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目前柏展的員工隻剩下侯毅個鄒欣欣兩個人,沒有固定辦公處,加上剛剛發完工資,連這燭龍的秘密都跟鄒欣欣說了,這幾天侯毅心裡輕鬆得不得了。他整日在家裡晃來晃去,細細欣賞自己從各處收集來的小擺件,或是隨時從書架裡抽出一本書,找一個沙發陷進去,讓北方乾燥的陽光灑滿全身。他已經漸漸適應家裡住了一條龍的事實。這館長有時候對人形感到厭倦了,就縮小自己的真身,模樣十足就像一條頂著顆人頭的帶腳大蟒,在侯毅的羊毛地毯上來回滑動,長長的身體圍著侯毅畫出一個圓圈,腦袋湊到侯毅手邊,盯著侯毅手上的書。“還以為是什麼有意思的東西。結果又是廣告書!”館長不滿地說,無聲無息地朝窗口滑去,邊滑邊嘟囔著說:“現在柏展公司已經死不了了,那你什麼時候跟我走?博物館裡藏著的那些小家夥,有幾個腦子不太好,我不在這麼些天,說不定又會鬨出什麼事兒來。”“你是法力高強的燭龍,那博物館又有鎖,出不了亂子。”侯毅敷衍著,眼睛根本就沒有離開手裡的書。在他的計劃裡,根本沒有跟隨館長翻山越嶺尋找《山海圖》這一項。是,他是在情急之下答應了館長,但在那樣的情況下對他提出無法拒絕的條件,就算是他騙了館長,那也是館長主動誘騙下的結果。此刻,他腦子裡已經開始做起了柏展重新輝煌的美夢——寫字樓還是要最貴的,但這次不是租了,要買;前台要最漂亮的,眼睛不會說話的不要;給鄒欣欣也配幾個助理,自己吩咐鄒欣欣,鄒欣欣負責看住那幾個助理,讓他們去辦就行,噢還有,鄒欣欣的助理都得是女的……“如果你沒有打算履行你的承諾,那我明天就回去。你再想想,我的誠意已經足夠了,能給的我都給你了。”館長麵對著窗戶,看著遠處車水馬龍的情景說。“說了不著急嘛!你再住幾天,我帶你到處去吃吃逛逛,這裡和你那個鳥不拉屎的小破城可不一樣……”“你不懂啊,你果然還是不懂……”館長歎了口氣,滑進了臥室。鄒欣欣已經兩天沒有和侯毅聯係了。侯毅有點擔心她是不是想要退出。若是鄒欣欣退出,他大可以花高價錢雇幾個退伍的特種兵,他們的拳腳槍法,隻怕是比鄒欣欣要好得多。但他記得自己的父親說過,選搭檔除了要看對方的能力外,更要看對方是否值得信賴。“在最危險的時候,你和搭檔就是彼此的牆,是和你的箭一樣最忠誠的朋友。有他在,你就知道你的背後是安全的。不用擔心。”他想起自己在鄒欣欣麵前倒下去的時候,鄒欣欣不眠不休地照顧著自己。這並非她分內的工作,她完全可以讓自己躺在床上對自己不聞不問。責任心?同情心?或者是其他的什麼。但不管是什麼,這都不是金錢可以買到的東西。侯毅想到這裡,決定要出門一趟。他對館長交代了一下家中電器的使用辦法,便出了門。他首先打電話給之前柏展的人力資源總監,請她查出了鄒欣欣當時的入職資料,那上麵詳細地寫明了鄒欣欣的個人住址。不管誰跟侯毅說,他也很難想象鄒欣欣住在這裡。她的地址顯示她家就在這幢老樓的一層。這原本是一幢平淡無奇的老樓,但整個樓表麵都布滿密密麻麻的爬山虎,像是披著一張活生生的毯子。更奇特的是,整個樓麵的爬山虎都像有思想一樣,紅、綠兩色的爬山虎在牆麵上構成了一麵巨大的笑臉。侯毅看得呆了,直到一位大媽從麵前經過,才忙問道:“大媽,這是鄒欣欣家麼?”