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悲喜候(1 / 1)

巨燈島 陸離 1833 字 3天前

葉空一感身子下落,兩手先把海木青和阿阮攬在臂中,穩穩當當落在地上,白犬四肢著地,也輕輕巧巧落了下來。劉青山和大關兀自在昏迷中,還好地下並不深,兩人啪一聲跌在一起,地上似乎有些積水。葉空點亮斬月刀,隻見幾人身處一間石室,兩丈見方,黑黝黝沒有一個窗戶,地上積著過腳踝深的水。葉空輕輕把兩女靠在白犬身上,白犬也乖乖不動,把尾巴往身前一蓋,護住兩人,一隻獨眼在黑暗中閃閃發亮。葉空伸手往石壁上摸了一圈,又滑又濕,沒半分可以推動的出口。心道,繡娘怎麼會把我們關在這裡?哪裡有海?為什麼她說一看見海就要趕緊走?正想著,劉青山“哎呀”一聲已經醒來。除葉空外,他功力最深,年紀也輕,醒來後除了後背跌得有些疼痛倒也沒有受傷,問道:“這是什麼地方?葉叔叔?我們……哎喲,你怎麼受傷了?”他看見葉空胸前的血跡,正要發問,身子底下卻發出水聲。劉青山一看,原來是大關麵朝下被自己壓著,手足不斷在水中掙紮,連忙把他拉起來。大關一抹臉上水珠,咳嗽道:“差點把我淹死,這水又苦又鹹,你這小子……”劉青山頗過意不去,道:"大關哥,我也不知道怎麼暈過去了,咱們是到哪裡啦?"大關呸呸呸好一陣,把口中的汙水吐出,才道:“還不是那個女怪物。她一碰我,我一點力氣都沒有,不知道是什麼妖法……”他雖然昏過去,卻隱約記得自己握住海木青雙手不放。一想起海木青,大關登時尷尬起來,忙四處找她。隻見海木青正給阿阮按摩後背大穴,按摩了好一會兒,阿阮才醒來。一睜眼,先看見白犬滿臉是血,啊地一聲叫出來,道:“小白?”她一轉頭,發現除了劉青山,其餘眾人都頗狼狽,大關渾身打濕,白犬半邊臉血肉模糊,海木青和葉空身上都沾滿鮮血,自己偏偏什麼都想不起來,忙問:“遇上敵人了嗎?受傷了嗎?”葉空把與陰陽候交手的過程簡單講了,略過眾人被她法術魅惑一節,又講了小紅戰死,眾人都是黯然。講到繡娘出現解救眾人時,阿阮驚道:“繡娘來了?繡娘是善惡候?怎麼可能?”海木青道:“怎麼不可能?我看他們都是一夥的。”紅犬慘死後,海木青不能不恨極了陰陽候,連帶也恨上了島上的其他諸侯,又道:“小紅的屍身還留在那個什麼陰陽殿裡,不知道要被那些怪物怎麼糟蹋。”一說起來,聲音又有些哽咽,大家也為她難過。阿阮一向愛戴繡娘,怯怯道:“繡娘不是傷了陰陽候,還救了我們麼?我想她就算是島上的什麼善惡候,應該也不會害人罷。”海木青道:“不會害人又怎麼把咱們關在這個小黑屋?現在咱們怎麼出去?”一想到出路,葉空也是發愁。忽聽劉青山道:“這石室雖然看不見光亮,應該有什麼出路才對。你看我們呆了這許久,絲毫不感氣悶,想來是什麼地方有通風的管道。”葉空一想不錯,把手放在地上的水中沾濕了放在牆壁四處探索,隻要手上有微涼的感覺,就說明有通風之處。海木青也照樣四處摸索,劉青山也讓大關站在自己肩頭去探索頭頂的石壁。阿阮取出紗布藥瓶,替白犬擦洗臉上的傷口。隻見一條口子從它的耳邊一直裂到嘴角,血肉把眼睛都糊住了。阿阮心痛不已,手還沒有碰到它傷口,白犬忽然汪汪大叫起來。