第17章 王麻現身(1 / 1)

少年遊 鰻魚Tech 2115 字 3天前

揚州。正值清晨,街邊店鋪陸陸續續開門營業,準備迎接上門的生意。在這一日之計在於晨的寶貴時刻,永人人都爭分奪秒,隻有一群未到學齡的兒童還敢在街道上嬉戲,互相推擠,肆無忌憚地浪費著大好時光。一個衣衫襤褸的男人行色匆匆地走過小巷,他蓬頭垢麵,形容憔悴,眼睛鬼鬼祟祟地左瞟右瞟。快到巷口時,他忽然止住了腳步。探頭探腦的向街道上張望。街角飄來剛出爐的麵食的香氣,店鋪的老板娘正在把一筐一筐剛出爐的饅頭端到麵前的案板上。有孩子看著眼饞,擠到鋪子前,從兜裡掏出家中長輩給的零花錢,拍在桌上:“張大娘。來一個糖包!”男人靜靜站著,待孩子們捧著剛買的糖包跑遠,他才從藏身的地方出來,走到張大娘的鋪子跟前,手在兜裡摸了半天,在褲兜褶皺裡掏出最後的兩個銅板:“照舊,兩個饅頭,帶走。”男人說話時嗓音乾澀沙啞,像是在砂紙上磨過似的。張大娘注意到男人嘴角潰爛,麵色比前幾天來時更加枯黃,一看就是沒正兒八經吃飯導致的。張大娘利落的把饅頭用油紙包了,遞給他。男人餓極了,接過來就咬下小半塊饅頭,都沒仔細嚼就生咽下去。嘴邊腫泡被饅頭刮擦得生疼,男人低聲吸氣,但絲毫沒停下狼吞虎咽。張大娘心裡的同情占了上風:“年輕人還是要正經吃頓飯。不然身體受不了。”男人停住咀嚼,十分坦誠地說:“我沒錢了。”張大娘活了大半輩子,什麼稀奇事沒見過。眼前這人活像是在哪裡欠了高利貸,正被債主四處堵截。她歎道,你也彆灰心,等熬過這一陣子就好了。男人不欲和她說話,轉身就走。這時候有位素衣姑娘從街角走來,還沒走到鋪前就揮手喊道:“老板娘,來兩個肉包子。”姑娘圓臉方腮,氣質爽朗,走過男人身邊時,毫不避諱地上下打量一番。男人背過身不與她對視,快步走回小巷。但就在他走到巷口時,背後卻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他渾身繃緊,猛地回頭。方才的女孩笑盈盈地將包子捧到他麵前,說。王麻子對吧?這兩個包子送你,作為交換,我們家柳姑娘有請。……就在瞬間,從男人枯瘦的身體裡爆發出強勁的力量。他一把奪過姑娘手中的包子,轉身就跑。快逃,再快一點,絕對不能被她追上!他足下狂蹬,轉眼跑過四五條街道,直到確信那姑娘沒有跟上來,他才扶著牆,慢慢平複呼吸。剛才狂奔時,包子被他捏得幾乎變形,湯水流了出來,刺激著他的鼻腔。他把包子捧到嘴邊,狠狠吮一口,闊彆已久的油腥味讓他的舌頭得到極大的滿足。他一邊慢慢咀嚼,一邊踱回自己在老街的破舊棚屋。多日來,他一直藏身在這裡。但屋子裡已經有人了。茅草棚頂上漏下一束束陽光,屋中央,紅衣的少女望過來,麵容如盛夏扶桑花般鮮妍明豔,似笑非笑道:“王麻子?我們已經等候多時了。”離奇複生案中的主角,終於現身了。王麻子轉頭就往門外衝,但陸昱不給他逃跑的機會。短刀刺破衣領,擦著他王麻子的脖子釘在棚屋木板壁上。王麻子“噗通”跌倒在地,摔了個狗啃泥,他來不及起身,慌慌張張往外爬。但與此同時,柳依依已經從後麵逼近,一腳踩上他後腰,同時抖開手中繩子,在王麻子身上連繞幾圈,隨後收緊繩子。還沒來得吃完個的肉包子骨碌碌滾到柳依依腳邊,柳依依斜眼看了看,手上動作不停:“包子錢可是我出的,你想吃白食?門都沒有。”“柳姑娘真是出手不凡啊!”陳衡屁顛屁顛地捧著另一條繩子跑來。兩人合力,將王麻子五花大綁。剛才打鬥時,他縮在最後麵,等到確認王麻子被製服,就從後麵跳出來,滿臉凶神惡煞,表現得比陸昱還要著急義憤填膺。王麻子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就被捆成了一個粽子,渾身上下隻有頭部能動。