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難得一個大晴天。臥床多天的西子殿下終於得到太醫的恩準可以下床走走了。四殿下一早就讓褚夜闌陪著他去太學院。這份如此熱愛學習的心讓周允珩教訓了周允諾好半天。太學院剛過測試,彆的學子開始新課了,四殿下自然要重新測試。褚夜闌陪著周允辭去了王仁遠的小黑屋,就獨自出來了,聽著學堂裡的朗朗讀書聲。他繞道去樹林後麵的小池塘旁打算在那裡等著周允珩。正是白露時分,還有清晨蒸騰的霧氣未散,滿池塘的荷花開的正好,粉色白色紅色簇擁成一團一團,碧綠的荷葉鋪了滿池。褚夜闌聞著清新的蓮香,滿肚子的思慮散去。拔出隨身帶的劍,在這映日彆樣紅中開始練劍。一劍刺出,一劍收回,騰躍,踢腿,動作流暢瀟灑中帶著劍鋒淩厲狠絕。收勢回劍,一口氣吐出,好不暢快。突然,池塘邊灌木叢中有聲音響起,他一隻袖中箭已經蓄勢待發——“誰!”一抹白色的身影芊芊走出,那女子手中還拿著一本書,她挽了挽垂在胸前的頭發,聲音清淡柔和:“將軍,是我。”“楚姑娘,嚇到你了。”褚夜闌見來人立馬收了箭,拱手像這位美麗的姑娘道歉。楚爾淺淺一笑,道:“是我打擾將軍了。”褚夜闌道:“不,是我唐突了姑娘,這裡本就是看書的地方,是我冒犯了在此練劍。”楚爾道:“是我在課堂裡不想聽先生'之乎者也',這才出來透透氣,應是我打擾將軍的雅興了,將軍的身手真好。”褚夜闌被誇一句,有些羞澀道:“楚姑娘不必叫我將軍,我隻是四殿下的一個小護衛。”他又道,“不知楚姑娘喜歡讀什麼書?”楚爾直接在池塘旁的台階上坐下,把手裡的放到一旁:“我不喜歡先生講的四書五經,我是一位醫者,隻喜歡讀一些醫書。”褚夜闌也在她的旁邊坐下:“我也不怕姑娘笑話,我是個粗人,動手這些事可以,可是讀書實在不行,也是為了貼身保護四殿下的安全,才來太學院聽先生講課的。”楚爾看著他,道:“如此說來,我們到挺誌同道合了?”褚夜闌笑笑道:“怎敢和姑娘並論,姑娘是懸壺救世的醫者,我隻是個殺人取命武夫。”楚爾皺眉道:“你怎可這樣說,有些人你非殺不可,殺了反而是對人世的救贖,而有些人卻不得救,救了卻成了禍害。況且我看將軍也不是濫殺無辜的人,必是有些事為了四殿下不得已而為之。一切必做的事情,即使違背意願,也是可以原諒的。”褚夜闌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看他,更是拘謹了:“多謝姑娘好意開解,褚某心存感激。”楚爾見他不願多談,也就笑笑不說話了。她又道:“剛才將軍舞劍時,我看將軍左臂有些氣力不濟,是有傷在身未好?”褚夜闌左臂上的傷是那夜四殿下遇刺時和一黑衣人搏鬥留下的,那個黑衣人武力高強,下作手段更是使得輕車熟路,他費了一臂才製住他,現在被關押在皇城外的一個地方。他這傷並沒有給周允辭提及,本來嘛,他已經讓周允辭受了如此重的傷,怎好用這傷來邀功請賞?周允辭是如此心細之人,竟然沒有發現褚夜闌平日裡刻意掩飾的傷。而今,一次心血來潮的練劍,反被這位年紀輕輕的小醫者發現了。褚夜闌本能掩飾傷口,他看見楚爾眼裡不參雜一絲雜質的關心,在這樣的眼神下又很自然的伸出左手:“勞煩姑娘關心了,我這手是前日子和人打鬥時留下的,至今傷還很重。”這動作和這話對一位陌生得姑娘來說有些唐突了,褚夜闌直覺想抽回手,可是被楚爾一把抓住了。楚爾很自然的掀開他的袖子要去看他的傷口,褚夜闌有些瑟縮,他從未和姑娘這樣親近過,不過看見楚爾以醫者的身份看著他的傷口,又拿出隨身帶的藥粉給他包紮傷口,用她隨身手帕裹著,褚夜闌也就直直的伸著手臂,隨她一陣忙碌。楚爾放下他的袖子,道:“將軍這幾日手臂切忌沾水,也不要動氣練劍了,否則落下病根就不好了。明日你再來這個地方,我給你換藥。”褚夜闌芒推脫道:“這次已經很麻煩姑娘了,我的傷會自己處理的。”“自己處理?你若會自己處理,怎麼還會傷口崩開流血。”楚爾反問道。褚夜闌道:“我......就算如此,也不能麻煩姑娘。”楚爾道:“這有何麻煩,我們做醫者的,自然以治病救人為己任。任何人在我眼裡都一樣的。”