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陸雲錦像一陣風一樣跑過昏暗狹窄的長廊,懷裡緊緊抱著那個黑色木盒。因為跑得太快,盒子裡的玻片在小格子裡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像是一串搖蕩在風裡的風鈴。她看到前麵有扇門是半開著的,就一頭撞了進去,哆嗦著手反鎖上門。門關上的一刹那,她就勢跌坐在了地上,身體的全部重量都緊緊抵在了門上。不能讓他們把這一盒玻片拿走,她想。她打開盒子看了一眼,借著窗外幽暗的燈光,這些玻璃片上的東西輪廓清晰可見。這些東西成扇狀,帶著被冷凍失血之後的灰白色,像是一片片紋理過於複雜的大型銀杏葉片。陸雲錦手裡捧著的盒子裡,正是一個完整人腦切片的一小部分。她喘著氣,快速合上了盒子的蓋子。她還沒想出什麼脫身的法子,但至少,至少也得把這些親手交給盧天晟吧!有人走了過來,後麵還跟著一堆嘈雜的皮鞋聲。有人用英語在大聲地叫喊著,還有人在捶打著大門。但很快似乎有什麼人製止了他們。周圍安靜了下來。她聽到有人在門前蹲了下來,手輕輕地敲著大門,聲音溫柔而不容置疑:“雲錦,開門。”不!陸雲錦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竟然真的是他。“這個大腦切片總共有7400片,你偷走的隻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且不說你有沒有通過人類大腦切片建模的能力,隻有這一小部分切片,無論怎樣的人也是無法進行複原的。”那個聲音繼續說:“她已經死了,她的大腦,她的夢都已經被切成了7400片,為什麼不讓她繼續待在她應該待的地方呢?我們可以試試看,說不定還可以還原她的夢。”陸雲錦說不出話來,隻是把那隻盒子抱得愈發緊了。她覺得自己懷裡抱著的已經不再是幾十個大腦切片,而是一個在不斷升騰膨脹的夢,忽明忽暗,忽黑忽白,其中有無數張人臉在善惡悲喜之間不斷變換,而自己也被裹挾其中,無力逃脫。第1章 前塵往事以地理位置來劃分,盧家這幢500多平米的彆墅所在,毫無疑問是F市的富人區。彆墅不小,住在這裡的卻隻有三個人:新婚不久的陸雲錦和盧天晟,以及幫助兩人料理家庭瑣事的趙姐。每周五的晚上,在其他人匆匆趕回家準備享受屬於一家人的周末時,陸雲錦和盧天晟卻總有一個例行的程序要進行。盧天晟三十出頭,長臉,皮膚白淨,戴一副無框眼鏡,從五官來看,是一個任何女人都會喜歡的男人,哪怕從他嘴裡說出什麼胡話,也很容易讓人覺得極度可信。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薄嘴唇總是用力地繃成一條直線,這讓他看起來有些焦慮。他坐在書桌前,背後是一個兼做書架和展示櫃的博古架,除了密密麻麻的心理學書籍,上麵還可以看到“美國心理學學會正式會員”的證書以及一張和市領導的合影。這張合影的拍攝地點是盧氏地產的辦公室,坐在市領導旁的盧天晟顯得格外清瘦。他麵前擺放著一個“盧氏地產副總經理”的名牌。這個頭銜和前麵的心理學學會的證書放在一起,總會讓看到的人覺得有點不大協調。