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市南部,荒郊野嶺之中一條柏油公路筆直地通向遠方。這裡是龍市通往南鹿市的必經之路,此時一輛武裝押運車輛靜靜地停在公路上,在四下無人的荒野裡顯得十分詭異。十幾分鐘後,刺耳的警笛聲打破了靜謐,十幾輛警車呼嘯著開到了押運車旁邊,南鹿市刑警隊長寧強第一個下車,他飛快地走到押運車駕駛室前,隻見司機趴在方向盤上一動不動,寧強推了推他,“喂,醒醒,你沒事吧?”司機似乎已經昏過去了,於是寧強快步走到車子後方,車廂門虛掩著,裡麵沒有任何聲音。寧強額頭滲出了汗水,他慢慢打開車廂門,隻見昏暗的車廂裡,四名押運員一動不動地躺著,他們的配槍被整整齊齊地擺放在一旁,除此之外再沒有彆人了。“混蛋!”寧強氣急敗壞地大吼,一拳狠狠砸在車廂上,一邊的年輕警員問道:“寧隊,現在怎麼辦?”寧強沉默良久,終於開口道:“沒辦法了,跑都跑了。先把這幾個押運員送去醫院,然後通知龍市警方和省廳領導吧。這下可麻煩了。”“是。”年輕警員應了一聲準備打電話,寧強突然又叫道:“等一下子銘。”“怎麼了寧隊?”“這個犯人叫什麼名字?”“我記得好像是叫楚言,還挺年輕的。”“哦……行了你去忙你的吧。”“好的寧隊。”被叫做子銘的警員走向彆處,寧強看著車廂眉頭深鎖,自言自語道:“身邊坐著全副武裝的五個押運員,又是在疾馳的公路上,身上還戴著手銬腳銬,這樣還能逃了。這個楚言,是怎麼做到的?”——龍市警察署大樓監控室裡,林修、莫曉乙和高耀揚三人並肩而坐,麵前的屏幕上播放的是一段公路口的監控錄像。“從監控錄像看,昨天下午五點押運車從南環路口上了省道離開龍市,在這之前沒有任何非正常情況發生。”聽到高耀揚所說林修也點點頭,“押運車裡有四個全副武裝的押運員,楚言又有拷鎖加身,他自己不可能跑得掉,更何況我覺得他也不會有逃獄的想法。一定是有人劫走了他。”莫曉乙說道:“楚言從龍市第一監獄轉到省監獄這件事,是一個星期前才確定了時間的,真的有人會在這麼短的時間製定一個周密的計劃劫走楚言?而且據我們所知,楚言已經沒有其他親戚朋友了,什麼人會冒著這麼大的風險劫他呢?”林修搖搖頭,“不知道。這些都隻是猜測,楚言這個人太聰明,而且善於隱藏,就算真是他自己逃跑也不是不可能。”“現在省廳高度重視這件事,在省道上丟了犯人,龍市和南鹿市都有責任,現在兩市警方都派了大量人手調查楚言的去向。林修,你能來幫忙嗎?”高耀揚說道。“放心吧,”林修說,“不管怎麼樣楚言也是我的朋友,我一定會幫忙的。”“那就好。”高耀揚說,“今天時間不早了,先回去吧。”“好。”林修於是起身與莫曉乙和高耀揚道彆。晚上回到家後林修總感覺心神不寧,似乎有什麼事情要發生。迷糊中他睡著了,翌日清晨,林修早早起床,他收拾好自己,便準備去警察署幫忙調查楚言的事,就在這時一個陌生電話打進來。“喂,你好。”“你好啊,大偵探。”電話那頭是一個經過變聲器處理的聲音,林修瞬間心頭一怔,然後語氣冷漠地問:“你是誰?”電話那頭說道:“我是一個遊戲策劃師,我想和你玩一個遊戲。”“什麼遊戲?”“一個推理遊戲,隻要你能在規定的十二小時之內解出答案,就算你贏,怎麼樣?大偵探應該不會怕吧?”“嗬嗬,”林修突然笑了笑,說:“你憑什麼認為我會陪你玩?”電話那頭淡淡說道:“我在龍市的幾個地方分彆放置了幾枚炸彈,從遊戲開始那一刻計時,十二小時後爆炸,你解開謎題就會得到炸彈埋藏地點,早點破案就會有更多的時間去找到炸彈。這個籌碼還算可以吧?”林修聞言愣了一下,然後卻又說道:“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林修話音剛落,手機卻已經傳來彩信提示音,有一張圖片發了過來。林修打開一看,是一個有著波紋狀刻痕的十字架。與此同時,電話那頭傳來聲音:“收到照片了吧?現在你決定相信我了嗎?”林修沉聲問道:“你是林晗?”“等你解開所有謎題,自然能見到我。你可以找你的好搭檔幫忙,但如果你全部依靠警察的力量,我會很失望的。