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得到了陳建州的投資後,我馬上聯係媒體放出了消息。其他品牌也紛紛與我們接洽。我們手頭上又有了很多的讚助商。陳建州果真是我的福星。我們馬上開始節目錄製和前期的宣傳。我定下為期半個月的“馬拉鬆”製作日程。我規定,所有人吃住全在劇組,節目沒有完成之前,任何人不得請假。我不是一個女魔頭,我對員工非常好。專門請了大廚在一旁待命,湘川廣粵東北菜係三天輪著吃;24小時提供各色小吃飲料水果餐車;有專職保姆幫忙清洗衣物和打掃衛生;按摩師傅隨叫隨到。我向來舍得花錢,員工才舍得為我賣命。更重要的是,我和大家同吃同住,凡事親力親為,大家更是拿出全力來工作。經過半個月的奮戰,前三期節目的樣片終於粗剪出來。我忍痛割愛,將兩個半小時的樣片壓縮至55分鐘。最後一天,我們全劇組的人,都擠在演播廳看片子。看完所有的片子後,大家紛紛起身鼓掌慶賀。大家終於可以回家了。彆人下班之後,我還留在演播廳。投影儀的燈還沒有關,藍瑩瑩的光打在雪白的成影布上,光柱裡塵埃飛揚,敘述著狂歡之後的沉寂。我走上了舞台,走路的回聲在空曠的演播大廳回蕩。我脫了鞋,坐在舞台上,閉上眼睛。我耳朵邊靜極了,隻聽著投影儀細微的“茲茲”聲響。忽然間,有人推開了演播廳的門,聽著是陳建州的聲音:“原來你在這裡。”這半個月,我們私下的交流幾乎為零。雖然見過幾次麵,但談的都是公事,因為我特彆忙,每一次見麵,都如同見縫插針一樣緊張。陳建州走上舞台,他手裡拿著兩杯咖啡,遞給我一杯,也隨我坐下來。我雙手握著杯子,暖暖的。“我知道你們今天完工,所以特意過來找你。可是找來找去都不見你。最後竟然在這裡找到你。”我喝了一口咖啡,說道:“我喜歡一個人待在演播廳,然後回憶工作的每一個細節,哪些地方做得很棒,哪些地方需要改進,我都要總結一下。每當這個時候,我就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你不擔心收視率嗎?”我苦笑道:“擔心!怎麼不擔心?這半個月,我連一個小時也沒有安心地睡著過。”他有些不敢相信,說道:“你這麼自信,工作經驗又這麼豐富,怎麼還會緊張?”“我看著很有自信嗎?” “非常有自信,好像什麼事情都難不倒你一樣。”我自嘲地笑了,說道:“其實我——”我沉思了一下,也許受這溫柔的氣氛影響,我認為他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可以說說心裡話的人。“其實我心裡特彆虛,隻是喜歡裝聲勢而已。”他抿著嘴巴,表示不相信。“我做事情很拚,是因為感覺到自己實力不足。我貌似有能力、很強勢,不過是害怕被人發現我的怯懦罷了。我好像打敗了很多對手,但其實,是因為他們太弱了。”我喝了一口咖啡,嘴裡很是苦澀,說道:“其實也不能說,是我打敗了他們。因為人們往往不是彆人打敗的,而是先被自己嚇死了。我很幸運,正好遇到了自己嚇死自己的對手。”陳建州雙手撐地,身體向後仰著,他的胳膊正好挨著我的膝蓋。我忽然間很想靠著他的後背坐著。他表情幽深,像是被觸動了,說道:“我的辦公室在38樓。有的時候,我工作到深夜,會站在窗戶前,看下麵閃爍的霓虹,心裡總覺得很空虛。我看到你一個人坐在這裡,就好像看到了站在窗戶前的我。那一瞬間,我就在想,哦,原來這個孩子需要我給她安慰和溫暖。”我多久沒有聽到這樣的話了?這個人叫我“孩子”。我忽然很感動,久久地說不出一句話來,直到被陳建州抱在懷裡。