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燭龍的鱗(1 / 1)

侯毅覺得自己要瘋了。他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跳上車子來到博物館門前。博物館還是上次見到的那個樣子,唯一的不同是,這次怎麼敲打都沒有人前來開門,隻有門上冷冰冰的一張打印的告示:休館維修。“太不巧了,竟然休館了。”鄒欣欣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要不我們再去其他地方找找看,看有沒有可用的素材?“怎麼會不開門呢?胡說的吧!”侯毅不死心,拚命敲著那扇紅色的大門,但大門紋絲不動。“算了,先回去再說吧!不行我幫你再上網找點資料試試!”侯毅在酒店整整昏睡了一天。他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夢裡有在空曠房間裡來回遊弋的龍,有五條尾巴的牛,長著翅膀的魚和沒有眼皮的老人臉。老人的臉和他靠得很近,像是快閃鏡頭一樣不斷地變換著,一會兒是一張老年男人的臉,一會兒又是一個中年男人的臉,一會兒甚至變成了他自己的臉,貼著他的鼻子大聲問:“你來找的是什麼?想起來,你來找的是什麼!”侯毅一下子被嚇醒了,呼吸急促一身冷汗,醒過來好半天,還躺在床上望著昏黃的天空發著呆。有人敲門。“進來!”鄒欣欣走了進來,端著一個托盤。“看你沒吃午飯。也不知道你是哪裡不舒服。”“我就是……有點糊塗。”“那吃點東西。吃了東西有了力氣,人自然感覺會好一些的。”“我不想吃。欣欣你先休息一下吧,我想自己出去走走。”鄒欣欣剛想表示反對,侯毅又說:“這裡沒有我的仇家,也沒有我的債主,我安全得很,放心吧!”鄒欣欣也找不出更好的理由來反駁,隻好看他穿了外套,出門去了。已經是晚上了,侯毅出了門,才發現自己已經睡了這麼久。他漫無目的地在狹窄的街市上遊蕩,躺了一天加上之前發生的事件讓他覺得腦袋發脹。那在博物館中的一幕是真的麼?那些在他麵前猛然複活過來的怪獸是真的麼?那條用尾巴掃向他、還抱歉地打了一個啤酒嗝的巨龍,是真的麼?還是這一切,都隻是他這個想創意到走火入魔的可憐鬼腦子裡的幻想?冷冷的風撲打在他臉上,樹葉和破舊的塑料袋一起在空中跳著癲狂的舞蹈,他不知不覺已經走出好遠,直到第一滴雨水從天而降的時候,他才猛地意識到他沒有雨傘,需要找個地方躲一下雨。肚子不識時務地叫了一聲,他又想起來自己已經一天沒有吃過東西了。這會兒怪獸什麼的突然好像都變得不重要,他最迫切的念頭成了要找到一家店,有酒有菜的那種,能夠讓他好好坐下吃點喝點,然後再繼續糾結那些不知是夢還是幻境的映像。但這裡是一條偏僻的小巷子,根本沒有一家像樣的店鋪。好吧,就算是找不到一家店,有一個帶雨棚的小吃攤也好啊!他心裡默默祈禱著。他一邊朝前走,一邊不抱任何希望地左顧右盼,卻在一塊看似荒涼的空地儘頭。看到了一輛亮著黃色燈光的小吃車。作為一台小吃車來說,它簡直是儘善儘美了。木質的車架上搭著暖黃色的小燈泡,在雨夜裡看起來格外醒目。小吃攤老板在炸著濃香的雞塊,香氣在雨夜裡來回盤旋,直接飄進了侯毅的鼻子裡。老板身邊垂著的防雨布搭出一個獨立的空間,隱約可見幾張桌椅,看起來既溫暖又舒適。