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下樹林密布,無法張開樹冠前進,眾人隻好拍成一隊,由葉空手持斬月刀領頭。他們怕柔絲厲害,不敢走快,銀童和怪猿已經蹤影全無。正煩惱時,阿阮忽然往頭頂一指。眾人抬頭,隻見幾片肥厚樹葉上有些黑色印記,似汙泥,又似瀝青。阿阮道:“這是那小……小孩子的血,昨晚我見過的。”海木青大喜,道:“對對,葉空射中那小孩子,不是,那小怪物的肩膀,準是它留下的血。”眾人沿著黑色的血跡一路追蹤,往樹林中越走越深,血跡卻在一處水潭消失了。眾人各持樹枝護身,圍繞著水潭找尋了半天,再也找不到一處蹤跡。海木青道:“是不是那怪物騎著猴子飛去彆的地方了?這島真是古怪,連猴子都會飛。”葉空蹲在潭邊,細看最後一處血跡,道:“我看那猴子隻會滑翔,它沒有翅膀,跟鳥雀不一樣,並不會飛。”他皺著眉頭,看了會兒血跡,又看著那水潭,一言不發。海木青瞧瞧他,又瞧瞧水潭。隻見水潭長寬不過數丈,平靜得不起一絲漣漪,隻是碧綠發黑,不知深淺,於是道:“你覺得他們逃進了水裡?”葉空道:“那猴子滑翔不遠,四周我們又都查看過,隻有這水潭裡麵恐怕有些古怪。”海木青道:“你想下去瞧瞧?”葉空不答。海木青又道:“瞧瞧就瞧瞧唄,你乾麼不說話。”大關本來在旁有些無聊,忽然獻寶樣的來一句:“我們老爺不會遊水。”葉空狠狠瞪了大關一眼,側過臉道:“我怎麼不會遊?”畢竟心虛,又加一句:“就是遊得不多。”海木青拍手笑道:“原來我們無所不能的葉老板也有不會的事情,妙極妙極!”葉空哼了一聲,道:“我說了我會!”葉空此時已經料定水潭中必有古怪,但是究竟如何,還需要潛入深潭搜尋一番。遊水他未必一竅不通,但是深潛查看的把握也是沒有,因此在水邊猶豫不決。海木青小嘴一翹,道:“不會就不會唄。男人啊,就是愛逞強。”說著卷起褲腿向水裡走去。葉空一把拉住她,道:“你乾什麼?”海木青道:“下水看看啊,我從小在溪裡遊得多了。怎麼,舍不得我去?”說完,順勢也拉住他手。葉空放開手,道:“溪水可沒這麼深,再說,裡麵還不知道有什麼危險。”海木青甜甜一笑,道:“看看,還不是擔心我遇上危險。”此時,阿阮也道:“我水性也不錯,要不我去?”葉空道:“怎麼能讓你一個姑娘下去,不行。”海木青和阿阮聽了,一齊看向大關。大關雙手直搖,道:“我不成,不成。”見眾人不說話,大關急道:“我是真的不會!騎馬可以,遊水我不成啊。”這時潭邊傳來水聲,劉青山已經站在水裡了,道:“我從小跟著舅舅在海裡遊泳,還潛水抓魚,這裡還不比海裡浪大,應該沒事。”葉空見他已經脫了外衣,把衣服連同鞋襪,整整齊齊地擺在岸上,當即道:“這樣最好。”劉青山往水潭深處又走了兩步,他赤了上身,隻穿一條布褲,渾身肌肉虯結,因為常常下海,皮膚曬得黑黝黝發亮,挺拔中透出隻有年輕男子才有的精神。潭水冰冷刺骨,劉青山打了個激靈,吐了口氣定定心神,回頭對眾人笑道:“我下去看看就上來。”海木青等都道:“小心了。”隻有葉空抱著手,看他深吸一口氣紮進水裡,心道:“這小子有什麼好的。回不來才好。”可惜,葉空從小到大期待的事情沒一件發生過。過了一盞茶時分,阿阮正急得在潭邊直咬嘴唇,水麵一動,劉青山從水裡鑽了出來。還不等臉上的水珠摸去,就道:“有路,水裡有通道。”葉空心道:“果然!”一時也忘了詛咒劉青山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眾人看他嘴唇凍得發紫,渾身肌肉顫抖,忙遞上乾衣,問他水底的光景。劉青山拿過衣服,不及穿上便發著抖道:“這個水潭好深,我潛了好一陣,才見到兩個通道,右邊一個黑洞洞的,左邊的有些亮光,應該是個出口。“我要是憋足了一口氣也能遊到,隻怕那邊上去之後立刻遇上敵人,我就沒法回來告訴你們下麵的情形了。”葉空心道:“小子倒是不笨。”劉青山又道:“出口雖然能看見,但是也隻能一口氣遊到,不然水性再好也沒法遊一大半再回來。就怕你們幾個沒法遊這麼遠。”葉空道:“隻要有出口,潛泳的話我們倒是沒問題。”大關搶著道:“對對,不會遊水的人總是下沉,潛水反而簡單,反正憋氣就好。”葉空不說話,斜了他一眼,心道:“你今天話倒是很多。”