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永遠這樣就好了(1 / 1)

巨燈島 陸離 1663 字 3天前

“阿阮,阿阮!”馨兒在呼喚。阿阮正在自己屋裡,往身上披外衣。天氣已經很冷了,金閣在海邊懸崖上更是寒風陣陣,其他人好像都沒她這般怕冷,自顧自在頂層露台上玩耍,隻有她實在受不了跑下來添衣服。阿阮精通醫術,知道自己體寒,但自小如此,倒也沒有什麼辦法。她加了件外衣,又披了件厚袍,身體稍微暖和了,手腳仍然冰涼。“阿阮!快回來呀!”馨兒催得更急了。阿阮手忙腳亂地把厚袍子整理好,忽然聽到一陣響亮的笑聲。那是葉空的笑聲。自從搬進金閣,阿阮很少聽到葉空大笑出聲,即使高興,也是麵帶微笑。有的時候,即使微笑,也皺著眉頭。最近,阿阮越來越常聽見葉空笑了。那笑聲歡暢,帶著成年男子特有的粗重喉音。金閣內從無男子進出,阿阮接觸的異性也極少,此刻聽見葉空的笑聲,忽然有些害羞。奇怪的是,一想到葉空的笑臉,阿阮反而有些黯然。“傻丫頭,葉大爺高興有什麼不好?喜樂乃長壽之道,葉大爺好心收留我,他多福多壽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怎麼又不開心了?”阿阮想道。“莫非我是在擔心海木青姐姐?海姐姐要是知道自己不在的時候葉大爺這樣高興,一定也高興不起來罷。可是,那位雀娘姐姐,人品也是極好的,又有才華,難怪葉大爺高興。”阿阮胡思亂想,手腳慢了下來。又聽馨兒不停地高聲催促,便讓仆婦遞給自己幾條薄毯,匆匆抓在手裡上樓去了。走上平台,隻見葉空,馨兒與雀娘三人在地上厚毯上坐了。馨兒趴在地上,雙手支著頭靠在葉空膝邊,雀娘與葉空中間雖隔了一張茶席,但坐得甚近,伸手就能碰到對方。馨兒一看到阿阮,歡叫道:“阿阮快來,你再不來,我們就要輸了!”阿阮應了,卻伸手把薄毯遞出去,道:“上麵冷,大家也多披著點。”雀娘含笑接過搭在腿上,葉空接毯時碰到阿阮的手,他雖然衣著單薄,手卻極熱,阿阮臉一紅連忙縮手。葉空微笑道:“還是你心細。”馨兒卻扯過毯子扔在一旁,便要來扯阿阮入席,叫道:“阿阮,我和葉叔叔玩過這一回,你再跟他比賽。”說完,從茶席上撿起一根長草。冷州孩童常玩的遊戲有一種是兩人各采長草,將一頭接在一起,然後互相拉扯,長草先斷的一方為輸。馨兒年紀雖然不小,卻還愛玩這種遊戲,也難為葉空和雀娘也陪著她玩。阿阮輕輕掙開馨兒的小手,默默坐在茶席一角。隻見馨兒和葉空的長草接在一起,馨兒雪白可愛的拇指和食指捏住草葉的末端,才剛輕輕一動,草莖就斷了。馨兒大聲道:“討厭討厭,為什麼每次都是我輸。”她小嘴嘟嘟,臉上因為不服氣而微微發紅,接著道:“阿阮,你跟他玩,我怎麼老是輸。下次我們要玩一個總是馨兒贏的遊戲。”葉空和雀娘一起大笑,葉空道:“胡鬨,哪有這樣的遊戲。”說著把自己的長草又與另一根相連,把一端遞給阿阮。馨兒奪過草結,在茶席上挑來挑去,又選了一根特彆粗大修長的草莖,重新跟葉空的長草結起來,才把草結交還給兩人。葉空也不阻止,笑嘻嘻地仍由她挑選。阿阮拿住長草,卻發現葉空的手一動不動,也不向回拉扯,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哪知道他也正含笑看著自己,阿阮忽然緊張起來,手一用力,草莖登時斷了。阿阮又是害羞又是尷尬,馨兒撒嬌道:“連阿阮都贏不了,不玩啦不玩啦。”葉空哈哈大笑,道:“你知道為什麼每次都是葉叔叔贏嗎?”馨兒揚起小臉,道:“不知道,你告訴我罷。”葉空把斷掉的草莖咬在嘴裡,道:“天機不可泄露!”阿阮頓時苦笑不得,連雀娘也道:“葉空!”馨兒卻極想知道,伏在葉空膝頭道:“葉叔叔,我生日就要來拉,我今年什麼都不要,你就告訴我了吧。”葉空正色道:“真的什麼都不要了?”馨兒點點頭,葉空笑道:“訣竅隻有一個。就是拉扯的時候,你先彆用力,讓彆人來扯,扯的人草莖往往先斷。”這秘訣原來如此簡單,馨兒聽了滿臉都是失望的神色。葉空心中愛憐,摸著她頭道:“葉叔叔逗你玩的,過生日怎麼能沒有禮物呢?”馨兒歡呼一聲,抱住肩頭。雀娘悠悠道:“若是不出力,這遊戲有什麼好玩的?”說罷,隨手撿起一根,與葉空的長草打成了結。葉空怔怔拿著長草一端,隻聽雀娘笑道:“你看,如果我們倆個為了贏都不出力,那就永遠不動,有些遊戲,就是要你來我往才好玩呢,輸贏有什麼打緊?”這句話,葉空聽著覺得另有深意,忍不住向雀娘看去,隻見她的眼睛漆黑兩點,也正瞧著自己。