他的外套掛在椅背上,一支鋼筆彆在熨燙得一絲不苟的白大褂外兜上,白大褂上可見“XX醫院”的刺繡字樣,這是盧天晟過去做心理谘詢師時的工服。“我們還是老樣子,隨便說說你最近的感受吧!”陸雲錦順從地點點頭。“這一周你睡眠如何?”“還好。”“還會做那個夢麼?”“會。”盧天晟皺皺眉頭,追問說:“我開給你的藥有按時吃麼?”“每天三次,一次一片。”“最近有看什麼情節激烈的電影或者電視劇麼?”“我記得家裡隻有一台智能電視,我看了什麼,應該問你啊盧醫生!”陸雲錦反問了一句。盧天晟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手隨意地放在她的頭發上,指尖輕輕地從她的發絲中穿過:“撒嬌不管用。我應該說過,隻要進入這間書房,我們之間的關係就不再是夫妻,而是心理醫生和病人。”“你還不是違反了規定娶了病人。”“你非要這麼較真的話,也可以理解成娶你就是為了做你專屬的心理醫生。聽到這答案高興吧!”陸雲錦點了點頭:“是很高興。高興得願意把今天的量表都做完。”說著就勾勾選選完成了幾張盧天晟遞過來的測評量表,然後把筆一扔,伸了個懶腰說,“不行了,累死了。盧醫生今天你下班吧,讓我老公上班可好?”盧天晟仔細地檢查了一下這幾張量表,確認無誤後小心地放進書架上的文件夾裡,然後在她臉上輕輕啄了一下:“乖,你先早點睡吧。明天我要出去。”“啊!明天你又要出去……”陸雲錦雙手捧臉,眼神嬌嗔:“那,明天誰來陪我呢?”“張曉芸啊!或者你其他的什麼同事啊!你朋友這麼多,總不至於找不到個人陪你玩吧!”說完,盧天晟像撒嬌似地把陸雲錦推到了走廊裡,走進了自己的臥室。他隨手反鎖了大門,背靠在門板上,一直筆挺的肩膀耷拉了下來,歎了口氣。陸雲錦試著扭動門鎖,這才發現門已經反鎖了。一隻被喚作“流雲”的小白貓從過道裡跑出來,用脖子磨蹭陸雲錦的小腿。陸雲錦抱起它來,怔怔地望著盧天晟臥室的門,發起呆來。從剛才的書房到這間臥室,隻隔著一條短短的走廊和十五級矮小的階梯,但對於陸雲錦來說,這段路卻異常漫長。雖然她可以在書房裡和盧醫生談笑風生,但若沒有那些量表、沒有她的病,這位身為她丈夫的盧醫生還會不會願意如此溫柔地和她談笑?在他們剛剛開始的新婚生活裡,這竟然成了一道陸雲錦無法逾越的門檻。她歎口氣,回到了屬於自己的那間臥室。第二天一早,盧天晟就不見了蹤影。陸雲錦在家裡百無聊賴,索性決定到公司去加班。平心而論,她是一個美麗的女人。儘管已經三十二歲,但無論身材還是樣貌,看起來還是和女大學生一般,圓臉,臉頰上有一個明顯的梨渦,長發,這讓她迎著微風笑起來的時候分外甜美。對於大多數女人來說,如果像她這樣擁有一份體麵而有趣的工作、一個既有能力又有財力的丈夫,她們可能會覺得自己今生已經彆無他求了。在通過跨江大橋的時候,陸雲錦望著那片全市唯一高樓林立的區域,想,可能就是因為這片區域的所謂“國際範兒”,才讓她沒有頻頻後悔畢業後又回到F市來。這片區域中最高的那幢樓,被命名為“快線媒體大廈”,在傳統媒體日益衰落的今天,這幢媒體大廈是當年傳統媒體輝煌年代的象征,整個媒體集團的希望都寄托在陸雲錦所在的新媒體事業部。