海木青已經笑開了,道:“對,就跟石頭一樣,扔在水裡就沉了。”阿阮也捂著嘴,滿臉笑意。海木青道:“你們就彆瞎操心啦,有小紅小白呢,你們抱著它們脊背下水,自然會拉著你們走。”大關奇道:“畜生也會遊水?”海木青白了他一眼,道:“誰是畜生?它們是天生地會水,比你可遊得好多了。”大關嘖嘖兩聲,道:“了不起,了不起。”跟著伸手去摸白犬的背脊,白犬輕輕往旁邊一讓,露了露獠牙,臉上寫著“摸我你試試”幾個字。紅犬卻在眾人身周轉來轉去,不住搖頭擺尾,似乎聽懂主人誇讚自己。眾人飽餐一頓,又收拾上隨身兵刃用具。劉青山當先紮進水裡,葉空與海木青扒住白犬緊跟其後,大關與阿阮乘在紅犬背上。兩頭巨犬雖然是陸地生物,卻天生會水,毛發在水中蓬鬆飄蕩,四肢一動就往前潛出老大一段。水下光影流動,詭異無比,葉空閉氣往上一看,隻見水麵離自己已經甚遠,波光詭譎。五人兩犬不一會兒就潛到深處,四麵池壁光禿禿一條水草也無,光線也漸漸暗淡。葉空伸手扶住腰間長刀,藍光升騰,為眾人照亮前路。隻見潭底一些細如米粒的小蝦成群遊過。想是常年不見陽光,蝦體純白,也不怕人,在眾人身上臉上緩緩劃動細肢。葉空翻身又隨白犬向下潛去,果然看見池底有兩條通道,左首一條較寬,遠處依稀見些亮光,右首一條較窄,黑洞洞無法視物。要潛進任意一條都須得耗儘全身氣力,若遇上死路就無法再潛回下水處。劉青山回首向眾人打了個手勢,加緊向左首通道遊去。這次他遊得更近,左首通道的亮光更加明顯了,隱隱約約還能看見水麵的波光,前方路程雖長,但是隻要一口氣遊到水麵,就能吸氣了。眾人遊了這許久無不胸悶氣短,見了水麵的光都趕緊蹬腿劃手。豈知,這時葉空忽然轉身截住白犬,一麵對著海木青等人連連搖手,一麵手指右邊通道。海木青愕然不懂,阿阮也是圓睜了雙眼,大關兩腮高高鼓起,已經憋得滿臉通紅。水下無法說話,眾人隻能莫名其妙地看著葉空不住指手畫腳,似乎想讓大家往右首通道遊去。眾人回頭看看右首,黑黝黝一片實在不像通道模樣,都是滿腹疑雲。此刻遊得太深,要回去潭上已然來不及了,眼看左首通道的出口就在眼前,為何不去?隻見藍光照耀下,葉空表情焦急口唇亂動,似在大喊大叫,不住吐出氣泡,眾人卻連一個字都聽不懂。海木青素來相信葉空,率先催動白犬向右首遊去,紅犬見白犬掉頭,也跟著轉向把阿阮帶向右邊。大關一口氣已經將要用儘,眼珠子都快突出來了,哪裡還有力氣分辨對錯,被紅犬一帶就軟軟飄去了。葉空看他們回頭,自己也向右首遊去,卻忽然手臂一緊,被劉青山扯了回去。原來劉青山回首看眾人離去,大吃一驚,連忙遊回來扯住葉空。葉空此刻已經落在眾人身後,他向遠處指指點點,示意要向右首遊去。劉青山不住搖頭,回身就把他向左拉去。葉空武功雖強,水性卻遠遠不如劉青山,被他一拉,全無定力。情急之下,葉空氣運於臂,回身圈住劉青山的胸膛把他往右首一扳。劉青山沒想到這當口葉空會用武功,隻覺得一股大力把自己吸向後方,朝右首飄去。葉空水性本就不佳,此刻氣血加速,已經眼前發黑。朦朧中似乎又有誰來扯自己的手臂,葉空心中大喊:“快走,快走!”但口中全是潭水,哪裡出得了半點聲音,隻得用儘了最後一點力氣,運掌把來人向右首遠遠送去。葉空自己卻隨著這一掌被推向左首。此刻他胸膛幾乎要炸裂開來,全身酸軟,連一根指頭也動彈不得,緩緩向潭底沉去。他內力既失,斬月刀藍光已滅,葉空眼前出現點點白光,卻是潭底的小蝦在黑暗中發出熒光。葉空頭腦模糊起來,身體仿佛漂浮在半空,眼前的點點亮光忽而彙聚,忽而散開,猶如天上繁星。葉空混忘了自己身在何處,所謂何事,想要伸手去摸摸那些星辰,四肢卻如同被膠結在粘稠的蜜漿之中。星光在葉空臉旁飄舞飛散,忽然組合成一場人臉,卻是何星瑤的臉龐。葉空見何星瑤眼神悲戚地看著自己,喃喃道:“師姐,你乾麼這樣傷心,是不是我又做錯什麼了?”何星瑤淒然不答,五官漸漸變幻,忽而又變成了雀娘的俏臉,翹翹的鼻子和嘴唇,卷曲的額發仿佛正被風吹著,微微飄動。這張臉上帶著笑容,好像在說著什麼。葉空卻什麼也聽不到,心中焦急萬分。笑臉上的口唇又動了動,便安靜地微笑注視著葉空,漸漸飄遠。“雀娘,我胸口好難過,你等等我……”葉空眼前一片模糊,終於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