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記得第一次和王阿姨吃飯,還是十歲的年紀。那一年聖誕節,他們全家要去一家特彆有名的上海菜餐廳吃飯。李海潮吵著一定要把我帶過去。那是我第一次吃到蟹粉小籠包。因為聞著太香了,我在知道很燙的情況下,迫不及待地下嘴咬了一口。滾燙的湯汁果然狠狠地燙了我一下,我不由得大叫一聲,真想把包子扔掉。轉眼,卻看到王阿姨拿不怒自威的眼睛盯著我看。她小聲地對我說:“小清,吃飯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形象,永遠不要忘記,你是個女孩子。”我的舌頭火燒火燎的痛,但還是硬著頭皮,幾乎含著淚將剩下的依舊滾燙的包子吃到肚子裡。從那之後,隻要和王阿姨吃飯,即使麵前是美味佳肴,再饑腸轆轆的我,也一定克製自己。隨著王阿姨吃飯的節奏,她吃一口,我也隨著吃一點,而她不動筷子了,我便在一旁嫻靜地等著。這是我第一次在她麵前做自己。我的工作不允許我定時吃飯,尤其拍紀錄片那幾年,我養成了速戰速決的習慣。很多時候忙到吃不上飯,遇到好吃的,我便習慣多吃上一點,就當儲備能量。所以,我的吃相算不上好看。我吃得“滋滋”有味。在王阿姨看來,全然不顧形象。她的眉頭漸漸皺在一起,我察覺到了,但是與我無關。王阿姨耐心地等我吃完,似笑非笑道:“小清,今天好像很餓的樣子。”我拿擦布擦擦嘴角,說道:“今天真的很開心,好久沒有這麼放開肚子吃飯了。”王阿姨看了一眼我麵前的空盤子,說道:“吃飯跟做人一樣,從容有度才不容易得病。”“花都有萬紫千紅,更何況人呢,千人千麵,萬人萬貌。如果區區一頓飯就總結一段人生,也未免有些……”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矯情了。”王阿姨的表情微澀,但很快換成笑顏,“我還是第一次知道,小清你這麼會說話。”我喝了一口水,方說道:“阿姨過獎了。您從小是我的榜樣,我還是向您學習的。您教會了我很多人生道理。”“哦?”她故意說道,“那你學到了什麼?”“比方說,對待愛情忠貞不渝。您和李叔叔彼此相愛,您真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我從小的願望,就是像您一樣,有一個愛我的人,幸福快樂地度過這一生。”王阿姨靜靜地聽我說完,點頭讚同道:“所以說——”她停頓了一下,強調似的說道,“門當戶對,很重要。”我點頭表示同意,說道:“古人確實很有智慧。門當戶對,不過如果隻是講物質就非常的狹隘,還是得精神上對等。”王阿姨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說道:“我有個朋友說得很對,一個人的家庭出身,決定了一個人的精神層次。”我佯裝打趣道:“您什麼朋友啊,說出這麼膚淺的話。中國現今所有的富人,往上推兩代,很多隻需要往上推一代,都是勞苦大眾出身。按他這個道理,這有錢人的精神境界也不怎麼樣。”王阿姨被我駁得啞口無言,她敗下陣來,傷及了自尊,但是她還是用她所謂的教養壓製著怒火。我讓服務員續了一杯水,氣定神閒地喝著水。2王阿姨沉默了半晌,忽然冷笑了一下,說道:“小清,阿姨不妨跟你直說。你和小宋一樣,阿姨把你當成親人。你和海潮從小一起長大,我覺得你們還是像以前那樣,做老朋友也好,做兄妹也好,唯獨做戀人,我堅決不同意。”該來的,還是會來。“您已經知道了嗎?”