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後,林修和莫曉乙坐上了楚言的車開往龍市。“你們兩個,不會是一起來龍市遊玩的吧?”楚言笑著問林修和莫曉乙。林修道:“彆瞎說,我們有正事。”“哦,”楚言聞言道,“是來查案的?龍市那邊又出什麼事了?”“等你回去就知道了,”林修說,“可不是小案子。”這時後座的莫曉乙跑著旁邊的大號填絨玩具說道:“楚言,你一個大男人車上怎麼會有這東西?”楚言從後視鏡看了看說:“哦,那個呀。那是我東元市一個朋友的。本來他是買給他女朋友的,結果還沒送呢,女朋頭就和他分手了。哈哈,這小子說看見這玩具就鬨心,索性就送給我了。我就放在車裡帶回來了。”“哦,原來是這樣。”莫曉乙說著,又使勁摟了摟填絨玩具,“真可愛!”女生大概都天生對毛絨玩具沒有抵抗力,就連莫曉乙這樣的警花都不能例外。林修不由地笑了笑,突然他盯著後視鏡裡莫曉乙懷裡的玩具愣了愣,然後說道:“我明白了!”莫曉乙和楚言都被他嚇了一跳,莫曉乙問道:“你明白什麼了?”林修回過頭說:“凶手不是什麼身材臃腫的人,他是在衣服下麵塞了棉絮。”莫曉乙很驚訝,“棉絮?”“對,”林修說,“還記得我們在花園牆上發現的帶有棉絮的布條嗎?那是凶手翻牆的時候衣服被掛到而留下的。衣服裡塞了棉絮就會改變身形,當時又是晚上,我們從監控錄像裡看上去就會以為那是一個身材臃腫的人。”“這麼說凶手應該是一個體型勻稱的人!”“對,也不可能太瘦,不然就算塞了棉絮也不會達到那種狀態。凶手一米八幾,體型勻稱,去過馮道林的畫展。這是我們目前所掌握的情況。”“什麼凶手啊?到底出什麼事了。”楚言問。這時突然響起電話鈴聲,莫曉乙看了看說道:“是趙警長。”“喂,警長,什麼!好,我們正在路上,好,我們儘快趕到。”掛掉電話後她說道:“第四起案子發生了,就在龍市高速路口旁邊,我們應該過一會兒就能看到。”“第四起?!”楚言目瞪口呆,好半天後才喃喃道:“我靠,我錯過了什麼。”大概半個小時後,林修等人剛剛駛下高速路就看到前方路邊燈光大亮,警戒線已經拉了起來,周圍除了警察外竟然還有消防人員。楚言把車停在旁邊,一個警察見狀立刻走過來說道:“同誌,警方辦公,請不要圍觀。”莫曉乙打開車門下車說道:“陳哥,是我。”“小乙?你終於回來了。”林修也走下車,問道:“陳警官,什麼情況?”陳警官看了看他,說:“過來吧。”三個人跟著他走上前,林修看到公路旁邊的欄杆被撞毀了,在下方的乾涸渠溝裡,一個被燃燒過的黑乎乎的汽車殘骸倒栽著。說是殘骸,其實已經看不出汽車的樣子了,車身和底盤完全脫離,看得見的地方也隻有一個破損的輪胎鐵軸,車體已經麵目全非了。“車禍後起火了?”莫曉乙道。“恐怕不是,”林修說,“這樣的破壞程度應該是爆炸,車內有炸彈?”陳警官點點頭,這時趙警長走了過來,“你們回來了。”“警長,這裡出了什麼事?”趙警長說:“下午的時候我們接到消防隊通知,高速路口發生汽車爆炸事件,疑似炸彈。我們趕到的時候消防隊才剛剛滅火,汽車的樣子你們也看到了,我們初步鑒定是在司機不知情的情況下車內被安裝了遙控塑料炸彈,至於死者??”“我明白,”林修說,“那如果是遙控炸彈的話,事發時凶手一定在附近。”趙警長點點頭,“應該是這樣。”楚言看著四周說道:“這麼大的爆炸,沒有傷到過往的其他車輛嗎?”“這是不幸中的萬幸,”趙警長說,“根據監控錄像顯示,這輛汽車在行駛到這裡時突然失去控製,一頭撞碎欄杆掉進了旁邊的渠溝裡,而後才發生的爆炸,所以周圍車輛沒有被波及。”“查到車主身份了嗎?”“我們從監控錄像裡查到了車牌號。”林修莫名地緊張起來,“是誰?”