我不想就這樣被征服,可是也不想離開這男人的懷抱。我談戀愛,從來沒有主動愛過誰,可是不管是誰主動愛我,我都沒有拒絕過。李威是這樣,葉師勇是這樣。我為什麼會這樣,答案已塵封在記憶深處。我和陳建州算是確立了戀愛關係,但是達成一致的默契,出於工作需要,不對外公開。2張妃在《緣是一家人》第一季時,有一些合作愉快的投資商。張妃籌備第二季的時候,因為想和陳建州合作,所以遲遲沒有與他們簽訂合同。可是,如今陳建州這條大魚飛了,她原先的那些投資商也似乎失去了熱情。《緣是一家人》第二季的拍攝日程就這樣擱置下來。眼看假期檔來臨,電視台改版在即,張妃一定焦頭爛額。周四的審片會上,張妃如芒在背,坐立不安。因為是改版後的新節目,副台長也來了。等看完我的節目之後,副台長帶頭鼓掌。我知道,這個節目鐵定上了。還有更好的消息,副台長認為節目的時長太短,於是又多給了我半個小時。副台長問張妃道:“小張,你的節目呢?”張妃故作鎮定地回答道:“還在製作當中。”副台長點頭道:“精益求精是好事,但是還得加快腳步啊,眼看改版的時間就要到了。”張妃緊握住手中的筆,咬著嘴唇道:“是。”當時的情況是,我坐在張妃的對麵。她一定很痛恨我看到了她的窘樣。我輕快地舒了口氣,雙臂環抱,靠在了椅背上,渾身上下散發著嘲諷的味道。她不服氣地望了我一眼,像以前很多次敗給我的時候那樣。散會後,張妃走到我跟前對我說:“清姐,我們聊一聊。”我遺憾道:“我恐怕沒有時間。”她冷冷地盯著我,嘴角帶著嘲弄,說道:“彆這樣,就幾分鐘。”我們說話的空檔,人們已經走得乾乾淨淨,隻剩下我和她。我整理好文件,冷冷地說:“有什麼話快說,彆浪費我的時間。”張妃質問道:“你是故意的吧?”我不懂,“故意什麼?”“你其實有很多合作的對象,為什麼偏偏是陳建州?”我忍不住笑出聲來,對她說道:“張妃,你不該質問我的。輸了就是輸了,要不奮起直追,把我打趴下,要麼就夾著尾巴做人。你問我為什麼,其實你已經知道答案了。”張妃沒有反唇相譏,反而有一絲憂傷,說道:“我們從什麼時候開始交惡的……”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告訴我她沒有說出口的話:想當初,我們那麼好。我有一點發怔,似乎很想被她的話感動,可是我無法信任這個人。她對我做過太多不好的事情。我冷笑道:“你用不著裝深情。”她果然臉色變了,說道:“蘇婉清,你真的要這樣嗎?我已經先對你示好,這已經夠給你麵子了。”我一臉高傲道:“你可是我的手下敗將,我不想要你的麵子。”張妃的臉忽然變得很可怕,那是一張正在策劃陰謀的臉。我後腦勺如針刺一般,我麵對她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一張可怕的臉?我們當初是否清純如泉?是否溫情如陽?可是麵對彼此,卻像個凶殘的猛獸。我明白了,我無法諒解張妃的原因。並不是她曾經無數次傷害我,而是當她用卑鄙的手段對付我的時候,我也會用更加卑鄙的手段還回去。張妃就是我的鏡子,照見了我不想看到的自己。3我滿懷期待等著開播的日子到來,可是臨近開播的前兩天,我卻收到了法院的傳票,某節目說我們惡意剽竊,侵犯了版權。本來要開的新聞發布會和記者看片會也不得不推遲。節目可能不會如期進行,對讚助商而言,我馬上麵臨的就是違約。我的電話快要被打爆了,有讚助商的,有記者的,我不停地給他們解釋,一直到我的電話斷電。慶幸的是,至今為止,我還沒有接到陳建州任何一通抱怨的電話。仿佛在一瞬間,網絡上流言四起,水軍們大有日軍侵華之勢,我本人以及我們的節目淹沒在了惡毒的口水中。