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不出一天,王姐那邊給了我消息,公司已經答應製作談話節目。我打電話告訴張亦婷這個好消息,這是原先答應好她的。最近,她見我醜聞纏身,以為我職位不保,對當主持人這件事已經不抱希望。忽而聽到這個通知,喜出望外。我還有更讓她驚喜的事情,“節目明天就開始製作,你準備準備,明天進棚錄影。”她有一點暈頭轉向,問道:“那,那我采訪誰啊。”我故意賣關子,“最近誰最熱,就采訪誰啊。”她開始想了,如今娛樂圈誰最熱?她猜了很久,小心翼翼地說出了一個人,又說道:“聽說約他特彆難,時間這麼短,能來得及嗎?”我笑道:“當然來不及。”張亦婷有點泄氣:“那怎麼辦?”她見我不說話,又把我剛剛的話琢磨了一遍,終於領悟過來我的意思,問道:“清姐,你要做我的第一個嘉賓嗎?”訪談節目主持人,需要的,就是這種靈敏度。我當初邀請她做節目,雖然目的不純,但是我尚有識人的才華。“當然。現在新聞的方向已經開始好轉,我需要重新樹立形象。你是個聰明的采訪者,我相信,你會引導出一個全新的我。”她自信地說道:“清姐,我會把我十幾年的功力全用在這次采訪上。你就放心吧。”我囑咐道:“具體的事宜你和小白討論一下。”我們又閒談了兩句,方掛了電話。我打開各大門戶網站,關於我的新聞已經好轉,質疑造謠者的新聞開始出現。一時間,娛樂圈的好朋友紛紛發聲支持我,聲討造謠者。這些所謂的好朋友,有一半是海蝶的藝人,還有一半是見風使舵罷了。我輕輕地舒了口氣,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一場危機剛剛過去,猶如龍卷風過境,我扶著將傾的大廈,終於逃過一劫。靜了一會兒,我下意識地端起桌上的咖啡,將要喝時,才想起來,我已經兩天一夜沒有休息了。想著明天還要進棚錄影,我這個憔悴的樣子可不行。我打內線把小白叫進來。小白見我一臉疲憊,很是關心,他也陪我兩天一夜未合眼。以前招他進來的時候,多少覺得這個人華而不實。我不太喜歡耍小聰明的人。可是,這幾年一路走來,他已經成長為我堅實的夥伴。小白輕聲問道:“需要我給你熱杯牛奶嗎?”我搖搖頭,示意他坐下來。小白坐定之後,我說道:“張亦婷的這個訪談節目,你來當負責人,好不好?”小白剛坐好,立馬站起來,不敢相信地看著我,突然間,聲音也充滿了男性腔調,“你再說一遍?”我笑了,示意他坐下,又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小白不可思議地摸摸腦袋,咬咬手指頭,忽然“咯咯”地笑了,問道:“清姐,你說真的嗎?”我點點頭,說道:“我現在是文藝部副主任,有些事情不能親力親為,交給放心的人來做也好。加上與你熟識的明星也多,做訪談節目還是數你最拿手。”頓了頓,我問道:“你有沒有信心最好?”小白清了清嗓子,說道:“我有信心。”“那我就放心了。具體的事情,你來安排吧。我會把最好的時段留給你。”小白驚訝地張大了嘴巴,說道:“黃金時段不應該是張妃的《幸福家庭》嗎?”我雙手交叉,疊放胸前,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小白恍然大悟,說道:“明白了。”我其實並不想這麼做,張妃也是熬了很多年,直到《幸福家庭》才做出成績來。論人品,她很差勁,可是我也談不上高尚,所以,在做人方麵,我沒法對她評頭論足。她本是草根出身,工作勤奮、努力,談得上是憑本事吃飯的人,可是,她把李海潮拉進我們的恩怨中來,讓我著實氣憤。我的原則,誰打了我,姐就還回去。哪怕鼻青臉腫,兩敗俱傷。小白此時有點不安,說道:“清姐,《幸福家庭》收視率那麼高,我占了黃金時段,會不會不太好?”我語重心長道:“好節目是做出來的,更是捧出來的。我有心要捧你,是覺得你是那塊料。”小白很是感動,幾欲說不話來。“但是……”我雙手一攤,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說道:“欲戴皇冠,必承其重。