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兒?石峰醒過來後根本意識不到自己身在何處。他好像身處在一個山洞中,而且是在山洞的深處,在遙遠的洞口能看到隱隱的亮光。他的第一反應是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遍,他在摸到自己手的第一下,就嚎叫了起來,而這嚎叫之後,還跟著更多聲的嚎叫。因為現在的他連嚎叫聲,也完全不是自己原本的嚎叫聲了。他原本白皙的肌膚變成了粗糙的砂紙,雖然因為黑暗看不出自己膚色,但他想應該也已經早已經變了顏色了。粗大的手掌上有一排粗厚的肉墊,每個指尖都有一枚像鉤子一樣的長指甲。他伸手去摸自己的臉,首先摸到的是左右兩邊的兩顆長牙,從嘴裡突兀地伸出來,接著他摸到了自己巨大的咬肌,突出的額頭,以及光禿的腦門。他再次嚎叫起來。這洞穴突然亮了。照亮這洞穴的並非火把,而是一張漂浮在空中的圖。這圖周身閃著紅色的光,正是當日吸引石峰打開密室的那種紅光。“你醒了,我的勇士。”“我的臉!我的身體!你對我做了什麼!”石峰憤怒地朝那圖撲了過去,但那圖在空氣中自如地飄蕩著,這讓石峰看起來就好像是一個妄想抓住羽毛的石塊,愚蠢之極。“看來你是忘了自己的過去,以及你的心願。”那圖飄動著躲避石峰的撲打,山洞裡充滿了從圖裡傳出的洪亮聲音。“你能和我聯係是因為你的血統,擁有這種血統的,過去都是我最勇猛的戰士,最忠心的仆人。勇士是不能被馴養的對麼?所以你才會對自己的境遇感到如此憤怒,因為你的血管裡流淌著的,是勇士的鮮血,而不是奴隸。”“我隻是想要紅!”“對於勇士來說,紅不紅並不重要,關鍵是,能不能用拳頭讓那些擋路的人臣服。你不是也常常哀歎,自己空有一副好皮囊,卻根本沒有能力在這世界上立足麼?“那些現在說喜歡你的人,又有幾個喜歡的是你的內在,無非是在幻想有朝一日能夠得到你這服肉體罷了。想想那個負責節目統籌的大姐,她幾乎無時無刻不在吃你豆腐吧?但她真的喜歡你麼?或者她又可曾用正眼看過你一下?”石峰停止了撲打,跪在地上,用長著長長指甲的大手痛苦地抱住了自己腦袋。“人族就是如此淺薄,根本不知道如何欣賞有潛力的人。他們隻會附庸風雅、追漲殺跌,隻看得到眼前的繁華美景,卻看不到日後的屍骨成山。是時候點醒他們了,讓他們看看忽視勇士的實力會有怎樣的下場!”“可是……”石峰強忍住啜泣,說:“我的臉……”“你是說那副皮囊麼?這對我蚩尤大帝來說怎麼會是問題!我被封在這《山海圖》中尚且能喚出你的潛能,又怎麼不能把你恢複回去?唯一的麻煩是,我現在被封印在《山海圖》中,能力不能儘數發揮,隻有我完全獲救,才能把你恢複人族的樣子。但說實話,我們山海族的樣貌也許不符合人族的喜好,但我們的威力可是一等一的。你出拳打一下這山洞的牆壁。”石峰半信半疑地衝著山洞牆壁猛打了一拳,瞬間有幾個石塊滾落了下來,在他腳下灑了一地。“你沒有儘力。不過就算這樣也總比你原來的樣子要像話多了。好好感受下吧,這就是力量,而力量就是權力!”“可我還是想要我原來的臉……我不想要什麼權力,我想當一個成功的演員……”那漂浮在空中的畫竟然發出了輕輕的歎息:“唉,如果你執意如此,我也不能強迫你。但如果你想恢複原狀,就得先找到燭龍之淚,把我從圖裡放出來。”“燭龍之淚。