王阿姨逼視我的眼睛,好像要我攤牌一樣,說道:“海潮已經把老莫的房子轉到你的名下。”我吃驚不小。李海潮告訴我,要送我當禮物,我還以為隻是當我們的婚房,沒想到真的送給我。我有些慌張,說道:“阿姨,我不知道這件事情。”王阿姨淡淡一笑,似乎早就料到我會這樣辯解,說道:“你知道那個地方現在市值是多少嗎?”具體的價值,我並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知道那一片是有名的富人區,很多富豪都在那裡建彆墅。所以,莫叔的茶禪室才有那麼多顧客。我的很多明星朋友都在那裡有房子。“他今天隻是通知了我一聲,並沒有跟我商量。當然,家裡的錢都是他在管,他是個非常有教養的孩子,早早就當家,從未讓我擔心過。我一直都很相信他,直到他做出這樣的事情。”王阿姨說“有教養”三個字時,故意加重了語氣。我感覺自己受之有愧,說道:“我聽到這件事情也很驚訝。”“這難道不是你處心積慮,想要得到的結果嗎?”我睜大眼睛,不明白她什麼意思。“小清,我一直覺得你是個努力的姑娘,不管學業也好,事業也好,都取得了一定的成績。可是,你怎麼會跟你姐姐一樣,總想著嫁入豪門,不勞而獲呢?”“阿姨,您這話什麼意思?”我一直以為,她是介意我的身份。因為她所有的朋友都知道我的出身,如果我嫁入她家,會讓她沒有顏麵。而且,她的朋友們的婚姻多是強強聯姻,是所謂的上流社會。我雖然年輕有為,但是充其量隻是逆襲的草根第一代,根本不足以入他們的眼眉。沒想到,她是這樣看我和我的姐姐。當初姐姐執意退學,要嫁給姐夫。我爸媽不同意,苦苦相勸無果之後,拜托了王阿姨找她談心,想讓她勸說一番。我想起姐姐對王阿姨莫名的嫌惡。我曾以為姐姐心胸狹隘,現在我明白過來,王阿姨當初一定深深刺痛過姐姐,一定說過很難聽的話。“阿姨,我不懂你這話什麼意思,但是您一定對我有誤解。”王阿姨冷笑一聲,說道:“你的手段,我略有耳聞。”我心裡一跳。“高芸你認識嗎?”我環視四周,沒有見到高芸其人,卻不敢回答王阿姨的問題。“她是我一個朋友的女兒,當初她和陳建州結婚時,我參加過她的婚禮。我們不是很熟,所以沒有經常來往。不過,最近她找到我,告訴了我一些你的事情。”我渾身發冷,才明白過來,王阿姨為什麼會選在這家餐廳見麵。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不甚陌生的聲音傳了過來,她親昵地向王阿姨打招呼:“阿姨,您來了。”高芸一臉笑意地走了過來,故意對我說:“蘇小姐,好久不見。”這家餐廳是她家旗下的產業。我牙齒打顫,故作冷靜地打招呼:“你好。”她大方地坐下來,說道:“我一點都不好。我離婚了,”她的眼神瞬間冷下來,說道,“全拜你所賜。”忽然間,我打了一個悶嗝,孕吐反應來了,我惡心難忍,於是說道:“不好意思,我有些難受……”我逃離了餐桌,快步走到衛生間,把方才吃過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然後,我奄奄一息地坐在馬桶蓋上,想不出一絲對策。李海潮打來了電話:“你吃過飯了沒有?”“有。”“吃的什麼?”“助理給我買的。”“你什麼時候結束,我去接你。”我擦掉眼角的淚,說道:“我一個人可以的,”我強笑出來,“你不要認為我什麼都做不了,好不好?”他笑了,說道:“好,好,好。那你回去之後給我發個微信。我好放心。”“好。”我掛了電話,擦乾淨眼淚,從手機照片選出一張以前吃飯拍過的照片,給他發了過去,隻寫了兩個字:放心。我不能放棄,除非最後一刻,李海潮想放手。