“是啊!”大媽伸手指了指那牆上的爬山虎笑臉說:“這笑臉漂亮吧!就是那姑娘想法子弄出來的!”侯毅敲敲門,很快就有人來迎門。鄒欣欣依然素著一張臉,一身迷彩的短打扮,一臉驚訝地看著侯毅。“你怎麼摸到這兒來了?”“我龍都能找到,找到你又有什麼難的。”侯毅不見外地自己進了門,四處打量了一下。這是一套不大的兩居室,但收拾得乾淨清爽,靠大門的地方,裝著一根把杆,把杆旁邊放著一張輪椅和一副拐杖。侯毅想起,鄒欣欣提到過她的父親中風了。“我爸去做複健了。你隨便坐。”鄒欣欣也不跟侯毅客氣,並沒有替他拉板凳沏茶的意思,自己先在一張板凳上坐了下來。房間裡的電視機開著,上麵播著一些無關痛癢的地方新聞,都是老年人關心的內容。看來鄒欣欣很是依著她父親,家裡的電視是為她父親設置的。“我還是想來爭取一下。希望你能繼續發跟我合作。”“先放開我信不信有龍這件事不談,”鄒欣欣瞪著侯毅的眼睛說,“你讓我跟你去找的東西,恐怕你也不知道在哪兒,在誰手裡吧?”“是。”“對方是什麼情況,有沒有武器,可能會采取什麼抵抗手段,你也通通沒數吧?”“是。”“那我為什麼還要和你合作?”鄒欣欣的眼睛裡散發出寒氣。“我雖然沒有打過仗,但我爸說,不打無準備的仗,跟你這樣的冒失鬼一起,是會喪命的。”“找張圖的話,跟喪命沒有直接聯係吧!”“你還不明白麼,如果真的有龍,如果真的有那圖,這一切就不可能是件小事!”鄒欣欣指著窗外說:“這是一條分水嶺。你不跨出這一步,你就還是一個普通的廣告公司老板,想掙點錢,想有點名氣。你可以正常地吃飯、看電視、泡妞。但跨出這一步,前麵就是完全未知的世界,那裡有龍,有其他我想象不出來的怪物,有能封印怪物的《山海圖》。在那個世界裡,死個把個人,應該就像死了一隻蒼蠅一樣吧!你確定,你真的想跨出這一步麼?”侯毅低下頭,故意把目光彆向他處。“所以你也不想是不是?”鄒欣欣冷笑著說,“還是你隻是先哄那老頭兒幫你的忙,然後後麵再走一步算一步?”“欣欣!聰明到你這份兒上就沒意思了欣欣!”侯毅半撒嬌半氣惱地說,“好吧,我是沒打算真跟那老頭去找什麼《山海圖》。但現在前期為了穩住他,做做樣子也總是要的,彆他一撤客戶那邊立刻就要要回款項,我這可不就完蛋了。我的計劃是,你先跟我回去,跟那老頭兒說你也願意加入我們,顯得我確實把尋找《山海圖》當成個事兒在操辦。剩下的事情,我們可以慢慢辦,慢慢拖……”“能騙一天是一天對麼?”“這怎麼能說是騙麼!”侯毅臉色一紅,大聲說。但隨即又像泄了氣的皮球,攤開兩手說:“那你說現在這事情,還能怎麼辦啊!”“你現在就回去,跟老人家說清楚,說你不打算加入他尋找《山海圖》的行動。不管他是龍還不是龍,你都不打算參加。你要是拿了人家什麼東西你就還回去,好好再想一套方案給客戶。讓一切回到正確的軌道上。”“我現在什麼都想不出來啊!”“那就退了客戶的錢,說辜負了他們的信任。”“那你的工資也得還給我,不然我哪兒有那麼多錢。”侯毅的這句話噎住了鄒欣欣。鄒欣欣剛替父親續報了一年的複健班,現在父親可以在人的陪伴下用助步車行走了,她無論如何都要讓父親堅持複健。“我沒錢。”“所以事情沒有辦法按照你說的這樣辦,至少現在沒有辦法。