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竹主動出擊拿下萬佳集團大單這一豐功偉績,同時震動了俱樂部和酒店的高層。莊恒唯極力建議莊仰景借此樹立一個典型,不僅要嘉獎芮竹還要火線提拔她。莊仰景眉頭皺也沒皺就同意給芮竹豐厚的獎金,但要提拔她當高管,他得再權衡一下,他對這個特立獨行的女員工還是有很深的成見。酒店那邊,黛安過去雖然對芮竹也有成見,但她是一個開放型的領導,隻要是人才,不論出身和過往都可以委以重任。黛安把芮竹找來,希望她正式到酒店任職,現在能提供的是副經理這個層級的職務,未來還有很大的升職空間。芮竹婉拒了黛安,但表示一定會在萬佳集團這個項目上兼顧酒店和俱樂部的利益,她認為俱樂部和酒店的合作模式未來還應該進一步深度開拓,兩家必然是雙贏的合作共同體。芮竹這麼一說,黛安更欣賞她了,芮竹這一席話既表現了對老東家的忠誠,又打消了挖角不成的尷尬,還讓雙方對未來的合作更加期待和有信心。黛安都懷疑眼前這個不矜、不伐、坦然真誠的女人,跟幾個月前在樓下大廳所見,要與前夫玉石俱焚的那個前妻,究竟是不是同一個女人。她不再是那柄寧願同歸於儘的鋼刃,看得出來她仍然保有竹子的堅忍不拔,卻多了如水的婉轉和包容。這段時間她到底經曆了多少烈焰的焦灼和錘煉,才能有這樣的蛻變?黛安無法想象,隻是在芮竹起身離開時,輕聲叮囑道:“你要照顧好你自己。”芮竹感慨地對黛安笑了笑,她知道黛安這句話不是老板對員工說的場麵話,而是女人對女人的真心話。黛安見芮竹的風聲被林通吹到了莊仰景的耳朵裡,隔天芮竹升任副總監的任命就下來了,她成了林通的副手,沒想到最後是愛打小報告的林通暗助了芮竹。芮竹當初是球童中心升職最快的員工,現在成了整個俱樂部升職最快的員工。嫉賢妒能的林通居然對芮竹升職也挺高興,一點都不覺得竄升這麼快的芮竹會是他的威脅。常可望那邊也有好消息。常可望和芮竹早前議定的蜜月自選套房並開發相關APP的案子受到了總部的大力讚許,要在整個集團下屬酒店一並推廣。而且芮竹帶來的萬佳這一單在某種程度上也增加了常可望業績。據傳常可望升副總一事不日就可以敲定。同時,肩負蜜月自選套房APP設計大任的任野趁機抬高身價,要朗耀聘他做榮譽顧問,還得安排一間大工作室。工作室偏偏就設在了芮竹辦公室的隔壁。任野還讓酒店在工作室裡給加了床,最近他經常睡在酒店裡,說是要沒日沒夜地研發APP。常可望納悶地問任野:“你不是天才嗎?你平時研發個APP或者設計個軟件什麼的都很快啊,怎麼這次這麼慢?”“你管我,”任野撇嘴嘀咕道,“就算是天才的腦子也不是任你予取予求的,我也要醞釀好伐。” 常可望隻能由著任野去醞釀了。突然之間,幾個人都各安其位了,一切都順利得不可思議。芮竹現在也算是高管,按規定酒店可以給高管安排閒置套房做休息室,隻要申請就行。常可望有一間,他隻是偶爾加班晚了睡一下,有便宜不占會死星人林通也申請了一間。常可望和林通都為芮竹申請了一間,但她不想住酒店的高級套房,寧願擠在現在的四人間裡,她覺得這樣有人氣。常可望還是每天來給芮竹送魚湯,她有時自己喝,有時送給同屋的人。常可望在芮竹喝魚湯的時候,都會凝神注視著她,他的眼神還和過去一樣溫暖。但芮竹不願意回望常可望,她怕會從溫暖裡看出破碎。有時候芮竹和常可望會雞同鴨講地聊上幾句。“我要升副總了,軍功章有你的一半。”常可望說。“那個測謊球真的不準啊。”芮竹說。“你喜歡橡木地板嗎?”常可望問。“蜜月套房裡還是不要擺水晶燈比較好,容易蒙上灰。”芮竹說。芮竹的腳傷很快就愈合了。