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再遇前任(1 / 1)

我在床上坐了不知道多久,才站起來,站起來的時候,感覺腿都麻了。我重新走進衛生間,端起那杯裝著竊聽器的水,端詳起來,那個黑色的小方盒,靜靜地沉在杯底,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我把杯子裡的竊聽器連帶水一起倒進了馬桶裡,按下了衝水的按鈕。是誰給我安的竊聽器?什麼時候安的?為什麼?我在腦子裡反複想著這些問題。我沒有報警。我想起秦梓菲說,老喬讓我不要摻和這件事了,我忽然覺得,老喬說得對,我確實不太適合摻和這種事情。不是因為彆的,而是因為我有私心,我希望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是如果這個真相超出了我願意接受的範疇,我寧願不要真相。這世上大多數人都是渾渾噩噩又歡歡樂樂地過日子,活得開心的人從不打破砂鍋問到底,所有的事情當然有唯一的真相,但並不是所有的真相都需要被揭穿。我躺在床上,關掉了房間的總開關,一片漆黑中,房間隻剩過道牆壁踢腳線旁邊的一盞微弱的夜燈,關不掉,於是我閉上了眼睛。早上起來,我打車去了機場,坐飛機回了北京,回家放下行李,下午就去了公司上班。當我坐在辦公桌前,對著電腦屏幕,看著桌子上擺放的熟悉的綠蘿,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特彆地不真實。徐亮捧著一杯速溶咖啡,晃晃悠悠地走到我麵前,笑嘻嘻地說:“回來啦?”“你今天晚上有空嗎?請你吃飯唄。”我說,這事兒得兌現。“今天就算了,你上午剛回來,休息兩天再說吧。”徐亮說,“臉都黑了。”“是嗎?”我拿起鏡子照了一下,大概是因為這兩天的奔波和驚惶,吃不好睡不好,臉也黑了,下巴也尖了,眼袋也出來了,眼睛裡都有紅血絲。我確實是身心俱疲,但是請客吃飯表示感謝這種事情,還是不要拖的好,不然顯得不誠懇。於是我說:“反正也得吃晚飯嘛,你今天晚上要是有空就一起吃吧,你不是想吃烤鴨嗎?那去燈市口的四季民福?”徐亮點點頭,“好啊!”然後就走回自己座位了。我拿起手機,給陳沫發了一條微信:“我回北京了,你還在渝慶嗎?”我平時上班手機都靜音,但是那天我把手機聲音打開了,就放在電腦旁邊,但是直到晚上7點45,加班結束,都沒有收到回複。我心中很失落,下班收拾東西時,微信提示音忽然響了起來,我趕緊拿起手機一看,結果是周念發來的:“佳佳,對不起,我錯了,我為我做的事情說的話誠懇地向你道歉,我不敢奢求你原諒我,隻希望能彌補給你造成的傷害。”我看了一眼微信,歎了一口氣。傷害是肯定的,但是歸根結底,我跟周念沒有深仇大恨。周念很快又發來第二條:“佳佳,我好想你。”我不想跟他糾纏不清,但我也不想說一堆挖苦諷刺的話,那不是我的強項,也覺得沒什麼意義,我覺得自己還算了解他,他不是一個壞人。但我更不想配合他演出一場過時的苦情戲碼,我回複:“你找到新工作了嗎?”“我最近正在找工作,也去麵試了兩處,開的薪水還不錯。”周念回複。我感覺他似乎多少有點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問他找沒找到工作,是我覺得他現在沒工作沒收入肯定就沒有安全感容易七想八想的,找到新工作比較容易走出目前不太好的狀態,但是周念似乎誤以為我在旁敲側擊他現在養家糊口的能力,以便決定要不要跟他複合。當然這隻是我依據直覺的揣測,也不一定對。“那現在出發?”徐亮已經收拾好了,背著背包說。“好啊。”我說,然後拎起包包和徐亮往公司樓下走去。當我跟徐亮說說笑笑地走出公司大樓時,才看見周念正在大門外等著,看樣子已經等了挺長時間,他給我發的微信應該是就在這大門外發的。