趙警長說:“就是萬國博物館的館長,楊睞。”“果然……”林修沉吟道,他盯著麵前燃燒過後黑漆漆的地麵,突然扭頭問旁邊的楚言,“楚言,今天畫展展出的是哪幅畫?”“啊?”楚言被他突然問的一愣,然後想了想說:“好像是《天火焚世圖》。”“昨天呢?”“昨天?昨天應該是《山崩地裂圖》”“天火焚世、山崩地裂……原來是這樣!”莫曉乙問:“你又想到什麼了?”林修看著周圍的人,說道:“我們來理一下思路。“第一天畫展展出了《鋼鐵甲士圖》,代表金,當天夜裡許東升被人用長劍貫穿胸膛而死;“第二天展出了《水淹蒼生圖》,代表水,晚上周亞文被人棄屍河中;“第三天,也就是昨天展出了《山崩地裂圖》,也就是土,之後建築工人從沙堆中發現了鄭國立的屍體。“今天展出的是《天火焚世圖》,是火,然後就是現在楊睞死在了爆炸的汽車中。”“凶手在按照五行圖殺人!”莫曉乙驚訝地說,周圍的人聞言都目瞪口呆,楚言突然說道:“罰罪之圖。”林修扭頭看向他,“你說什麼?”楚言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在繪畫界有一個關於五行圖的說法,因為五行圖是來源於天神懲罰蠻人的傳說,所以又被稱做罰罪之圖。據傳在展出五行圖的時候,所有看過畫的人中,會有五個罪行最重的人分彆死於金木水火土五種元素。這是神靈對他們罪孽的懲罰。”聽到楚言的話周圍的人都倒吸一口涼氣,這個恐怖的詛咒似乎現在真的應驗了。“無稽之談,不信也罷。”趙警長突然說道,“現在最重要的是抓住凶手!”“現在看來,凶手還會再次作案,會用最後一種木的手法。”林修說。莫曉乙接口道:“那麼目標,應該就是馮道林了??”“你們怎麼會知道?”趙警長奇怪地問。莫曉乙把在東元市查到的一切告訴趙警長,趙警長聽完後驚訝地說:“原來如此,這一切居然要追溯到這麼久之前。”“警長,現在我們應該趕緊派人到馮道林的身邊去保護他們的安全。”莫曉乙說。趙警長沉吟道:“你說得對,我們現在回去,小乙你和林修去找馮道林,一定要讓他們明白情況的嚴重性。”“是,警長。”“我們必須儘快找到凶手,不能就這樣讓他肆意妄為了。”趙警長說道:“我會和東元市警方聯係,用儘一切資源查一下,二十五年前東元市一監十三號牢房的趙祿現在還有什麼親人。”“還有,”林修又說,“篩查畫展第一天到場的所有人員資料,凶手一定在其中。”“好!”——回到龍市後,林修莫曉乙坐著楚言的車一起去找馮道林,趙警長告訴他們馮道林和助理一行人都住在博物館旁邊的華盛酒店裡。三人趕到華盛酒店時已經是晚上十點了,酒店前台一個女孩兒在百無聊賴地轉筆,林修走上前問道:“請問馮道林先生在哪個房間?”那女孩兒看了看他們三人,慢悠悠地說道:“馮道林先生是這裡的貴賓,你們……”話還沒說完,莫曉乙便直接掏出證件放在女孩眼前,“我們是警察,找馮道林有急事,請你配合。”“好,好,”那女孩兒有些慌亂,大概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當下立刻在電腦上查了查,然後說道:“馮先生住在五樓514套房,需要我給他打個電話通知一聲嗎……”楚言笑著對她說:“那就麻煩你了美女。”“不……不麻煩。”五樓,馮道林房間。林修、莫曉乙和楚言坐在沙發上,馮道林和他的助理坐在三人對麵,莫曉乙將警方掌握的情況都告訴了他們。“馮先生,你應該明白現在情況有多危險,我們希望你能接受我們二十四小時的人身保護,而且立刻停止畫展。”馮道林慢悠悠地說:“罰罪之圖的說法我當然聽過,但如果我相信這種無稽之談也就不會辦這個五行畫展了。世間誰人無罪?