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樓總裁辦公室裡，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子在窗邊打著電話。“對，一整束玫瑰花，地址我等會給你發來。”他麵帶笑意，又叮囑道，“上班時間送，卡片上寫一句——”似是思索了一下，他斷然道：“終不離兮。”給花店的人打完電話，訂了一束精心包裝的花送給汪晴，陸正南在辦公室裡踱步。追求汪晴已經有一個多月了，這個女子居然雷打不動，不過越是困難他越要迎難而上。回想起那一晚，那樣的汪晴，他真想再看一看。饒是再堅定的人，在他這樣強悍的攻勢下也應該會出紕漏吧。即便她麵上不表現，但心裡肯定會鬆動，而且她那個男朋友，一看在她麵前就很不自信，倒是個不錯的突破口。陸正南不免有些得意起來，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把人看輕了。汪晴那樣的女子，怎會因此乖乖聽了自己的話呢。他到處打聽她的喜好，偷偷找到了她在微博上的賬號，居然在混什麼二次元、古風、動漫，微博簡介上還寫著本命良殿。有一天轉發了一組圖片，評論了一句“朔風凜凜，終不離兮”，加上一個大哭的表情。那圖片上的人，分明就是位曆史人物高漸離。陸正南東扒西扒，總算弄明白了，汪晴喜歡一部動漫，高漸離也在這部動漫裡經過加工，成為一個人氣很高的角色。他訂了無數次花，每次都在卡片上寫一句動漫裡很經典的台詞。嘿嘿，陸正南不免有些得意。正想著，辦公室的門被人敲了兩下，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小叔。”一聽是陸景閒，陸正南過去開了門迎人進來。他們二人年齡相差不大，陸景閒小的時候常跟在陸正南屁股後麵玩，後來在生意上也有合作，關係親切到不像長輩和晚輩。陸景閒一進門，就倚在門上，懶懶來了一句：“我女朋友不開心了，因為你。”“……”陸景閒戲謔笑了一下，邁開腿，坐到辦公椅上，翹起二郎腿轉道：“小叔，我好佩服你，可以正大光明地追心上人。”陸正南立刻明白鄭沾衣為什麼不開心了：“看在你的麵子上，我可從來沒在鄭沾衣麵前打聽過她的任何消息。怎麼，汪晴主動和好閨蜜吐槽這件事了？”笑了一下，陸正南又道：“我覺得不大可能，她那麼高傲的人，是決計放不下麵子來向彆人說這件事的。”陸景閒一哂，他知道陸正南和汪晴是怎麼認識的。那種事的確很難向人啟齒。陸正南當時亦是希望他多向鄭沾衣打聽，才交代了事情原委的。熟料陸景閒儼然不顧叔侄情分，斷然拒絕：“彆打沾衣的主意。”陸正南賠了夫人又折兵，很是慪氣了一陣子：“至於嘛，這麼小氣。”“我不想她攪合進來。”回憶了一下，陸景閒才道：“據說是汪晴的男朋友，給沾衣打電話說了這事。”這是個關鍵信息，陸正南一下子察覺到不對：如果汪晴斷然拒絕自己，和男朋友依舊很好的話，又怎麼會……所以，汪晴和男朋友之間一定有分歧！他立刻追著陸景閒把鄭沾衣描述的情況一字不落全說出來。“原來是這樣……看來，她也很愧疚呢。”末了，陸正南摸著下巴饒有深意地笑了：若叫他男朋友知道，汪晴和一個在夜店遇到的男人糾纏不清，而那個男人正在狂熱地追求她，不知會作何反應呢。“小叔。”陸景閒開口打斷了他的遐想。