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最後的“驚喜”(1 / 1)

驚喜 易泱 2368 字 3天前

(二十二)李江河焦急地開著車往回趕,一路上,他不停地逡巡著路邊,希望在晚歸的行人中找到芳菲的身影。可是,令他失望的是,沒有,沒有,還是,沒有。到了自家小區,他直行,左拐,右拐,剛剛能夠看見自己的窗戶,他就急急地去判斷,可惜,是黑的,確實,是黑的。他沮喪地將車停在單元門前,不知何去何從,他該怎麼辦?回家?可此時此刻,他才意識到,沒有芳菲的家算不上一個家。他繼續找?可是怎麼找?去哪裡找?他竟然不知道最近幾年,芳菲走得近的朋友都有誰。這之前,他匆匆開車到供電大廈,可夜晚的大廈隻有12樓的市供電調度指揮所還亮著燈,他跑去問警衛,那年輕的警衛似乎並不認識芳菲,隻說下班以後確實斷斷續續又走出幾個人,但他並沒注意是男是女。他開著車往沿江路走,芳菲自年輕開始,每每遇到不順心的事,總是會一個人去走路減壓,可是,偌大的沿江路上,他逡巡了一遍又一遍,還是,沒有。他又到了小區不遠處的那個人工湖公園,夜幕已然深重,環湖路人已經很少,他恨不得對著臉去辨認,還是,沒有。他想芳菲有沒有可能回了娘家,可是,最近一年來,丈母娘明顯有了老年癡呆的前兆,芳菲本就孝順顧家,這種時刻回去必然會引起老人擔憂,所以,可能性微乎其微。他無力地趴向了方向盤,昂的一聲,鳴笛聲在寂靜的淩晨顯得分外通透,他抬起身子,煩躁地看向車外,突然,三樓的燈光啪地一下,亮了。他揉揉眼睛,確實是自家的燈,沒錯,是自己家的燈。他急忙熄火停車,顧不得將車泊在自家停車位上,就匆匆向樓上跑去。(二十三)芳菲快步地在路上走著,天氣漸漸轉暖,她隻穿了一件半高領的淺米色羊絨線衣,外麵是一件短款的青藍色的呢絨衣。衣服都很薄,但饒是如此,她還是感覺微微有汗水沁出。芳菲今早坐公交車到了供電局,辦妥了年休假的手續,在他們科室,芳菲已經是老資格的員工了,有足足15天的帶薪假期。自局裡到自家小區大約4公裡,芳菲穿著運動鞋,大約要走一個小時。走到一半的時候,芳菲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這個想法嚇了她一跳,她有一點不敢置信,可是,她回味了一會兒,又覺得這個想法很棒,真的很棒!昨夜,她回到家裡,家裡的燈還開著,李江河卻並不在家。桌上放著兩杯茶,一個是藍色眼鏡男,水已經喝了大半,一個是粉色發箍女,水滿滿的,都已經冰涼。這真是難得,芳菲心想,難得李江河能比她到家早,難得還給她衝上了一杯茶。可是,他竟然沒有注意到,她已經幾天不用這個粉色發箍的情侶杯了,她用的是杯盤上,那個清明剔透的骨瓷杯。是不是那個叫陳憶芊的女孩已經向他彙報了戰果,他是欣喜的嗎?抑或歉疚的?或許還有些許的懊悔?他看來是找她去了,怕她自殺?怕她出走?芳菲把燈關了,坐在沙發上對著黑暗發呆。“我們在一起426天了。”“我懷過川哥的孩子!”“沒有愛的婚姻是可恥的。”她想得木然,沒有憤怒,沒有傷心,唯餘疲憊。樓下的鳴笛聲嚇了她一跳,有點像是自家的車,她開開燈,果不其然,她聽到了李江河的腳步聲。“芳菲,”李江河看著她,有點焦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她突然就笑了,覺得眼前這個男人更像一個孩子,他偷了東西,想裝著若無其事,卻用滿臉的惶然告訴彆人,是我偷的。芳菲靜靜地看著李江河,想等著李江河說什麼,可是,李江河對著她的笑卻突然輕鬆了,說,“你急死我了,為什麼不接我電話啊?”她失望了,戰火明明已經燎原,可他李江河竟還一無所知,自以為天下太平,萬裡無疆。看來,那個年輕的女孩子滿打滿算,以為她芳菲必然挑起後院的熊熊烈火。可是,即便烈火焚身,她又怎會容許他人作壁上觀?這才是她芳菲的性格。走著走著,芳菲覺得神清氣爽,她重新梳理了一下剛才那個大膽的想法,堅定了實施的念頭。一股淚水湧上眼睛,芳菲克製著抬頭看天。天氣真好,她想。