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在有些部門還需要和彆的部門擠在同一個樓層的時候,新媒體事業部可以獨享整個19層。陸雲錦在辦公位上放下自己手裡的東西,雖然是周末,但辦公室裡的人還是不少。她給自己衝了杯咖啡,深呼吸了一下,來振奮自己的精神。她在洗手間的鏡子前把長發簡單地紮成了一個馬尾,鏡子裡的女人看起來還很是年輕。用張曉芸的話來說,陸雲錦長著一張沒有受過氣的臉。在不知道該乾點什麼的時候,陸雲錦總是習慣逃避到工作裡來,至少工作不會說謊,精心準備的選題會在量和獎金上回報你。今天原本沒有工作計劃,但她手下的一線編輯剛剛休了婚假,她不得不代班一段時間,所以她打算先在網上找找最近的熱點事件,然後根據事件的熱度來做一個排行。陸雲錦很快便把注意力集中在電腦上,雙手上下翻飛著查找資料和配圖,在午飯時間到來前,一篇文章已經初見雛形了。這時她的腦袋被輕輕敲了一下,轉過頭,張曉芸正微笑著望著自己,眼神裡滿滿都是賞識。“是不是差不多了?”“嗯。再把這兩張圖片處理一下就可以了。”“那一會兒弄完了到我辦公室來,”張曉芸朝陸雲錦湊近了一點,壓低聲音說,“我猜你今天就會來加班,給你帶了飯。”陸雲錦會心一笑,輕輕點點頭,手上又加快了動作。十分鐘後,陸雲錦走進了張曉芸那間位於樓層東南角的大辦公室。當初張曉芸曾經多次推辭,表示自己不需要這麼大的辦公室,但集團領導握著她的手,懇切地表示,讓有能力的人得到應有的待遇,也是集團招攬人才的政策。因為和張曉芸的私交頗好,陸雲錦也常常借工作之名來張曉芸這裡享受一下大辦公室的舒爽。“坐,茶在你右手邊。”張曉芸一邊說,一邊拉下了玻璃幕牆上的百葉窗,這個原本四麵都是玻璃的辦公室,一下子成了一個天然的觀景室,百葉窗隔斷了辦公區人們好奇的目光,而東南兩邊的大落地窗則可以把全市最好的風景儘收眼底,穿城而過的餘江仿佛近在咫尺。“你這辦公室,風景也是一絕。”陸雲錦喝了口茶說,“有機會我也要當當領導,為了這辦公室累點也值啊!”“你現在住在盧家豪宅裡,還在這兒說想要我這辦公室,說出來誰信啊!”“那我說我想離婚,你信麼?”張曉芸像是被陸雲錦的話嚇了一跳,匆忙在她身邊坐下。“你們才結婚沒有幾天,就要離婚?”“我不知道,可能是我病還沒好?不然我最近為什麼總是想這個問題?”“如果你覺得我給你的工作壓力太大了,隨時跟我說。”張曉芸拍拍她的肩膀。陸雲錦忙解釋道:“不不,千萬彆讓我閒著,我現在這個狀態是根本不能閒著,一閒著我就會胡思亂想。我會想他為什麼從來不肯陪我,為什麼要跟我分開兩個房間睡,為什麼隻有在每周五例行檢查的時候才對我有好臉色?你說他想乾什麼?他已經接手盧氏了,已經不是我去求助的心理谘詢師了,他為什麼還偏要沒完沒了地給我做評測?”“這說明他擔心你嘛!畢竟你上次的病,還是……很凶險的。”“我知道。”陸雲錦垂下了頭,“我隻是不能接受,為什麼我們已經結婚了,卻還是……還是那麼有距離。”“男人分很多種。有些人是慢熱型的,剛開始冷,等你逐漸打開了他的心房,他會熱得像火;而有的人,會很熱情,但你永遠不知道他背後是什麼樣子的。你懂我的意思吧!”陸雲錦當然明白張曉芸的意思。她也永遠不會忘記,在尹行月鬨到公司來的那一天,是張曉芸護住了自己,才讓陸雲錦沒有挨上尹行月那狠狠的第二巴掌。