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討債鳥(1 / 1)

蘭若寺 黃漸 3502 字 2天前

一道黑影在蘭若寺門前徘徊。十八尊羅漢像在薄暮中隱隱折射太陽的餘暉,莊嚴無比,那道黑影不敢擅闖。隻見它跪倒在蘭若寺門前,對十八尊羅漢一一遙拜,以示自己並無惡念。入夜之後,風雪又來,氣溫直落。黑影在門外被塑成了一個雪人。偏殿寮房裡傳來大和尚的聲音,“罷了,讓他進來吧。”羅漢像漸漸隱去金光,風雪也把他們塑成了雪人。黑影在門外叩謝,雪衣剝落,它走進蘭若寺中。風推開了房間的窗戶。一把雪撒到了木頭和尚臉上,又一把雪撒到木頭和尚的臉上。“誰,誰,誰!”他驚醒過來,發現自己渾身雞皮疙瘩,本來蓋著的棉被不知道何時被師父卷走,在他身上裹得周周正正。睡個覺也得這麼臭美。木頭打了幾個噴嚏,心中憤憤,伸手去扯被子。大和尚一個翻身,把他踹到了地上。他捧起桌子上的茶壺,準備對大和尚潑水,把他澆醒。但是大和尚的呼吸聲節奏突然變輕快,仿佛在說:“你敢潑我,試試,敢潑我,試試!”木頭思量一會,師父氣量小,還是把茶壺放下吧。討債了,討債了!有人在說話。木頭駭然,尋找聲音的源頭,發現一隻黑色的鳥,似烏鴉又小如麻雀,紅爪白喙,蹲在他們的房梁上,張口唱著,“討債啦!討債啦!”木頭心有不詳,伸手往臉上一抹,原來方才噴醒他的不是雪花,而是鳥的糞花,他拿起茶杯飛擲而去,黑鳥正在唱詞,措不及防地撲騰幾下,落下數根羽毛。“擾人清夢。討債鳥,所來何事?”大和尚稀稀拉拉起身,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討債鳥掉到地上,化作一個黑袍白麵書生,跪在地上,“小人心中苦痛折磨,聞大師有抄經渡人之法,特請大師渡我。”木頭和尚圍著他轉了幾轉,仔細檢查他的腦袋,“師父,這麼多年,第一次有人登門自己找抽。他腦殼不會被驢子踢過吧?”討債鳥說,他生前本是建康城妙手書生,讀書天資平平,但眼明手快,賭桌之上未嘗一敗。賭到後來,他與妖魔鬼怪對賭,依然戰無不勝。直至有一次和燕山大妖豪賭,他自負妙手快過燕山大妖的劍,惹下禍事。燕山大妖頭上有三根黑羽,乃身份象征。賭法是兩人合坐一桌,書生出手拔羽毛時,燕山大妖拔劍,書生能在手被砍之前拔下羽毛,便勝了。結果書生拔下羽毛,燕山大妖的劍卻沒有停,徑直砍下了他的頭顱。大和尚睡眼惺忪,“你因賭喪命,不肯悔悟,死後化作討債鳥乃要報仇嗎?”“小人有心悔過,但憤恨難平,日夜煎熬,今日特來請大師渡我。”“很好,你有自渡之心,說明你心病不重。我可以為你做什麼?請講。”“請大師為我拔下燕山妖的三根羽毛,平息我的怨氣。”“他的毛不是被你拔了嗎?”“大師,毛是會長的。”“啊?和尚頭頂的毛卻從來沒長過。”木頭突然插嘴,“師父,那可能是你雄性特征不足。”滾!“魔由心生,當自救為上。”“請大師救我!”“好吧,貧僧姑且一試。”“大師,小人泥足深陷,還有一不情之請。”“請講。”“我請大師救我,大師應允,便猶如立下賭約,既有賭約,當有賭注。若大師拔不下燕山大妖的羽毛,能否將一物輸給我,也算助我解脫。”“貪婪果然是賭徒的天性,你要何物?”“蘭若寺。”書生低頭不敢看大和尚。大和尚始覺此妖來者不善,但有心渡他,“好。若施主輸了,便請虔誠懺悔,抄下金剛經贖罪!”“謝過大師。燕山妖就在落霞林中。在大師渡我之前,我便在寺中住下可好?”“請便。”黑衣書生化作鳥兒,噗嗤一聲衝出窗外,落到大殿的佛像肩膀上,作虔誠狀。