侯毅毫不猶豫地朝小吃攤跑了過去。“老板!一份炸雞塊,一大杯啤酒!”侯毅幾乎是吼著點好了單。“好嘞!您先坐,很快就好!”侯毅擼擼已經濕透的頭發,在溫暖的棚子下找了張椅子坐下,四處打量這個雨中密閉的小空間。兩張桌子,四張板凳,以及,一個老年男人。這男人須發皆白,臉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老人斑,還帶著一副上深下淺的茶色眼鏡,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侯毅,臉上還掛著若有若無的笑容。侯毅一驚,這不正是他夢中出現的那個館長!他正要叫出聲,那攤子老板把炸雞塊和啤酒端了上來,香脆的雞塊散發著誘人的香味,金黃色的啤酒冒著白沫,看起來好不誘人。“你可以先吃點喝點,然後我們再慢慢聊。”老人指指雞塊和啤酒說。“你認識我?”“你也認識我,不是麼?你要是不吃這雞塊,我可以吃麼?彆浪費了。”老人說著,毫不客氣地伸出手捏起一塊雞塊送進嘴裡,然後嚼了嚼,和著骨頭一起吞了。“我原來最喜歡吃雞骨頭。”老人根本不理會侯毅驚愕的表情,繼續自顧自地說:“過去人族祭祀的時候,喜歡埋一堆玉器,其實那玩意兒有什麼用啊,我們等的可是能吃的祭品。雞肉好吃,嫩;雞骨頭也好吃,脆。在嘴裡一咬,嘎吱嘎吱的,特彆像……油炸花生米!”他說完,又端起啤酒一飲而儘,滿意地打了個嗝。“閒話說完了。現在該說正事兒了。我說,你現在還沒想起來我是誰麼?”看侯毅依然沒有反應,老人直接把眼鏡摘了下來,露出左眼那缺了一大塊的眼皮。侯毅腦子像過了電一樣,原本有些模糊的場景在他腦海中一下子變得無比清晰,這眼睛他見過,那館長短了一截的眼皮,以及那條沒有左眼皮、遊弋在空中散發出刺眼強光的,龍。“你!……龍!”侯毅驚愕地往後猛退了幾步,已經無法說出連貫的句子,隻勉強蹦出了兩個單字。老人卻並不驚慌,慢悠悠地說:“你要想大叫的話就儘管叫,反正這兒也沒有彆人。”侯毅這才想起來朝攤子上看過去,卻發現老板已經不見了蹤影,隻有一口已經熄了火的油鍋,和一些還沒有料理的雞塊擺在上麵。“幻象。燭龍除了可以控製時間流速外,還可以用鱗片製造幻象。小的幻象,比如剛才你看到的那個老板,隻需要我半塊麟。”老人慢悠悠地喝完了啤酒,打了個響指,侯毅突然發現自己和老人一起正站在瓢潑大雨中,立刻就渾身透濕。“變出這個攤子,則需要另外半塊麟。”老人站在雨裡,但所有的雨水似乎被他身上的某種力量生生推開,老人身上乾燥如常。他拍拍手,把有一片閃著光的東西從地麵上升起,這東西透明,像是特大號的魚鱗。老人伸出手,那“魚鱗”落到他的手背上,慢慢消失了。老人長籲了一口氣。“最近鱗片用得太多了,可不能再浪費了。”他對站在大雨中不能言語的侯毅說:“我說小子,你到現在還不信麼!”“不信什麼!所有這些我都搞不懂!”“不用你搞懂,你隻要相信!相信就可以了!半神族,山海族,這些可不是你們那些什麼進化論能解釋明白的!”“我不信!這都是他媽的什麼鬼!你這不是逼著老子罵人麼!”“頑固,真是和你爸爸一樣頑固!這是個什麼奇怪的血統!”老人低聲嘟囔著,歎了口氣說:“那好,你彆著急發火,我們談談。”侯毅瞬間發現自己又坐在那個溫暖乾燥的小吃攤裡。如果不是自己滴水的衣服和頭發,他根本沒有辦法相信剛才發生的一切。他是瘋了麼?