我走出衛生間,卻看著高芸就在洗手台那裡站著,看樣子是專門在等我。3我徑直洗了手,拿出粉鏡補妝。高芸笑道:“你沒有想到會再遇到我吧。”“沒有。”“我也很吃驚,原來我們還有這樣的緣分。如果不是你那一段時間的緋聞,牽扯到了王阿姨和李海潮,我都不知道你是他們家保姆的孫女。”“你到底想乾什麼?”高芸沉思了一下,說道:“沒想乾什麼,就是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訴王阿姨,尤其是李海潮。他一定被蒙在鼓裡。”我的胃又開始難受。“我長期在國外,和海潮並不熟。但是,小時候我們見過兩麵,他喊我姐姐。這麼說起來,陳建州還是他的姐夫。”我撫著喉嚨那裡,不讓自己吐出來,說道:“你知道事實真相是什麼。我和陳建州在一起的時候,並不知道他結過婚。我也是受害者。”高芸點點頭,說道:“我知道,”她話音一轉,“但是,誰相信呢。”“你可是最後利用了他,跟我做交易。你也順利當上了文藝部副主任。你說你是被騙了,誰相信呢?”“隻要你不添油加醋。”高芸仰天“哈哈”大笑,說道:“你覺得可能嗎?”她繞道我身後,雙手扶在我的肩上,看著鏡子裡的我。而我臉色蒼白,雙眼無神,一臉的憔悴。她附在我耳邊,說道:“我不止添油加醋,還會烈火烹油,把你當初給我的,加倍奉還。”我轉頭看著她,說道:“因為陳建州對我動了真情嗎?”高芸一怔,咬著牙說道:“你最可恨的地方,你知道是哪裡嗎?”我輕描淡寫道:“你放心,我從來不給自己立牌坊。”高芸愣住了,過了片刻,她冷笑道:“我會跟你做交易,是因為你抓住了我的軟肋,因為我舍不得失去陳建州。你很懂人的心理,尤其是女人的心理。”我心裡一緊。“你會不會跟一般的女人一樣呢?”她忽然想到了重要的事情,“如果李海潮是你的軟肋,那我就有辦法對你耍手段。如果李海潮不是你的軟肋,你隻是貪圖他的家世,那就更好,王阿姨自有辦法。”“我和李海潮是真心相愛的。”高芸故作詫異:“你還有真心嗎?”我看著她的眼睛,堅定地說道:“有。”高芸的眼睛裡似乎有淚波轉動,忽然的,她冷笑道:“事情就變得簡單了。”“愛情本來就不複雜。”“你這種人不配談愛情。”我笑道:“配不配,不是你說了算。”也許,每個人都過不堪的過往,像一顆釘子一樣,把自己釘在靈魂的恥辱架上。不停地提醒你:你看,就是因為這樣,你不配得到幸福。你一直在用犯過的錯,懲罰自己。可是,幸福又沒有犯錯,既然敲開你的門,為什麼不請它進來?我掏出口紅,在麵無血色的臉上抹上了顏色,對高芸說道:“你想要報複我,那是你的事情。我想要幸福,那是我的事情。如果你覺得你有能力破壞我和李海潮,那我就看看你的本事到底有多大。”高芸恨恨地盯著我。我左邊嘴角扯出一絲笑意,然後抬腳往外走。高芸在我身後冷冷地說道:“你能坐到副主任這個位置,我根本沒有幫什麼忙。”我站住,轉過身,問道:“你說什麼?”她的臉上有得意之色,說道:“你早就是他們內定的人選,所以,你費儘心機與我做交易,到頭來,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如今卻成了我的把柄,這叫不叫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呢?”我的腦袋“嗡”一聲響,有一種不祥的感覺。4我坐回餐桌,高芸並沒有跟上來。服務員已經把餐盤收拾乾淨,換上了咖啡。我一聞到咖啡的味道,胃又開始翻騰。我側過身子,捂著嘴巴,好一會兒才把惡心的感覺壓下去。我把麵前的咖啡推到很遠的地方。王阿姨皺著眉頭看著我,警覺地問道:“你身體不舒服嗎?”