我萬事都已為你備好,隻看你能不能撐得動這艘大船了。”我臉色漸變凝重,“小白,你雖是我的人,但是我還會公事公辦。如果你做得不好,繼續回來給我做助理。”小白用力地點頭。2在我回家的路上,小宋給我打來了電話。她說話的聲音很輕,像是躲避著誰一樣。我的心一陣緊張。“小清姐,那個新聞上麵說得李海潮,是海潮哥嗎?他們把你說得好難聽啊。”我安慰她道:“現在已經沒事了。你彆太擔心。”我幾次張嘴,才問出來:“海潮哥怎麼樣?”小宋又壓低聲音說道:“我今天去他們銀行存錢,看到很多人拿新聞開他玩笑。這兩天,阿姨接到了很多采訪的電話,剛開始,她還好言好語拒絕,最後就直接掛斷電話。這個月的沙龍也取消了。”小宋沉默了兩秒,終於忍不住說道:“我第一次見阿姨這麼生氣。”我手裡直冒冷汗。王阿姨有一種很精致的矯情,她交往的朋友,幾乎全是上流社會的女性,她們用金錢裝飾自己奢華的生活,又視金錢為糞土。如王阿姨之流,用高雅內涵包裝自己的形象,骨子裡卻輕視為錢奔波的市井小民。她和我們家關係很親近,可是,是那種從上而下賜予的親近。她在我們全家的心目中,就像迷信的人崇拜的神靈,小心翼翼地侍奉,既期待降恩,又生怕賜禍。小宋見我不說話,很是擔心,問道:“小清姐,你怎麼樣了?”我才發覺,我的雙手緊緊抓著方向盤。“阿姨最近心情不好,你要好好照顧她。”“阿姨這兩天都沒有胃口吃飯。我想,總歸跟你的事情有關。小清姐,有空來家裡一趟,跟阿姨好好解釋一下。”我何嘗不想解釋,可是一想到麵對王阿姨,我就像被淩遲處死一般。但是,總歸是要解釋的。我答應道:“我忙過這兩天就去。”掛掉電話之後,我心事重重,走了一段路,才忽然發覺,我走得並不是回家的路,而是在去李海潮單位的路上。以往,我遇到什麼事情,總是第一個想到李海潮,這已是我多年的一個習慣。他身上有一種讓我安定的力量。無論是多大的事情,或者經曆了多大的悲傷,隻要和李海潮在一起,或者吃飯,或者購物,或者看書,我的世界就會安靜下來。但是,這一次不一樣,我傷害了他,又無顏見他。我想掉頭回家,可是這條路是單行線,我隻得往前開。不知不覺,便開到了李海潮單位。正趕上李海潮下班,他穿著西裝工作製服,外套一件深色呢子大衣,脖子裡圍著一條藍灰相間的羊毛圍巾,那是我送他的禮物。我在馬路對岸,搖下窗戶,看著他從銀行大廳走了出來客氣地和同事們道彆。李永詩走上前去,神色凝重地和他說了幾句話。李海潮的臉背對著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隻看到,李永詩帶著落寞離開了。我默默地盯著李海潮,期待他發現我,又害怕他發現我。高中的時候,校花級的一個美女追他。校花想請李海潮一起吃冰激淩,拜托了很多人來請他,他都沒有答應。很多次課間,總有人站在教室門口喊:“李海潮,外麵有人找。”我們是同桌,他坐在裡麵。每一次,我站出來,給他讓路。有一次我們上體育課,自由活動。我和他正在打羽毛球。忽然看到有幾個男生,推著李海潮朝某一個方向走去。我看過去,那個方向站著的正是那個校花。我生怕李海潮就那樣被推過去了,於是呆呆地站著,忘記了打球。直到飛來的羽毛球落到我的眼睛上,正撞到我的眼睛上,非常痛,我難受地捂住了眼睛。那幾個女同學一下圍過來,七嘴八舌地問,“有沒有事?”“要不要去校醫院?”我的眼淚不停地往下流,從指縫裡看到,李海潮離校花越來越近。我渴望他回頭看看我,而他也確實回頭看我了。就像此時的李海潮,心靈感應一樣,轉過頭,看到了正癡癡地望著他的我。我和李海潮的往事因為太日常,我都沒有用心記過。我本以為,那些逝去的時光是香燃儘的灰,已無所謂有,無所謂無,可是那些灰燼隱藏著一個結局或者一個真相,隻等著,哪一天風吹過,好讓我看清楚那些字。李海潮也默默地看著我,川流不息的車,從我們眼前倏忽而過。可是我更加真切地看清楚他的臉,關切,憂慮,開心,是千言萬語還來不及說。李海潮向我招招手,示意要過去找我。