這是什麼?”“我慢慢跟你講,然後你就該學學怎麼用用你這雙拳頭了。”——第二天侯毅起得格外早,和一身黑色運動裝的鄒欣欣跑完十五公裡後,擺擺手表示要休息一下。他半彎著腰,呼哧呼哧地喘著氣,皺著眉頭,心裡也上上下下地翻騰著。不知道這一次,自己和柏展,有沒有機會翻身。不,怎麼能這麼想。他在心裡斥責著自己。一切都會如自己預料,絕對,絕對。他抬起身,鄒欣欣已經做完了拉伸,正在深蹲。他收起心裡的憂慮,嬉皮笑臉地說:“不用練了,身材很不錯了。”“你除了身材之類的,到底還能不能關注點彆的。”鄒欣欣不理他,繼續自己的深蹲。“大腿和臀部是全身肌群最集中的地方,隻要你練好這裡,瞅準機會的話,像這樣一蹬,”鄒欣欣猛地朝後一蹬腿,站在她身邊的侯毅明顯感覺到一股如同刀鋒一樣猛烈的氣流,“隻要有一次機會,你就能夠脫身。”侯毅點點頭。鄒欣欣似乎很滿意,宣布今天的早操就此結束。兩人各自梳洗更衣,出門搭了車,很快就到了博物館。這博物館目測不算太大,但設計得很有心思。博物館位於十幾節樓梯之上,有點高高在上的威嚴。正中一個巨大的玻璃天井,四周都是傳統的白牆灰瓦,正中的大門是暗紅色的雙開拱門,遠遠看過去像是一個暗紅的太陽。最讓侯毅覺得印象深刻的,不光是這博物館的外觀,而是這博物館散發出的清冷、不安的氣氛。已經快接近早上十一點,博物館門前卻還一個人都沒有。好歹這也是個正經城市,沒有一個參觀者這難道不奇怪麼?侯毅和鄒欣欣四下找不到售票處,索性直接叩響門環,卻依然沒有人來應門。就在他們正在思考要不要轉身離開的時候,門開了。“誰啊?今天閉館。”一個麵色疲憊的老者探出頭來。他須發皆白,因為年紀的關係,臉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老人斑,還戴著一副上深下淺的茶色眼鏡,看起來整個人陰森森的。“老人家,我們是……”鄒欣欣剛要開口,侯毅一下子搶過了話頭:“是全國《山海經》研究綜合委員會的,我是委員長侯毅,這是我的秘書鄒欣欣。”鄒欣欣瞪了他一眼。“學術交流……真是太可惜了,”老人家搖搖頭,“本館已經開始了大型整修,請你們等到整修結束再來吧!”“那什麼時候結束呢?”“兩年之後。”“老子可沒空等你兩年!”侯毅差點脫口而出。他努力控製住自己失望的情緒,卻發現老人已經開始關門了,那暗紅色的大門馬上就關上了。“咚!”大門突然停了下來,老人麵前的門赫然被一條長腿抵住了。鄒欣欣一個漂亮的朝天蹬,一腳踩在了即將關閉的半扇門上。老人吃了一驚,隨後怒氣衝衝地想要使力關上大門,卻發現大門依然紋絲不動。“你個女孩子家,怎麼上來就動粗!你放不放下,不放下我報警了啊!”鄒欣欣對著侯毅使了個眼色,侯毅立刻心領神會,上前一步邁進大門裡,順手就攙住了老人的胳膊:“您先彆生氣,我們進來慢慢說,慢慢說。”他一邊說著,一邊把老人往裡麵讓,鄒欣欣隨後也跟了進來,左右看了一眼,關上了大門。“你們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就擅闖博物館是違法的,我們有保安的,馬上他們就會把你們趕走!”老爺子氣得胡子都要變紅了,侯毅還是緊緊挽著他的胳膊不撒手,聲音真誠地道歉說:“我們昨天折騰了整整一天才到這裡,看昨天時間不早了,所以今天一早特來拜訪。