褚夜闌心裡有些悵然......原來是她對任何人都這樣好。不過他很快收起來這份晦澀,答道:“那就麻煩姑娘了。”清晨的薄霧早已散去,陽光傾灑,滿池的荷花撥開輕紗,層層花板橋展開,荷葉上沾著的露珠滑落,滿園柔情。身後有腳步聲傳來,不疾不徐。褚夜闌站起身來對著身後人道:“殿下測試完了?”周允辭看著湊在一起的倆人,對褚夜闌點了點頭,又對楚爾道:“楚姑娘好久不見。”楚爾欠身行禮:“四殿下安好,我這些日子出去行醫,所以甚少來太學院。聽說前日子四殿下受了些驚嚇,現在傷可是好了?我這裡有些傷藥,能助傷口很快愈合,如若不嫌棄,明日我給殿下帶來。”周允辭也不推脫:“如此,勞煩姑娘了。”褚夜闌看著他家殿下......不是平時都沒和姑娘說過幾句話嗎,怎麼現在這麼不客氣?是何居心!楚爾道:“不打擾兩位,我這就走了。”她頓了頓,又道,“我家這位公主性子有些鬨騰,我又不經常在她身邊,如果有什麼得罪殿下的地方,還請殿下見諒。”周允辭很快道:“無妨,小公主性情活潑,很是與我合得來,我還想若以後有什麼打擾的地方才請見諒。”楚爾心想,我家這猴精何時和你合得來了?都沒聽過你是誰謝謝。不過嘴上卻道:“那就麻煩殿下了。明日我來給兩位送藥。”周允辭看了一旁低頭不語的褚夜闌,這小子.......長本事了。他也道:“沒關係,以後我會照顧小公主的。”褚夜闌:“......”四殿下......長本事了。楚爾走了,留下周允辭和褚夜闌兩條光棍在滿園荷花裡麵麵相覷。......周允辭乾咳一聲:“走吧,去校場,該測試箭藝了。”褚夜闌亦步亦趨的跟著周允辭,他正捏著手裡的帕子想著要怎麼還給楚爾......這老光棍在楚爾走之後不舍得這麼一條柔軟又充滿草藥香的手帕裹在自己流血的手臂上,撕了內衫裹著了.......完全不顧那手帕上還有傷藥。前麵周允辭猝不及防道:“你左臂什麼受傷了。”褚夜闌:“要不明日還給她?這要怎麼洗乾淨。”周允辭:“......”周允辭停下腳步,回身,看著他一臉春色蕩漾的小侍衛,簡直後悔方才怎麼不讓楚爾給他治治腦殘的毛病。褚夜闌差一點撞上周允辭,也停下腳步,又和周允辭大眼瞪小眼好一會兒。周允辭沒脾氣的重複道:“你左臂是那夜受的傷嗎?太醫看過了嗎?現在還嚴重嗎?”褚夜闌道:“楚姑娘醫術高明我的傷已無大礙。反而是殿下的傷,明日還是讓楚姑娘看看吧,畢竟付太醫用藥一向講究慢調,不會很快見好的。”周允辭心道人家才給你治傷有沒有一盞茶的功夫你就說人家給你治好了傷你老實告訴我把你兩文錢賣給人家你是不是還倒貼我三文啊!麵上又沒脾氣道:“我都聽你的。”他很快又道,“不過楚姑娘的確醫術高明,敢用藥,上次慕茗剛要降服他那匹火雲時摔斷腿,就是楚姑娘用夾板給他硬裹著腿不到一個月就活蹦亂跳了。”褚夜闌道:“關押著的那個黑衣人,的確很厲害,我這左臂就是他傷的。多少天了,還是不鬆口。他輕功太厲害,那天要不是他右腿受傷,我還製不住他,繞是如此我還傷了一臂。”周允辭道:“右腿受傷?誰會派一個受傷的人來行刺?”褚夜闌道:“殿下,我覺得那人很有可疑,這些天隻有我接觸他,他不像是刺客。還是您親自去看看吧。”周允辭沉思,道:“下午測試早些完成,我們去看看,按時回宮。”大理寺何季暢懶洋洋地斜靠在刑訊室的椅子上,一手撐著腦袋,另一隻手點著桌子,麵前四肢騰空綁在柱子上的黑衣人已奄奄一息。何季暢喝了一口熱茶,道:“骨頭這麼硬,不錯。我這的手段你才嘗了一半,已往可沒人擱得住下一半,今日總算讓我找著一個試試了。”黑衣人聞言渾身一僵,很快脫力。他氣若遊絲道:“我......招。”短短兩個字,用儘了他一生的力氣。何季暢一笑,放下茶杯,道:“早這麼識趣,還用受這些苦。”他一招手,左右上前把黑衣人放了下來,何季暢親自倒了一杯熱茶給他。那黑衣人就著何季暢的手一口吞了茶,緩了緩氣,道:“是......”何季暢低頭,黑衣人在他耳邊說了幾個字。何季暢神情不變,直起身來,頭也不回走出刑訊室:“讓他走吧。”黑衣人換了身乾淨衣服,獄卒給他吃了一頓飽飯,平靜的上路了。何季暢回到正廳,剛坐下,有人來報:“大人,刑部尚書來了。”