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幾棵高聳且葉茂的槐樹的遮掩下,黑色封閉式電動大門拉開,廂形車幾乎是掐著秒開進去,大門又自動關上,沒有留多少時間讓門外的人來窺探。一路跟蹤而來的任野費勁拉長了脖子,才瞄到一眼裡麵的情形,根本不是什麼豪宅大院,隻是一座毫無設計感的四方小樓,灰蒙蒙的牆體,青寒寒的屋頂,全都是冷色調,仿佛寫著四個大字“生人勿近”。任野在手機上查資料,比對一下,這彆墅確實是記在唐峰名下,但並不像唐峰的風格。唐峰這個人冷靜但不冷淡,還是有親切的一麵。然而這間彆墅卻是一副拒人千裡的樣子,換成平常人是不會想靠近來討個沒趣,但任野不是平常人,反而燃起了他的強烈興致,即便這房子裡真住著怪物,也會是有趣的怪物。如果不是還有重要的事,他非得闖進去一探究竟。莊恒唯到酒店同常可望商談兩家未來兩年的合作事宜。不是芮竹來跟他談,常可望就已經很意外了,莊恒唯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同意這個合作方案,更讓常可望意外。要知道現在可是風仰景俱樂部內外交困之時,朗耀酒店主動拋出這麼優待的合作條件,那完全是念在雙方此前合作愉快的老交情份上,當然常可望在背後也使了一大把力。莊恒唯說了一大堆車咕嚕話,把常可望繞得雲裡霧裡。繞了半天,常可望才提煉出莊恒唯的話中深義,俱樂部想拖著酒店慢慢來,當下對方可能已經在跟更屬意的對象談合作。這就相當於吊著酒店當備胎,自己先去攀高枝了。常可望又向莊恒唯試探了幾個回合,才從他嘴裡套出這個高枝就是唐峰。接下來常可望就無心再聽莊恒唯廢話了,他直愣愣地坐在那兒,越琢磨臉色越沉重,最後他像是想到了驚天之事,忍不住拍了桌子,把莊恒唯嚇一跳。那邊芮竹和唐峰談得很愉快,雙方草簽了合作開發高爾夫大賣場的意向書。剛走出萬佳大廈的大門,芮竹便接到常可望的電話,他的語氣火急火燎,要求馬上跟她見上一麵,見麵前先不要做任何重大決定。芮竹看現在時間也不早了,便約常可望在她小區門口見麵。芮竹才打完電話,任野騎著小綿羊摩托咻地停在她麵前。“沒想到你這大野狼也有騎小綿羊的一天。”芮竹因為剛才簽了意向書,心情好,便拿任野打趣道。“我是誰啊,能Hold住各種風格。我可以讓這懶羊羊跑成灰太狼,你信不信?”任野拉著芮竹上車,非要送她一程。芮竹讓任野送她回半邊樓,但任野這個不受控的司機怎麼可能直達目的地,自由馳騁了一陣後,拐去了城西廣場。起風了,任野和芮竹兩個人卻在廣場上慢吞吞地走著。可能感受到了天氣的變化,廣場上剛才還在閒庭信步的白鴿們此時撲拉拉地飛走,隻留下幾隻比較呆笨的還在啄著地上的玉米粒兒。任野想起大學畢業舞會的廣場,那個廣場很小很簡陋卻裝著他一顆火熱得無處安放的心。任野忽然很想向芮竹道歉,當年常可望的金麵具是他拿走的,當年他還隻是一個不懂如何表達愛,做了無數荒唐事的傻瓜青年。極傻,這是智商180的任野對自己的青春注解。廣場上有幾人在放風箏,其中有一個穿粉色毛衣的小女孩最引人矚目,她放的是一隻鴿子風箏,雪白的身體,尾巴卻塗成了粉紅色。來回跑了好幾趟,她媽媽終於幫她將風箏放飛上了天,被寵壞的小女孩卻叫嚷著推開媽媽,非要獨自抓著線軸,一個人牽引著風箏。她媽媽隻能無奈地邁著碎步跟在她旁邊。小女孩小小的個子幾乎是被風箏拖著走的,不知是她在放風箏,還是風箏在放她。任野轉過頭看芮竹,她也正注視著他,她的長睫毛隨眼裡的流光一閃一閃的,仿佛即將飛起的鴿子,可能會飛進你的心裡,又可能飛向彆處。芮竹的眼光落在了任野眼角的傷疤上。