大和尚想了一會,才撇開被子下地,撿起幾根遺落的鳥羽。——落霞林在樹林的最深處,經過山窮水儘後豁然開朗,露出雲蒸蔚霞,石奇洞怪的景色。即便林外大雪紛飛,此處依然溫暖宜人,實乃風水寶地。因為人跡罕至,舟車不通,林裡淒清幽靜,加之主人美貌豁達,此林漸漸成了各路有難言之隱、滄桑往事的妖怪的臨時落腳之處。燕山妖就是十年前來到此處的一個大妖怪。蘭若寺往落霞林隻有一條小道,小道半程處有一棵橫生枝節的大樹,大樹底下比以前多了一片野墳地,墓碑東倒西歪,當是可憐人家。大樹上掛著一個牌子,上麵寫著“狗和尚不得入內”。木牌都逐漸朽爛了,飽經風霜和歲月,她還沒有把這塊牌子摘下來。“師父,這塊牌子有歧義。它到底是說狗和和尚不得入內,還是在罵和尚是狗,還是說牽著狗的和尚不能進去?”“你能不能不說話!”“師父,您為什麼站著不動,您難道怕去落霞林?”大和尚止步不前,心事重重,“為師再想一想萬全之策。”“師父,您真的怕嗎?”“為師怕什麼?”大和尚清了清嗓子,顯得乾坤浩蕩。“您一定欠了落霞林的人好多錢。”“胡說八道。”“這麼些年,王孫貴戚、瘋狗癲人您都不怕,我隻見你怕過債主。師父,你應該好好想想。要不,我們還是彆自投羅網了吧。”大和尚有點迷茫,他欠了她的嗎?多少年前的事了。大和尚當時還是少年和尚,一個人守著還是回音寺的蘭若寺,十年光陰,隻有寺外的孤魂餓鬼陪他聊天下棋,後來那些鬼發現他老耍詐之後,就不和他玩了。百般無聊,他埋首經卷,居然看懂了滿壁的梵文,讀懂了大聲法師留下的秘密。不知何時,忽然聽聞落霞林裡搬來一群女妖,但數個月下來一直未曾謀麵。隻聽過路的妖怪說,一少女在林中自稱落霞花主,其年及十八,驚為天人,靜若碧潭照月,動若回風流雪。登門求親,砸場尋釁的妖怪不計其數。大和尚為了旺盛香火,便在路上掛了牌子,將落霞林求親招待處指向蘭若寺。落霞林常常閉門謝客,求親者為了方便,多往蘭若寺住宿,和尚日進鬥金。突然有一天下午,和尚正大門緊鎖,在院子裡曬太陽,數功德箱裡的財帛。一個女子破門而入。大和尚錯愕地看著不速之客,“施主,找誰?”“找晦氣。”這個聲音很熟悉,和尚看她氣勢洶洶,不禁咽了咽口水,說道:“這裡是蘭若寺,落霞林在隔壁,找晦氣出門五裡地向左。”“哼。”女子冷笑一聲,“和尚好慈悲的心腸,怕是沒少給我的仇家指路了。”“什麼?”和尚摸不著腦袋。“動手!”女子背後閃出四個衣色不同的美女子,持劍帶枷,把和尚捆得嚴嚴實實丟在一旁。“你們打和尚可以,但千萬不要打劫,和尚的錢是辛苦錢。”“你倒是提醒我了,都是些不義之財。姐妹們把錢帶走,留兩個人看守,明天太陽升起來之前,不準他出門。”“沒人性,劫和尚就是劫佛祖,你們會有報應的。”看著金燦燦的金子離他遠去,和尚人生第一次感到絕望,兩行清淚淌濕了地麵。他想不明白,今日的伏魔大陣為何沒有保護他,難道佛祖也有偷懶的時候。到了午夜,圓月高懸,樹影婆娑,和尚餓得滿地打滾,那看守的女人卻不管他,拿一個過午不食的理由搪塞他的苦苦哀求。他終於苦思冥想,找到借口尿遁的法子。兩個女子羞澀,隻好解了枷鎖,把他單獨關進茅房。和尚打翻便桶,逃竄出寺,兩個女子緊追其後。但和尚身手矯健,專門撿密的林子鑽,女子怕刮破衣服,束手束腳,始終沒能抓到和尚。也不知道鑽了多久,和尚被樹枝刮得衣衫襤褸,麵目猙獰,才來到了一片山穀。穀中繁花如錦,溪水潺潺,花木之盛不下千百種類,僅以花計,恐怕也要過萬數。奇的是這百妖出行,蛤蟆蜘蛛牛羊馬,燕瘦環肥,美醜奇倔,應有儘有。每個妖怪都手裡拿著一兩朵花,表情凝重,全場鴉雀無聲。