陸正南回頭看去，隻見眼前麵如冠玉的青年直直看著他，一雙眼裡隱隱有波光閃動。“我打算，向沾衣告白。”他緩緩道，“不知道為什麼，她一直沒有再進一步的意思，我想試一試，先——”聽他如此說，陸正南忽然麵色一沉，打斷了他：“你最好先看看這個。”陸正南從辦公桌裡抽出一遝資料扔到陸景閒麵前：“以前我隻當你是執迷不悟，自甘如此，如果真要不顧顏麵告白，看完這個再決定吧。”那是鄭沾衣的資料，陸正南搜集來的，自然不同於普通的檔案。她的感情，她的朋友，在鄭沾衣簡單而規整的人生中，陸景閒一眼就看到了一個特殊的名字。李逸。他們在大學時一起參加辯論隊，一起比賽，研究生時成為同門師兄妹……那是怎樣的人呢。“這個李逸，從前還和大優有些瓜葛。”陸正南道了一句。然而陸景閒沉浸在那遝資料中，似乎並沒有聽到他的話。看了一眼皺眉的侄兒，陸正南心裡也跟著一緊。他從來沒有見過陸景閒像現在這樣，專注地翻著一遝資料，仿佛要從裡麵生生窺到鄭沾衣當年的生活。他不由地有些擔心。然而，陸景閒合上文件，站起來，用平靜得不能再平靜的語氣說：“小叔，我已經決定了。暗自調查員工的私生活可不是件光彩的事。”說著居然目不斜視地從他眼前走過。陸正南氣結在原地：“我還不是為了你好，你手中的那部分股份……”陸景閒出了門，硬生生讓他將話吞回了肚子裡。很好，他們陸家就兩個人在大優有股份，還差點為了個女子反目，陸景閒知道這樣的後果嗎？股份稍有變動，大優就不是如今的樣子了。三姑打電話來叫鄭沾衣吃午飯。她匆匆忙忙換好衣服打車趕了過去。三姑住在一處公寓，飯桌上除了三姑夫婦二人，還有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女孩，是三姑的女兒琉璃。早些年她剛工作，生活還不穩定，常常來三姑家蹭飯，一轉眼這麼多年過去了，鄭沾衣覺得這兒像是自己的第二個家。琉璃拿著她的手機玩。才上小學的女孩子，就知道打開微信搶紅包。“姐姐！這不是你嗎？”琉璃忽然抱著手機叫了一聲，欣喜地將手機拿到她麵前看。橘貓那不情願的臉映入眼簾，鄭沾衣看到自己在收容所抱著貓的照片被陸景閒發到了朋友圈。一瞬間，心仿佛被擊中了一般，狠狠跳了一下。陸景閒一句話也沒有說，隻是單單發了一張圖。這條朋友圈發了有一個小時，兩個人的共同朋友無非是同事，沒有一個點讚評論的。看來，他應該是屏蔽了他們。鄭沾衣捂著胸口，心間那種悸動猶在繼續。陸景閒就這麼把她的照片發在朋友圈，這算什麼。“姐姐你怎麼了？”琉璃仍舉著手機問。鄭沾衣退了朋友圈，一句話也說不上來。“姐姐，你不要嗎？那我繼續玩了。”琉璃拿著手機跳下椅子，一溜煙跑到沙發上去了。三姑瞧了她們一眼，神色像是猜到什麼似的。鄭沾衣如臨大敵，心裡企盼她千萬不要問陸景閒。“你和景閒，最近怎麼樣了？”三姑抿嘴，一臉笑。還景閒，叫得這麼親熱，哼。要是在平時，鄭沾衣肯定能應付過來，但剛剛看到那張照片，她自己都不知道陸景閒心裡在想什麼，一個隱秘的猜測冒出來，讓她既興奮又緊張。所以，當三姑一針見血地問道陸景閒時，鄭沾衣答得語無倫次：“他很好，我們還行吧，沒有你想象中發展的那麼快啦。”三姑和姑父對視一眼，同時大笑起來。“這孩子，還不好意思。”“我看得可準了，你倆一定成。”三姑說著比了個大拇指。鄭沾衣臉漲得通紅，恨不得鑽到地下去，正好一頓飯也接近尾聲，她匆匆吃了幾口，才躲過繼續坐在飯桌前。