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是中秋,那晚燈火璀璨,外出勞作的人千裡迢迢歸家,滿街都是人擠人,兩旁商販叫賣著,賣糖葫蘆小吃各種小玩具的沿街串巷,小孩子拉著大人衣服下擺跳著指著糖葫蘆,大人彎下腰抱起小孩兒,一串糖葫蘆在手,小孩笑的開心。油紙裡包著各式各樣的月餅,熱騰騰的烤紅薯剛出爐。周允辭早早結束了宮宴和褚夜闌來找莫慕茗,聽說莫慕茗也來,周允雪纏著周允辭非要帶她出來,被皇後好生叮嚀片刻,周允辭在心裡嗤笑一聲,麵上還是不動聲色的聽著皇後的訓話。再昭和門又一道彙合了淩旋楚爾。李廷帶著足不出戶的李木兮也來了。一行人都是甚少來這熱鬨的集會的,每個人都被流光溢彩的燈光染紅了笑臉。周允雪過慣了皇宮裡富麗堂皇的日子,出了門,看見民間甚是熱鬨地景象,拉著李木兮好半天說不出話來,眼睛還在莫慕茗身上偷偷瞄著。李木兮一便對她說笑,也把目光一直投在周允辭身上。淩旋拉著楚爾上躥下跳,每個攤位上都要看一遍。買了各種口味的月餅和楚爾一人一口,又買了一串糖葫蘆給楚爾,楚爾不吃甜的,她自己吃的開心。看見旁邊有賣簪子的,就要拿一支給楚爾帶上,楚爾看著她滿手糖漿嫌棄的避開,又把那支簪子擦乾淨了放回去,淩旋混不在意的把手放在嘴裡舔了舔。又一大口咬了塊月餅。這成精的猴子突然間在一個小攤位前站著的不動了。臉上不正經的表情也收住了,情不自禁漏出很淺很淺的笑。周允辭一直在看著她,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原來是一個賣各種手工編製物的小攤販。幾根稻草編的小兔子,麻繩編的穗子。用料粗糙,可是做工極其精致,活靈活現。看得出編製的人用了多少心在裡頭。而這些簡單美麗的小東西都是一位穿著破破爛爛滿臉皺紋的老爺爺編的。那位老爺爺粗糙黝黑的手指很是靈活,幾下勾勒一個精巧的穗子就完成了。這個小攤位旁,是一個賣麵的攤位,一位同樣穿著破破爛爛的老太太在忙活著,打開鍋蓋,熱氣騰騰,香飄四溢。兩位忙活的老人都在做自己的事,可是偶爾的眼光交流一個簡單的微笑,就讓人看出這是一起從烏絲變白發相守幾十年的夫妻。周允辭看著那對為生計忙活的老夫妻,又看了看淺笑的淩旋,心裡有什麼苦悶酸酸的東西在發酵。李木兮跟在李廷身後,一路看也沒看兩邊的小玩意兒,一直看著燈火下顯得格外溫柔的周允辭,想著把自己做的月餅怎麼給他。褚夜闌看著楚爾一副冷若冰霜的臉眉眼間卻含著笑意,走上前把洗乾淨的帕子遞給她,道:“楚姑娘,這是前日你為我包紮傷口留下的帕子,我已經洗乾淨了,物歸原主。”楚爾一愣,淩旋早已不知跑哪也去了。褚夜闌的臉在人群中泛著可疑的紅。她笑道:“將軍不必客氣,這帕子送你了,便是你的了。”楚爾一直笑著離開找淩旋去了,褚夜闌依舊維持著遞手帕的樣子僵在原地,周允辭忍無可忍上前拽了他一把大跟頭:“傻愣著乾什麼,你還是我教出來的人嘛?要不是楚姑娘心胸大度,就你這木頭直愣愣搭訕,還以為你是哪來的流氓呢。”褚夜闌毫不客氣的回擊:“你教出來的?你到現在都還沒人家說句話呢。”周允辭:“......她們都跑到前麵去了,還不趕快跟上去。”周允辭心道,怎麼就沒有勇氣和她說句話呢?明明她和彆人都聊的這麼好,怎麼就不和我說句話呢?淩旋拉著楚爾悄悄道:“我怎麼覺得那個褚夜闌一直對你圖謀不軌?是不是看上你了?”楚爾詫異道:“你怎麼見誰和我說話都覺得圖謀不軌呢?他若隻是想感謝我呢?”淩旋整個人都軟了:“姐姐,你真的沒有留意嗎?褚夜闌一直在偷偷看著你呢,他目光都沒離開過你身上。喏,你看——”楚爾回頭,剛巧看到褚夜闌一身通紅的把臉轉向一旁。楚爾笑道:“快彆這麼說,我是醫者,自然要關心我的病人,我對他好些,也許他就是單純感激我呢。再說,我們身在北燕,少些牽扯也是好的,不定哪天回了南越,有什麼放不下的,隻要在北燕找到我們要找的人,我就不想多事了。”淩旋笑笑,不答。又回到了方才的小商販處。卻無心在看小貨物了。李廷今日莫名的安靜,一方麵是為在李木兮麵前維持兄長的威嚴,也是要好好照顧身邊兩位弱不禁風地大小姐,另一方麵,他這些日思緒著實不平,而這些想法,他又不知如何對周允辭說,他不想讓周允辭知道,他做過的那些事。李木兮拉了拉李廷,羞澀的對李廷道:“哥哥,你把四殿下叫過來可好?我做了些月餅,要給他。”李廷一笑,卻是拉著李木兮上前,對周允辭道:“四殿下,傷可是好了?