包子湯水從他嘴角淌下,他也沒法去擦,看上去十分滑稽。柳依依看了看,突然想笑。但她意識到要保持嚴肅氣氛,於是輕咳兩聲,沉下臉來:“我們想問你點事。”“勸你識相點兒,可以少受些皮肉之苦!”陳衡雙手抱胸,氣勢洶洶。不論如何,戲要做足,才好利用王麻子的恐懼逼他開口。恰好陳衡極擅長狐假虎威之事。不管是那副居高臨下的輕蔑還是小人得誌的猖狂都被他演得淋漓儘致。柳依依走過來,將棚壁上的短刀用力拔出來,再用手帕細細擦拭:“不說也沒關係,反正眼下淮安王和灰墳寨都在找你。你在我們手裡不肯開口,在他們手裡看你還開不開口。”“……”王麻子驚慌起來,眼前這三人都不是窮凶極惡的麵相,所以他心裡還存了點絕地逃生的希冀。但若是到了灰墳寨手裡,那可就是板上釘釘的死路一條了。他咬咬牙:“隻要你們保證我的安全,我就告訴你們。”陸昱本想一巴掌拍醒這個討價還價的家夥,但一轉頭看見對方蓬頭垢麵滿臉油汙,不知幾天沒有洗頭洗臉,便不動聲色縮回了手,轉而冷笑道:“你本來就是殺人犯,早該償命了。我們可沒義務保證你的安全。糊弄我們,門都沒有。”“我沒殺人!”王麻子忽然抬起頭說,“我那是替人頂罪。”三個人同時怔了一瞬,互相交換了個眼神。陳衡率先表示不信:“你又不是傻子,會乾出這種事來?”王麻子吞了吞口水,欲言又止。“不說拉倒。”陸昱乾脆地說,“柳姑娘,麻煩備輛車子,快的話,今晚就能送他去灰墳寨過夜了。”“包在我身上。”柳依依爽快地應下。“彆彆!”王麻子疾呼,“聽我解釋!”“那就快說。”王麻子吞了口唾沫:“真……真不是我殺的人,是李三那小子,對,你們知道他吧!就是那個殺千刀的混蛋!他殺了人,嫁禍給我!”李三?陸昱回想了一下和這個人有關的信息。李四的哥哥,兩人一起開黑店,和王麻子一起謀財害命後畏罪潛逃,據淮安王府說已經死了……哦對,兩人還是鄰居。柳依依冷笑:“你們一起合夥經營,現在出事,你把責任都推給他,未免太不仗義。”“就是李三!”王麻子著急了,“他和淮安王府的人會麵的事被撞破,殺人滅口,還想拿我頂罪!”“你說什麼?”陸昱猛然回頭。陳衡呆了一呆。一直以來,秦少爺給他的印象都是慵懶,散漫,吊兒郎當,神情舉止中透出一股令他最不喜的優越和驕矜。陳衡覺得這家夥要是去了他們縣,就憑這個德性,一上街就能被人打斷腿。但此時,這少爺蹲下來,也顧不上地上有多臟亂,平視著王麻子眼睛。他眉頭緊鎖,抿著薄唇,並沒有因為聽到淮安王的名號而產生絲毫畏懼。陳衡忽然對他的來頭生出諸多猜疑。在他走神的刹那,王麻子斷斷續續開始講自己的經曆。他是李莊的上門女婿,媳婦一脈人丁單薄,隻和老爹兩人相依為命。他入贅沒過半年,老丈人和前來收稅賦的官兵起了衝突,爭執中不幸中風而死。媳婦傷心過度,沒多久也跟著去了。從此王麻子便一個人討生活,在村中處處受人擠兌。田地被人侵占,稻穀被人偷割,偏村中原住民互相維護,竟無人替他說話。無奈之下,隻好開了野店。王麻子靠著坑蒙拐騙等下三濫手段,竟真得了幾分收益。他沒念過書,不知道“低調”二字如何寫,手頭有了錢,便大肆炫耀,想讓從前欺壓自己的人看看什麼叫做揚眉吐氣。從前大家一樣窮時,村裡人頂多譏諷他幾句,也不會有多麼憤憤不平。可王麻子偏偏富了,還偏偏富得不正當,村裡人便覺得格外紮眼。有噴他做事下流的,有罵他品德敗壞的,從前麻木了的正義感一時全湧出來,仿佛要靠這股子義憤讓罵得王麻子無地自容再難為人。李三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在全村都看不慣王麻子行事作為時,他卻主動親近王麻子。從揚州城到淮安這一帶的大小店鋪,大多要向灰墳寨繳定期上供,當地俗稱“香火錢”,但李三早年在運河上做過船夫,人脈廣,與山賊攀得上關係。