“琉璃，姐姐要走了，改天再來和你玩。”坐上出租車，鄭沾衣又看了一遍陸景閒的那條朋友圈。陸景閒……這是在暗示什麼？喜歡她嗎？如果那些年的時光裡，自己並未先遇到那個高山流水般的人，如今會不會已經勇敢擁抱屬於自己的幸福了。鄭沾衣閉上眼，終於給陸景閒發了消息。一幢二層小洋樓裡，陸景閒立在客廳裡指揮人把一樣又一樣的東西搬進來，驀然間手機一震。他掏出來一看，鄭沾衣氣勢洶洶地討伐：“你這是侵犯肖像權的行為。”陸景閒笑了，他幾乎可以想象鄭沾衣發這張照片時的情景，那麼，她心裡一定是不抗拒這樣的行為的吧。隻是自己做得如此明顯，她又會作何反應呢。“反正你也拿我沒辦法。”鄭沾衣回：“我手裡有你的照片。”“那你可以發朋友圈，很公平。”收到陸景閒這樣回複的鄭沾衣，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上當了。她自相冊裡調出那張照片，陸景閒白皙乾淨的笑容撞入眼簾，再次令她心跳如擂鼓，陸景閒抱著那隻雪白團子貓，眼底的溫情與笑意一覽無遺。在這個時候，鄭沾衣再也無法逃避自己的猜想了。陸景閒與他相識時日雖短，但言行舉止皆體貼溫柔，他為什麼要對一個陌生人這樣好，僅僅因為他們之間的那一種不真正的男女朋友關係嗎？他會不會，真的喜歡自己？若不是，他為何要把自己的照片發朋友圈，又為何天天給自己帶早餐，在相處中儼然一個男朋友的態度。有如三月的落花自天而降，撲朔蓋了一地，鄭沾衣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柔軟。陸景閒喜歡她。這句話，憑借種種蛛絲馬跡去猜測一個男孩對自己的心意，比聽到他親口說出還另鄭沾衣心中悸動。她忍不住蒙住雙眼，是啊，她也不討厭他，也對他有好感。車子疾馳在街上，鄭沾衣忘了回消息。陸景閒在客廳裡忙碌，仍未等到手機的震動。得了空閒，他在二樓一個靠窗的屋子裡站著，望著不遠處水光山色，心裡空茫茫一片。她在想什麼？他暗示得這麼明顯，以那個女子的聰明，定然已經猜到了。他覺得自己的心像是一汪月，偏偏要落在水中給人去撈。那個撈月的女子，將他的心看得清清楚楚，卻不給他一個回應。而他也是聰明人，若天意好，她回應了便花好月圓。再不濟，她看到的也是水中月。如此，那段關係仍可繼續維持著，不至於令人難堪。嗬……陸景閒苦笑著。他找到那條屏蔽了所有同事，卻對朋友和家人開放的朋友圈，看著下麵一條接一條的評論，“女朋友”三個字刺傷了他的眼。陸景閒毫不猶豫地點擊了刪除，仿佛這越過雷池的一步並未發生。微博上的狗崽同人文又吸引了新粉絲，尤其這波突然發糖，讀者甚至說：“差點以為是假糖，看來是真的。”鄭沾衣認真看完每一條評論，準備將新片段貼上去。由於某人的緣故心情今天比較好，又寫了甜甜的一章。手機在這時震動了一下，是微信群裡有人發紅包，心情十分好的沾衣以超快手速點開微信領了紅包後，又看到被她置頂的陸景閒的頭像。她忍不住點了進去，打開他的朋友圈。然而，入目來的動態令她怔在原地。那張照片，不見了。陸景閒將朋友圈刪了。涼徹心扉。不知過了多久，她打開微博，在新文外加了一段話：隻有在這個時候妖狐才敢流露真情，兩位都太不勇敢了。她也是。僅憑猜測就認為彆人喜歡自己，還有比這更幼稚搞笑的事嗎？隻是這段話，陸景閒也一定會看到吧。