(二十四)米藍色的桌布上擺著三副餐具,碗碟盤、湯匙、筷子一樣不少。芳菲昨天回來後睡了一天,今天一早,就開始準備。現在,萬事俱備,隻等東風。她想起莉莉和漾兒昨天好奇地問她這麼長的假期準備做什麼,她無法判斷莉莉到底在這件事情中扮演了什麼角色,隻笑笑說,她要唱一場大戲。當時,隻是順口一說,可現在,她真覺得這是一場戲了。就像誰說的來著,人生就像一場戲,你方唱罷我登場。隻是,她現在突然明白,無論什麼樣的戲碼,誰也不知道是誰,左右了劇情的發展。她給陳憶芊打電話,聲音平靜無波:“芊芊,今晚我準備了幾個小菜,想邀請你一起共進晚餐。”她給李江河打電話,聲音淡然平和:“江河,今晚務必回家吃飯,我邀請了一位貴客。”陳憶芊先是詫異,後是興奮,芳菲聽得出來她壓抑的激動,“真是一隻好鬥的小母雞。”芳菲心想。李江河是很忐忑的,芳菲知道,這兩天她始終淡淡地對他,既無悲也無喜,不多說話,拒以千裡,正是如此,她知道,李江河必然排除萬難回來吃飯。“那就好。”她想,“人全了戲才好演。”她坐在餐桌的這一側,在對麵的兩個位置上分彆擺上那一對情侶杯:藍衫眼鏡男,粉色發箍女。她在自己麵前放上了今天上午剛買的杯子,和藍衫粉色對杯形似而畫不同,是一個身著青花瓷旗袍的麻花辮女子,畫風清淡雅致,是她喜歡的風格。今天一早,她去采辦,偶然見了一家名為“簡.愛”的小小店鋪,應該就是筱雅買杯子的店鋪,店裡一側擺設的都是形式各樣的情侶杯。看中這一個,問了價格,說是99元,隻成對不拆單。她想了一想,付了一張整鈔,轉身欲走。可那店主卻叫住了她,把那配對的杯子當著她的麵輕輕扔進了角落裡的一個置物箱,杯子落入的時候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芳菲的心也跟著輕輕顫動了一下。“杯子可以不要,”店主說著,遞給她一元找零,說,“這一元錢不能不要。”頓了頓,年輕的聲音又補充:“因為這個世界上隻有99分的親情,沒有100分的愛情。”芳菲有些詫異,這才抬起頭看店主,店主個子挺高,她先是看見他彆致的胸牌,“我叫蔣杉,不叫老板。”然後才看見他的臉,分明是個隻有二十六七歲的年輕人,卻說出這樣耐人琢磨的話語。芳菲坐在桌前,想著“我叫蔣杉,不叫老板”那句話,她想,這真是個有趣的年輕人。窗外,暮色漸漸地蔓延……(二十五)李江河下了班就急急地開車往家趕。下午接了芳菲的電話,他一直坐立不安,這兩天芳菲不問,不說,他很想解釋的,有時候,甚至想,芳菲你罵我吧,你打我吧,隻是不要這樣不鹹不淡。可是,芳菲什麼也不說。他在樓下,抬頭望向自家窗口,看見芳菲在廚房忙碌的身影,稍稍鬆了一口氣。進了家,他還沒等看清那位“貴客”是誰,一聲稱呼就傳了過來。“川哥!”是陳憶芊的聲音!竟然是陳憶芊的聲音!!李江河瞬間猶如雷擊,呆愣在了原地。(二十六)陳憶芊接受芳菲的邀請之後,小心臟雀躍了好一陣子。她給李江河打電話,試探李江河的態度,可李江河竟然一直未接。“好吧!”陳憶芊心想,“那就這樣!”她握握拳頭,給自己鼓勁。下午正好沒課,她去發廊打理了一下自己已經稍稍有點長的短發,接著,又去美容院做了皮膚護理。從美容院出來前,她對著鏡子花了個淡淡的妝,鏡中的自己,年輕,貌美,富有朝氣。她想,愛情必勝。陳憶芊從來就知道李江河沒有離婚的勇氣,她也曾經說過她就是愛慕他,並不在乎那一紙婚約,可是,天知道,在最初,她確實是那樣想的,但是,在那次懷孕之後,她的想法變了。她為什麼不能爭取婚姻?她仰慕他,他疼愛她。有情人終成眷屬,為什麼她不能?來到李江河的家中時,還隻有芳菲一個人,桌上已經擺好了餐具。芳菲始終微笑著,看不出傷心,看不出悲憤。她有點奇怪,這個女人是怎麼了?怎麼能這麼平靜?莫非她早就不愛李江河了?(二十七)最後上來的一盤菜是清炒土豆絲,這是李江河的最愛。芳菲每次都能把土豆絲切得長短粗細均勻,炒的色澤清透,口感爽脆,每次李江河在家吃飯,這樣一盤土豆絲幾乎是必備菜肴。三個人按杯子的位置已然坐好。葷素搭配的六個菜已經都妥妥地盛在了青白色的磁盤中,剛剛端上的土豆絲還冒著熱氣。一瓶紅酒已經打開了木塞。