周念看看我,又把徐亮打量了一番,眼神怪怪的。我當然明白他在想什麼,於是我對兩人介紹道:“這是我同事徐亮,徐亮,這是我前男友周念。”氣氛微微有點尷尬,但我儘量顯得不尷尬的樣子。我對周念說:“你來這裡乾什麼?”“等你下班,看你有沒有時間出去吃飯。”周念說,我看他最近似乎也瘦了一圈,看起來有些憔悴。“你是不是沒有搞清楚狀況啊……分都分手了,你在我公司樓下等著乾什麼啊,而且也不提前說一聲,你是等著我一出門看你在寒風中站著等我然後感動得稀裡嘩啦是嗎?我還真不吃這一套。我今天沒空跟你吃飯,你回去吧。”我說,然後招呼徐亮朝地鐵站走去。“佳佳……”周念想要伸手拉住我。“喂,你這樣顯得有點死纏爛打哦!”徐亮一把抓住周念的手,然後甩開了。周念被激怒了,“你是誰啊?給我滾開!”“這位前男友很健忘啊,我是誰?剛剛不是給你介紹了嗎?我是她同事,現任的。”徐亮說。我本來心情很煩躁,聽見徐亮的話又有點想笑,在說話尖酸刻薄這種事情上,我真想跟他拜師學藝。“佳佳,你就給我一次機會吧,我知道我錯了,錯得很離譜,我這兩天想起好多我們倆在一起時候的事情,我覺得那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周念說著,眼圈發紅。聽了這句話,我感覺鼻子略有一些發酸,“周念,我相信你說的這些話都是出自真心,我一點都不懷疑。但是,這個世界不是圍著你一個人在轉的,你想要這種生活的時候,所有人都來配合你過這種生活,你想要那種生活的時候,所有人馬上又過來配合你過那種生活……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我不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牽線木偶,你有想要的生活,我也有。但是現在看來,你想要的生活裡可能有我,但是,我想要的生活裡沒有你了。所以,就像你上次說的,好聚好散。也許等你走出現在這個狀態的時候,我們可以像朋友一樣吃吃飯,聊聊天。”周念不再說話,低下頭頹然站立著,我轉身朝著地鐵站走去,徐亮也跟了過來。烤鴨一如既往的美味,在渝慶的時候就沒怎麼好好吃飯,所以我一口接一口地使勁吃。“嘖嘖,有種化悲憤為食量的感覺啊。”徐亮說。“沒有啦,我就是餓了。”我把烤鴨片蘸醬,和黃瓜絲、大蔥絲一起卷進麵皮裡。我把手機放在桌子上,時不時地瞥上一眼。陳沫還是沒有回複我。吃完烤鴨之後,徐亮問我住哪裡,說看能不能打車順路捎我一趟,我說了地址,他說挺順道的,於是我們倆坐上了出租車。出租車在三環上開了一會兒,我對司機說:“師傅,麻煩下一個口出,在路邊停,我下車。”徐亮說:“不是還沒到嗎?”“我就在那裡下好了。”我說。“你是想去那個便利店?”徐亮說。沒錯,便利店就在下個出口的輔路路邊,我確實想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徐亮問。“一時半會兒我也說不清楚,以後再給你解釋吧。”我說,然後下了車,沒想到徐亮也跟著下來了,“我一會兒再打車回去。”他說。便利店周圍的店鋪全部都打烊了,隻剩它方方正正的小小的一間,獨自發出白色的亮光,一個年輕的女孩站在收銀台後麵,我推門走了進去,“是不是有一個叫做陳沫的男孩在這家店工作?”“我不認識他,我是新來的,你找他有什麼事情嗎?”女孩說。“也沒什麼事情。”我說,“就是打聽一下。”女孩看了一眼手機,“11點20了,到了12點有同事跟我換班,你可以跟他打聽,他比我來的時間長。”“你們是三班倒?”“對,8個小時一班。”我忽然想起來之前來便利店看見陳沫,都是在12點之後了,於是說道:“那個……我兩次遇見他,都是你們晚上12點之後那一班。”