那場景,是陸雲錦此生最難忘的噩夢。尹行月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是立上地產的老板。她從自己父親手裡接下的這家公司,掌握著F市70%以上的地產項目,她的照片在市內各種DM雜誌裡經常可以見到。所以當她出現在快線媒體大廈19層的時候,幾乎整層的工作人員都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對她好奇地行注目禮。尹行月三十八歲,衣著端莊得體,尤其是袖口裙邊的金線和足可亂真的繡工,顯示了她不同凡響的經濟實力。她發現大家都注意到自己之後,略微平靜了一下呼吸,然後用清晰而不容置疑的聲音大聲說:“各位,我來提供一條爆炸性新聞。快線傳媒集團新媒體事業部陸雲錦,插足和破壞我的婚姻。請大家就這一線索進行深入的調查和報道。”她的話都是句號的語氣,但卻不亞於在19層裡投下了一顆重磅核彈。先反應過來的人已經舉起了手機,把鏡頭對準了這次事件的女主人公,坐在19層靠窗北向第三排的陸雲錦。陸雲錦一時間被人們的目光和手機鏡頭包圍了。尹行月從人們的注視中發現了她的目標,信步走到陸雲錦麵前,二話不說,賞了陸雲錦一個響亮的巴掌。陸雲錦捂著紅腫的臉,愣了一下,但在瞬間回過神之後,雙眼的眼神像兩把刀一樣狠狠瞪住了尹行月,完全沒有一點退怯的意思,而是往前邁了一步,眼看就要和尹行月掐起來。“乾什麼呢!”陸雲錦還沒行動,張曉芸已經從自己的辦公室裡衝了出來,在陸雲錦麵前擋住了她,尹行月的第二個巴掌狠狠地落在了張曉芸的背上。“尹女士!就算您是我們的廣告大客戶,有問題您可以找客服部、找我,也不能劈頭蓋臉就這麼打人吧!”“你問問她,我打她是因為什麼。”尹行月的臉上看不到明顯的憤怒,但她的憤怒仿佛是從骨頭裡散發出來的,讓人忍不住想退卻幾分。陸雲錦從張曉芸胳膊裡掙紮著要往前走,再次被張曉芸攔住。張曉芸挺著胸脯上前一步,對尹行月說:“我聽見您剛才說的話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您的婚姻出了問題,我很遺憾,但也不能因此就說是陸雲錦的問題吧。”此時,陸雲錦聽到張曉芸的話,心裡憋著的一口氣突然一鬆,眼睛裡兩行熱淚就滾了下來。在旁邊舉著手機看熱鬨的各位,一聽張曉芸的話也覺得有道理,大家開始竊竊私語起來。尹行月看輿論的方向要變,一仰頭,追問了一句:“那你問問她,她和林君複是什麼關係?”“林君複”這三個字像是一枚針,紮得張曉芸心裡一顫,而被她胳膊攬住的陸雲錦聽到後,整個人的眼神開始迷惑了起來。尹行月說的,是那個和自己相戀九年的林君複麼?尹行月看陸雲錦和張曉芸沒有反駁,乘勝追擊說:“林君複是我丈夫,你是林君複的女朋友,我沒有亂說吧!”整個19層再次被喧嘩的噪音所淹沒,隻是這一次,不需要回頭陸雲錦也能感覺出,那來自於公眾的情緒是同情還是憤怒。可怎麼會?林君複明明是自己從大學一直戀愛至今的男朋友,他什麼時候結婚了?結婚對象竟然還是尹行月這樣的F市權貴?陸雲錦盯著尹行月的左手,上麵有一顆不容忽視的鑽戒,而她腦海中閃過的念頭竟然是——錯過了尹行月結婚這樣的新聞,太可惜了!