所以,當他提出要和王麻子共同經營,王麻子沒怎麼糾結就同意了。之後,李三果然兌現諾言,幫王麻子減免了每月的“香火錢”。但凡事,總要付出代價。說是合夥經營,李三卻不管店內事務,也不在店裡常待,甚至連定期分賬都不怎麼積極。而作為回報,每過一段時間,他會約上幾個奇怪的人在店裡會麵。李三對會麵非常小心,不但每次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還要鎖好門窗,不讓任何人知道。就連王麻子,也被逼著發誓,不探聽,不泄露任何有關消息。陸昱若有所思,“他們見麵談些什麼?”王麻子停了一下,搖搖頭道:“沒敢偷聽。”這次柳依依站在了王麻子一邊:“淮安王府來的畢竟都是大人物,我們普通小民保命還來不及,誰敢招惹他們?”陸昱小聲嘟囔:“那你每次招惹我都那麼開心。”柳依依麵色不改,從容笑道:“秦先生是把自己和淮安王府相提並論了嗎?”“……”陳衡瞅著這倆似乎又要偏題,趕忙問:“所以這和你殺沒殺人有什麼關係?”“……那天,有驛使深夜投宿,撞見李三送另一人出客棧大門。那位驛使常年往來淮安,認出李三身邊的人就是淮安王府幕僚。直到那時,我才知道,原來李三一直和有往來。”即使事情已過去一年多,但回憶起當天情形,王麻子仍止不住驚惶。那日他聽到打鬥跑下樓時,那可憐的驛使已經氣絕身亡了,而李三,正麵無表情地將繩索從死者脖子上解下。“你……你瘋了嗎?殺人可是死罪!”王麻子驚恐地瞪著李三腳邊的屍體。李三將繩子往他腳邊一扔,平靜地道:“那死得也不是我。”王麻子心頭湧上不祥的預感。李三還慢條斯理地補充道:“提醒一句,拒捕的話,可是要罪加一等的。”王麻子撲上去,在李三有所行動之前就製住了他。李三打不過他,被抵在牆上,忽然扯起一個毛骨悚然的微笑:“王麻子,你在李莊低三下四被人欺負那麼久,有沒有沒想過換一種生活?”“你想乾什麼?”王麻子摸不清他的意圖。忽然一陣鈍痛從腦後傳來,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等到官兵撞門而入,他才再次驚醒。屍體和繩子都在他手邊,人贓並獲百口莫辯。王麻子連個“冤”字都沒來得及喊,就被投入揚州府大牢。“你說我怎麼就那麼命苦?我本來以為他是個好人,誰知竟是個心腸都爛透了的家夥!呸,龜孫子!遲早有一天遭報應,全家死光!”王麻子說到動情處,涕淚橫流。若不是還被綁著,幾乎就要猛拍大腿怒斥人心險惡世道無情。陸柳陳三人對視一眼,彼此無言。“我進了大牢,知道逃不過去,隻能等死。”王麻子使勁吸了吸流下的鼻涕,發出響亮的聲音,“但有一天,忽然有官老爺來問我,是不是家裡沒人了。”陸昱點頭,死囚被杖殺後,需要尋血親驗證死者身份,有意願者可認領屍體回去下葬。但王麻子一個孤兒,無親人可尋,和同村人關係也不好,因此隻能被埋到亂葬崗了。“……那官老爺不知為何,還跟我聊了聊,問了些是否悔過,是否還想活著的話,我以為要給我翻案,當然說是。官老爺隻說讓我等消息,之後就再也沒出現過……”王麻子繼續說。他之前窩窩囊囊活了太久,也沒人願意聽他說話,此時話匣子一開,都不用陸昱等人再次逼問,自己就把所有事都抖出來了。王麻子並不想再回憶一遍自己是如何死得,隻是提起當自己再次清醒時,已經身在灰墳寨了。一個虎背熊腰,滿臉橫肉,長著一副標準山大王臉的人站在麵前,旁邊人恭敬地稱他為“袁寨主”。那袁寨主給了王麻子兩個選擇,要麼死,要麼給灰墳寨賣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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