前麵的紅燈亮了,車流停滯了,一輛公交車停在我們之間。我發動了車,紅燈一亮,彙入車流,開走了。我的眼底有一點濕。仿佛看到了操場上的李海潮向我直奔而來。陽光下那個大男孩,眼看離校花越來越近,卻突然推開了眾人,不顧一切地朝我跑過來。他穿過綠草地,敞開的校服裡被灌滿了風,像一麵迎風鼓起的帆一樣漂亮。3我回到家,停好車,正欲提包下車時,卻從後視鏡裡看到,汪主任的老婆帶著幾個人怒氣衝衝地朝我走過來。我略有些忐忑地拉開車門。誰知,我剛下車,還沒開口,迎麵就被潑了一身泔水,一股發腐發臭的味道直竄我鼻子裡,讓我不住作嘔。我跑到一邊彎腰吐起來。我頭上的爛菜葉和排骨一個個往下落。我又是一陣惡心,快把腸子都吐了出來。我們小區是露天停車場,現在天已微黑,正是下班的時間。汪主任的老婆鬨了這麼一出,很多人都聞聲走了過來。汪主任的老婆正愁沒有人看呢,一見人們湧了過來,忙指著我對人們說:“你們知道嗎?這個臭不要臉的女人,年紀輕輕的,做什麼不好,要做小三。既然要做小三,就找個有模有樣的,偏偏要找一個六十多歲的糟老頭子。我呸——”她直接一口痰吐到我身上,接著罵道:“做人像你這樣可真是夠賤的,怎麼那麼喜歡作踐自己。”好事的人們已經掏出手機來錄像了。我聽著有人小聲說道:“這篇原配怒罵小三的影片放到網上,可真夠勁爆的。”我知道和汪主任老婆有理扯不清,又拍被人拍下正麵放到網上去,於是把拉起了外套的帽子,想把臉遮住。沒想到,帽子裡落了一堆廚餘,一下子扣到了我的頭上,又順著臉流下來。我難堪極了,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於是捂著臉想要溜走。汪主任老婆見狀,馬上招呼她那些親戚,“二嫂,大姐,快抓住那個小賤人。”她二嫂和大姐忙抓住我。我正動彈不得之際,汪主任老婆拉下我的帽子,一把抓住我的頭發,使勁地扯。我是練過跆拳道的,一般小夥子都不是我的對手。可是,我不能還手,我須給汪主任足夠的麵子。我隻能遮著臉,任由她抓我的頭發,對我又踢又打。小區保安趕來,幫忙拉開。汪主任老婆不依不饒,隻聽著保安主任喝道:“你要再這麼鬨下去,我們可就報警了。你這屬於無故傷人,是要被拘留的。”她已經占了便宜,於是不再戀戰,可是又不甘心,拉著保安,又開始講我和汪主任的私情。添油加醋,苦大仇深。我趁著機會逃開。我跑回家門口,才發覺,我的包不知去向。我家的鑰匙還在包裡,我進不了門了。我的手機也在包裡,我無法打電話求救。我無力地拿頭抵著家門,樓上的鄰居有上樓下樓的,都拿奇怪的眼神看著我。我就那樣站著,木頭人一樣站著。過了很久,樓道裡終於昏暗一片,安靜極了。汪主任的老婆應該回去了,我該去找我的包了。正欲走時,才想到,包應該被人撿走了,找也沒有用。我呆呆地想了半天,那就打車去小白家吧,讓小白幫忙付車費。我走了兩步才想到,我去過小白家,但是我根本不知道具體地址。唯一的生路又堵住了。我告訴自己:一定要想到辦法,明天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你解決,一定要想到辦法,一定要想到辦法……我頹然坐到地上。樓道裡的感應燈突然亮了。腳步聲由遠及近,我看到李海潮的臉,模模糊糊地出現在我的眼前。我生怕,出現了幻覺,於是擦掉眼淚,果真是李海潮。一時間,所有的羞恥和委屈漫上心頭,化作熱淚流了下來。李海潮蹲到我麵前,沒有說話,溫柔地抱著我的頭攬入懷裡。我抽泣不止。他輕輕地拍著我的後背,說著:“沒事,沒事。”就像從小到大一樣,他從來不問我,為什麼哭,隻是在一旁對我說:“沒事,沒事。”樓道裡的感應燈忽然亮了,一會兒就滅了。在黑暗裡,隻聽著我啜泣的聲音。忽然,感應燈又亮了。一會兒就滅了。如此。4李海潮有我家的鑰匙,給我開了門。一進門,他伸手要按燈,我哀求道:“彆開燈。”我的樣子狼狽不堪,想給自己留一點情麵。他遂放下手來。我在黑暗中沉默了片刻,覺得應該先把澡洗了,於是摸著黑走去了浴室。李海潮知道我要乾什麼,踟躕了一下,說道:“那我先回去了。”