還不能告訴王阿姨我懷孕的事情,隻怕她誤以為是我的奸計。我強裝鎮定,努力擠出笑容,說道:“可能剛才吃太快了。”王阿姨喝了一口咖啡,我握緊了雙手,才沒有吐出來。我想了想,說道:“阿姨,我對海潮的感情不是我一廂情願,我們非常相愛。我們在一起,是很成熟的一個決定。我們都是成年人,不是一時衝動。我希望你能夠理解我們。”王阿姨放下咖啡杯,說道:“我不能理解,海潮為什麼會喜歡你這樣的女孩子。”孕吐折磨得我筋疲力儘,我的意誌力此時非常薄弱,我不禁問道:“阿姨,我是怎樣的女孩子?”王阿姨歎了一口氣,有種萬不得已的無奈,說道:“小清,我希望我未來的兒媳婦是個家世良好、品貌都高的女孩子……”一股衝天的惡心從胃裡翻騰而上,我兩眼昏黑,隻求一吐為快。我順手抓起餐巾,圍在嘴上,“哇”一下吐出來。王阿姨在一旁乾瞪眼,她像是受了巨大的侮辱。我絕對不是故意的,可是時機就那麼剛剛好。我惡心到昏天暗地,卻隻是吐出來一灘苦水。服務員見狀,忙端過來一杯水。我喝了口水,才慢慢緩過來。我有氣無力地對王阿姨說道:“阿姨,真是不好意思,我今天身體很不舒服,我們以後再說好嗎?”王阿姨無奈:“那你先回去吧。”她又補了一句:“我已經亮明我的立場,我不會承認你的。我們馬上就要去美國給采薇治病,希望你能處理好。”我深呼了一口氣,說道:“阿姨,這件事情您應該跟海潮說。我是不會放棄這段感情的,但是如果他放手了,我絕對不會糾纏。”王阿姨似乎很生氣,說道:“你這孩子怎麼聽不懂我的話呢?”我腦袋昏沉,心煩意亂,生怕對肚子裡的寶寶有影響,頓覺得王阿姨難纏,很不耐煩道:“阿姨,我說過了,我現在身體很不舒服。有什麼事情,咱們以後再說。”忽然聽著身後氣呼呼一聲:“婉清,你怎麼能用這種語氣跟你阿姨說話!”我一轉身,就看到我爸爸在我身後不遠處,我媽在一旁安撫他:“你彆生氣,好好跟孩子說話。”還有高芸,她站在我爸媽的身後,得意地向我揚揚眉毛。王阿姨站起身來,佯裝不知道,說道:“老蘇你怎麼來了?”我爸媽立馬謙卑地走過來。我爸一副得罪不起的模樣,“王姐,孩子平常對你尊敬有加,不知道今天怎麼了,你可千萬彆往心裡去。”又是這樣。思緒回到很多年前,那時候李家的另一個保姆還是宋阿姨,小宋的姑母。那是一個星期天,王阿姨接我去跟采薇玩。采薇的玩伴很少,我算是其中之一。我和采薇一起玩拚圖。到了吃藥的時間,采薇被宋阿姨推到一邊吃藥。宋阿姨那天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她遞給采薇水杯時,忘記量水溫。采薇接過去,正準備要喝時,她才察覺,忙要奪過杯子,結果一杯開水全灑在采薇腿上。采薇的腿是沒有感覺的,可是被開水燙到的後果,卻是很嚴重。宋阿姨趕快拿了剪刀,將采薇的褲子剪開一個大口子,采薇瘦骨嶙峋的腿上已經被燙出了水泡。宋阿姨嚇壞了。如果傷口發炎,對采薇來說,那足以致命。宋阿姨哭著向采薇求饒:“采薇,阿姨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一時大意了,你要原諒我?”她知道的,王阿姨一定會辭退她。“采薇,你一定要原諒阿姨。我的孩子出去耍水,差一點淹死在河裡。他們今天才告訴我,所以我才會這麼大意。我在家裡這麼多年,隻犯過這一次錯,你就行行好,原諒我,好不好?”說著,宋阿姨竟要下跪。采薇心慈善良,當即便說道:“這跟你沒有關係,是我自己不小心的。”宋阿姨看向一旁玩拚圖的我。我默默低下頭,把最後一塊拚圖拚好,說道:“我什麼都沒有看到。”5當天晚上,采薇便住進了重症病房。