手機鈴聲忽然響起，公司總裁陸正南給她打來了電話。鄭沾衣心下煩亂，連帶著對陸正南也沒有好感，氣鼓鼓地接了電話。熟料，陸正南的口氣非常嚴肅。“沾衣，項目出了問題。我已經發到你的郵箱，周六之前必須處理完。”陸正南講話很快，說完不等鄭沾衣回應就掛了電話。看起來心情十分不佳。怎麼會出問題？鄭沾衣連忙打開郵箱，果然收到一封來自總裁的郵件。看了一眼，她就明白了事情大概，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小劉負責的數據出了問題，導致預算與收益嚴重不符，整個部門的人要將所有錯誤數據糾正過來，同時將已經造成的不利後果影響降到最小。鄭沾衣一直以為小劉是細心的人，所以將數據放心交給她處理，沒有料到居然出了這樣的差錯。郵件最後，總裁留了一段話：是景閒看文件時發現的問題，你應該慶幸沒有擴大到市場上。鄭沾衣揉了揉眉頭，弄得她感情一塌糊塗的人是陸景閒，幫她挽回工作上失誤的也是陸景閒。她到底該如何麵對他？辦公室裡，一天的忙碌自清晨開始。陸景閒坐在位子上，想起昨天看到的那一疊資料，眼底的深意融了又融。“大家注意一下，這個項目又有新任務，我已經把具體分工發到各位的郵箱。這周之前，必須完成。”一個利落的聲音從身後響起，陸景閒回頭，鄭沾衣站在辦公室門口，手裡拿著文件，朝他們揮了揮手。已經是周三，意味著他們隻有兩天的時間。然而即便是臨危受命，這個女子麵上依然看不出半點不耐。小劉負責的數據出了問題，鄭沾衣並沒有明提，隻是將小劉單獨叫進去談了話。所幸總裁並未因此怪罪下來，整個部門在鄭沾衣的帶領下加班加點、晝夜不休地工作。小劉因此很是愧疚，整日紅著眼，甚至在公司打起了地鋪。小薑也陪著她，兩個人一起在公司睡了兩夜。陸景閒每天給大家帶熱騰騰的早餐，中午叫外賣，晚上吃夜宵，忙前忙後，倒成了辦公室裡最忙的一個。周五晚上，一群人熬到下班，就著燈光做最後的衝刺。陸景閒衝了杯咖啡端到鄭沾衣麵前。由於連日來的勞累，她頂著兩個淡淡的黑眼圈，見他進來隻是淡淡一笑，而後低下了頭。陸景閒抽出筆記本放到她桌上，徑直打開。然後返身出去給自己接了杯咖啡，坐到鄭沾衣對麵，工作起來。“……”鄭沾衣無語地瞧了他一眼，嘴角卻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淡笑。就著明亮的燈，兩杯咖啡冒著熱氣，鄭沾衣時不時端起來喝一口。兩個人就這麼頭對頭，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而奮鬥著。陸景閒時不時抬起頭來瞥一眼正專注工作的女子。直至今日，他才明白了鄭沾衣。他在微博上關注了她，七年來，看她寫耽美文，寫同人文，關注著她的點滴日常。在大洋彼岸，無數個深夜，每每翻到她的微博，心裡就會充滿力量。他發了那條朋友圈，的確是真心實意地，想讓所有人知道這個他喜歡的女子。昨天看到她在微博上發那句：兩位都太不勇敢了。直到看了那堆資料，他才明白，原來在那麼久遠的歲月裡，有那樣一個如師如友的男子伴在她身邊。自己何德何能，可以贏得她的心。陸景閒眼裡的神采亮了又亮。昔日李逸為她做過的事，他隻會比他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