我低低地對他說:“你可不可以不要走。陪我。”我聽著李海潮沉默著,呼吸聲微弱地顫抖,他輕輕地“嗯”了一聲。我走進衛生間,隻打開了鏡子後麵的燈,昏昏暗暗地洗了澡。洗完澡之後,我穿著浴袍呆呆地站在鏡子前麵,鏡子蒙上了蒸汽,光線更加迷蒙。我在鏡子上抹了一把。我的臉清晰地映在鏡子上,雙眼紅腫,表情悲戚。我癡癡地看著自己,忽然悲從中來,忍不住又哭了。我是如此的冷。我需要一個溫暖的懷抱,好讓我忘記生活的風暴。我靠著門坐到了地上,捂著臉,“嗚嗚”痛哭起來。我想到一路走過來的辛苦。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個人扛著,所有的苦痛都是我一個人受著。最艱難的時刻,我也不敢讓自己喊累,我想要什麼生活呢?大四那一年,我隨著李海潮的家人,在莫叔叔的山上度周末。那是一個冬天,我和小宋、采薇住在閣樓裡。閣樓上有一個45°斜角的天窗,下麵正放著一個榻榻米,晚上睡覺,正好可以看到星星。那天晚上,我們和李海潮打了一夜的撲克,也喝了很多酒。最後小宋和采薇睡去了。我和李海潮繼續喝著啤酒,說著對未來生活的憧憬。我說,我想要這樣大的房子,前麵有一個小院,院子裡要有花和秋千,狗和孩子,將來就可以在院子裡玩耍。李海潮有點醉了,說道:“那不是在說我家嗎?我家有院子,有花,也有秋千。”我指著天窗說道:“你家裡有天窗看星星嗎?”李海潮喝了一口酒,看了我一眼,說道:“後院有一個玻璃花房,那裡看星星比這裡更敞亮。”我也有幾分醉意,笑道:“那我豈不是要嫁給你嗎?”李海潮“咕咚咕咚”喝完手裡的啤酒,一把將易拉罐捏扁,問道:“那不好嗎?”我臉紅紅的,也把手裡的啤酒喝完,說道:“那也挺好的。”李海潮反而沒話了。他又打開一聽瓶酒,泡沫“茲”一聲冒出來好多。眼看就要溢出來了,我情急之下忙把嘴湊過去,扶起李海潮的手“咕咚,咕咚”喝起來。我喝完之後,傻笑著看著李海潮。驀地,打了一個響嗝。李海潮笑了,輕輕刮了一下我的鼻子,然後手放在我的頭上,不肯離開。我的雙手還抓著他的那隻手。不知是酒精起了作用,還是夜色太溫柔,我沒有想過要鬆開,隻傻笑著望著李海潮,覺得他真的太英俊了。我問道:“李海潮,你當真讓我嫁給你?讓我用你家的小院,讓我在院子養狗,讓我在花房裡看星星?”李海潮的眼神悄悄地變為深情,像太陽下曬得黏黏的巧克力。我的心“撲通撲通”跳著,忽然間感覺好甜蜜。李海潮剛要開口說話,隻聽著小宋嘟囔著說了一句夢話,然後囈語著翻了個身。我像做賊一樣,忙鬆開李海潮的手,低頭看著地。李海潮也立馬端正了坐姿,仰頭看著天。靜靜地過了好一會兒,李海潮輕聲對我說:“你看上麵的天——”我應聲抬頭,聽著耳邊“啪嗒”一聲,他按滅了燈,屋裡一陣昏暗,但是,頭頂的一空燦爛星輝。那是我看過的最美的夜空,沒有之一。那一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到我真的和李海潮結婚了,我們有了一個孩子,還養了一隻狗和一隻貓。那隻狗和貓老是打架。每一次我都對李海潮說:“你管管它們。”可是李海潮隻是笑著聽聽而已。有時候我們會帶著孩子、狗和貓一起去郊遊。在綠草地上鋪了紅色格子的床單。我頭枕著他的腿,躺在床單上麵。他看他的書,我就笑著看他。夏天的時候,李海潮拿水管澆花,他就喜歡逗狗玩,把水弄得很高,惹得狗一直跳起來撲水,卻又被水淋了一身。我端著盤子出來,放在花架下麵的餐桌上,對他說:“你彆玩了,快吃飯吧。”在夢裡,我都不自覺地笑出來。忽然間,聽著小宋叫我:“小清姐,彆睡了,快吃飯了。”我睜開眼睛,一時回不了神,張口就問她:“你海潮哥呢?快叫他吃飯。”小宋愣了一下,旋即笑道:“他和莫叔釣魚去了。”我才反應過來,剛剛是做了一場夢。我摸摸額頭,歎了一口氣,心裡有無儘的失落。那個夢是我對未來最美好的想象。 5過了好久,聽著李海潮在門外問我:“你在哭嗎?”我聽著他的聲音格外分明,猶如在耳邊。我朝外看了一眼,一個寬大的黑色背影貼在玻璃門上。