宋阿姨估計是怕事情敗露,向王阿姨檢舉我,說是我不小心把開心倒在采薇腿上。她說這話的時候,隻有李海潮在場。李海潮並不知道事情的經過,卻拚命向王阿姨保證我的清白。這反而讓王阿姨相信,就是我燙傷了采薇。幸虧搶救及時,采薇很快就轉到了普通病房。因為重症病房不讓人隨便探望,所以我們隻是打電話問候了一聲。采薇轉到普通病房之後,我們全家都去看望了采薇。對於宋阿姨誣陷我這件事情,我一點都不知情。采薇見到我之後,還悄悄告訴我,要為宋阿姨保密。王阿姨把我爸媽叫到病房外,對他們說:“婉清這孩子特彆懂事,可是有時心事太重,可能不經意間,就會給彆人造成麻煩。”我爸媽一聽,這話裡有話,忙問怎麼回事。王阿姨故作大度地說道:“反正孩子現在也沒事了,你們也沒有必要知道。”我爸媽麵麵相覷,立即明白王阿姨所指的是什麼事情。原來,燙傷采薇的罪魁禍首是我。他們誠惶誠恐,又不知如何方能彌補,隻能把我喊出來。我爸一聲令下:“還不趕快給阿姨道歉。”我一頭水霧,問道:“我為什麼要道歉?”我爸看了王阿姨一眼,訓斥道:“你不但把采薇燙傷了,還向我們隱瞞事實。你看看你,把采薇害成什麼樣子!”我委屈極了,說道:“不是我。”宋阿姨在一旁生怕我說破了,忙打圓場:“事情過去就過去了,她還是個孩子。什麼都不懂。”我爸來氣了:“什麼叫不懂!我看她就是成心的。”王阿姨並沒有勸說我爸一句,她的神情仿佛在告誡我爸:小小年紀就說謊成性,長大之後還得了。我爸迫於壓力,伸手打了我一個耳光:“以後你不許再到王阿姨家裡去玩。”我捂著臉頰,沒有掉下一滴淚,隻說到:“不是我。”我爸氣急了,說道:“你還嘴硬。”王阿姨無奈地搖頭,說道:“算了吧。”說著便走進了病房。我媽心疼地捧著我的臉,問我怎麼樣。宋阿姨也裝模作樣摸我的臉,我一把甩開她的手。她自覺理虧,也進了病房裡。她得守著王阿姨和采薇,要不然,我就會把真相說給她們聽。我爸恨鐵不成鋼,對我說:“你怎麼能那麼不小心。”他們對王阿姨永遠是一副得罪不起的麵孔。當時奶奶一直在病房裡陪著采薇,她聽到了外麵的動靜,但是並沒有表態。直到所有一切平靜下來之後,她把我叫到一邊,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把事情的原委都說給她聽。奶奶隻點點頭,過了一會兒之後,問我:“委屈嗎?”“嗯。”“委屈為什麼不說呢?”我低了頭,說道:“沒有人願意相信我。”“胡說。奶奶就相信你。”我的眼淚掉下來,隻聽著奶奶對我說:“這件事情是宋阿姨的錯,你替她背了黑鍋。你打算就這麼過去?”我不解地看著奶奶。她摸摸我的頭,對我說:“被誤解已經沒有辦法,你罵也挨了,打也挨了。但是,你可以警告宋阿姨,絕對沒有下一次。”“要永遠記得,你不欺負善人,但絕對不放過欺負你的惡人。”我鼓起勇氣找到宋阿姨,告訴她:“宋阿姨,這件事情就這麼過去了,我不會再去揭發你。但是絕對沒有下一次,而且你欠我一個人情,如果以後有機會,你一定要還我這個人情。”可是,教會我做人道理的奶奶不在了,肯告訴我世界上有人會相信我的奶奶不在了。而我總是介意她的身份。我爸無數次地誤解我,尤其麵對王阿姨和李海潮。每當這個時候,我就無比懷念奶奶。懷念她對我說:“胡說,奶奶就相信你。”6這一次,我爸爸再一次站在了王阿姨的那一邊。他帶著對王阿姨的討好而訓斥我:“從小到大,王阿姨對你那麼好。彆的就不多說了,沒有你王阿姨,你能念那麼好的高中嗎?沒有王阿姨你能到電視台實習嗎?就上次,你給王阿姨惹了那麼大的麻煩,她都沒有對你生氣。我生病了,還得多虧王阿姨幫忙找最好的醫生。”