芳菲把紅酒分彆給李江河、陳憶芊、自己倒上,是高腰的玻璃杯,芳菲知道紅酒淺酌,可她還是把每一杯都倒得滿滿的。“江河,”芳菲舉起杯子,微笑:“芊芊是莉莉的妹妹,一直視你為偶像,今天我把她邀請到家裡,是給你一個驚喜。”李江河的臉色已由最初的白轉青,青轉白,慢慢恢複了正常的臉色,所幸這幾分鐘芳菲在廚房裡忙碌,並沒有看見他變臉一樣的神色變化。而陳憶芊則一副青春活潑,天真無邪的樣子。他有心想問問陳憶芊,卻發現根本開不了口,他怕了,覺得自己毫無準備地被曝在閃光燈下,他不知道自己演的是什麼角色。聽到這句話,他的心中波濤又起,他看陳憶芊,後者調皮地給他做了個鬼臉,他看芳菲,淡淡的微笑平靜如水。原來,真的,就是一個驚喜?隻是一個驚喜?!“芊芊,”芳菲繼續說,“你的到來我想一直是江河的夢想。”芳菲說不下去了,一下午,她不停地給自己打氣:我就當自己是個演員,一定要把這場戲演好。可是,芳菲努力微笑著,心想,原來,演戲好難!她仰起脖子,咕嘟咕嘟的,紅酒就下去了一半。酒能壯膽。對麵,李江河愣愣地看著她,眼神惶惑不安。對麵,陳憶芊靜靜地看著她,眼神熱切企盼。她想起《甄嬛傳》中似乎是甄嬛或者華妃的台詞,“今天的我,之所以為我,是因為你們。”芳菲努力微笑,一鼓作氣:“今天,我把芊芊邀請來,是慶祝你們相識438天。”李江河傻了。芳菲微笑,繼續:“芊芊,從今以後,我叫你一聲妹妹,可好?”陳憶芊有點摸不清戲碼,傻傻應道:姐姐。芳菲環圍著酒杯的雙手,露出了壓迫的煞白。依然微笑,看著陳憶芊漸漸迷茫的雙眼,“從古至今,哪個男人都喜歡三妻四妾。”她轉頭看向李江河,後者煞白的臉色讓她的微笑更甚,“是不是,江河,連郭校長都如此,又何況於你?”芳菲不等李江河說什麼,繼續道:“我在想,芊芊,” 她一直讓自己微笑微笑,可是,聲音的寒冷卻再也克製不住,“江河找你,實在是既省錢又安全的事情。”陳憶芊多少有點明白過來了,顫抖道:“你什麼意思?”“沒什麼啊。”芳菲覺得自己這才進入了角色,她真的微笑了,“我覺得江河有你,總比娼妓好!”“啊!!!”陳憶芊再也克製不住,她尖叫著站了起來,捂住了耳朵,同時,看向了李江河。李江河握住酒杯的手抖著,一聲不吭。“川哥!”陳憶芊聲音帶著哭腔,“川哥,你快和這個女人離婚!”李江河覺得自己渾身都在顫抖,他不敢抬頭,不敢應聲。甚至,此時此刻,他已經沒有了思想。芳菲突然覺得這一切都離自己好遠,她好像隻是一個演員,按照台詞繼續飆戲,“你來告訴我,你那麼那麼地愛他,你為他懷孕打胎,我想既然如此,你一定願意為他做任何事情,不論當妾、當娼,你說呢?”“你,你,你們……”陳憶芊哭了,她看看一直微笑著的芳菲,看看低頭不語的李江河。“你真惡心!你竟然……你竟然侮辱我!”她說不下去了,眼睛裡的淚水忍不住流下來。“你本來就在作。”芳菲覺得笑得好累,終於冷下臉道:“卻說我在侮辱你?!”陳憶芊呆愣了三秒,猛地就近拿起一個杯子就要向芳菲潑去。可杯子拿起的瞬間,一隻大手握了過來。她吃痛,杯子瞬間落地,那個有著粉色發箍女孩圖像的杯子立刻在地上四分五裂。“嗚嗚嗚嗚……”哭出聲的同時,陳憶芊用左手狠狠地扇向那個握住她手腕的男人。她一直以為的,那個愛她,卻因為責任而不能娶她的男人。此時此刻,他選擇了保護他的妻子。“啪”的一聲清脆,李江河鬆開了手,無力地垂站在一側。陳憶芊眼淚滂沱,向外麵跑去。芳菲冷冷地看著這一幕,看著陳憶芊跑開,看著李江河怯懦地抬頭。“芳菲!”李江河覺得嗓子很乾,努力了半天,擠出了三個字:“對不起!”“李江河!”芳菲的聲音平靜得她自己都無法相信,“我恨你!”說著,她背上早已準備好的兩個包,轉身走了出去。沒有回頭。李江河無力地坐下,雙手抱頭。良久,他的嗓子裡發出小狼一樣的嗚咽聲。餐桌上,藍衫眼鏡男子與青花旗袍女遙遙相望,中間還有一盤微微冒著熱氣的清炒土豆絲。(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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