任野便對她說,“你想摸摸我這傷疤嗎?”他指著自己的傷疤,帶著勇士的驕傲。芮竹伸出手,她白皙修長的手指慢慢移近,宛如指明燈發出的光逐漸聚焦在那疤痕上。隨著芮竹的手越靠越近,任野眼底的期盼也越來越深。即將觸碰到的那一刹那,指明燈的光暗淡了下去。芮竹抽回了手,她手上那枚婚戒清晰可見。任野望著那枚戒指,說,“是因為這枚戒指嗎?你該知道我從來不會被這些束縛。”芮竹搖搖頭,“你也該知道,我從來都是遵從我自己內心的。”“你不想聽聽傷疤後麵的故事?”任野問。“我想一定是一段波瀾壯闊的故事,但是第一個撫摸著這道傷疤聽著這動人故事感動得流淚的女人,不應該是我。”芮竹說著說著,又露出了那種眼神。任野這次回來,發現一切都沒有變,唯一變的是芮竹看他的眼神。“芮竹,有過那麼一秒,你為我心動過嗎?”任野真摯地問道。芮竹眼神中悲傷的霧氣越凝越重,凝成了眼淚,淚水盈滿眼框,卻不忍心流下來。任野明白了,在他還來不及讓芮竹為他心動前,就已經讓她為他心疼了。芮竹捫心自問,任野是一個太迷人的男人,即便在他倆還是天敵的那段日子,他對她而言仍然是一種很深刻的存在。任何女人,哪怕是再不虛榮的女人,得到任野這樣一個隱藏在敵對麵具下的愛慕者也不免要飄飄然。但是,人的心是貪婪而可怕的,心裡隻要稍稍鬆動,開了一條小縫,就會被欲望摧毀成四分五裂。自從知道任野愛了她那麼多年後,芮竹就忍不住要為他心疼,她知道他表現得越放浪形骸,內心受到了傷害就越大,出海,也許是想到另一個更廣闊的天地裡獨自舔傷口。這也是她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不願意提起任野這個名字的原因。任野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他對芮竹的愛,終究還是成了她的負擔。因此雖然他早猜到了她心裡的答案,他也想問個清楚,讓雙方都得到解脫。風越來越大。線軸從那個小女孩手裡掙脫,半空中那隻紅尾白鴿風箏一下子竄升到了高空,自由自在地飛翔著。芮竹望著天上越飛越遠的風箏,對任野說,“任野,你飛走吧!找一個隻為你心動的女生,去談一場驚天動地的愛情!”芮竹定定地望著任野眼角那隻像海鷹一樣的疤痕,他的心應該從她身上飛走,他的故事和他的未來都應該完整地交給另一個女人,隻屬於他倆彼此的女人。“我有預感,她一定是個很特彆的女生,她或許現在就在某個地方向你打招呼呢。去吧,彆讓人姑娘等太久,晚了人家沒準就走了。去吧,去談一場讓所有人都羨慕的愛情,就讓我把腸子都悔青吧!”說這話時,芮竹含著淚帶著笑。任野笑了。他也沒有想到自己會笑。看來,真的到了他該放下的時候。“你放心,我會幸福的。”任野對芮竹說。這是他能給她的最後的安慰,任野想。決定要放飛這十多年的愛戀,任野覺得需要一個俗氣的儀式——一場酩酊大醉。陸地就是不如海上,隨便找幾個漁夫喝上幾瓶白酒,匡當地倒在甲板上爛醉如死,第二天太陽升起,海風一吹便又活過來,又是嶄新的一天,繼續揚帆前行。找來找去,實在沒人可找了,任野找上一個史上最無趣的酒伴,莊恒唯。任野往地上撲通一坐,抱著一瓶超大size的頂級紅酒嘟嘟嘟地喝起來。可那莊恒唯在地上鋪了幾十張紙巾,方才狠狠心坐下,雙腳工整地放著,還抖了抖褲腿,彈了彈皮鞋,務必做到一絲不苟。莊恒唯看著正在狂飲的任野,直搖頭,比起對任野借酒澆愁的同情,更多的是覺得他這樣粗魯地喝這好酒實在是暴殄天物。任野喝夠了,將酒瓶遞給莊恒唯。考慮到他妹妹已經拒絕了任野,莊恒唯自然不想再掃一次任野的興,他用手來回擦拭了瓶口多次,才象征性地對著酒瓶小啜了一口酒。