殺生、謊言、色欲都是罪孽,如果真的有罰罪之圖那我們所有人都該死了。莫警官,你是警察,警察也會相信這麼荒唐的說法嗎?”林修道:“馮先生,就算罰罪之圖是假的,但現在有人要來殺你是肯定的了,雖然二十五年前的事我們不是很清楚,但你自己肯定心裡有數,所以希望你接受警方的要求。”聽到林修的話,馮道林臉色一陣陰晴,然後說道:“想派人跟著我隨便你們,但畫展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停止的。”馮道林說完這些就起身走進了臥室,留下林修三人一臉無奈,馮道林的助理這時起身說道:“三位,馮先生對這次的畫展很看重,所以希望你們能理解他。今天時候不早了,三位請回吧。”走出華盛酒店,莫曉乙問林修:“怎麼辦,馮道林不肯配合。”林修說:“先派警察保護他的安全吧,不肯停止畫展……也未必是壞事。”林修說著又轉頭道:“楚言,你先回去吧,這邊你也幫不上什麼忙。”“好吧,你們小心點。”楚言離開後莫曉乙和林修打車直奔警局,此刻警局所有人都忙碌著,或許這次的案子是大部分警察遇到過最大的一件了,四條人命已經被奪走了,現在第五個人還處在危險當中,而警方卻連個嫌疑人都沒有。法醫正在向趙警長彙報情況,林修和莫曉乙正好聽到他說的話。原來那個鄭國立的確是被埋入沙坑之前就已經窒息而死了。看著忙忙碌碌的眾人,林修腦海中襲來一陣困意,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十一點了,他得去睡一覺了,因為明天還有一場硬仗要打。第二天,馮道林的畫展果然如期舉行,五行圖的最後一幅,代表木的《枯木逢春》圖被展出。但來博物館裡參觀的人較之前幾天少了很多,想來是因為這幾日的連環殺人案讓整個龍市人心惶惶,一般人不願意出來了。而馮道林卻絲毫沒有害怕的意思,即便知道自己是凶手的目標,他依舊該做什麼做什麼,警方的人則始終跟著他,想辦法保護著他的安全。從早上九點開始,馮道林一直待在博物館裡,和每一個來看畫展的人一樣在大廳裡走來走去,慢慢觀賞著自己的一幅幅作品,仿佛很快就再也見不到它們了。中午的時候馮道林沒有吃飯,始終待在畫展上,下午三點他離開博物館回到酒店房間。警方人員跟著他,在他的房間門口輪流值班,因為林修說過,這個凶手似乎有強迫症,總在追求和罰罪之圖傳說的絕對吻合,所以他要殺馮道林一定會在今天動手。此時,林修坐在自己家中的書桌前,麵前桌麵的白紙上雜亂地寫著一大堆的人名和時間。旁邊是趙警長托東元市警方查到的趙祿的親人朋友簡單的資料。資料顯示,趙祿死後三年他的妻子便帶著十三歲的兒子改嫁,離開了東元市。除此之外沒有其他親戚,朋友也大多在他入獄後就不再聯係了。看著這些資料,林修再一次陷入深思,突然他想到了什麼,拿起那份資料找尋了一下,接著盯住了一個地方。趙祿的妻子改嫁給了一個姓袁的商人。林修突然站起身來,臉上的表情變得十分嚴肅,一個人的樣子逐漸在他的腦海中變得清晰。半個小時後,林修火急火燎地趕到了華盛酒店五樓,一個警察正蹲在馮道林的房間門口百無聊賴著。見到很著急的林修後起身問道:“你怎麼了?”“馮道林呢?”林修問。那警察回答道:“早就進房間了,一直沒有出來。”林修又問:“那個馮道林的助理,那個袁先生來過嗎?”“來過,”警察說,“一個小時前,馮道林讓袁先生去幫他買點東西,袁先生四十分鐘前拿著東西進去了一趟,沒多久就出來了。”“後來馮道林出來過嗎?”“沒有,袁先生說馮道林在睡覺,讓我們不要打擾他。”“糟了!”林修說著猛地撞開房間門,急匆匆地衝了進去,那個警察也跟著走了進去。