你隻要跟我去跟那個老爺子說一下,就一下……”屋裡本來聲音不大的電視機突然響起一段急促的音樂,兩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半小時前,一座小城的一家博物館突然出現了坍塌,整個博物館毀於一旦。現場的記者迎著漫天灰塵為大家指點著這家博物館之前的形狀,通過鏡頭,隱約可以看到有些標本散落在磚頭的下麵。奇怪的是,雖然這些是標本,但有些標本的身體上明顯帶有血痕。“山海經怪獸博物館!”侯毅和鄒欣欣一起大聲喊了起來。鄒欣欣急忙調大了電視的音量。新聞報道說,就在30分鐘前,這家博物館突然整體坍塌,但所幸博物館正處於閉館修整階段,裡麵也沒有工作人員,因此沒有造成更大的傷亡。侯毅一算,自己出門到現在,正好一個小時左右。“我得回去。館長可能出事了。”“我和你一起去。”“彆……你說得對,如果牽扯到這裡麵,可能會有性命危險。為了你爸,你也不能加入。我走了。”侯毅說完奪門而出,隻留下鄒欣欣對著門框發起呆來。侯毅回到家門口,猶豫著要不要報警,想了一會兒還是放下了電話。如果警察看到館長龍身人麵的樣子,又會怎麼樣呢?此後的麻煩想必更是會無窮無儘,不如這會兒自己咬咬牙挺過去。他掰斷了小區一棵綠植的樹枝,拿在右手裡充當武器,左手小心翼翼地打開門。一切看起來都和他出門時彆無二致。沙發,矮幾,一個半人高的大花瓶,裡麵插了幾支精心挑選的枯枝。他渾身緊繃著,不知道何時會從什麼地方蹦出什麼怪獸,把手裡的樹枝捏得緊緊的。“咣當!”那半人多高的瓷瓶突然原地裂開了,憑空碎成了幾塊。一陣猛的衝擊波從侯毅的房間噴射而出,侯毅本能地抬起胳膊擋住了臉,隻隱約感到,有什麼人從自己麵前重重摔到他右手邊的牆壁上。他睜開眼仔細一看,那摔到牆上的人已經掙紮著站了起來。那人比一般人高大約一半,雙手雙腳也都是超大的尺寸。須發皆無,長了一對像銅鈴一樣的眼睛,兩根約三尺長的獠牙伸在嘴外,上麵還沾著血痕,看起來格外可怖。那人注意到侯毅,搖搖晃晃地朝他走了過來,邊走邊說話。那話侯毅聽懂了,心裡卻愈發地糊塗了:“這就是那個男人?長得看起來細皮嫩肉的,比我過去還要不堪一擊……”那怪人說話間已經到了侯毅的麵前,舉起巨拳就朝侯毅的臉上擊過來。侯毅一害怕,竟然也不知道躲閃,而是直接愣在原地。那巨大的拳頭和著風,瞄準的正是侯毅的鼻子。侯毅甚至已經聽到他低低的嘟囔聲:“先把你這沒用的俊俏鼻子砸扁再說……”“啊!”一道黑影閃了進來,衝著那怪人的拳頭就是一腳。那怪人拳頭吃了痛,大叫著往後退了幾步。侯毅一看,竟然是鄒欣欣。“這並不代表我入夥兒。我隻是覺得在辭職之前,不能對你的事情坐視不理。”鄒欣欣一邊說,一邊躍起,在桌子上借力一蹬,在瞄準那怪獸的肚子上猛踹了兩腳。怪獸節節後退,伸出手來想要抓住鄒欣欣,但鄒欣欣身姿輕巧地左跳右晃,怪獸不僅沒有抓住她,反而自己的重心有些不穩,整個的又有些搖晃起來。“這種大塊頭,”鄒欣欣閃到侯毅耳邊悄聲說,“雖然拳重力猛,但缺點是速度慢、重心高。可惜我們現在手上沒有能夠致命的兵器,不然就可以一下子解決它。”她剛說完,卻不想那怪獸已經調整好了重心,一巴掌朝他們這邊呼了過來。“你躲開!”