“如果說您要整修,對普通參觀者不開放是可以理解的,但我們是專業的《山海經》研究人員,有國家支持的基金和項目,來您這裡調研,那是利國利民造福萬代的好事兒,您可不能把我們擋在外麵。”老爺子似乎被說動了,皺著眉頭問:“你們是……全國《山海經》研究……”“研究委員會。剛才情況緊急,是我冒犯了,請您原諒。”鄒欣欣臉上的表情軟了下來,楚楚可憐地看著老先生,一點不像是剛才那個腳上功夫了得的女人。“對啊,我們也是沒辦法,您大人有大量,就彆跟小姑娘計較了吧!”侯毅見老爺子對自己的防備心理已經沒有那麼強,主動打開了話匣子,詢問起這博物館的來曆。沒想到,老爺子對他的問題愛答不理,隻顧著自己悶著頭往前走。雖然老爺子一大把年紀的樣子,但走起路來毫不含糊,簡直快得像是在地板上滑動,侯毅和鄒欣欣幾乎要小跑才能跟上他。一轉眼,他們已經被老爺子帶進了博物館的主展廳。老爺子按開了主展廳的電燈,瞬間整個大廳裡燈火通明。這間展廳按照《山海經》中怪獸出現的順序進行排列,知名度小的怪獸雕塑就小一點,而知名度大的怪獸,雕塑則明顯大上了一圈。離侯毅最近的地方放著一隻水缸,裡麵有一隻栩栩如生的嬴魚。乍一看這魚有點像銀色的鯉魚,但所有的魚鰭都是鮮紅色的,更神奇的是,在魚的身側,缺了兩片魚鰭,卻生生多出了兩隻銀色的翅膀。這隻贏魚的模型做得栩栩如生,神態也極為逼真,就像是這魚正在水裡飛翔的時候突然被人施了法術整個定住一樣。侯毅貼在玻璃上看,也看不出絲毫的接縫之類的東西,反而因為離得太近,覺得這魚的眼睛猛地轉動了兩下。青天白日的,什麼鬼!他驚得往後猛撤兩步,差點踩到身後館長的腳。館長白了他一眼,他驚魂未定地斟酌著詞句,問道:“這魚……是什麼材料做的?太……太逼真了!”“材料?反正是真材實料。你懂什麼!”館長繼續往前走,一直走到一座人形蠟像前,才停下腳步。這蠟像卻不是個怪獸,而是一個人,如果不是胸膛沒有起伏,所有人都會以為這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他的長發散落在胸前,頭上係著細細的一條獸皮,腰間也裹了一塊,肩上還背著一筒白色尾羽的箭,右手拉弓開弦,正瞄準著大廳正中的十個太陽。侯毅忍不住輕輕摸了摸那蠟像,是一片毫無生氣的冰涼。“後羿。”館長說,“中華民族的第一個民族英雄,射掉了九個太陽拯救了黎民蒼生。說起來,他的名字到是和你很像。”“樣子看起來也很像。”鄒欣欣成功插了一句嘴。她這麼一說,侯毅才發現,這蠟像確實和自己有幾分相像,一樣的長臉,一樣的桃花眼,唯一不同的是這後羿的眼睛裡唯一感興趣的,不是女人,而是天上高懸著的太陽們。不,其實這蠟像和自己也就有五成像,但和侯毅認識的一個人足足有九成像。侯毅腦海中突然翻騰出一個人的臉,那人粗糙的手掌撫摸著幼小的他的臉龐,把他輕鬆地扛在肩頭,大步跑起來的時候,讓他覺得自己已經化作了那山野裡的風。他一時出神,仿佛回到了那年大興安嶺的森林保育區。那座連護林人都躲著的小屋,這個男人那年卻帶著自己住了進去。他記得男人一進小木屋就著手生火,很快他就聞到了晚飯的香氣。對於年僅五歲的他來說,來到木屋住宿不亞於一次有趣的旅行,直到男人把晚飯端上來,他還在興奮地不停四處張望。“今晚我們會睡在這裡麼?”他聽見五歲的自己問。“對。我帶來了被子。一會兒給你烤得暖暖的。”男人回答。“我要你抱著我睡。”