客廳裡空空蕩蕩的,林修走進他的臥室,卻發現裡麵根本沒有人,他找遍了整個房間,就是沒有馮道林的影子。那警察不禁說道:“不可能啊,這裡可是五樓,而且我一直守在門口,沒見到他出去啊?”但此時的林修並不關心他去怎麼逃出去的,他隻想知道馮道林去了哪裡。那警察突然喊道:“你看!”林修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在茶幾上咖啡杯的下麵壓著一張紙條,上麵寫著:我在博物館等你。林修大驚,猛地奪門而出,同時說道:“叫人去博物館!”——此時已是夜晚,黑色籠罩了整座城市,夜空中的點點繁星與街道上的七彩華燈交相輝映。而龍市萬國博物館的展廳裡,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站在一幅巨大的畫布前,展廳裡沒有開燈,隻有月光從外麵照進來,映照著馮道林的臉色一片慘白。輕微的腳步聲出現在身後,馮道林用滄桑的聲音說道:“你來了。”接著他慢慢轉過身,看向身後的男子,麵無表情地說:“我等你很久了,小袁。”出現在馮道林身後的,正是他的助理,袁先生。“你早就知道是我了嗎?”袁先生麵無表情地問道。馮道林回答說:“你是我的助理,在四天之內連殺四人,我又怎麼可能毫不察覺呢?”袁先生慢慢拿出藏在身後的鋒利木錐,冷冷地說道:“這麼說你已經準備好受死了。”“我知道,你是老趙的兒子。當年是我們對不起他,你要為他報仇無可厚非。我們五個都是有罪之人,你用罰罪之圖的方式殺掉我們,我其實很欣慰。所以我明知道你是凶手,卻沒有告發你,其實我早就在等著這一天了。”馮道林的語氣很平緩,仿佛在和朋友聊天。袁先生雙眼露出凶狠的目光,同時舉起了手中的木錐,“既然如此,那就再見了!”就在他準備跨步上前時,“啪”的一聲,展廳的燈被打開了,與此同時林修的聲音傳來,“收手吧,袁先生,你已經犯下太多罪孽了。”袁先生詫異地看了林修一眼,而後突然笑著說:“嗬嗬,是你啊。你果然還是找來了。”“你的確藏得很深,這一次我有些慢了。”林修道。“那就說說吧,你是怎麼發現我的。”袁先生不緊不慢地說道。林修道:“我一開始很奇怪,凶手要為趙祿報仇,為什麼會拖二十五年?”“後來我想,可能有兩個原因。第一凶手二十五年前可能還太小,沒有能力報仇。第二,凶手的目標是五個人,必須要找到一個能讓五個人聚在同一座城市的機會。“但是這次的連環殺人案明顯是蓄謀已久,那麼這個凶手一定在很久以前就知道馮道林的畫展可以聚齊這五個人。“可這次畫展的消息是開辦一個星期前才公布地點在萬國博物館的。所以凶手很有可能是畫展內部的人,而且既然能知道另外四個人一定會來畫展,必然是馮道林身邊很親近的人。“趙警長查了趙祿的親人資料,他的妻子在他死後三年帶著十三歲的兒子改嫁給了一個姓袁的商人,再結合年齡,我最終懷疑到了你。”“哈哈,”袁先生大笑道,“如果是這樣的話,你這個大偵探也不過如此,這次你能查到我,有很大部分運氣成分在裡麵嘛。”袁先生接著又說道:“其實另外四個人根本就是我以馮道林的名義邀請他們來的。我在馮道林身邊委身侍賊這麼久,為的就是這一次。”“馮道林要辦五行畫展,在畫展上用罰罪之圖的方式殺掉他們再合適不過了,許東升是我刺死的,周亞文也是我丟在河裡活活淹死的,我還用沙子活埋了鄭國立。“哈哈,楊睞那個老家夥想逃跑,可他絕對想不到我會在他車上裝炸彈,你知不知道我在按下遙控器後,看著他葬身火海時有多興奮嗎?哈哈哈哈!”說完這些袁先生突然轉頭看向馮道林:“現在就剩你了!”說著他迅速向馮道林衝了過去,手中尖尖的木錐早已對準了他。而馮道林則一副無謂的樣子,一動不動地閉上眼睛等待著死亡的降臨。