女孩歪著頭,似乎想起了什麼,“噢,你這麼一說,我有點印象,陳沫……好像是那個從來不輪班的人。”“什麼意思?”“我們不是三班倒嘛,就是說基本上每個人都有上日班和上夜班的時候,但是我聽說這個人嘛,很奇怪,就隻上夜班。”“每天都上夜班?每天晚上都不睡覺的嗎?”我很吃驚。“所以說奇怪嘛。”女孩說。我和徐亮走出便利店。“陳沫?那天你讓我過來看,是不是就是看這個陳沫在不在便利店?”徐亮問。我點點頭,“是啊。”徐亮似乎是想問我和陳沫的關係,但是又覺得這麼問不合適,於是問道:“你打算在這裡等到12點嗎?”我說:“不等了,打車回去吧。”我和徐亮站在路邊打車,招到的第一輛出租車我以徐亮家遠為由非把他塞進了車裡,“後麵又來了一輛車,你先走吧!”我說。後麵確實又來了一輛出租車,但是我沒有上車,我當然要在這裡等到12點。我思考著這兩天發生的事情,我覺得竊聽器和陳沫不回我信息這兩件事之間肯定有關係。到了12點,便利店的女孩和另一個男孩換班了,我走了進去,這個男孩大概就是之前徐亮過來的那一次看見的那個男孩,果然長得像高曉鬆,我問他:“你認識陳沫嗎?”“認識。”“你知道他下一次上班是什麼時候嗎?”“他辭職了。”男孩看我一眼,很鬱悶地說,大概是因為陳沫辭職,自己需要輪班上通宵夜班了吧。“什麼時候辭職的?”我吃驚道。“今天吧,應該是。”“去公司辭職的?”“可能是吧,我不是很清楚。”既然這樣,我想,陳沫大概已經回北京了,為什麼忽然辭職,是想躲著我嗎?想到這一點,讓我感覺很不好,我又想起那天見到張阿姨時來的那個叫做彭露的女孩,現在回想,覺得她說話的感覺也透著蹊蹺。我站在深夜的便利店門口哆哆嗦嗦地跺著腳,如果陳沫真的是凶手……我心裡冒出這個念頭,這個念頭讓我悶得慌,好像有人用枕頭捂住我的口鼻,讓我喘不上氣,雖然到目前為止,我所知道的各種信息各種疑點都指向陳沫,但是,我真的真的不願意相信。我想起那天在雪地裡,他感歎“下雪真好,我小時候從沒見過下雪”時候的樣子,輕輕仰著頭,在漫天的雪花中,他側臉好看的輪廓,輕輕翕動的睫毛,乾淨漂亮純粹得那麼不真實。我看見一些雪花掉在了他的臉上,又融化了,有那麼一瞬間我都有點看呆了,但是在他轉臉看見我表情之前,我迅速地轉頭看向前方,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還有在酒店裡的時候,他走過來掰開那些拉扯推搡我的人的手,把我攏在他身後,那時候他身上有好聞的洗發水氣味,清清淡淡若有若無,白色T恤上還有半乾的水漬。在我的想象中,我穿越回了那個瞬間,我在他的身後,所有的那些凶神惡煞麵目猙獰的人都定格了,不動了。所有壞掉的電燈都停止了閃爍,那些被人失手打翻的水杯都懸浮在了半空,酒店裡每一個房間裡的每一個人都靜止凝固在時間長河中的某一刻,褪了一半的衣裳,懸而未決的欲望,一切都停止了,而我伸開雙手,輕輕地從後麵環抱住那個時刻板著臉凶巴巴的他。之後的一個星期,我每天晚上12點都會去便利店,收銀台後麵的人換了一個又一個,但是我沒有看見陳沫在這附近出現。那天那個女孩說,陳沫都是上通宵夜班,那麼多漫漫長夜,他都不睡覺嗎?我站在便利店裡,隔著透明的落地玻璃,看著窗外三環的景象,掉光了葉子的樹,沒有一盞燈亮著的高高低低的建築,空空蕩蕩的三環路。我想象很多個長夜,陳沫就這麼一個人,靜靜的,默默的,隔著這扇玻璃,看著和我此刻同樣的畫麵,在所有人都酣然入夢的那個世界裡,他在想什麼呢?我買了一瓶酸奶,就是當時陳沫不小心摔在地上那款,一模一樣的,我捧在手裡,感覺手心冰涼。陳沫現在在哪裡呢?我好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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