我沒有招架的餘地。在輿論中,我已經是個罪人了,唯有撤下節目才可以贖罪。台裡麵又來了壓力,讓我儘快處理好這件事情,否則就撤下節目。事情千頭萬緒,我卻理不出一個方法。我像是一個突然失去內功的武林高手,茫茫然忘記了怎麼出招拆招。不斷有人敲開我的門。“清姐,酒店打來電話,讓咱們去看會場。”“清姐,《新X報》的主編說一定要和你通電話。”“清姐,美X肌(讚助商)的總經理打過電話,說無論如何讓你馬上回一個電話。” “清姐,不好了,有個網站搞了一個調查,有百分之九十的網友拒絕觀看我們的節目。”小白端著一杯牛奶進來。他把牛奶放到我麵前,然後把辦公室的百葉窗都放下來,對我說:“我把門堵死,你一個人好好靜一靜。我相信你一定會想到辦法的。”我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問道:“你查到了沒有,到底是誰在告我們?”小白搖搖頭。我摸了摸我的額頭,燙得厲害,我應該是發燒了。“高律師聯係上了沒有?”小白搖搖頭,說道:“你是知道的,高律師去了不丹,聯係上很困難。不過我已經委托了事務所的方律師,他口碑還不錯。” “小白,咱們被人算計了。要不然,我們不會在一秒之內變天,連招架的時間都沒有。”小白安慰道:“總會有辦法的。你先好好靜一靜。”說罷便輕掩門出去了。我腦袋昏沉,端起牛奶正要喝,又放下來,然後從抽屜裡找出了安眠藥。我想先好好睡一覺,哪怕是半個小時也好。我方能清楚地知道該怎麼做。我吃了兩顆,想來肯定睡不著,又多加了一顆。儘管吃了三顆安眠藥,可是我躺在沙發上依然睡不著。我的頭迷迷糊糊,腦袋裡各種想法左衝右撞,快要把我撕裂了。我強迫自己鎮定,忽然感覺身體往深淵跌去,兩腳猛然一蹬,從混沌中驚醒,看看時間,才不過十分鐘而已。我承認,我是個愛裝腔作勢的弱女子。我會恐懼,會焦慮,會無所適從,就像此刻的我一樣。我環抱雙腿而坐,將臉深深地埋在懷裡,想哭卻拚了命也哭不出來。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像是安眠藥起了作用,我似睡非睡。我聽著像是有人走進辦公室。他走到我麵前,蹲下來,溫柔地撫摸著我的頭,我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在一片朦朧的昏暗中,看到了陳建州的臉。他嘴角淺笑,似乎打趣道:“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無助的樣子。”我茫茫然地望著他,淚水終於從眼睛裡流了出來。他上前一步將我擁入懷中,說道:“你放心,我找到了原告,對方已經答應我撤訴。危機公關是你的強項,你隻需要擺平網友就行了。明天的新聞發布會和記者看片會照常舉行。相信我,節目一定能順利開播。”我熱淚倒流入心底,把我的心融化成一灣清水。我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了他。我的心裡湧現出一絲甜蜜,他就是我夢裡的英雄,騎著快馬解救我於危難之中。我在他耳邊喃喃道:“我很想睡一覺。可不可以兩個小時後把我叫醒?”他拍拍我的背,親吻了我的頭發,說道:“好的。”他隨後坐在了沙發上,我頭枕在他的腿上睡著了。夢裡麵還糾纏著今天發生的事情,突然又驚醒了。我爬起來,怔怔地看著陳建州,呆了好長一會兒,才放心地舒了口氣,重新躺下來,輕聲說道:“我以為剛剛是在做夢。”他親愛地擦著我頭上的冷汗,說道:“你病了,好好休息。