見狀林修大驚,可是他卻來不及阻止,隻能看著一樁血案就要發生。“砰!”沉悶的槍響憑空出現,一顆子彈精準地打進了袁先生的小腿,他悶哼一聲摔倒在地,痛苦地呻吟著。林修驚訝地瞪大眼睛,慢慢才緩過神來,莫曉乙舉著槍來到他身旁,問道:“林修,你沒事吧。”“我沒事。”林修說,這時一大群警察衝了進來,馮道林慢慢跪倒在地,在他的頭頂,正是那五行圖的最後一幅,《枯木逢春圖》。這一夜,萬國博物館附近的居民都聽到了刺耳的警笛聲,警察抓著連環殺人案的凶手袁先生上了警車,這起在龍市引起軒然大波的凶殺案終於宣布告破。莫曉乙和林修一起帶著馮道林走出了博物館,莫曉乙對他說道:“馮道林先生,你也必須和我們回警局。”馮道林一言不發地點點頭,三個人慢慢走向警車,馮道林突然扭頭對林修說道:“年輕人,答應我,把畫展辦完。”林修一愣,旋即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隻見馮道林突然轉身向馬路上跑去,吃驚的林修和莫曉乙都齊齊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時馮道林已經站在了馬路中央,一輛飛速行駛的汽車近在咫尺。“不要!”林修大喊,卻已然來不及了,汽車猛地將馮道林撞飛,鮮血染紅了車前蓋,但汽車卻沒有停下,而是徑直開走了。林修趕緊上前,然而馮道林卻明顯已經死了。在場的所有人都安靜了,這一切發生得太快,眾人還沉浸再深深的震驚中,隻有林修明白,從馮道林留字條約袁先生到博物館見麵的那一刻起,他就沒有想過要活下去。第二天,應馮道林的遺願畫展辦完了最後一天,之後萬國博物館有了新的館長,那五幅畫也留在了博物館裡。撞死馮道林的那輛車被找到了,但司機仍在逃逸中。龍市的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但林修卻沒有,雖然袁先生已經承認罪行並落網,但在林修心裡依然有很多的疑點,他總覺得,事情還沒有結束。——兩天後,龍市中心醫院的電梯裡,林修和楚言並排而站。“謝謝你陪我來。”楚言說。“哦,沒,沒什麼。”林修明顯有些心不在焉,楚言問道:“你怎麼了?案子不都解決了嗎?”林修說道:“我也不知道,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希望是我多慮了。”電梯到達四樓,這裡是中心醫院的住院部,林修跟著楚言順著走廊往裡麵走,最後到達一間單人病房前,一個女護士正好從裡麵出來。“李姐。”楚言笑著打招呼。那好護士看了看他,說道:“是小楚啊,你來了。”“嗯。”楚言點點頭,那護士又說道:“進去吧,再多陪你爸一會兒。”“我知道,李姐,謝謝你。”“彆客氣。”護士說著向走廊另一邊走去,楚言推門進了病房。林修扭過頭去,看到那個護士站在對麵看著這邊抹眼淚,口中還感歎道:“哎,真是個好孩子。”林修跟著走進病房,在病床上躺著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他麵容安詳,如果不是旁邊的心電圖顯示他的心率已經越來越弱,林修真的會以為他隻是睡著了。“爸,我來看你了。”楚言對躺著的男人說,“我還帶了朋友來。”林修早就知道楚言的父親是植物人,但這是第一次見到,當下仍舊感覺鼻頭一酸。楚言坐在床邊,慢慢端詳著父親蒼老的麵孔,突然說道:“林修,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爸是怎麼變成植物人的。”