第二個在陸雲錦腦海裡飄過的句子則是——難怪,林君複這大半年總是那麼忙。陸雲錦覺得頭一暈,要不是被張曉芸攬著,整個人都要栽到桌子上去了。後來是快線傳媒的大領導出麵,才從19樓勸走了尹行月。大領導口頭承諾,會嚴肅處理陸雲錦的的問題,一定給尹行月和立上地產一個交代。之後的三天內,陸雲錦的生活發生了龍卷風一樣的變化。她先因“個人生活作風問題”被勒令停職反省三個月,但沒想到在停職的第二天,陸雲錦帶著一罐聚丙乙烯顏料去了快線大廈,趁著保安不備,在大廈的玻璃幕牆上噴出了“我是林君複正牌女友!尹行月才是小三!被騙的人為什麼要受懲罰!”之類的句子。保安發現後將她暫時羈押,集團原本打算將陸雲錦直接辭退,但在張曉芸的苦苦哀求下,加上陸雲錦在新媒體傳播方麵的極佳表現,才改為停職六個月了事。“我知道你生氣,要我我也恨不得殺了那男人。但現在你跟領導撒氣是一點用都沒有的,他們會吃你這一套麼?他們隻看廣告投放額!”張曉芸因為陸雲錦的事情急得嘴邊長了好幾個泡,說話的時候嘴張大點都能看見裂口。陸雲錦知道她是好意,但卻還是昂著頭,一副不肯服軟的樣子。“乖,你就當是幫我的忙,暫時委屈一下,現在集團這麼缺人,我幫你上下活動一下,肯定不會要你停職這麼久的。你不在這幾天,我們這邊出的頭條明顯速度變慢了,量也上不去,我著急死了。然後尹行月這個人……她一個人管那麼大的公司,肯定不是個好脾氣,她在氣頭上,你又何必跟她較真呢?”陸雲錦蒼白的麵色突然露出了一絲猙獰笑意:“你剛才不還說沒頭條麼?‘立上地產總經理自爆婚姻被插足,快線集團內部藏小三急糾風’,照著這個標題寫,肯定有人看,至少F市關心的人絕對不少。”張曉芸沒有告訴陸雲錦的是,早在陸雲錦停職當日,尹行月大鬨快線傳媒19層的係列新聞就出現在網上,瞬間成為移動新聞熱搜地區排名第一。在這條由快線傳媒的主要競爭對手整理的新聞裡,不僅把陸雲錦、林君複、尹行月三個人的過去翻了個底兒掉,更是拿出了要做長篇報道的架勢,整合了現場視頻、圖文報道、知情人采訪等多種形式,據說張曉芸在看到這篇報道的時候氣得直接摔了手機。“叛徒!是哪個狗娘養的把尹行月鬨事的視頻賣給了競爭對手!”繁忙的19層,沒有人回答她的質問,隻有鍵盤此起彼伏的敲打聲從未停息。之後的幾天裡,事件持續發酵。林君複看到新聞後驚覺事情敗露,摸黑前去找陸雲錦,不巧他的紅色跑車被好事者認出,於是網上很快又有了陸雲錦和林君複慘烈的分手視頻。視頻裡,可以看到陸雲錦幾乎是用踹的,將林君複趕出了公寓大門,在公寓玻璃防盜門鎖上的那一刻,她就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在這樣慘烈的視頻之下,卻沒有幾條留言是同情陸雲錦的,網友幾乎是一麵倒地大罵“奸夫淫婦”、“狼狽為奸”。陸雲錦紅著眼睛注冊了數個小號和人激烈辯論,在每個罵她是“賤貨”的評論下翻著花樣辯白自己和林君複是戀愛在先:“聽說這個女孩和那個男人是從大學就開始戀愛的。”“明明就是這個男人騙了這個女孩。渣男!”“戀愛也有先來後到吧!聽說那個男人是為了老婆的錢才和她結婚的!”這場網絡辯論最後變成了網絡互罵。“我看你就是那個女的本人吧!”和陸雲錦在網上吵架吵得最凶的一個ID最新的留言說。