鄒欣欣猛地一推侯毅,侯毅被甩到了地毯上,鄒欣欣卻被那怪人兩手鉗住,整個人動彈不得。“怎麼樣?滋味不好受吧!”怪人大笑著,看樣子是加重了手上的力氣。侯毅聽到鄒欣欣骨頭發出“啪啪”的聲音,好像兩隻手臂的骨頭馬上就要斷裂了。“放開欣欣!”侯毅撿起被自己掉落在地上的樹枝,衝怪人的臉上扔了過去。怪獸一歪頭,閃了過去,依然緊緊攥著鄒欣欣的胳膊。鄒欣欣整個人被淩空抬了起來,臉部呈現出極為痛苦的表情,兩隻腳無助地在空中踢騰。她的兩隻胳膊呈現出完全不自然的彎曲角度,看起來是已經斷掉了。“你放了欣欣!你!”侯毅猛地衝上前去,用儘全身力氣衝撞那怪人。見怪人還不鬆手,侯毅一狠心,張開嘴直接在怪人長有稀疏長毛的腳麵上狠狠咬一口。“啊!”怪人吃痛,撒手扔下了鄒欣欣。侯毅忙撲過去,用身體做肉墊,接住了從空中墜落的鄒欣欣。說時遲那時快,隻見一條銀色的影子猛地從侯毅房間衝刺而出。那影子繞著怪人的脖子緊緊纏了好幾圈,怪人頓時被喘不上氣來,臉變成了豬肝紫色。“我們本是同宗,為何要這樣自相殘殺?”那影子正是館長。館長的身體如同一條銀色的索鏈一樣,緊緊纏著怪人的脖子,頭慢慢靠近那怪獸的腦袋,厲聲問。“同宗已經是數萬年前了,現在我們早就不同。你們偽裝成人族的樣子苟且偷生,我們則是光明正大,要讓世界回到當年的黃金時代!”“幾萬年前和現在怎麼能是一回事!要接受現實,和人類和平相處才是正道!”“屁!有種你就殺了我!就算我死,主人也能夠重新治好我、複活我!和你這個即將死去的老龍不一樣,我有得是時間和機會,無窮無儘!”館長歎口氣,尾巴更加用力地纏緊了怪人的脖子。那怪人眼看就要昏死過去,白眼珠子都已經翻了出來。侯毅都忍不住彆過了臉。“算了!”館長歎了口氣,突然放鬆了力氣,怪人撲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吸著空氣。“我明白地告訴你,那蚩尤是騙你的。沒有人能夠死而複生或者長生不老,就算有這樣的法子,他也舍不得把這法子用在你身上,那代價太大了。要怪隻能怪我當初沒有看出你竟然身懷鑿齒的血統,隻看你心性單純,一心想要演好後羿的角色,應該不會受蚩尤蠱惑。沒想到我低估了蚩尤和鑿齒之間的聯係。你變成今天這樣,我也是有責任的。你走吧,這一次我放過你。”“我不走,你不給我‘燭龍之淚’我就不走!”“那你不走,就彆怪我不客氣了!”館長周身發出明亮的銀光,尾巴像是通了電的鞭子一樣,在大理石上濺起四射的火花。他一使力,尾巴便劈頭蓋臉地朝那怪獸甩了過去,怪人從巨大的玻璃窗飛出,落到了小區外的一條小河裡。“最後還是下不了手。”館長的聲音有些惆悵。突然他周身的光芒儘失,剛才還雄赳赳氣昂昂的一條龍,好像一下子成了一條巨大的“帶魚”,癱軟在侯毅的地板上。侯毅手裡抱著鄒欣欣,眼睛裡看著癱軟的館長,急得眼淚都要出來了。人生第一次,他覺得自己這麼無助,眼看著一人一龍就這樣在自己麵前倒下去,卻毫無還手之力。過了一會兒,館長動彈了一下。他緩緩滑到侯毅身邊,喘著粗氣說:“把她放到沙發上,我能救她。至於你房子破掉的玻璃,你自己想辦法換一塊吧。”
第6章 引龍入室(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