他伸手摟住了男人的脖子。男人布滿胡茬的下巴,像是一棵還沒有萌出硬刺的仙人掌,在他嬌嫩的臉龐上留下了有關“粗糙”的最早記憶。他給自己裹上被子,男人在他身邊躺下,輕輕拍打他的背,卻唱的不是兒歌,更像是注意事項:鳥怪喙最尖,箭頭射不穿蛇怪控鬆緊,千萬彆被纏;四足獸怪蠻,有理不在先;蒼龍不在天,彩鳳梧桐間;真心換真意,山海同樂現。他的眼皮越來越沉,越來越沉,終於在男人的臂彎裡沉沉睡去。他能感覺到男人輕輕放下他,掀開被子獨自下了床去,但他實在太困了,便隻是把身子蜷縮得更緊了一些。這是一個悠長的美夢,鬆軟甜蜜如棉花糖,直到他突然被男人晃醒,男人的瞳孔和他離得很近,像是兩個被焦灼撕扯的黑洞。“侯毅,披上這個皮衣,躲到床下去,不論聽到什麼,絕對不要出來。”而他則還處在半睡半醒的懵懂中,便習慣性地回答說:“好的,爸爸。”自那之後,“爸爸”這兩個字,在他的生活中便成了絕唱。“你怎麼了,不舒服麼?”鄒欣欣敏銳地發現了侯毅臉色的變化。“太像了。”“誰?像誰?”館長疑惑著看著侯毅已經開始發白的臉。“我……父親。”侯毅垂下頭,神色黯然。“你父親?他……不在了?”“我不知道。”侯毅苦笑著說。館長盯著侯毅,仔仔細細地看了幾遍,又猛地拉起侯毅的手,反反複複地看了兩遍,問:“你是六指?”侯毅心裡一驚,他五歲那年就已經做了手術,那傷疤根本就不明顯,除了他爸爸,幾乎沒有彆人知道。“是不是?”“是。但是五歲的時候就割掉了。”“噢,難怪。”館長幾乎立刻就換上了一副和和藹可親的麵孔,雙手背後,來回踱著步子。“你跟我來,看看這個。”館長徑直朝展館正中走去。這裡放著一隻巨大的龍,但仔細看,這又不是一般的龍。一般的龍麵部是獸型,而這隻龍卻長了一張人的麵孔,不止如此,這麵孔還須發皆白,怒目而視,仔細看的話,會發現這張人臉的左眼沒有眼皮,眼珠幾乎完全暴露在外麵,比例特彆奇怪。“這又是……”“燭龍,又叫燭九陰。《山海經》對它的描述是人首龍身,呼吸成風雲,張眼為晝,閉眼為夜。”“但這個雕塑上的人沒有左眼皮。因為他怕自己瞌睡麼?”“嚴肅點。”館長瞪了侯毅一眼,“這不是插科打諢的時候。這是曆史。已經成為神話的曆史。”他見侯毅吐了吐舌頭,一副知錯的樣子,才繼續說:“因為燭龍一眨眼就可以控製時間的流速,所以一直有很多人試圖在捕殺燭龍。”“它這麼厲害,有誰能抓得住它?”“明的不行,可以來陰的。”館長歎了口氣說。“這期間發生了太多的故事,一時半會兒說不完,你隻要知道,機緣巧合下,後羿和燭龍成了朋友,保了他的安全,在他英雄的威名庇護之下,安然生活於現世。”“你是說,燭龍現在還在世界上存在?”“山的是存在的,海是存在的,怪物也是存在的,當然龍也是存在的。事實上,在他們沒有被曆史遺忘之前,他們甚至還有自己的名字——山海族。”“你這麼說……就離譜了吧!”侯毅搖了搖頭。在他看過的資料裡確實有人考證出了《山海經》中的地理位置屬實,也確實有很多人認為《山海經》中的主要人物也存在,是曆史的一種神話化的寫法。但怪獸也存在,甚至還叫什麼“山海族”讓他相信這個,不就相當於要他放棄自己相信多年的進化論、科學觀麼!“這世界上有很多真理。”館長似乎看透了侯毅的想法。“有些真理人類已經參透,有些則還沒有。還沒有參透的那一部分,你就能說它不存在麼?”見侯毅不說話,館長繼續說:“你說山海族是古人的想象,那是因為你從來沒有見過這些山海族。