剛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怎麼中秋之夜皇上依舊放心你出宮?”周允辭道:“傷口早已無大礙,既然凶手已經抓住,父皇還在乎我在哪?”他剛說完就看到李廷身後的李木兮一臉擔憂不解地望著他,他又道:“我對父皇道每日就在太學院和宮殿裡,這幾日受傷有些胸悶了,這才要中秋之夜允我出來與你們一同散心。”李廷道:“那便放心了。”他側過身讓開李木兮,道:“四殿下,這是家妹,木兮,在太學院應是見過的,木兮,快拜見四殿下。”李木兮上前欠身,溫婉大方:“四殿下安好,聽聞四殿下受驚,哥哥擔心了好久,連同我也掛心四殿下的傷了,現在四殿下傷已好,哥哥和我都放心了。這是我做的月餅,哥哥吃的不錯,我便今晚拿了些給大家,小侯爺和南越公主已給了,不知四殿下口味,四殿下和褚護衛要不要也嘗嘗?”周允辭從她遞過來的食盒裡拿了一塊先給褚夜闌,自己再拿了一塊,吃了一塊,道:“果然不錯,李廷有你這麼好的妹妹,實在有福。”李木兮羞澀笑道:“殿下過獎,不知殿下喜歡什麼口味的,我明日在做給殿下。”周允辭道:“不用,李廷喜歡吃什麼我就喜歡什麼,你按照他的口味做就好。不過夜闌喜歡蛋黃餡兒的,你下次可多做些。”李木兮道:“那我明日做好,讓哥哥送過去?”周允辭道:“勞煩姑娘了,多謝。這邊幾人在說著,看了周圍一圈的周允雪驀地發現莫慕茗不見了,急忙拉著周允辭,道:“哥哥,慕茗哥哥呢?”褚夜闌道:“小侯爺去買些桂花酒,走了好一陣了,應是要回來了吧。”李廷口不擇言道:“小侯爺的花容月貌,不會被誰覬覦了脫不開身吧?我看小侯爺下次出門就應該頭戴鬥笠,要不一路擲果盈車我們也走不了路了。”李木兮看了身旁羞紅了臉的周允雪,嗔怪得看了一眼說胡話的李廷,道:“鎮北侯小將軍,我們大燕鎮海神針,戰場殺敵,難道還學蘭陵王帶麵具嗎?”其餘人忍笑不答,莫慕茗在北疆,的確有很多傳聞,中原第一美人,帶刺的玫瑰,天泉裡的月亮......各種稱呼,硬是把以”雅將軍”之稱的莫淵圭和以”俊公主”之稱的長公主壓下去了風頭。莫慕茗已經考慮是否下次要帶猙獰的麵具上戰場,省得不管敵方還是已經對他熟悉的己方都隻顧看他的臉,讓他好不鬱悶。可是莫慕茗身著銀色輕甲,手持斬月劍,火雲馬如烈焰奔向敵人,那張天仙的臉染血的風采如同地獄走出來的邪神,這年輕的銀袍小將,可是讓敵人聞風喪膽的北燕定海神針,所到之處,屍山血海。是以各種稱呼裡”雪海玫瑰”最炙熱。說話間,隻見莫慕茗從遠處而來,燈火搖曳中,閒庭信步一仙子。李木兮自第一次見周允辭,就對這位不顯山漏水的四殿下心生好感,太學院多年,也是青梅竹馬,隻不過礙著大家閨秀的矜持,沒有對周允辭主動說過話罷了。這麼多年一直心係一位不受寵的皇子,也是不易。莫慕茗常年在北疆,甚少待在太學院,所以她很少見到這位威名震震的小侯爺。不過這一刻,她突然間明白為何周允雪心心念念非莫慕茗不嫁了。這恐怕是全燕京所有閨閣中女子的夢中情人吧。驚鴻一瞥,此生淪陷。莫慕茗提了兩壺桂花酒走來,他道:“方才我聽到城中燕華湖要放祈禱的蓮燈了,我們要不要去看?”眾人都無異,一行人這就跑去燕華湖。周允雪默默地走到莫慕茗不遠不近的距離,卻把莫慕茗身邊的位子全占了。莫慕茗也不知是沒發現還是不在乎,沒有多說話,隻淺笑地道了聲“參見公主殿下,出了門不比皇宮,請公主注意安全才是。”周允雪嬌俏的回了聲:“那慕茗哥哥更應該好好保護我才是。”“保護殿下的安全是臣應儘的職責。”周允雪心裡一暗,這是什麼意思嘛!他心裡就是這麼看待我的?說完這句話的莫慕茗沒有在乎周允雪氣鼓鼓的樣子,還是陪在她身旁一起走。隻見燕華湖周圍熱熱鬨鬨,漆黑的夜裡,湖水在燈光的照耀下,依舊澄澈。粉色,白色的花瓣,燃燒的紅燭,虔誠祈禱的人。褚夜闌給每一個人拿來一個蓮燈,眾人都在想自己的願望。李木兮悄悄看了一眼周允辭,提筆寫下她的心願。周允雪也紅著臉寫下她心上人的名字。李廷也看了一眼周允辭,提筆寫道:願李家平平安安,願我大燕江河永駐。莫慕茗也寫道:願父母安康,鎮北軍兄弟平安順遂,願四海昌平。褚夜闌寫道:願四殿下一生平安,願我所愛之人此生幸福。楚爾看著眾人放走寫滿自己心願的蓮燈,她扔了筆,放了一盞沒有提寫一字的蓮燈。淩旋想了又想,最後在花瓣最內側寫了幾個蠅頭小字。而周允辭提筆隻寫了兩個字:淩旋。少年們放走的蓮燈彙入其他人的蓮燈流裡,一盞盞承載眾人希望的蓮燈,飄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