“請問?”和尚小心翼翼地開口。幾乎所有的妖怪都扭頭瞪他,厭煩道:“不要打擾我們!”“請問,有吃的嗎?”和尚餓得頭昏眼花。“劈裡啪啦”,妖怪都從身上掏出食物砸他。他們已經在這裡待了一天,茶飯不思,毫無頭緒。登門求親者眾,落霞花主立下規矩,她化作一朵花,藏於百花之中,誰能將她折下,便是她命中注定的如意郎君。每人隻有三次機會折花,失敗者從此再不能登門滋擾。隻此一日,過時不候。和尚在一片肉食之中好不容易找出一個饅頭,啃了兩口覺得味乏,便與眾妖怪背道而馳。在一棵大樹的陰影下找到一個胖乎乎的蘑菇。“你好吃嗎?”蘑菇左搖右晃,像在反對。“你在搖頭?兵不厭詐,那你肯定好吃!”和尚把饅頭分成兩半,夾著蘑菇拔起來放到嘴裡,一咬!兩聲慘叫,幾乎是同時響起。所有妖怪都看過來了,這聲音是有大事發生了。一聲是和尚的,一隻手甩了他一巴掌,他飛了出去。一聲是蘑菇的,它掉到地上,滾了幾圈,變作一少女。正是落霞花主。和尚捂著臉站起來,委屈道:“你怎麼隨便打人!”落霞花主也站起來,她臉上留著和尚的牙齒印。眾妖怪麵麵相覷,這個和尚把落霞花主化作的花摘下來了,還啃了一口。花主跑過去,照著他的臉一腳,“不是把你關在寺裡了嗎?讓你跑出來搗亂。”“是你。”這一腳讓和尚驟然憶起舊人,淚眼汪汪,“你是胖妞,乾嘛打人!”原來落霞花主正是兒時的木菩提花修煉歸來。十年荏苒,女大十八變,誰認得出來呢?木菩提花乃最堅固之花,決無一人能摘下,所以她決意用此法打發那些窮追不舍之徒。為了怕兒時被和尚摘下的意外重演,她已經提前捆住和尚了。但人算不如天算。這個和尚怎麼如此不本分,落霞花主又惱又羞,再一腳踩在他臉上。一個妖怪說:“和尚能娶親嗎?”另一個妖怪說:“不能。”“那他摘下花就不作數了,不如把他殺了,我們再來一次。”“對,對。既然花主對和尚也不滿意,那還是讓我們為花主除去此憂患吧。”一群妖怪圍了上來,另一群妖怪本來家中已有母老虎,以為落霞花主少女嫻淑才來糾纏,如今見她凶狠,也就打退堂鼓去了。剩下的妖怪可不是良善之輩。他們早打算誰摘下花便與誰為難,何況是一小和尚摘下了,他們隨便一人轉眼就可以把他撕成碎片。雙拳難敵四手,落霞花主有心保護和尚,但恐怕架不住這麼多妖怪群起攻之。她不忍見和尚慘死,隻能急忙摟住他的腰,暗暗問道:“怕不怕死?”和尚沒有見過這般氣勢洶洶的陣仗,直言道:“怕啊,怕得要死!你可得保護好我。不然做鬼我都不放過你。”“說你要娶我。”“啊?”和尚不明其意,頓時手足無措,吞吞吐吐,“我可是一個和尚,清規戒律,不能……”“那你就去死吧。”落霞花主作勢把他推給眾妖怪。和尚大驚,脫口而出,“娶,我同意她娶我。”“各位。小女子從來言出必行,既然有言在先,我願意娶和尚。啊不,呸,是和尚願意娶我,我也不在乎他的光頭刺眼,他就是我的郎君了。如果各位要和他為難,那就休怪我手下無情!”眾妖怪畢竟是烏合之眾,都盼坐享其成,沒有人願意當出頭鳥。原本有言在先,又見落霞花主堅定執著,於是每人吐了和尚一口口水,三三兩兩散去了。落霞花主長長出了一口氣,今日之事實在出乎意料,雖然毀了自己的清譽,但總算保下和尚的命。“那個,那個,胖蘑菇,你真的要娶我嗎?可我是和尚,是佛祖的人,不能答應你。剛剛的話不作數的。”“不知道好歹,你還挑挑揀揀。”落霞花主冷冷看了他一眼,一腳踢中他的臉,拂袖而去。大和尚倒地不起,“胖妞,你好狠,我的嘴都歪了。”大和尚在回憶中不知不覺笑了。“師父,你發花顛嗎?這裡還有人呢,注意點。”木頭小和尚杵錫杖而立,饑腸轆轆。