林修搖搖頭,“你沒說過,我怕揭你傷疤,所以也沒問過。”楚言突然笑了笑,然後緩緩說道:“二十五年前,我爸在東元市一監當獄警。有一次,一個牢房裡死了一個囚犯,我爸和另外兩個獄警帶著牢房裡其他人去埋屍體,結果那幾個囚犯中途想逃獄,我爸被人用鐵鍬拍在了腦袋上。當時醫療條件太差,他救助不及時,就變成了植物人。”林修此刻瞪大了雙眼,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楚言看著自己的父親繼續道:“那時我隻有兩歲,什麼都不懂。當時國家給了我父親一筆補助金,憑著那些錢我爸一直接受著治療。可惜在那五年之後,母親終於忍受不了這樣的日子,她把我和我爸丟給了我爺爺,然後走了。”“從此我再也沒有見過我母親,我和我爺爺就這樣照顧著我爸,我們三人相依為命。我十歲就開始下地乾活,想辦法幫忙賺錢。“好在國家一直都沒有忘記我父親,始終給著撫恤金。就這樣我們撐了七年。“三年前我爺爺去世了,我帶著我爸來到了龍市,把他送到了這家醫院裡。然後在這裡找了工作,還認識了你。“然而一年前這裡的醫生告訴我,我父親可能撐不了多久了,也就在這時我知道了,當今繪畫名家馮道林,就是當年害我父親的五個人之一。”林修慢慢說道:“這一切,都是你做的?”“沒錯,”楚言說,“順著馮道林這條線我查到了另外四個人。曾經我就站在這裡,對我父親發誓,一定要親手為他報仇,一定要親手殺掉那些害得我們家破人亡的人。“我做了周密的計劃,但袁先生的出現是我萬萬沒想到的,他也想報仇,而且和我有著相同的目標。我知道他的計劃,很不錯,成功的可能性很大。但是我答應過父親,一定要親手為他報仇的。所以我隻好順著袁先生的計劃將計就計。”這一刻,無數場景和對話在林修腦海中閃過,那些不解和疑團逐漸串聯在了一起,“許東升被殺前已經中了毒……”“我們從他的顱骨裡取出了一根大約二十公分的銀針……”“鄭國立在被埋入沙坑前就已經窒息而死……”“汽車突然失控衝到了旁邊的渠溝裡……”林修腦海中的疑雲瞬間煙消雲散,一切都變得清晰,同時卻又讓他感到深深的恐懼。他喃喃說道:“你……你才是真正的凶手。”楚言的臉上依舊帶著淡淡的笑容,他說道:“許東升在被袁先生匿名約到博物館前已經中了我的毒,在被殺前一刻就毒素攻心了;“袁先生迷暈了周亞文,想把他丟在水裡淹死,但我在那之前已經用銀針貫穿了他的太陽穴,他死得無聲無息不留痕跡;“鄭國立也是我悶死的;“楊睞的汽車輪胎早就被我擰鬆了,爆炸前之所以汽車會失去控製就是因為輪胎鬆動。“至於馮道林,你想不想知道他是怎麼從酒店房間逃出去的?”“是你乾的?”“沒錯,”楚言說,“那天你在酒店房間門口看到的那個人根本不是警察,那是我雇去假扮警察輪班的,是我讓他故意放走了馮道林。”“這麼說那天晚上開車撞死他以後逃逸的那個人也是你吧?”林修說道。“嗬嗬,很完美的計劃,不是嗎?”楚言輕笑著說,“我親手報了仇,殺了五個人,還找到了一個心甘情願的替罪羊,這難道不是最完美的犯罪嗎?林修,我知道你很聰明,但你還不夠聰明。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林修深吸一口氣,問道:“為什麼,你既然已經脫身,又為什麼要把這些告訴我?”楚言回答道:“因為我知道我父親撐不過今天了。他老了,心率已經越來越弱。一個多月前我回了趟東元市老家,賣掉了祖產,把錢分給了所有幫助過我們的親戚朋友們。我爺爺從小就告訴我,做人要恩怨分明,他說他曾經也是這樣教育我爸的。”說著楚言握住了父親的手掌,緩緩說道:“爸,恩情我都還了,仇我也親手報了。