好了,現在是上午八點整,遊戲開始。”“喂,等一下。”林修大聲叫道,可惜對方已經掛掉了電話,接著一條短信發了過來:第一個謎題:中心醫院,心臟病患者張春萍,救人的惡魔。簡短的幾個字,就是對謎題的全部提示了。林修看著這條短信有些發愣,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對方關於埋炸彈的言論聽上去很扯,但那張十字架圖片卻讓林修意識到這很有可能是真的。林修可以置之不理,就賭這是一場惡作劇,但若是賭輸了,後果不堪設想,所以他賭不起。看了看時間,已經八點零三分了,林修深吸一口氣,穿著外套衝出了家門。遊戲開始了。林修出門後打車直奔中心醫院,同時打電話給莫曉乙,向她說明情況後,又說道:“時間緊迫,我現在需要你的幫助。”“真的不告訴高署長嗎?”“不行。我不敢保證那個人會不會喪心病狂做出些什麼。”“那好,我現在就過去。”十分鐘後,林修和莫曉乙同時抵達中心醫院。院長正在辦公室裡和一位中年主治醫師談話,莫曉乙倆人敲門後徑直走進去。看見突然走入的兩個年輕人,院長和那位男醫生都有些莫名,莫曉乙開門見山,說道:“是賈院長吧?我是警署一科的警員,我叫莫曉乙,旁邊這位是警察署的刑偵顧問林修。”見到來人自報家門,是警察署的人,賈院長和那個醫生都站起身來,賈院長說道:“你們有什麼事嗎?”林修說道:“請問你們醫院裡是不是有一個叫張春萍的患者,患的是心臟病。”兩人對視了一眼,賈院長說道:“我幫你們查一下。”“好的多謝。我們時間緊迫請快一點。”院長在電腦上查了查,一會兒後搖頭說道:“抱歉,我們這裡沒有這位病人。”“沒有?”林修有些微吃驚,“不可能的,一定有的。你們好好查一下,這件事很重要。”賈院長又道:“我已經仔細查過了,真的沒有名叫張春萍的心臟病患者,你們是不是弄錯醫院了?”“不可能,”林修說,“我不會弄錯的,中心醫院心臟病患者張春萍,肯定有這麼個人。”莫曉乙說道:“賈院長,你再好好想想,有沒有漏掉的?”賈院長仍舊確定醫院裡沒有這個患者,他旁邊的男醫師卻突然說:“其實,我倒是知道這個人。”林修和莫曉乙同時看向他,莫曉乙道:“你是……”賈院長見狀立刻介紹道:“哦,這位是我們醫院的優秀外科醫生韓思陽。”又轉向男醫師詢問,“思陽,你真的知道?我們醫院有這麼個人嗎?”韓思陽點點頭說:“有。但不是現在了。六年前我有一個病人叫張春萍,她是我一個朋友的母親,當時因嚴重心臟病住院。”“哦。聽你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了,是有這麼個人。”賈院長說道。莫曉乙聞言說道:“太好了,能不能幫我們找來關於那個病人當初的全部資料以及現在的聯係方式?”“資料可以,但是聯係方式沒有。因為張春萍在六年前就已經去世了,心臟病突發死在醫院裡。”“什麼!?”林修和莫曉乙同時叫,“六年前已經去世了?”“沒錯。”莫曉乙看向林修,而林修正低頭皺眉。片刻後他道:“先把她的病情資料給我們吧。另外韓醫生,你說你和張春萍的兒子是朋友,那麻煩你把她兒子的聯係方式給我們。”“……哦,好。”上午九點半,林修和莫曉乙在中心醫院雜物室裡翻看資料。因為時間問題,莫曉乙以警方辦案需要為由向賈院長借了一個地方做臨時辦公室,賈院長也隻找到這樣一個雜物間給他們。雖然有些簡陋,但好在夠清淨夠方便。“從資料看,張春萍死的那天,她已經確定要在那之後第三天做手術,然而那天晚上卻突然發病猝死。可以說是毫無征兆。”林修看著資料說。“也不能算是毫無征兆吧,畢竟她有嚴重心臟病,入院的時候情況就已經很危急了。”莫曉乙說,接著又道:“你看,這裡還有最後去世時的照片。”林修接過照片看了看,眉頭微皺,莫曉乙見狀問道:“怎麼了?”“沒什麼,”林修說,“就是有點莫名其妙的奇怪感。”“哎……”莫曉乙歎了口氣,“那個神秘人給的提示也太少了,這謎題連題目都得我們自己猜嗎?那個‘救人的惡魔’又是什麼意思?”