“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你說你不知道自己男朋友和尹行月結婚,那尹行月是什麼人?在F市幾個不認識她的?虧你還是乾新聞的,你怎麼可能不知道?裝,繼續裝!”陸雲錦發現自己竟然無言以對。是啊,林君複勾搭上了這麼大牌的人物甚至還結了婚,自己怎麼能夠至始至終毫無知覺?說到底,還不就是因為一個字,傻啊!她猛地摔掉了電腦,把頭埋進棉被裡,哭了起來。之後陸雲錦掐斷了網線,停掉了手機流量,每日待在家裡仔細回想這半年來林君複和自己相處的每一個瞬間。她不明白究竟是哪裡出了錯,讓自己一直引以為傲的純潔愛情變成了這樣一出齷齪的狗血劇。讓她痛苦的是,她不僅找不到蛛絲馬跡,反而回憶起了無數和林君複在一起的美好瞬間。他們一起走過的小路,林君複去麵試工作前兩人的擁抱,還有那些吻。深深的,淺淺的,俏皮的,無聊的,總而言之沒有一個瞬間是不完美的。這些都是假的。陸雲錦痛苦地想。自己九年的生活,從頭到尾,都是假的。陸雲錦停職一周後的那個早上,在灌掉了一瓶紅酒之後,她在浴缸裡緩緩切開了自己左手的手腕靜脈。如果不是因為張曉芸有陸雲錦的鑰匙,那天陸雲錦是必死無疑的。張曉芸眼前的浴缸水已經滿是血紅,還剩下的一口沒喝完的紅酒正在順著酒瓶的瓶口一點點往外滴著,讓張曉芸恍惚了一下這一整缸究竟是酒還是血。經過搶救,陸雲錦活了下來,但接下來她的神智出現了明顯的認知問題,記不清楚事情,四肢無力,語言邏輯混亂,幾乎喪失了自主生活的信心和能力。張曉芸知道陸雲錦的爸媽已經都不在了,實在放心不下她,隻能親自按照外科醫生的建議將她轉去精神科。精神科的診斷是重度抑鬱症,伴有輕微的精神分裂症狀,建議住院治療。張曉芸在去探望陸雲錦的時候遇到了另一個患者家屬,她的女兒和陸雲錦的症狀相似。她說她打算這個集中住院治療結束後就帶女兒去一位盧醫生那裡去做做心理谘詢。那位盧醫生據說神得很,很多病勢纏綿的女病人在他那裡谘詢後病勢都得到了控製。“那盧醫生好像和咱們這家醫院還有合作關係,你注意看,他的白大褂上就是這家醫院的醫生工服。就是這樣我才能放心帶孩子去啊!”那天,張曉芸帶著住院一段時間之後的陸雲錦第一次前往盧天晟的診室,地點也在醫院不遠處。經過一段時間的集中住院治療,她已經大體上好轉了,但整個人還是沒有精神,病歪歪地癱在張曉芸的胳膊上。張曉芸敲了敲心理醫生的門,得到許可後帶著陸雲錦進了門。有一個穿著白袍的醫生逆光坐在書桌前,示意她們坐下。“你們好。如果方便的話家屬請出去等候。我們的時間不會太長,不用擔心。”醫生對著陸雲錦微笑起來。在張曉芸看來,這位盧醫生無疑是英俊的,渾身上下都是知識分子特有的安穩氣質,有那麼一瞬間,她開始擔心這位盧醫生會不會是個隻有英俊皮囊的江湖騙子,而那些被他治好的女患者會不會僅僅隻是讓這張棱角分明的臉勾去了魂魄。她下意識地拉緊了陸雲錦的胳膊,一轉頭,卻發現陸雲錦捂著嘴,眼淚已經成了決堤山洪之勢,但眼裡卻充滿著驚喜的光芒。這光芒,明明是陸雲錦生病前才有的,讓她看起來竟然閃閃發亮。她就這樣哭了半晌,才終於帶著哭腔說了一句:“盧天晟。老天!竟然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