他一定是瘋了,如果他沒瘋,那就是這世界瘋了,一個沒有瘋的世界裡怎麼會有一個能用一片鱗變出一個小吃攤還缺了一隻眼皮的老頭兒!“這次我們嚴肅點。首先,你之前看到的那條龍是我,你如果覺得我是神我不會介意,但專業點來說,大部分古書裡管我們這種有點像人的山海族叫半神。那些你覺得奇形怪狀的動物也是真實存在的,我們都是山海族。因為你的女助手看到了太多,所以我不得已啟動了燭龍之眼,讓今天重新來了一遍。”“燭龍之眼?今天重新來了一遍?”“沒錯。這就是你覺得頭暈腦脹的原因。話說你那個女助手身體真夠好的,沒看見她有任何不適。”“我不信。”“你不信也聽我說完。我的身份你應該很容易猜出來了,我是館長,也是燭龍。我是來告訴你一件和你未來命運有重大聯係的事情。”“你是神棍還是搞傳銷的?我已經沒錢了!”“你聽我說完。我之前告訴過你,《山海經》裡的山海族都是真是存在的,其中相當一部分還存於如今的世間。但我話隻說了一半。和人一樣,山海族中也有善有惡,彼此之間也有爭鬥。在《山海經》那個時代,我們有些被當做神供奉,逍遙度日。有些則直接和人類的英雄聯手,牽扯進了一些戰爭。”老人手一揮,空氣中出現了一張閃著光的圖畫的幻像,上麵在東南西北各個方位都畫著一些奇怪的動物或者人,有的雙手被綁在身後吊起來的長發負麵,有的腦袋被砍了一半,掛在肩膀上,斷掉了胳膊和長發一起在風中淩亂著。侯毅被這神奇的圖畫吸引了注意力,忍不住想要靠近一點看看,那圖片的幻像卻一下了消失了。“不好意思啊,我最近這幾十年用掉的鱗片太多,身體比以前虛弱了很多。”老人內疚地衝侯毅笑笑,繼續說:“你剛才看到的就是從來沒有人見過的神物,《山海圖》。其實《山海圖》失落的年份不算久遠,陶淵明在詩裡曾寫過:泛覽周王傳,流觀山海圖。不過這圖還是誰都沒見過,真正的原因是,這圖一直在我手裡。”“你是說,在博物館裡?”“果然是個聰明孩子。”老人滿意地撚了撚胡須。“那《山海圖》非同小可,上麵除了收藏有你剛才看到的奇人奇屍,還是一張封印。”“封印?”“這說起來就話長了。”老人好像累了,自己在板凳上坐了下來。“當年炎黃二帝大戰蚩尤,世間傳說是將蚩尤五馬分屍,實則蚩尤是被封印了起來,他的封印地就是這張《山海圖》。蚩尤法力高強,能控製人的思想,幾乎差一點,差一點就要成為中華大地的主人。如果當年贏得那場戰爭的是他,現在的世界就完全不同了。”“你是說一張圖能把一個神話人物封印進去?”“一張圖還能把一個神給封印進去呢!”老人對侯毅的少見多怪一副鄙視的樣子,“總之,這張圖一直都是由我保管的,但是最近出了一點問題——有人盜走了這幅圖。”“這幅圖這麼神,你確定它不是自己跑的?”“你能不能正常點,我們現在說的可是一張畫!畫能跑,這就不是神話故事,是神經病故事了!反正總之,現在我們的當務之急是要找到這張圖,不然一定會有大麻煩發生的。”“那蚩尤會吃人麼?會噴火麼?會像你這樣動不動就讓時光倒流麼?”“都不會。”“那他有什麼可怕的?你比他可可怕多了!”“他的可怕,不是你能夠想象的!”老人正色道,“中國人自稱炎黃子孫,就是因為在那場決定命運的涿鹿之戰中,炎黃得勝,若是蚩尤再次回歸,天下一定會大亂的!如今由人族控製的世界,可能會不複存在!”“我們有核武器,大不了魚死網破嘛!”“你真是……真是個白癡!當年你爸真不應該犧牲自己救下你,他明明是一個更合格的後羿!”