葉空忽然手中一緊,自己手裡的長草就要被雀娘拉去了,於是也出力和雀娘拉扯起來。兩人都是小心翼翼,既不敢太大力,但也不願以逸待勞,草結在馨兒麵前移來移去,的確比剛才好玩多了。“有些遊戲,就是要你來我往才好玩呢,輸贏有什麼打緊?”葉空心中忍不住琢磨雀娘的話:“她是說我得失心太重了麼?哎,她年紀比我小,有些道理,我怎麼竟然沒有她看得清楚。”正想著,忽然“啪”一聲,自己手中的草竟然斷了。馨兒歡呼起來:“雀娘贏了,雀娘贏了!雀娘你好厲害!”阿阮也不禁拍起掌來。雀娘卻淡淡一笑,道:“他的草已經鬥過好幾回,已經扯壞啦。”馨兒道:“那也是輸了!輸的人要給禮物。葉叔叔,你要給雀娘什麼禮物?”葉空拿著半截斷草,搖頭笑道:“好,好,給禮物。”馨兒又問:“葉叔叔要娶雀娘嗎?禮物是新娘子嗎?”三個姑娘都笑吟吟地看著自己,葉空有些發窘,忙轉過話頭道:“還問彆人,你自己想要什麼禮物?”馨兒一想到自己的禮物,就立刻把剛才的問題忘記了,睜大了眼睛苦苦思考起來。雀娘插口道:“你的禮物,我和你葉叔叔已經給你準備好了。”葉空一怔,道:“是麼?”雀娘道:“可不是,你忘了麼?”笑容頗有深意。葉空呆了呆,雀娘又道:“前幾天咱們一塊出去時商量好的。你答應了的。”葉空這才恍然大悟,卻支支吾吾起來。雀娘正色道:“葉空,當時咱們怎麼說的來著?”雀娘連使眼色,葉空才不情願地道:“今年你生日,我帶你出門去。”說罷瞪了雀娘一眼。馨兒大喜,歡呼道:“我們是去見青山麼?”葉空的臉一下子就掛了下來,忙道:“帶你去見我一個朋友,他叫晏無憂。”雀娘驚道:“無憂回來了?他還好罷?”葉空見雀娘沒有問起青山是誰,大大鬆了一口氣,笑道:“他好著呢,怎麼能不好?”當日,晏無憂一怒之下離開染香樓,直奔了十多裡才發現身上除了化緣得來的銀子彆無他物。他心高氣傲,不願再呆在冷州,便往帝京去了。哪知道剛回帝京便遇上往日的債主,挨了一頓好打,身上的銀子也給搶去了。無奈之下又回到樂坊裡以填詞為生,倒也能過活,但心中苦悶自不必說。衛兒縱然無情,其他的姑娘雖然憐他潦倒,但絕不會對一個窮書生假以辭色。晏無憂備遭白眼,不能不想起當時葉空對他的好來。葉空雖然行事偏激,但是對自己的確是一片好心。但是事已至此,又怎麼能再去投奔葉空呢?晏無憂隻好每日飲酒高歌,過了月餘,好端端一個才子,竟然胡子拉碴,成了落魄江湖的狂人。一日酒後,他醉倒街頭,竟然發起燒來,半夜朦朦朧朧覺得有些清涼,還以為是有好心人送水給自己喝,結果醒來一看,原來天降大雨,滿街一個人影也無,隻有自己躺倒在一片汙水當中。晏無憂悲從中來,放聲大哭。哭又如何,照樣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晏無憂臉上一片模糊,分不清淚水雨水,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往借宿的樂坊挨回去。路過一座石橋,橋下的河水因為下雨暴漲。晏無憂心灰意懶,幾乎想要一頭栽在河裡,手臂卻被人緊緊箍住,回頭一看,卻是柴管家,滿臉恭謹地說:“晏公子,老爺找你好久了,跟我回家去罷。”晏無憂大哭出走,葉空怎麼能不擔心,早就讓人分批去找。柴管家精明練達,知道晏無憂雖然潦倒,心氣卻是極高,若是馬上找到他,他氣憤未平,決不能回到冷州來。是以吩咐人暗暗跟在他身後,眼見他被打受窮,隻要不傷及性命,便不出手,直到晏無憂受儘挫折,又眼看走投無路,才出手相救。當然,這一切安排都瞞過了葉空。柴管家雖然對葉府忠心耿耿,對晏無憂卻頗不以為然,總覺得酸酸地難以接近,又加上數次讓葉空涉險,更是大有不滿,且讓這個書生多碰些釘子,多吃些苦頭。其實,晏無憂之所以跟葉空成為知己,除了筆底才華少有,更是跟葉空一樣有孤芳自賞的氣質。所謂本性難移,苦頭雖然吃了,毛病還是改不掉。這一節,卻是柴管家沒有想到的了。此刻,葉空坐在金閣之上,手持茶碗,笑吟吟地看著雀娘和馨兒鬥草。他得遇雀娘,又與晏無憂重修於好,隻覺得天下萬事順遂,不由得伸手撫了撫鬢邊。今日海上霧大,巨燈島隱隱約約,葉空一抬頭,隻見朦朧的燈光一點,在天邊忽明忽暗。心中隱隱惦記著些什麼,給馨兒等女的笑聲一打斷,又轉過視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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