任野見這莊恒唯不爽快的樣子,便拿眼一瞪,莊恒唯隻好豁出去,也捧著酒瓶嘟嘟嘟地喝起酒來。算是舍命陪君子,誰讓他們莊家欠了任野的情呢。頭一回喝這麼猛,酒氣衝喉,莊恒唯嗆得咳起來。看莊恒唯這倒黴樣子,任野笑著打了個酒嗝,整個身心都放鬆了。兩個男人又默默無語地坐了一會,莊恒唯開口問任野一個他一直很好奇的問題,“這麼多年了,你為什麼不早點向我妹妹表白?”“因為我也沒想到自己會愛她那麼深。”任野抬起頭,望著夜幕裡的星星,說,“就像天上時隱時明的星星,剛開始我對她的情緒是古怪的,捉摸不定的。既有些情不自禁的吸引,又有驕傲被踐踏的挫敗,還有來日方長的玩味。等到我真正明白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變成了我一道永遠解不開的題。”“你後悔嗎?”莊恒唯指著任野這麼多年守在芮竹身邊。“我不後悔。這麼多年也是我的青春,我的成長。”任野回想這些年,他、芮竹和常可望的這些年。說起來常可望是他們三人中最早成熟的,芮竹是在現實的碰壁和生活的錘煉中成長起來的,而他則是最晚成長的那一個,隻想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固執地以自己的方式愛著她。他也是這兩年才領悟出來,愛一個人就要給她真正想要的幸福,這雖然是一句俗的不能再俗的話,卻是真理。而常可望已經在愛芮竹在給她幸福的路上,比他先出發太久了。“你一定會幸福的。”莊恒唯憑空冒出這麼一句,把他自己都整成滿臉通紅。任野被莊恒唯逗樂了,“我錯了,今晚我該找個漂亮妹子和我一起醉的。我去,搞得我還真想去談一場驚天動地的戀愛!”莊恒唯表示他還真想象不出任野會跟什麼樣的女人相愛。“要不我明天就出海,找條美人魚談戀愛吧……”兩個男人又喝了一陣酒,任野輕鬆地打了一個盹,這個短小的夢中沒有出現芮竹,倒真出現了一隻美人魚,具體的模樣他記不得了,隻記得她有一雙靈動得足以讓他心跳加速而醒過來的大眼睛。芮竹回來的時候,常可望已經在小區門口那棵金絲棗樹下等候她多時。一見到芮竹,常可望就著急地說,“小竹,你一定要聽我解釋……”“我相信你!”芮竹突然說道。常可望愣了一下,然後緊緊地抱住了芮竹。近來關於常可望的風言風語越刮越烈,說什麼朗耀酒店想暗中收購風仰景都是常可望在背後搞小動作,這個男人是個笑麵虎為了向上爬簡直不擇手段,女朋友家族一失勢他分分鐘都可以拋棄她。這些傳言影響了莊恒唯和莊雅靜,卻沒有動搖芮竹。她相信他,相信他倆重新建立起來的來之不易的信任不是幾句謠言就可以粉碎的。相信他,讓她變得愉快,就像現在這樣站在樹下被他擁在懷裡的那種腳踏實地的愉快。常可望的擁抱溫暖如初,這就夠了,芮竹心裡這麼想。一顆什麼東西砸在常可望的頭上,又彈了出去,他隨手一撈。常可望攤開手掌,掌心是一顆紅得透亮的金絲棗。他將紅棗鄭重地放在芮竹的手心。“熟透了。”常可望說。在棗樹還青著的時候他天天盼著,最近他忙得無暇顧及之時,棗子就這樣自然而然地熟透了。本來常可望還有些遺憾,他的計劃是等芮竹那邊的年會隆重地辦完,他也要隆重地向芮竹的長輩提出他倆複合之事,為此他還賣了手頭上一隻正在漲的股票,買了超大鑽石的戒指。雖說芮竹此刻戴在手上的這枚舊婚戒比較有紀念意義,但他還是想儘力給她最好的。但此刻他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膚淺,最好的,已經在眼前了。“你既然願意相信我,那就再相信我一次,你一定要留意唐峰!”常可望對芮竹說。芮竹告訴常可望,俱樂部已經跟萬佳集團簽了合作意向。“糟了!”