林修道:“彆說這些了,抓緊時間看看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他接著繼續仔細翻看資料,一會兒後低頭沉吟道:“張春萍前期的住院費都沒有按時交給醫院,她家的條件應該不是很好。而這個手術花費大卻成功率低,這樣一來她兒子的壓力一定很大……”“我看我們還是去找夏宇詢問一些情況吧”莫曉乙說。“好。”——夏宇今年三十多歲,和妻子一起經營著一家小超市,通過韓醫生的指引,林修和莫曉乙很快來到夏宇住的地方。麵對突然到訪的兩個警察,夏宇有些不知所措。莫曉乙則表明來意,說道:“夏先生,我們是想來了解一些您母親六年前住院時的情況。”“我母親怎麼了?她早就去世了啊!?”夏宇疑惑道,談到母親時還能從他臉上看到一絲悲傷之意。“是這樣,現在警察署的一件案子可能涉及到六年前中心醫院的一些病人,我們也是公乾,希望您配合一下。”林修隨口搪塞,他知道隻要見到警官證,再聽到“警察公乾”這幾個字,一般人都不會有太多質疑。果然,夏宇聞言點點頭說道:“那好,你們想知道些什麼呢?”林修問道:“你母親什麼時候開始患有心臟病的?”“在她老人家去世前大概有十年時間了。”“發病情況如何?”“以前還好,隨著年齡的增長她越來越受不了刺激,最後一次住院時情況已經非常糟糕了。”夏宇慢慢回答,林修低頭思考著,莫曉乙又問:“六年前你們的情況應該不是很好吧?我是指經濟方麵。”夏宇聞言歎氣說道:“哎,的確。我父親走得早,這些年一直是我母親一個人拉扯我,條件自然不怎麼樣。六年前我還在一家珠寶行上班,收入微薄,連住院費都險些交不起。那時候還多虧了思陽,也就是我媽的主治醫師韓醫生幫忙,我們是老朋友。”“即便如此,你還是堅持要花高昂的費用給你母親做手術,對吧。”林修插嘴道。聞言夏宇說道:“我們為人子女的,哪個不應該這樣呢?何況我是被母親一個人帶大的,她的辛苦我都知道,而她被病痛折磨,我當然要竭儘全力救她。”“當然,夏先生,你是個孝子。”莫曉乙由衷稱讚他。“哎……”夏宇歎氣說,“可惜當時我沒出息,等我好不容易有了手術費,母親卻已經不在了,她老人家連一天福都沒有享過。”看得出夏宇至今依舊對母親有著深深的愧疚。林修和莫曉乙又問了一些問題,就起身告辭了。離開夏宇家時是中午十二點二十分,莫曉乙正準備啟動車子,林修卻突然說:“我不坐車了,我步行。”莫曉乙聞言奇怪地問:“為什麼?我們時間不多了。”“正因如此,”林修說,“走路有助於思考。”“……好吧。那我和你一起。”從夏宇住的小區出來,沿街滿是各種小商鋪,二人一直往前走,路過一個燒烤攤兒時,林修聽見一個胖老板在和他的小夥計說話。“這些醋是從哪個桶裡麵倒的?”胖老板問。小夥計回頭指了指說:“從那個黑色的裡麵。”胖老板聞言道:“我不是告訴你了嗎,從那個紅色的桶裡麵倒。”小夥計表情無奈地說:“不都一樣嘛,我看了,都是價錢一樣的醋。”“當然不一樣了,黑色那桶是隔壁那家的!”林修站在路邊看著那兩個人所說的話愣了許久,突然轉頭說道:“我們快上車,回醫院!”到達醫院後,莫曉乙問林修:“你想到什麼了?”林修回答道:“雖然倒出來的醋是一樣的,但是黑桶和紅桶卻有很大區彆。也就是說,即使是同樣的結果,原因不同的話性質也就會有很大的差彆。”莫曉乙略微思考一會兒,說:“你是說張春萍的死因有問題?”“沒錯。從之前那張照片上看張春萍去世時眼瞼出血,嘴唇發紺,屍體表麵出現血液呈暗紅色的流動狀痕跡,相對於心臟病猝死,這些症狀更像是窒息死亡。”“窒息?”“如果有人中途拔掉了張春萍的輸氧管,那她肯定會窒息而死。”“可是就算普通人看不出來,醫生也一定能辨彆出死因啊!”“這就是重點,”林修說:“張春萍的主治醫師肯定看得出來她是窒息而死,但他卻沒有告訴任何人,這是為什麼?”“你懷疑那個韓醫生就是凶手?”“一個殺人的醫生,這也許就是‘救人的惡魔’這個提示的意思。”“有道理,這樣一來就說得通了。”說話間二人再一次來到雜物室,林修從一大堆資料中翻出那張照片,邊看邊說:“之前的一切都隻是推論,我們沒有直接證據證明韓思陽就是凶手。”