我攢著力氣,小聲說道:“爸,我特彆不舒服。你根本不了解情況,咱們先回去再說。”“不回去。你當著王阿姨的麵,把話說清楚。”我終於爆發了,說道:“要說你自己說,我沒什麼好說的。”我爸呆呆地看著我,看了一眼王阿姨,忽然他伸出手,打了我一個耳光。我的腦袋偏到一邊,身體重心不穩,搖搖欲墜,我知道自己不能跌跤,快要跌倒時,拿胳膊肘重重地跌撐在了餐桌上。我感覺,我的手臂都要骨裂了。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爸爸是替我討好王阿姨呢。他多怕王阿姨不喜歡我。正因為他知道王阿姨不喜歡我,所以他才會那麼害怕。我緩緩地直起身子,撫著小腹,冷冰冰地對王阿姨說道:“阿姨,我不認為我今天有錯,所以不向你道歉了。”我看了高芸一眼,她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眼角全是嘲諷。我白了她一眼,然後對我爸爸說道:“爸,無論什麼時候,你一定要記得,我是你女兒。你的女兒在外麵辛辛苦苦賺錢,就是為了給你們好的生活,為了讓你們不看彆人臉色。所以,你不能因為討好彆人,而隨意打罵你的女兒。”其實,我爸的巴掌落下去的時刻,他已經後悔了。他聽了我這一段話,眼圈有些泛紅。我媽走上來,想要摸我的臉,我一把推開她,然後撫著肚子慢慢地離開。我路過高芸時停下來,對她說:“你怎麼把我父母接來的,麻煩你怎麼把他們送回去。”我慢慢地走出餐廳,連開車門的力氣都沒有了。我靠著車站了一會兒,心裡對肚子裡的寶寶說,你給媽媽點力量,好嗎?過了好一會兒,我終於拉開車門,坐到了車上。我想了半天,撥通了小白的電話,卻是無人接聽。以前遇到我無法開車的情況,都是他來幫我的。而任曉萱不會開車,我才給她下達了命令,讓她短時期內必須掌握嫻熟的開車技能。絕對不能打給李海潮。我一籌莫展之時,我的手機響了,是李威打過來的。我掛斷了。他又打過來好幾次,我都沒有接。我忽然感覺小腹有墜痛的預兆,我嚇壞了。李威再打電話過來時,我立即接了起來。還未等他開口,我便搶先說道:“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你說。”“我現在可能需要去醫院。你送我去醫院,好嗎?”李威二話沒說便答應了。不出二十分鐘,他便趕了過來,原來他就在附近。我一動也不敢動,他把我抱下車,又抱回副駕駛上,方開車直奔最近的醫院。到了醫院,他要掛急診,我告訴他:“掛產科。”他愣了一下,沒有多問,便去掛號。看完醫生之後,我才知道,是因為我身體虛弱,而且情緒過於激動,其實並無大礙。之後,醫生給我開了幾盒緩解孕吐的藥。我不想回家,便讓李威送我去劇組長包的酒店。一路上,李威一直沒有說話。其實從他聽到“掛產科”三個字開始,他便陷入了沉默之中,像個機器人一樣,機械地做著事情。忽然,他欲開口說話,但是因為喉嚨發澀,他清了清嗓子,才問出話來:“是李海潮的嗎?”“那不然呢?”“陳……”他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想說陳建州,於是替他回答了:“我不是那麼隨便的人。”他的表情複雜,猜不出有什麼含義。快到酒店時,他方說道:“雖然莫名的生氣,可是如果是李海潮,我沒有什麼可不服氣的。但是……”他伸手輕輕地碰了一下我的臉頰,說道:“你的臉頰都腫了,這是為什麼?”“還有,為什麼不讓李海潮送你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