常可望叫道。芮竹不解。“風仰景現在正在溺水中,你卻推開其它幾個救生圈,用儘你僅有的力量抓住了唐峰這塊浮板。”“但你也必須承認,唐峰的萬佳集團是最有實力的最大的那塊浮板。”“在商海裡浮沉,有些人比你想象得還心機深沉。你有沒有想過這種可能,對方發現你失足落水,不是第一時間想救你,而是把浪花弄得更大一點,在你快溺死前,給你拋來一塊浮板。一旦抓住了那塊浮板,你就彆無選擇了,隻能跟隨他的方向前進。”聽了常可望此番所言,芮竹心裡一驚,她的腦中過了一遍唐峰這段時間以來的一係列動作,還真有那麼點步步為營的意思。尤其是想到莊恒唯質押了他手上的俱樂部股權,更讓她脊背發涼。芮竹連夜召集莊雅靜和莊恒唯開會。正在莊恒唯身邊的任野一聽說此事,便聯想到唐峰彆墅裡藏的那個怪物,他也執意要跟來。幾個人碰頭這麼一合計,越發覺得唐峰對俱樂部有著不簡單的企圖。芮竹是個數據控,翻找了關於萬佳集團近十年來的商業資料,分析發現唐峰每一次擴張商業版圖,剛開始都是悄無聲息的,總是到最後突然爆發,一招致勝,獲得最大的利益。如同匍匐多時的猛獸,等到獵物最接近時,飛身躍起,瞬間咬住對方的喉嚨。唐峰是個高明的商人,但他還算不上什麼商業奇才,怎麼每到關鍵節點都能這樣快狠準,莫非背後有什麼高人在指點?這時,任野又提起怪物。大家都覺得任野的想象力有點太豐富了。唐峰背後可能隱藏著一個牛逼的商業顧問團隊,但絕不可能是什麼怪物。好在俱樂部同萬佳集團隻是合作意向,尚未一槌定音,還有轉還的餘地。而且目前關於唐峰都還隻是猜測,現在還不宜輕舉妄動,萬一猜測為真,那會打草驚蛇;搞不好猜錯了,便會失去萬佳集團這個大客戶。莊雅靜自告奮勇,明天找個理由會會唐峰,探探虛實,因為現在莊恒唯和芮竹都不方便出麵,倒是莊雅靜這樣的生手更容易從中周旋。任野堅持要作為特彆助理陪莊雅靜去見唐峰。第二天,唐峰親自接見了莊雅靜和任野。之前芮竹已打電話知會過唐峰,既然簽了合作意向,那就趁熱打鐵,繼續商談合作合同的細節,同時芮竹還誇大莊雅靜在俱樂部的地位,說她代表的是董事長莊仰景,派她出馬正是出於對雙方合作的重視。芮竹解釋得合情合理,唐峰便不疑有他。告彆了前夫的陰霾,戒酒後重新開始新生活的莊雅靜一直想證明自己已經浴火重生,眼前與唐峰談判就是最好證明自己的機會。莊雅靜前幾年陪著前夫袁同安做生意,也算是在商場上摸爬滾打過來的,因此在麵對唐峰時還算壓得住場。唐峰暗中觀察莊雅靜,心想這莊家的女人個個不簡單,莊雅靜人如其名,嫻靜中帶著雍容大氣。莊雅靜今天拋出來的談判內容是幾個人昨天晚上就商量好的,都是一些不影響大局的細節,隻是想看看唐峰的態度。任野很稱職地扮演了特助這個角色,在一旁做做記錄,遞遞材料。中途任野給莊雅靜遞過來一張紙,她還以為是什麼資料,仔細一看是任野寫給她的字條,讓她務必將字條內容說給唐峰聽。趁唐峰不注意時,莊雅靜衝任野直皺眉,任野則用眼神懇求莊雅靜一定要照做。莊雅靜覺得任野一定是瘋了,他字條裡寫了一個瘋狂的提議。莊雅靜覺得自己一定也瘋了,因為她居然照著任野寫的說給唐峰聽了。她向唐峰拋出一個大膽思路,兩方簽對賭協議,大賣場建成後交由俱樂部來經營,三年內沒達到約定的營業額,俱樂部所有出資都收歸萬佳集團。這讓參加過無數談判的唐峰也陡然變色,這就相當於兩個穩健的球手,正你來我往地打著球,對方突然一個變線,他有點猝不及防,不知該如何接這球。對賭協議的結果不是大好就是大壞,唐峰自己也沒有把握,隻好推說他臨時有事,改日再繼續。任野走出會議室後,故意撞翻一位美女秘書手上端的咖啡,借著去洗手間的功夫,拐到唐峰辦公室前,看到唐峰將一個密封的公司信封交給一個叫大李的男員工,囑咐他交給周管家,並且一定要等到回信。