阿阮撫摸狗頭,輕聲道:“小白乖,一會兒就好啦。彆怕痛。”白犬卻叫個不停,連海木青都約束不住。石室甚小,白犬的叫聲回蕩不已,眾人聽了都是頭痛。白犬掙脫阿阮手臂,對著一麵牆壁嗚嗚做聲,一邊人立起來,用前爪扒拉石壁。海木青靈機一動,細細朝那牆壁摸去,果然發現比自己頭稍高的地方,有一處凹凸不平。海木青用手摳了摳,摳得指甲生痛。於是又摸出短刀向那凹凸處插去,沒想到竟然插進了一寸多深。海木青握著短刀,又怕把刀鋒斷折在牆裡,向葉空道:“你來。”葉空接過刀柄,一運力,刀鋒又沒入牆體兩寸。他索性拔出短刀,又鑿進牆裡,內力到處,石屑紛飛。終於,一大塊牆壁剝落下來,一道光線射入。眾人歡呼起來,但隨即發現那光線昏黃暗淡,並不是日光。葉空微一沉吟,又揮刀去鑿那細縫,發現細縫周圍並非石壁,而是珊瑚貝殼之類,比石壁柔軟許多。葉空刀起刀落,終於鑿出一個一尺見方的小窗,但是除此之外,周圍全是厚岩,再也鑿不開了。葉空朝窗裡一張,失望無比。原來隔壁仍舊是一間小室,隻有眾人身處石室的一小半大,牆上凹凸不平,生滿海草藤壺和牡蠣,卻掛著一盞油燈,燈火搖曳不已。想來兩間石室原本就有一扇小窗相連,天長日久藤壺海草充塞了小窗,也擋住了光線。小窗隻容一人觀看,海木青問道:“葉空,那邊有出路麼?”葉空雖不忍心讓她失望,也隻得道:“是間石室,裡麵點了盞燈。”海木青急道:“就這樣?沒有彆的了?”葉空又趴在窗上細細看了一遍,道:“沒看到有什麼。”說罷從窗邊跳下地來,卻發現剛才才沒到腳踝的積水,現在已經到了小腿肚了。他暗自心驚,怕眾人擔心,就沒說破,隻在心中不住盤算逃離的計策。大關卻大驚小怪地嚷開了:“喲,這水在漲,一會兒漲過頭頂,豈不是把我們……”他見葉空橫自己一眼,硬是把“淹死”兩個字咽進肚中,心中卻是大為惶急。劉青山道:“咱們用衣服吸水,把水擰到隔壁石室中,也許能多支撐些時刻。”葉空朝小窗中一張,搖頭道:“隔壁的水也在一起上漲,沒用的。”劉青山又道:“有水進來,就說明兩間石室都與外麵相連,隻要與外邊相連,就有法子出去。”葉空點點頭,心中卻道:“水能進來的地方,人不一定能出去。”卻不說破,又想道:“這水又苦又鹹,看來是海水。潮水上漲,難道這石室竟然與海連通?繡娘說看見海就走,但如何從這石室出去?”他正苦苦思索,忽然從隔壁傳來一陣咳嗽,跟著一個聲音道:“誰來了?”眾人原本七嘴八舌地商議如何逃生,聽了這蒼老嘶啞的聲音,全體安靜下來了。葉空朝小窗裡看去,四壁亂草叢生,燈光搖曳,的確一個人影也無。當下提氣道:“在下冷州葉空,與友人誤入地底,還請前輩指點出路。”說完,葉空望著隔壁石室,心中怦怦直跳。忽然牆角翻出兩隻人眼,轉了兩轉,直盯著葉空。葉空心中一跳,左手仍舊扶著小窗,右手不自禁摸向斬月刀。身後眾人瞧不見石室中情景,都問:“怎麼了?有人嗎?”那眼睛眨了眨,忽然從牆上拔出一張臉來,開口道:“重林回來了嗎?”這時葉空才發現這張臉上生滿藤壺海草,竟然與牆壁融為一體。此刻葉空順著這怪人的臉往下看,才發現一個身子,也是密密長著牡蠣珊瑚,與牆體膠結在一起,若不細看,完全不能發現。這怪人又道:“是重林回來了嗎?”