這不怪你,絕大部分人都沒有機會見到他們,他們也沒有留下什麼化石,但這就表示他們不存在了麼?再說,你不是也曾經在夢中見過他們,聽到過來自燭龍的呼喚麼?”那館長脖子一梗,發出的聲音猶如淒厲的風吹過樹梢,像是尖利的口哨,刺得人的耳朵非常不舒服,鄒欣欣皺著眉頭忍不住捂住了耳朵。但那聲音在侯毅聽起來卻非常熟悉。龍……龍……那個在他夢中呼嘯著的聲音,正一下下從這館長口中發出來,讓他一時間有些分不清楚這究竟是現實,還是幻境。館長看到了侯毅臉上的變化,停住了嘴裡的呼哨聲,問:“你聽過,是麼?”侯毅沒說話。“那就錯不了了!你就是我要找的人!”館長激動地握住了侯毅的手,說話也有些語無倫次起來:“蚩尤跑了有好幾天了。那張封印他的《山海圖》雖然能把他困在圖裡,但看樣子他已經找到了能穿過圖控製外界的方法。那個消失的警衛,八成就是被他控製了。我的密室裡被翻得一塌糊塗……”“對不起,您在說什麼?”侯毅一臉的莫名其妙。“我是聽到過您發出的聲音,也許我們之間真有什麼奇妙的聯係,但蚩尤是誰?某個網紅麼?”雖然館長戴著眼鏡,但侯毅還是覺得他翻了個白眼。“哪個網紅有膽子和蚩尤比?他們額頭上有角麼?能統領怪獸麼?會控製人思想麼?差一點兒就成了中華大地的主人麼?我說你怎麼跟那些傻人族一樣,就知道琢磨寫沒用的事情,真有用的事兒一點都不關心呢!”侯毅被罵得很不痛快,反嘴說:“我操心的事情多著呢,誰管得了你這個蚩尤是誰!”“彆人知不知道我不管,你總得知道!”館長斬釘截鐵地說:“從古以來,後羿一族就是阻止蚩尤重回人間的重要力量。蚩尤,那可是蚩尤啊!是你們後羿一族命中注定的敵人啊!你難道一點都不知道麼?”侯毅撇了撇嘴,對館長說的話無動於衷。“得得,我看你小子根本就是還沒開竅!”館長歎口氣,“算了,也不怪你,你也從來沒機會從你爸爸那裡學來這一切……今天我讓你看點真家夥吧!”館長一邊說,一邊摘下了一直戴著的茶色眼鏡。他左眼有一道顯著的疤痕,眼皮比右邊短了很多,幾乎蓋不住他的眼珠。他笑著把兩隻手在空中揮舞了兩下,侯毅瞬間覺得自己眼花了,他看到的明明不是兩隻蒼老的手,而是一條巨獸之尾,在空中左右搖擺。這巨獸之尾悠哉地在空中畫著圈,館長的身體也漸漸脫離地麵,漂浮到了空中,他依然微笑著,但整個身體輪廓卻越來越淺,像是被水淋濕的水墨畫,一點一點消失在了空氣中。“館長!”侯毅失聲叫了出來,他本能地覺得危險,但身體卻像被定住了一樣,怔怔地望著天空不能動彈。“侯毅,我們走!”鄒欣欣二話不說拉起侯毅的手,拔腳朝門外衝去,兩人剛一轉身,卻被更加駭人的景象震住了。那些他們剛剛經過的標本和蠟像,其中一部分像是剛剛睡醒了一樣,動了起來。嬴魚在水裡拍打著翅膀,把水麵掀起不小的浪花,卻始終不躍出水麵;五條尾巴的猙在躁動地刨著地麵的仿真草皮,一會兒就把草皮上撕裂了一個大口子;單腳的畢方把長嘴伸到了嬴魚的魚缸裡,瞪著遊動的嬴魚兩眼發亮。侯毅和鄒欣欣驚得張大了嘴巴,鄒欣欣半晌才說了一句:“你看到的和我看到的一樣麼?如果你沒看到是不是就說明我瘋了?”“那估計是我們兩個一起瘋了吧!”他們還沒從眼前奇特的景象中回過神來,又在身後聽到一聲嘶吼,兩人猛地回過頭去,再次徹底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侯毅終於知道他一直看到的那條若隱若現的巨尾是什麼了。