任野知道自己猜的沒錯,他臨時拋出的難題唐峰自己解決不了,必須要向他那幕後軍師求教。隻是這都什麼年代了,打個電話傳個郵件不行嗎,還要送信?這軍師到底有多老,難怪被叫怪物……任野又去找那美女秘書搭訕,趁她不注意順走了她桌上的公司信封和幾張報紙。任野匆匆下樓,俱樂部派的公用車已等在門口。任野上車直接問司機,“這車有上保險吧?”於是路上發生了輕微的擦撞事故,受害者毫無意外是那個叫大李的萬佳員工。趁著任野的司機和大李一起等交警來處理的空檔,任野已經另外打了個車偷偷溜走了。再次來到半山腰那間彆墅前,任野已經有了一回生二回熟的親切感。開門的是一個八字眉的中年女人,木口呆麵的樣子與之前那輛廂形車司機的表情一模一樣。這間彆墅裡的工作人員估計都這調調,不帶一絲人氣。不待對方開口,任野已熱情地叫道,“周管家!”對方不點頭但也沒反駁,說明他又猜對了。任野晃了晃手上的信封,周管家打量任野,有些遲疑。任野又主動說,“大李臨時有事,就派我來送信,我叫小葉,剛剛從管理部調到辦公室。”周管家這才接過信封。剛才唐峰打電話通知周管家,會派人來送信,但沒有說是誰來。周管家看任野坦蕩蕩的樣子,便相信了。“老板告訴我一定要等到回信。”任野說道。周管家點點頭,示意任野跟她進屋。周管家是個步子很慢的人,任野雖心急,也隻能跟在她後麵慢慢挪著步。進了屋,任野掃視一眼,房子空間很大,但樸實得根本不像一個富豪之家。而且看起來,除了周管家,並沒有其他工人。周管家讓任野就坐在客廳角落的椅子上等待,千萬不要亂跑。周管家說話氣若遊絲的,像怕驚動了誰。“廚房在哪?”任野突然說,“能不能給我一杯開水,我渴死了。”不愛說話的周管家冷冷地指了指茶幾上的一瓶礦泉水,但剛才任野問話時,她還是下意識地看了一下廚房的方向。而後周管家拿著信走向客廳旁一條長廊,任野偏頭望去,長廊很長,沒裝頂燈,白天也是暗乎乎的,估計那個所謂的怪物就住在長廊的儘頭。任野估算了一下,走過長廊的這幾十秒,決定著他今天能否見到唐峰背後的神秘人。一旦周管家將信封交給對方,那他就露餡了,這個信封裡裝的隻不過是今天的報紙。以對方那麼會隱藏的功力,他可能永遠都無法見到對方的真麵目。這在任野心裡簡直是無法忍受的,難道他又要多一道永遠解不開的題嗎?周管家邁著她慣常的慢步子在長廊走著。任野趁這功夫,竄進廚房,從口袋裡取出剩下的幾張報紙,開灶打火,點燃報紙,伸到天花板上的煙霧報警器旁。不多時,報警器大響起來,響徹全屋。快要走到長廊儘頭的周管家一聽到異響便慌慌張張地跑出來,跑向廚房。躲在一旁的任野貼著牆溜進長廊。走過長廊,拐了個彎,展現在任野眼前的是一個封閉式金屬門,他立刻知道自己想見的人就在裡麵,不是因為這兒隻有這道門,而是因為這他媽的是指紋自動門,還是最結實最高級那種。又不是拍科幻電影,至於這麼矯情嗎?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看來所有經費都用在這破門上了。任野氣得跳腳,他折騰了這麼半天,卻功虧一簣。任野怒捶了一下金屬門,他當然知道這麼一捶不會把門捶開,但還是要發泄一下自己的憤怒。門,卻自動開了。門漸漸打開,任野覺得打開的是他的新世界,一個穿著白色長裙赤著腳的蒼白得近乎透明的年輕女人出現在了他的麵前。她有著像白天一樣白的臉,卻有一雙像黑夜一樣黑的眼。這是一個兩極的女人,任野想,此刻她望向他的眼睛正同時閃著驚恐和蔑視的光,像冰與火一齊籠罩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