小白說他會把該做的做好的。”我才發覺我躺在醫院裡。他握住我的手,手掌寬厚而溫暖,我動了動我的手,與他十指緊扣。我是一個持盾拿劍打天下的女漢子,可是在這個男人偉岸的身軀和強大的魄力麵前,我變回了那一個渴望受人保護和疼愛的女孩子。我很喜歡我這個樣子。陳建州,從這一刻,我願意再相信一次愛情。節目照常開播,那一場鬨劇,反而為節目打開了知名度。另外,我們第一期節目話題性十足,收視率好似烈火烹油一樣暴漲。我又一次成功了,如有神助。4李海潮給我打來電話,恭喜我新節目順利開播。自從“與你童行”慈善晚宴之後,我和他就再沒有見麵。不像以前那樣頻繁聯係。我有時候拿起手機,也會在沉思片刻後放下來。當時,我坐在陳建州的家裡,他在廚房裡給我煮意麵。李海潮興衝衝地提議:“晚上我們一起慶祝一下。去莫叔那裡喝紅酒怎麼樣?”莫叔的彆墅有一個閣樓,上麵開有一個很大的天窗。我和他經常在那裡喝酒。在這樣一個值得慶祝的日子裡,我真的很想和他一起分享,可是我看著陳建州在廚房裡的身影,拒絕了他,“我今天有好多工作要忙,恐怕沒時間。”他還不知道,我和陳建州戀愛的事情。“那我買宵夜,送到你辦公室。”“不用……我們……我不在辦公室。”李海潮察覺到異樣,問道:“你是不是不方便講話?”陳建州轉過身,衝我溫柔一笑。“嗯。”“那你忙吧。對了,奶奶的祭日快到了,彆忘了。”李海潮掛斷了電話,我聽到了一片落寞。陳建州對我說:“一會兒就好了,你耐心等一等。”我百無聊賴,站起來,問道:“我可以參觀一下你的家嗎?”“隨便。”這是一套複式樓,裝修豪華,一塵不染,可是我總覺得太乾淨了,乾淨到好像沒有人糟蹋。我不禁起了疑心,於是走進衣帽間。衣櫃裡各式衣服一應俱全,沒有標簽,我踮起腳尖,伸手摸掛衣杆,這個地方是衛生死角。如果衣服經常換取,上麵隻會有少許灰塵。我摸了一手灰塵,肯定是這個房子經常沒人,鐘點工偷懶。我走進他的書房,並沒有特殊之處,忽然看到辦公桌上放著兩個相框。我拿起一個,是幾個人的合影,西裝革履,站在長形餐桌兩邊,收據香檳酒杯,應該是同事合影。其中一個人引起我的注意。他站在餐桌最後,人影很小,但是我一眼看出來,那個人是李威。照片上每個人西裝上都彆有一個特殊的胸針,代表公司。陳建州和李威在同一家公司。這是怎樣的一種緣分。借用網友的一句話,“貴圈真亂”。陳建州在樓下喊我。他已經擺好意麵,倒好紅酒,特意為我拉開餐椅。我們一邊吃飯,一邊閒談,看得出來他今天很是開心。我不經意地說道:“你的房子好漂亮。不過你一個人住,肯定很孤獨。”他沒有抬頭,說道:“習慣了。”“你經常下廚嗎?”他抬起頭,洋洋得意,說道:“那是當然。家裡我最熟悉的地方就是廚房。”“能幫我拿一下醋和小碟子嗎?”“你吃醋?”“我有時候會喜歡蘸著醋吃。”他起身幫我找醋,說道:“好奇怪的吃法。”我看到他在他最熟悉的地方,翻箱倒櫃,也沒有找出一瓶醋來。“是不是沒了?”“不可能。”他笨拙地找了半天,拿起各種瓶子辨認,就是找不到醋。可是,我已經找到答案:這個房子,他根本不常來。有兩個原因,第一他房子很多,住不過來。第二他一定向我隱瞞什麼。吃完飯之後,我幫忙洗碗,他在我身後環抱著我,親吻著我的脖子、耳朵。我知道他想乾什麼。我推開他,說道:“今天台裡還有事情。”他很識相,但是不敢放棄,靠近我,說道:“不要走。”我抽身離開,說道:“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他隻好放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