他在大和尚發呆的時候啃了三個硬邦邦的饅頭,懷裡揣著一個被體溫捂熱的素包子。他剛掏出這個包子,大和尚把手伸了過來。木頭一躲,“師父,我餓。”大和尚掐指一算,“你今日宜瘦身,不宜進食,否則恐有災禍。”木頭連忙朝饅頭上噴了幾口唾沫星子,“師父,您忽悠吧,道門算命的一套,你哪裡會。”“嗯,我是不會。”那片野墳地裡冒出一股旋轉的冷煙,變作一隻黑黃乾瘦的巨爪向木頭當頭罩下,來勢洶洶。“師父,救我!”“抓鬼是道門的事,為師不懂。”木頭嘴裡叼著素包子,雙手擎錫杖勉力擋住這骨瘦嶙峋的爪子,但敵上我下,猶有千斤,怎麼抵擋得住?“師父,我錯了,十多年的情分難道還不如一個素包子?”木頭和尚語音含糊,但依稀可辨。大和尚低頭作深思狀,然後緩緩說道:“嗯,應該值兩個包子。”黑黃的爪子碩大如人,僵持之下,掌心突然裂開一道口子,露出黃牙紅舌,清亮的口水滴到了木頭和尚臉上。木頭哭了,因為他看見大和尚折斷一個長樹枝,屈膝後仰躡手躡腳來叉他嘴裡的素包子,生怕被牽連的模樣。“你彆抖啊,包子掉地上冷了就不好吃了,難得你捂了半天才捂熱。”“師父,我錯了。我居然相信我比一個包子重要。”大和尚成功叉住包子,緩緩後退。那隻鬼爪漸漸鬆開錫杖,騰空而起。它盯著大和尚,舔了舔舌頭,似有忌憚,又不舍離去。直到口水流成小河狀,垂地的口水慢慢結成了冰瀑。大和尚將包子晃了晃,往蘭若寺的方向用力一拋,鬼爪毫不遲疑地緊追飛去,以至紅舌折斷,和冰瀑留在了原地都不以為意。“好美,有人生追求的妖怪好美。”大和尚感慨地看著鬼爪如流星劃過天際,又看看地上冰舌猶如雪地紅花。“師父,我這模樣怎麼辦?我的包子怎麼辦?”木頭和尚臉上沾滿了鬼爪的口水,口水垂下來變成了許多榕樹根須般的觸手,好像生出了一把肉胡須。“一個包子都舍不得。醜!吝嗇的人最醜了。”大和尚撿起丟在地上的錫杖,重新架到木頭和尚肩膀上。他又寬慰道:“莫急。此地新埋的大概是受冷挨饑而死的可憐人,不曾害過人,罪孽不重,所以他們的口水不過是雪水和黃膽汁罷了。隻要童子尿清洗,肉胡須自然消失無蹤。”“糟糕!師父。”木頭迅速躲在一棵樹背後說道:“好冷,我放不出水。”“讓我幫你好了。”那棵大樹發出陰陽怪氣的聲音,樹乾裂開一張嘴,噴了木頭一身樹汁,“讓你想尿我!”木頭嚇了一跳,摔倒在地上,“這蘭若寺的林子裡怎麼都是些妖魔鬼怪。”“少見多怪。拉好褲襠,我們要進落霞林了,那裡都是女子,不要失禮了。”過了這棵陰陽怪氣的大樹,又走了幾裡路,開始進入落霞林的外圍。花草樹木的清香,雪水的冰冷和酒肉的腥膻混雜在一起,木頭和尚流出了口水。這裡的妖怪已經改換誌趣了嗎?大和尚不禁心生疑竇。“師父,太香了!”“酒肉糜爛,使人心生貪癡之毒。”“去。師父,這個時候您就不要說教了,我都要餓死了。”木頭和尚扶著錫杖,大口呼吸著食物的香氣。“你真是比豬還能吃。”“誰人大呼小叫!”林子裡閃出幾個妖怪,都是陌生麵孔。他們不認識大和尚師徒,和尚也不認識他們。隻見幾個妖怪滿麵油光,嘴角儘是酒肉殘渣。以前落霞林中有素食的規矩,逗留的眾妖中縱有窮凶極惡之徒,倒也乾乾淨淨,不至於如此汙濁鄙陋。大和尚彬彬有禮,“蘭若寺僧,訪友而來。”“你瞎嗎?前麵路上不是有個牌子寫著狗和尚不得入內嗎?”一個黑鱗蛇妖叫囂道。木頭和尚跳了出來,“施主謬矣,都說是狗和尚,我們師徒是和尚和和尚,不是狗和和尚。”“木頭,你還是不要說話了。”大和尚捂臉。一隻蛇妖陰森森地怪笑一聲,說道:“話都說不清楚,你是大舌頭嗎?聽說這樣的舌頭吃起來比較有嚼勁。”