莫曉乙道:“事情已經過去六年了,現在想找到證據簡直比登天還難。”林修聞言沉默了很久,突然抬頭說道:“或許,我們不需要證據。”——院長辦公室裡,韓思陽在和院長說著些什麼,林修和莫曉乙突然推門而入,“韓醫生,我們有事找你。”“什麼事?”莫曉乙語氣嚴厲地說道:“我們懷疑你和張春萍的死有關,請你接受調查。”賈院長聞言忍不住說道:“張春萍不是死於心臟病嗎?雖然思陽是她的主治醫師,但也不能歸因於他呀!”林修拿出照片說道:“賈院長,請你看一下張春萍死前的樣子,她的表麵特征真的像是心臟病猝死嗎?”賈院長疑惑地接過照片,一會兒後說道:“我以前沒有注意過這一點,經你這麼一說確實有點問題,她的樣子有點像窒息而死。”“可惜事發已經六年了,不然隻要讓法醫驗屍就能知道真凶。但是韓醫生,六年前你做死亡鑒定的時候難道沒有發現不對勁嗎?”林修說。“我……我當時可能有些疏忽。”“你是中心醫院的優秀外科醫生,專業素養不用多說,窒息而死和心臟病猝死的區彆你看不出來嗎?”韓思陽一時說不出話來,莫曉乙見機大聲說道:“韓思陽!我現在要以涉嫌故意殺人罪逮捕你!”韓思陽立刻叫道:“不,你憑什麼逮捕我!我沒有殺人,我是在救人!”“你就是在殺人!”林修說,“你和夏宇是老朋友,夏宇的母親對你也很好,可你卻恩將仇報喪心病狂!居然殺害了你好朋友的親生母親!”“沒有!我沒有!我也是為了夏宇才那麼做的!”聽到這句話,林修緊繃的神經一下子緩和下來,他鬆了口氣,終於等到這句話,剛才韓思陽如果沒有被唬住而是伸手要證據,林修可真的拿不出來。莫曉乙說道:“這麼說你承認自己殺人了?”“我沒有殺人,我也不想那麼做。”韓思陽說,“是夏宇母親讓我這麼做的。夏宇孝順,花再多錢也要給母親治病,可是張阿姨的病根本不可能治得好,且不說手術花費高風險大,就算手術成功了以後也還是也可能複發,如果這樣下去夏宇一輩子都會被拖累。“張阿姨知道自己的情況,那時候夏宇四處給她籌錢,她不想耽誤夏宇,更怕夏宇會為了錢做傻事,所以她讓我拔掉輸液管。剛開始我也死活不同意,但是張阿姨一再哭求,而且她說的確實有道理,如果不那樣做夏宇可能也不會有現在。所以我……”賈院長聽到這些也很無奈,“思陽,你……哎!”“我和夏宇是幾十年的朋友,我也真的不想看他為了醫藥費而走錯路。”林修衝莫曉乙使了個眼色,莫曉乙立刻說道:“韓思陽,我現在必須找人帶你回警局,請配合。”“莫警官,”賈院長說道,“不管怎麼說張春萍已經去世好多年了,就算思陽沒有那麼做她也活不了太長時間的,他當初也是為了朋友,更何況是張春萍強烈要求他的,這件事能不能……”“對,”韓思陽說,“我有一段視頻,是張春萍死前錄的,就是為了證明拔輸氧管這件事是她要求我而非我故意的。”“這些都等到了警局後再說吧,放心,警方會給你們答複。”下午三點三十分,二人從醫院出來,莫曉乙讓同事幫忙處理韓思陽的事,而林修則把這個結果以短信的方式發送給那個神秘人。這時莫曉乙問道:“你怎麼知道那樣說就會把韓思陽的情緒激起來?”林修回答:“那個提示,‘救人的惡魔’。‘惡魔’指的自然是殺人犯,而‘救人的惡魔’意思很可能就是殺人者有自己的苦衷。“之前說過張春萍的手術成功率低,可是夏宇不顧一切要給母親治病,所以我猜韓思陽拔掉輸氧管很可能是為了夏宇,或者是夏宇母親要求的。“殺人對誰來說都是噩夢,韓思陽殺人後唯一的精神支撐,就是他覺得自己是在拯救夏宇。我當時故意說他喪心病狂不顧朋友情意,就是要讓他感覺憤怒,那樣他一定會忍不住出口否認,並且說出真相。”莫曉乙聽完後忍不住說道:“你這些是和邵東陽學的吧?”“哪兒來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真的有用。”林修說完就聽到了手機提示音,“是什麼?”莫曉乙問。“一個坐標。”林修說著點開坐標,然後說道:“在龍市火車站。”“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