“我爸?你認識我爸?”“當然。”“快把你知道的告訴我!”“不不不,我拒絕。”老人歪著頭說:“難得你還這麼關心你爸。但人不能總隻想著自己家裡那點事兒,除了自己家裡的老小,責任、使命,這些是不是也應該考慮一下呢?”“我考慮不了這麼多!”侯毅擺擺手。“你說我自私也好,胸無大誌也罷。我隻關心我爸的下落和我公司未來的命運。除此之外,這地球就是被炸了和我也沒關係,要死大家一起死。”“你的生命是那麼多人的付出才保存下來了,沒想到你竟然覺得它一文不值。”老人搖搖頭。“好吧,我給你透露一下消息。你父親沒死。”“真的!”侯毅叫了起來。“他在哪兒?過得好麼?”“這些都不是你現在應該關心的話題。你現在應該想想怎麼幫我一起把《山海圖》奪回來。隻要《山海圖》奪了回來,我自然會告訴你你父親現在身在何處。”“這是個deal(交易)麼?是個deal的話應該要有預付款的?”侯毅語氣裡帶著嘲諷的意思。“我給你預付款。”老人說著,從兜裡摸出一個圓形的東西,遞給侯毅。侯毅接過去一看,之見那圓形的東西像一個遙控器一樣,左邊有一個看視頻時常見的後退按鈕,中間是一個暫停的按鈕。這東西表麵不知道覆蓋著什麼材質,摸起來冰冰涼,像是某種皮子。“燭龍之眼。算是訂金吧!”“你如果是燭龍的話,那這燭龍之眼……”“這玩意兒不是我的眼珠,是我的眼皮。”老人指指自己缺了一塊眼皮的左眼,“多少人為了這玩意兒打破了頭,為了表示誠意,送給你了。”“就這麼個破玩意兒?”“你要是繼續這麼有眼無珠下去,我看在你爸麵子上對你留下的那點耐性也要磨完了。”老人起身,像是打算結束這場對話。“我走了,掉了太多鱗片的老龍不適合在外麵晃這麼久,這玩意兒好用得很,你回去試試,有興趣的話,我們再來談吧!”“我到時候去哪兒找你?”“很有可能,我會先去找你。”老人說完,就像慢慢淡掉的水墨畫一樣,憑空在侯毅麵前消失了,留下一陣猛烈的風吹得侯毅根本睜不開眼睛。等他回過神、再次張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瓢潑大雨裡,什麼小吃鋪、老先生,全都毫無蹤影。隻有自己手裡捏著的那個圓盤狀的東西,已經沾染上了自己的體溫,變得微微發熱了起來。“啊啾!”侯毅打了個打噴嚏。這麼在雨裡淋著果然不是辦法,他顧不上想那麼多,在雨裡狂奔起來。晚上十點,鄒欣欣焦急地看著手機上的時間。她打定主意,再過五分鐘,如果侯毅還不回來,她就要出門去找。雖然理智告訴她,在這個城市裡侯毅沒有理由遇到任何危險,但她的心中總是不時地湧起一陣不安,好像自己真的應該對侯毅的安危負責一般。這是份工作,她對自己說,你不用投入這麼多,他自己要跑出去,就算是死了和你也沒有任何關係。呸呸呸,他可不會死,不能有這麼不吉利的想法。十點零五分,鄒欣欣站起來,拉起外套的拉鏈,順手拿了酒店裡的雨傘,正要出門去,她的房門響了起來。她急忙打開門,門外是渾身透濕的侯毅,臉上帶著不正常的紅暈。她伸手一摸,果然燙得嚇人。“你去哪兒了?快進來!”“欣欣,你……見過龍麼?”說完,侯毅立刻倒在鄒欣欣的胳膊裡,癱軟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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