他也一定看到了我靠在上麵的身影。我哭了多久,他就陪了我多久。我歉意滿滿,說道:“李海潮,我對不起你。那些新聞讓你為難了,也讓阿姨為難了。”他輕描淡寫地說道:“沒事。”我想起那些新聞,把我寫得不堪入目。李海潮會怎樣看我?今天我這樣落魄,他又會怎樣看我?我想起我所做的那些事情,用王阿姨曾經告誡過我的話說,“那不是一個體麵的女孩子做的。”“李海潮,我那麼壞,你乾嗎還來看我?”李海潮頓了頓,我的心緊緊糾在一起,生怕他說出我不想聽到的話。隻聽著他說道:“我眼睛又沒有瞎,怎麼會從彆人嘴裡認識你。”我愣了一下,一股感動的暖流湧上心頭。又聽著李海潮用他特有的中低音緩緩地說道:“我知道,不管你遇到什麼事情,你都會像個戰士一樣去戰鬥,不會服輸。我也知道,你風光和得意的背後隱藏著委屈和眼淚。我幫不了你,但是我想,你哭的時候,總得有個人在你身旁陪著你吧。”我已經淚雨滂沱。李海潮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輕吸了一口氣,說道:“如果一定要有一個人安慰,我並不希望其他人在你身旁。”他似乎哭了,吸了一下鼻子,說道:“我覺得,世界上再沒有一個人能像我一樣……保護你。”當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有一天,奶奶領回來一個長相英俊,穿著洋氣的小男子。這個小男孩受到了爸媽的熱情歡迎和殷勤照顧,唯獨已經懂事的姐姐一臉嫌惡,拉著我的手回了房間。姐姐對我說:“我就看不慣大人趨炎附勢的樣子,他要是窮人家的孩子,你看他們還上不上去噓寒問暖。我見過他媽媽,特彆高傲,好像我們家高攀了他們一樣。你給我記住,做人得有骨氣,你彆像大人們一樣媚俗了。咱們彆理他。”什麼是“骨氣”,什麼是“媚俗”,我不明白,可是姐姐不讓我理他,是沒有錯的。所以,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李海潮和我讀一個班,我們一起吃飯,甚至他和我頭對腳在一張床上午休,我都不跟他說話。無論奶奶怎麼誘導我叫他“哥哥”,我都隻是低下頭不說話。我們怎麼說的話呢?那一年冬天下了大雪,路上結了冰,奶奶接我們遲了,我們在校門口等了很久奶奶也沒有來。家離學校不遠,我因為不想和他待在一起,所以自己往回走。他在後麵叫我,“奶奶說,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校門口等她。”我不理他,隻顧往前走。他追了上來,說道:“奶奶一定會回來接我們的,如果看不到我們,她一定會很著急的。”我想,他說得也對,可是又不想承認自己錯了,遲疑了一下,還是沒有回頭。走了一會兒,一不小心踩在冰上摔倒了,摔得生疼,我忍不住掉淚了,卻沒有哭出聲音。他跑過來,把我扶起來,拍掉我手上的雪,把自己上麵裝飾著很漂亮的小白兔的手套給了我。我自己也有手套,可是又舊又醜,所以就沒有戴。我一直很喜歡他的那個手套,現在他要送給我,我心生歡喜,竟然也忘了哭。為難了半天,我還是無法抵觸那副手套的誘惑,小心翼翼地戴在手上。他伸出手來,對我說:“來,哥哥保護你。”我因為得了手套,不好意思不理他,於是點點頭,說道:“謝謝哥哥。”這個“哥哥”就是李海潮。很多年很多年過去了,他依然記得,他是要保護我的,尤其在我最需要安慰的夜晚。我站起來,貼近玻璃門,低低對李海潮說:“李海潮,你可不可以幫我做一件事情?”他偏了一下頭,問道:“什麼事情?”我轉動門鎖,拉開了門。他身後是幽暗的黑,我身後是鏡子燈的白,他看不清我,但我看他真真切切。他英俊的臉,因為憂鬱生發出一種莫名的吸引力。我走上前去,把臉貼在他結實的胸膛上,忽然全身觸電般戰栗。他的胸膛起伏很大,我聽得清楚那“咚咚咚”的心跳聲。我反而更加緊張。我閉上眼睛,抱住他,說道:“你可不可以抱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