但常可望還是每天來送魚湯,他的手指上還是每天都多一道新的創口貼。終於有一天,芮竹捧起湯碗狠狠地摔在地上,“你彆再閉著眼睛殺魚了,我不忍心,”芮竹說,“對魚。”芮竹閉上眼睛,不知道是不忍心看地上破碎的魚肉,還是不忍心看常可望破碎的眼神。“常可望,就像你沒辦法克服暈血症一樣,我心裡也有邁不過去的坎兒!”“我能克服暈血症,我也能替你邁過去!”常可望說。芮竹睜開眼,詫異地發現常可望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堅定。但那天以後,常可望就沒再來送魚了。芮竹現在更願意跟任野聊天。任野的工作室就在她辦公室旁邊,她時不時地會來竄門,再加上任野說APP研發遇到瓶頸了,芮竹更有理由留在他這邊,兩人經常湊在一起吃午餐,有時候也會一起加班。這天夜裡加班到很晚,任野非得點一大桶炸雞來當夜宵,“一直養生不行,人有時候就得吃點垃圾食品,來增強人體抵抗力!”雖然任野是個天才,但芮竹知道他說的是歪理,純粹哄著她吃呢。不過芮竹這次願意上任野的當,還跟他搶雞塊吃,還要跟以前一樣比賽,看誰吃得多。這次又是芮竹贏,搶到了最後一塊炸雞。吃完了兩個人摸著圓滾滾的肚子哈哈大笑,沒想到這兩個學霸之間有一天會發生這樣弱智的較量。素來養生的芮竹覺得今晚她把一輩子的垃圾食品份額都吃完了,但她有一種爽,一種一吐惡氣的爽,一種三好學生有一天突然當著老師的麵把書撕個粉碎的爽。芮竹打著飽嗝在任野的工作室裡走動,吃得太撐了。桌上有一本紙質相簿,像任野這3C狂人(數碼達人)能用這種老土相簿實屬不易。一翻開,芮竹便明白緣由,滿滿一本相簿,放的全是小野和大望的雙人合照,無一例外。唉,任野同學太執著了。執著的人都容易受傷害,什麼時候她要好好開導開導他。嗬,還開導呢,她現在連自己都開導不過來,芮竹想,這些煩心事以後再說吧。芮竹又發現角落裡立著一個小櫃子一樣的東西,上麵罩著一塊成色絕佳的真絲披肩。她好奇地掀開披肩,是一個迷你冰箱,箱門上的漆已剝落,看起來有些年份,特彆的是這個小冰箱居然加裝了一個電子密碼鎖,看這手法應該出自天才任野本人之手。怪了,一個小冰箱又不是保險櫃,沒事弄個密碼鎖乾嘛,再說了,房間裡已經有一個酒店配的冰箱了,那這個舊冰箱裡究竟裝的是什麼?任野回過頭看到芮竹正盯著迷你冰箱發呆,趕緊衝過來,還差點滑倒。任野拿過芮竹手上的真絲披肩重新罩在冰箱上,然後他整個人擋在冰箱前麵,防止芮竹繼續觀察。“裡麵裝的什麼?”芮竹問。“沒,沒什麼。”任野答,“一個又舊又破的冰箱裡能有什麼呀?”芮竹見任野緊張得冒汗的模樣,明白了,這個天才的腦回路跟一般人真是不同,估計他這土豪真拿冰箱當保險櫃,裡麵裝著一摞一摞的鈔票咧。見芮竹不再追究冰箱的事了,任野趕緊說:“不早了,我送你回宿舍吧。”每次任野送芮竹回來,他都會嘻嘻哈哈死沒正經地講幾個冷笑話,非得看到芮竹冷得咬牙切齒又憋不住想笑的模樣,他才捋一捋跟他本人一樣浮誇的劉海,得逞地離開。擱過去,芮竹絕不會想到有一天自己會追著任野這個天敵當她的閨蜜。芮竹因為個性的原因很少有女性朋友,當時她跟常可望結婚的時候,根本沒有伴娘,當然他倆也沒辦像樣的婚禮。 說起來閨蜜都是她離婚後交的,她太缺朋友了,想抓住每一個對她好的朋友。沈婭算一個,莊雅靜算一個,還有季心甜。哦,她又想起這個她不太願意想起的名字了。近來季心甜經常會托人給她送一點去疤藥膏。其實不隻一點,幾乎網羅了世界各國的去疤藥膏,可以鋪滿芮竹現在睡的這個小床。然而芮竹一管都沒有用,她知道季心甜已經成為她心上最大的一道疤。說起來,任野是最最合適的人選。