此時,這條巨尾的主人終於顯露出了真身,舒展地在空中來回飛舞,身上七彩的鱗片似乎集中了整個大廳所有的光線。那隻燭龍,正在大廳上空肆意地翻著跟鬥,看到侯毅和鄒欣欣注意到了自己,像是鬆了口氣似的,打了一個長長的嗝。頓時,整個大廳卷起一陣狂風,鄒欣欣和侯毅要緊緊拉著對方的手,才勉強不被吹起來。他們看到一隻長著長牙的當康不滿地嘶吼了兩聲,瞬間被吹得撞到了牆壁上,昏死了過去。“抱歉,啤酒喝得太多了。”那燭龍說起話來,語氣滿是內疚。這聲音聽起來和館長一模一樣,簡直就像是館長自己在說話。“你是,館長?”“是啊是啊!這麼明顯麼?我本來以為你還要猜一會兒的。”“廢話,聲音一模一樣啊!還有你的眼睛!”“噢噢!這些都不重要,關鍵是,你的想起你是在尋找什麼?又是什麼帶你來到這裡的?”“我想得到靈感啊!帶我來到這裡的……也是我的靈感……”他原本想說是他的夢把他帶到這裡的,但看鄒欣欣在身邊,沒好意思說出口。“你是想說那個夢是麼?還是什麼曾經在你耳邊回響著的奇怪聲音?或者是你奇怪的夢遊行為?這一切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隻是你作為後羿一族對我燭龍呼喚的正常反應而已。“好吧,夢遊這個副作用我的確沒想到,但你聽到的聲音,確實來自於我。不要執著於那個夢本身,也不要執著於你看到了什麼,不要抗拒,放鬆接受世界本來的樣子。沒有看到的不等於不存在。我說得對吧!”“對個屁!你現在放我出去!不管這是什麼4D秀、VR技術、全息投影,不管這是用什麼奇怪的手法,總而言之,這一定是技術手段,才不是什麼怪獸重生!”“尊重點。你已經知道了山海族的名號,彆口口聲聲‘怪獸’來‘怪獸’去的。事情已經到了這個程度還不能說服你的話,隻能說明你果然和你的父親一樣頑固啊!”燭龍無奈地挑挑眉毛,尾巴在空中又擺了擺,“那沒辦法了,隻好讓你看看真家夥了。”他有眼皮的右眼突然放射出刺眼的光芒,把這展館裡所有的一切都包裹了進去,侯毅死命地盯著那隻眼睛,看到那眼睛衝著自己,快速地眨動了一下。一瞬間,所有的一切都被光束吞沒了。過了多久了?侯毅慢慢從昏迷中醒來,他睜開眼,第一個看到的是鄒欣欣的臉。“你怎麼昏過去了?還真是養尊處優慣了。”鄒欣欣一身運動服,一臉不滿地看著侯毅。“我怎麼在這裡!”侯毅突然瞥見自己身上穿的也是運動服。他是個愛乾淨的男人,每天的運動服都會及時換洗,他身上穿著的,卻依然是今天早上就穿出來的這一身。“我們出來跑十五公裡啊!昨天就已經說好的!暈倒就暈倒吧裝什麼失憶啊!”“不是!”侯毅急得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語言來描述自己處境,隻顧得問:“現在是幾點??”“你怎麼了?”鄒欣欣看起來似乎開始擔心,她伸手摸了摸侯毅的額頭。“幾點?我問你呢,幾點!”“早上八點半。”鄒欣欣一臉不解地看了看手表。“你今天還能行麼?昨天沒趕上去博物館,今天我們本來說好早上開館就過去的。”“我們……還沒有去過博物館?”“沒有啊!”鄒欣欣麵無表情地說。
第3章 他是一條龍(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