臉上的藤壺泛著青色,說話時麵部抽動,引得潮蟲、海蟑螂紛紛爬散。葉空給眼前怪相驚住,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怪人兩眼一閉,靠回牆壁,儼然又變成一片礁石。葉空醒悟過來,心道:“要逃出石室,非靠此人不可。”當下恭恭敬敬道:“在下葉空,請前輩指點出路。”哪知道“前輩”非但不理,連眼睛也不張了,仿佛已經消失在了石壁中。海木青聽見人聲,急道:“你在跟誰講話?讓我看看。”葉空心念一動,回手攔住海木青,向小窗裡道:“在下雖無緣得見何重林何大俠,在下的授業師父卻和方圓候是舊交。”果然,那怪人一聽“方圓候”三字,頭顱一震,把上半身探出牆壁,急道:“你知道重林?重林他好不好?”葉空這才看清,怪人的四肢都被鐵鏈拷在石壁上,不知道已經多少歲月,鐵鏈也滿滿膠結著牡蠣珊瑚,一被怪人牽動,才抖抖索索地從牆上帶起來。葉空見怪人張著嘴,兩眼射出狂喜的光芒。忽然心中一酸,暗道:“莫非她是方圓候的妻子,是巨燈島上的悲喜候?”悲喜候下半身已經跟地板牢牢膠結在一起,上半身卻拚命向小窗探去,把鐵鏈拉得筆直,高聲道:“重林要回來啦是不是?哈哈哈,重林要回來啦!哈哈哈……”她邊說邊笑,狀若瘋癲,臉上的藤壺撲撲下落。跟著又笑眯眯地問葉空:“好小夥子,你跟我說說,重林他好著呢吧?他什麼時候回來?”向會飛講述何重林往事的時候,大關也在旁邊,此時他聽見悲喜候發問,連連拉扯葉空的衣角,又是做口型,又是打手勢,讓他彆惹惱悲喜候。葉空親眼看著悲喜候的慘狀,想她一生癡情,竟然如此下場,心中無限淒涼,忍不住道:“前輩可是巨燈島悲喜候,何大俠……他已經過世了。”悲喜候一呆,忽然尖叫道:“死了?死了!重林已經死了!他說得沒錯,重林已經死了!”她一邊叫一邊撕扯鐵鏈,麵目扭曲。眾人雖然看不見她的樣子,但聽見這鬼哭似的嚎叫,都是背後發寒。哪知道悲喜候大拗之中,像被雷擊似的忽然停頓,又一仰頭,問葉空道:“我早知道重林死了,可是,他把我們的女兒送出去了罷?我們的女兒好端端地長大了罷?”葉空知道她說得是何星瑤,於是點了點頭。悲喜候忽然又大笑起來,道:“好,好,好!重林你沒有白死,我們的女兒長大了,好!好!好!”跟著雙臂又猛烈地撕拉起鐵鏈來,這次卻是高興得手舞足蹈。葉空聽悲喜候連說了六個“好”字,又見她滿臉喜氣洋溢,暗道:“她稱作悲喜候,難道是因為天生悲喜無常?還是在這地牢裡受了幾十年的折磨,神智不清了?大悲大喜,大起大落,最是毀損元氣。星瑤的媽媽雖然活到現在,卻也命不長久了。”悲喜候又哭又笑了一陣,忽然問:“我的女兒,她好看嗎?”她臉上雖然醜惡,眼中射出的光芒卻極其溫柔。葉空想到何星瑤,心中一痛,黯然道:“好看,當然好看。”悲喜候聽了眼中又閃現出狂喜的神情,不過片刻便低了頭,向牆上靠去。 葉空知道她大悲大喜之下油儘燈枯,忙道:“前輩?你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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