同時懂男人和女人心思,又有一顆天才腦袋的GAY蜜去哪裡找?還不會跟你搶男人。也不對,某種意義上,任野和芮竹搶過男人,隻不過兩人都輸了。這種挺微妙的同病相憐,有時候會讓芮竹在心酸的時候會忍不住抱一下任野,抱著他180的大個子暖烘烘的胸膛,但每一次任野都會推開芮竹。“你還是不習慣跟女人有肢體接觸呀。”芮竹說。每次任野都會一本正經地對芮竹說,“如果我告訴你,我不喜歡男人,我喜歡跟女人有肢體接觸,你還會抱我嗎?”任野同學正經的樣子還真好笑,看他還不好意思呢。“會。”芮竹說著又抱了任野一下。她真的太缺朋友了,她真的太需要擁抱了。“那抱吧。”任野說。不過每次芮竹和任野挺親近的時候,林通都會過來把芮竹叫回辦公室。自從芮竹當了林通的副手後,林通對芮竹的態度簡直像春天般溫暖。不是笑眯眯地跟她說以後兩個人一定要好好配合工作啊,要不就是興高采烈地商量怎麼繼續挖掘萬佳集團的潛在業務,或者說今年的年終獎金肯定會創新高。“咱倆的好日子要到來啦。”這句話是每次林通與芮竹談話的結束語。而常可望也漸漸常來任野的工作室,給他帶點換洗的衣服啊,或者給他帶一些碟片雜誌什麼的。因為芮竹升官了,協調員現在換成了沈婭,在公務上常可望和芮竹不常能碰到麵。倒是常可望來任野工作室的時候時常能碰到芮竹。常可望停留的時間越來越長,末了會無聲地放上一袋山竹。芮竹雖然瘦,卻是燥熱體質,因此最喜歡山竹這樣降躁解熱的水果。不過這個季節很少看到賣山竹的,也不知道常可望從哪裡弄來的。芮竹和任野熱烈地討論APP的細節。常可望說上一句“你們要好好研發這個APP啊,總部很重視。”然後他就沒話說了,屋裡另兩人也不跟他搭話,他隻能尷尬地站在那兒撓頭,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有一天,常可望甩了幾本比基尼寫真雜誌給任野:“你的。”“不是我的,是你訂的。”任野說。“明明是你讓我幫你訂的。”“我是覺得你喜歡才讓你訂的。”“那我家馬桶背後那幾本寫真是誰藏的?”“誰知道呢?”這回換作任野望天撓頭。沒有旁人的時候,任野對芮竹說,“他喜歡你。” “誰?”芮竹問。“林通。”“怎麼可能?他喜歡誰也不可能喜歡我的。”“這世界上,不可能的機率可能比可能的機率還要大。”任野這個天才拗口地說。芮竹將她升職後發的第一個月薪水連同之前得到的高額獎金裹了裹,還給了常可望,終於還清了欠他的分期付款賬單。“我們兩清了。”這句話芮竹在離開常可望時沒有說出口。那天晚上,常可望跑到芮竹的宿舍。常可望坐在芮竹麵前,紅著臉,梗著脖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一看就是喝多了。常可望費力地伸出手,想去抓芮竹的手,想讓她再替他揉揉心窩,像每次他喝醉酒那樣。但是常可望怎麼掙紮也夠不到芮竹的手。最後,常可望握拳用力捶打自己的胸膛,終於吐出了那口悶著酒氣。常可望直勾勾地看著芮竹說,“明天下午休假,你跟我回一趟城東吧。”來城西後,芮竹就沒回過城東。城東也是她人生邁不過去的一道坎兒。城東,是芮竹和常可望開始的地方。城東,也是他倆不明不白結束的地方。芮竹不願意回城東,再次踏上城東,那城東很可能就成為芮竹和常可望明明白白地兩清的地方。看到常可望此刻痛苦難耐的樣子,芮竹點了點頭。第二天上班,常可望穿了一套嶄新的銀灰色西服,顯得容光煥發,卻搭配了一條過時的泛舊的紅色斜條紋領帶。常可望的一隻手時不時伸進褲袋摸一摸,生怕裡麵的那樣東西會長腳飛了。走廊那一頭走來一顆棗。