一切都結束了,你可以安安心心地走了。”林修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楚言,你知道我會把你交給警察的。”“我當然知道,但我希望你能等等,等我送我爸最後一程……”病房裡靜悄悄的,楚言坐在病床旁邊握著父親的手,而林修就站在一旁看著這對父子,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沒有人打破這難得的靜謐。就這樣度過了三個小時,終於,楚言父親的心電圖變成了一條直線,刺耳的“嘀”聲響徹整間病房。楚言用沙啞的聲音說道:“爸,再見……”——一個星期後,龍市墓園。楚言和林修並排站在一座墳墓前,楚言穿著藍色白條紋的囚犯,之前的長發已經被剪成了短短的寸頭,在他的懷裡還抱著一隻肥胖的大白貓,而遠處有幾個警察時刻監視著這裡。“謝謝你替我求情,”楚言說,“不然我再也沒有機會到我父親的墳前來了。”林修說道:“你不會死的。因為你是自己說出了所有罪行,屬於自首,再加上小乙被你對父親的愛感動替你向莫局長求了情,他們免去了你的死刑,改判了終身監禁。”“嗬嗬,我知道這裡麵少不了你的努力。謝謝你,林修,你很夠朋友。”林修看著麵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人,不禁說道:“如果不是被仇恨吞噬了心,以你的腦子一定能乾一番大事。”“仇恨?哈哈,沒錯,曾經我心裡滿是仇恨,但我並沒有後悔過,我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會後悔。”楚言說道,“用馮道林的話說,這個世界的每一個人都有罪,殺生、謊言、色欲都是罪。有人的罪孽是來自於自身的欲望,而有人的罪孽則是來源於彆人的罪孽,我就是後者。”林修說道:“但是無論什麼樣的罪孽,都必須受到應有的懲罰,不是嗎?”楚言淡笑著點了點頭,突然又說道:“你知道五行圖的真正含義嗎?”林修搖頭,楚言繼續說:“罰罪之圖的前四幅代表懲戒,代表殺戮。而真正重要的是最後一幅《枯木逢春圖》,在傳說裡,最後一天天神種下神木拯救一片狼藉的人間,所以最後一幅畫代表的是寬容,是諒解。五行圖真正的含義並不是罰罪,而是罰罪過後的寬恕。”“既然你明白這個道理,又為什麼一定要對那五個人趕儘殺絕呢?”林修問道。“哈哈哈哈,”楚言突然仰天大笑幾聲,說道,“因為我不是聖人,我隻是一個普通人,就算我明白寬恕的道理又怎樣?家破人亡的痛永遠都藏在心裡,我必須要報仇。”頓了頓,他又說:“但我明白犯下罪孽一定要償還的。我父親做獄警時虐待囚犯,最終他做了二十多年的植物人償還罪孽;我殺了那五個人是讓他們償還自己的罪孽,而我現在,就是在償還我的罪孽。”說著他把懷裡的肥貓抱在臉前,笑著說道:“可惜啊,我再也不能照顧這個小家夥了。十一啊十一,我要走了,要和你說再見了,你有了新主人可要記得想我啊。”然後楚言把肥貓十一塞到了林修的懷裡,說道:“幫我最後一個忙,給十一找一個好主人。”林修接過十一,看著楚言蹲下身子,抓起了一把紙錢拋在空中,然後轉身向那些等候在不遠處的警察走去。他年輕的身影仿佛在突然之間變得蒼老。此時已是黃昏時分,遠處夕陽西下,落日餘暉傾灑到林修身上,給他懷中毛發潔白的十一鍍了一層金邊,它似乎代表著楚言留在這世上最後的純真與善良。一陣晚風拂過,吹起了一地的紙錢,林修看著麵前的墳墓喃喃道:“有沒有一陣風,能吹散人心中所有的罪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