何季暢歎道:“這還能讓我歇口氣不?”一個年過半百留著胡須的精瘦中年人已經進來了。何季暢站起來拱手道:“劉大人,今日怎麼有空到我這來了?”劉尚書邊還禮邊到一旁的座位上坐下:“哎,何大人啊,還不是為了四殿下的案子。不知你這邊有什麼進展了?”左右已經有人奉上了茶。何季暢道:“我哪有什麼進展,聖上限我們七天破案,現在已經過去了三天,我還等二殿下和您的進展呢。”劉尚書道:“這是我們兩部的案子,可如今我們都沒什麼頭緒,連二殿下都沒漏幾次麵,不過聽說不是抓了個刺客了嗎,現下有什麼結果了嗎?”何季暢歎道:“不瞞劉大人,那個刺客剛抓住就剩一口氣了,還沒逼供就斷氣了。”劉尚書一驚:“怎麼會這樣?也就是說我們現在線索全斷了?”何季暢喝了一口茶,道:“那天刺客全死了,好容易留個活口,全沒防住這刺客尋死決心厲害啊,嘴裡挖出一顆毒藥,竟然還有一顆。這條線索是斷了,敢問劉大人是否去案發現場看過了?詢問過那天所有人了嗎?”劉尚書撚了撚胡,歎道:“我在第二天聖旨一下達就去昭和門外看了,奇怪的是緊隔一夜,那裡竟然除了草叢傷殘留的血跡,竟然一片乾淨。我問了昭和門的守衛軍,他們說刺客屍體早已清乾淨,畢竟皇城重地,怎可留著刺客和馬匹屍體以及崩裂的馬車?我想也對,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劉尚書放低聲音湊到何季暢麵前,“上麵究竟是在乎給四殿下的安全還是皇家的顏麵?”何季暢一笑,也放低聲音道:“劉大人,這話也就對我說說了,您可知道的。”劉尚書笑嗬嗬道:“自然自然,我這還要保命呢。”他接著道:“我又去詢問了那天趕到現場的的守衛軍,他們說趕到時黑衣人已經全部死了,鎮北侯府的弟兄昏迷不醒,四殿下和他的小侍衛血流不止,他們叫來了太醫上報了皇上,至於守衛軍為何遲到,何大人清楚。”何季暢道:“是,至今那個盜賊還未落網。也是我辦事不利。”劉尚書道:“何大人不是自責這件事的時候。等把四殿下的案子解決了,要是何大人看得起我,我願為你這件案子儘我微薄之力。”何季暢謝道:“那我可就對劉大人不客氣了。”劉尚書接著道:“至於鎮北侯府,我還未去,一是這幾日老侯爺忙著北疆之行,實在不好討擾,二是,這些家兵正在養傷,我去問,恐怕問不出什麼來。如果那晚非有不得不說之事,鎮北侯府的家兵一定第一時間呈報,現在卻什麼都沒說。”而四殿下,已經傷好了帶著他家小侍衛四處溜達了。若不是七天限令在頭上,太過風平浪靜,他都覺得這場刺殺根本不存在了。劉尚書看著眼前一點也不著急的大理寺少卿,他回想起這幾天的查案收獲,他突然有個大膽的參測——也許......這就是一場戲呢?唱戲的人......聽戲的人......都有誰?他們有哪些不為人知的想法?何季暢道放下茶杯,對劉尚書道:“大人鐵血衷心,何某實感佩服,不過我們要做的,就是抓住是誰派那群刺客刺殺四皇子,至於再深一點的......那就不是我們能管的。”言下之意,隻要抓住台上那個人,給皇上,四殿下以及所有看戲的人一個交代,就夠了,戲外的事,就在台下上演,劉尚書道:“何大人可是有頭緒了?”何季暢反問道:“大人覺得這件案子有什麼不對嗎?”劉尚書直言道:“四殿下太幸運,黑衣人太傻。”何季暢輕笑一聲:“劉大人可真直接。不過你我都能看出來的事情,難道皇上,二殿下,四殿下看不出來嗎?”劉尚書握著杯子的手一緊,他道:“難道這場刺殺,背後真的有什麼不可說之事嗎?”何季暢道:“那就不是我們的事了。”劉尚書歎道:“我這把老骨頭是折騰不動了,隻要做好我分內之事,抓住這次案子的凶手足以,給皇上和四殿下一個交代,平安保住我這頂帽子到告老,就夠了。”何季暢道:“大人這份心難能可貴,何某佩服。”劉尚書道:“那何大人真的沒有頭緒嗎?”何季暢道:“不瞞劉大人,我也在案發時就去現場看了看,問過守衛軍甚至親自去過鎮北侯府,四殿下那個小侍衛還在我這呆了幾天。至於收獲,倒還真有一點。”劉尚書趕忙道:“哦?那快快道來。”何季暢道:“大人請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