是林通,他今天真是把個人品味提高到了凡人無法企及的新高度。棗紅色緞麵西裝,加上血紅色領帶,硬生生把他臘黃的臉映襯得紅光滿麵。常可望主動跟林通打招呼,問他是不是有什麼喜事?林通嗬嗬笑不回答,反而摸摸常可望的紅領帶說,“老弟啊,看你這樣子,我看是你好事要近了吧?”常可望也笑而不語。中午一下班,常可望就等在酒店門口。任野抱了一個舊的雕花鐵皮箱要進酒店。常可望看到了便上前要幫任野一起抬。“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行了。”任野扛起鐵皮箱,溜得比兔子還快。這小子不知什麼時候起,已將他放在常可望公寓裡的私人物品都搬來酒店了,這鐵皮箱就是最後一件。常可望左等右等芮竹都沒下來,他就上樓去她辦公室找她。辦公室也不見芮竹蹤影。剛才芮竹想起了APP的一個改進細節,就去隔壁任野的工作室找他,發現正他跟個沒頭蒼蠅似的想找地方放雕花鐵皮箱,擱床底也不是,櫃子裡又放不下。芮竹走過來,要幫任野放這箱子。“彆彆彆……”兩人拉扯中,皮箱摔在了地上,裡麵的東西散落一地。其中一個金燦燦的東西在地上閃閃發光。“你怎麼還留著它?”芮竹撿起了地上那道金光。“這箱子裡麵放的都是舊東西,我隨便擱在裡麵的。”任野搶回了那道金光,一點也不隨便地握在手裡。回憶多年前的大學畢業假麵舞會。這是學校多年的傳統,大四畢業生離校前一個晚上,在校操場開假麵舞會。由於戴著麵具,大家可以儘情說這四年來不能說的話,做這四年來不能做的事,度過這四年來最暢快做自己的一晚。儘管此前常小望已求婚成功,兩人感情也迅速升溫,但芮小竹在交往尺度方麵仍是寸步不讓。血氣方剛的常小望幾次表達親熱之意,都被芮小竹生硬地拒絕。常小望嘴上不說,表情卻是明確的不滿。既然兩個人決定畢業後就結婚,又何必扭扭捏捏。每當常小望的臉貼上來,芮小竹注視著他的眼睛,感受著他呼出的熱氣,她心內癢癢的,卻又條件反射地將他推開。芮小竹不好意思告訴常小望,不要看她平時行事作風很酷,很自我,其實在感情方麵,她仍舊帶著少女的嬌羞。這多少跟母親唐月雲從小就嚴格的管控有關,答應常小望的求婚已經是芮小竹在男女之事上做的最離經叛道的事了,也許她就是想借此擺脫母親的掌控。最後芮小竹想到了假麵舞會,這是個開放自己的好機會,帶著麵具,便不會不好意思。芮小竹特意到大學戲劇社挑了獨一無二的炫金鑲鑽的男用麵具送給常小望,並叮嚀他務必帶上這個麵具來參加舞會。假麵舞會上,芮小竹滿操場尋找那個炫金鑲鑽麵具。沒幾秒她就鎖定了目標。身穿炫金西裝,臉戴炫金麵具的男主角正站在場中央,如太陽般照亮周圍,並吸引了好幾個女同學在他身上磨蹭熱舞。反天了!這顆太陽隻能圍著她轉!芮竹衝上前去,揪過炫金麵具男,奉獻上一個滾燙的熱吻。這個如童話般浪漫的王子與公主之吻在周圍如雷的掌聲中結束,男女主角的唇依依不舍地分開。芮小竹臉紅得像醉了一般,她慶幸自己戴著麵具,無人看到她的窘態。王子拉著公主離開舞會,期間誰也沒有開口說話,似乎仍在沉浸在那個吻的暈眩中。遠離人群後,芮小竹取下自己的麵具,她又伸手去摘對方的麵具。看到那張與炫金西裝炫金麵具配合得天依無縫、華而不實的臉,芮竹是真的暈眩了。根本不是常小望,而是該死的天敵任小野!芮小竹抬腳用高跟鞋狠狠踩了任小野的腳,踩穿腳心,怨恨而去。此刻,芮竹和任野正對這烏龍一吻互相埋怨,門口有異動,他倆同時轉頭看去,愣住了。常可望站在門口的陰影處,眼裡的火焰即將要燒毀任野手上的金麵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