木頭躲到大和尚背後,吼道:“讓你們放肆,你們知道我師父是誰嗎?他和林子的主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哈哈……”眾妖哄笑。此時林子裡有一美女子,青衣婀娜,慢慢步行過來,蛇妖看得神魂顛倒,垂涎三尺。女子見了兩個和尚施禮一笑,說道:“大和尚終於遠遊歸來了,但是我家花主吩咐過,不見你。”大和尚合掌回禮,“青衣姑娘有禮,我與她二十年未見,有許多的話說,怎麼閉門謝客了呢?”“大師果然善忘,二十年前我家花主重傷昏迷,有人丟下她負心出走,難道毫不愧疚?”落霞林深處忽然傳來一聲斥責,“青衣多嘴!”此音比珠玉之聲溫潤,較鶯燕之語清爽,令人不禁傾倒。青衣妖即刻閉嘴不敢言語,作勢請兩位和尚速速離去。“胖妞!”大和尚丹田運氣,看似平常言語,卻有千裡傳音之能,整個落霞林乃至蘭若寺都響徹他的聲音。“快出來見我,和尚有事相求。”落霞林中無人回應,群妖摩拳擦掌,但見和尚似乎和花主非常親昵,不敢輕舉妄動。“胖妞!”和尚又喊。落霞林中又一聲怒道:“掌嘴!”群妖出手,爭先恐後,百指湊到一處,密密如葵扇扇來,大和尚旋身蹲下,躲到了木頭和尚身後。“啪啪啪,啪啪啪……”數不清的的耳光在木頭臉上響起。一切來得太快,他呆若木雞。等到回過神來,眾妖已經掌完嘴,等待花主下一個指令。大和尚從木頭背後重新跳出來還要叫囂。夜色一沉,一道冰冷的劍光無聲無息閃過,大和尚一把拎起木頭,將他向後拋去。閃光之後,一把烏青色的巨刃劍入地三尺。來劍快準狠,力儘一處,甚至連地上的淺淺積雪都沒有被吹動分毫,可見使劍之人功力之高深。如果大和尚動作慢一點,木頭和他恐怕會被貫胸釘死於此。一個黑髯虯須,眉發聳互的九尺大漢立在林間的一個樹枝上。他身著道袍,燕頜虎頸,相貌堂堂,威武非常。他探手一抓,巨刃劍飛回手中,雁翅般的劍格穿著四個大鐵環叮當作響。眾妖見他出場,都不敢作聲,紛紛退居一旁。“滾吧,禿驢。下一劍,我可不會手下留情。”青衣悄悄走到大和尚跟前,用後背遮擋住虯須大漢出劍的劍路,勸道:“你們快走吧,燕山的劍不可小覷。”此時木頭才回過神來,走到大和尚跟前,扶臉茫然道:“他們為什麼掌刮我?”大和尚盯著虯須大漢,木頭又問:“師父,你又為什麼要把我拋出去?”大和尚取下木頭還扛在肩膀上的錫杖,撥開青衣,直視虯須大漢,“貧僧法號小聲,請教施主名號。”“哼哼。”大漢冷笑一聲,“回音寺有個大聲和尚,你號小聲。不知所謂,你不配問本妖的名號。”“修道法的妖?你難道不是人?”“佛門能夠收妖為徒,難道道門不可?”虯須大漢以為木頭是妖怪。奇怪,你身上的妖氣似非妖物。大和尚從懷裡掏出一麵鏡子,輕輕照向他,鏡子中出現一隻六翅金腰山燕。大和尚當即知道他就是燕山大妖,暗暗歎道此人法術和劍術都十分了得。“難道照妖鏡壞了?”和尚不解,將鏡子照向自己,木頭也湊近前來看,鏡中隻有一人。“走開!”大和尚把木頭推開,將錫杖立於跟前,錫杖浮地不倒,木製的兩股六環居然緩緩浮動,隱隱約約散出青光。木頭和尚知道師父又要虛張聲勢了。“好寶器,隻是你的法力太弱。”言罷,燕山妖舉起巨刃劍,烏金之光閃爍。怪風平地生波,鼓蕩叢林,燕山大妖衣裾飄飄,大和尚吃力後仰,青衣無法靠近他們。落霞林中的聲音終於屈服了,“燕山停手。罷了,讓他們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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