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原地修整了一番，繼續向前走去。隨著走進了密林的深處，植被的密度也是越來越大，陽光也漸漸被頭頂密集的枝乾遮擋。三人揮汗如雨，之前擦的藥膏早已被汗水衝稀，許多巨大的蚊蟲圍著三人又叮又咬，程陽抹了一把臉，靠在一棵樹上喘氣，看了看前方，神木的影子依舊沒有，不由抱怨起來，“這他娘的要走到什麼時候，再不找到神木，就要被這些蚊子吃了。”“你有力氣抱怨，還不如留著力氣多走幾步。”炎熠在一邊嗆了一句。程陽剛要起身，空中白光一閃，一個像金屬樣的東西直奔而來，自己還沒反應過來，“咚”的一聲悶響，就紮在了程陽身下的樹乾上。程陽有些吃驚地慢慢低下頭，一把鋒利的鐮刀紮在自己胯下的一棵金色的蘑菇上。“我先發現的，所以歸我。”一陣清脆的聲音從上方傳來，隻見一名少年抓著樹上的藤蔓從上方蕩來，腳下輕輕一躍，翻了個跟頭，穩穩地立在幾人麵前。炎熠上前一步，打量起眼前的少年，大約十二三歲，有著和他一樣的黑色頭發和瞳孔，眼裡流露出和這個年紀不相稱的嚴峻和冷漠，臉上臟兮兮的，身上也破破爛爛的，身後還背著一個大竹簍子。少年看了幾人一眼就徑直朝著程陽走去。此時程陽剛驚魂未定地閃到樹的一邊，看到少年利索地將鐮刀取下，摘下那顆金色的蘑菇丟入身後的簍子。“嘿，小子，你這一刀子忽然飛過來，一不留神會傷到人的，知道麼？”程陽在一旁對著少年喊道。少年看了程陽一眼，“我從不失手。”炎熠在身後緩緩道：“你，是住在神木上的人麼？”少年疑惑地回過頭，“你的問題很奇怪，什麼叫我是住在神木上的人，難道你不是麼？”炎熠很誠實地搖了搖頭。少年眉一蹙，“很少有外人進入森之域，你們來這兒的目的是什麼？”炎熠笑了笑，覺得這個孩子說話的語氣如大人般成熟，“找人，一個朋友，叫做蓋亞。”“不認識。”少年略帶冷漠地回答，準備離開。“喂，野小子，這裡離神木還有多遠？”說話的是一邊的格雷。少年一轉頭，怒目瞪著格雷，“彆叫我野小子，我有名字，叫阿南。”“那麼，阿南。”炎熠儘量友善地俯下身子，靠近那雙和他一樣黑色的瞳孔，“你能告訴我們神木還有多遠麼？”阿南瞥了炎熠一眼，語氣緩和了些，“順著這個方向，70裡吧。”“啊，一半還沒走到啊！這下真要走到天黑了。”程陽在後麵陰陽怪氣地叫著。炎熠直接無視掉程陽，繼續說道：“阿南，你能不能帶我們去神木，我們對這裡不熟，如果天黑還沒到達，我們很可能會迷路。”阿南沒有說話，來到一棵樹旁，三下並兩下就爬上枝乾。炎熠以為阿南不願意幫助他們，正準備轉身，就聽到阿南說道：“快上來吧，這樹上可比地麵上安全多了。”三人一聽有戲，也立即攀上了枝乾。阿南緊了緊竹簍，“我的金菇也采得差不多了，既然你們要去神木，就跟著我吧。”“太好了。”程陽一臉興奮，“那現在怎麼去？”阿南麵無表情地割下旁邊的一段藤條，緊緊拽在手裡，“彆跟丟了。”說完腳下用力一蹬，整個人抓著藤條在空中蕩出一個優美的弧線，在快接近下一棵樹時，輕輕一躍，順利攀上另一棵的枝乾。程陽看得一愣一愣的，“這要是拍人猿泰山都不用找替身了。”阿南在對麵揮了揮手，示意幾人過來，三人還不想在個孩子跟前失了麵子，也拽著藤條蕩了過去，雖然落地不太穩當，也總算過了來。阿南看著幾人順利過來，嘴角稍稍一揚，就向著下一棵前進。就這樣，阿南領著幾人在密林中穿梭起來。炎熠慢慢熟悉起蕩藤條的動作，也漸漸追上了阿南的速度。炎熠看著阿南身後的竹簍，說道：“你跑到離神木這麼遠的地方，就是為了摘這些蘑菇？”阿南淡淡答道：“這些叫金菇，是在中層和上層十分受歡迎的食物，但它隻生長在潮濕陰暗的下層，光我背後這一簍換的錢，就足夠我吃上好幾天。”炎熠一愣，“你這麼小就出來賺錢，你父母呢？”阿南眸色一暗，牙齒更是緊緊咬住唇角，不再說話，加快速度蕩到了前方。阿南蕩到一棵樹上就停了下來，解開藤條就向著樹的頂端爬去。待三人也蕩到樹上，阿南已經爬到了最高的枝乾上，對著三人揮了揮手，“快上來，不用再往前蕩了，從這裡就能回到神木。”三人頗有些好奇，也跟著爬了上去。隻見阿南正在頂端的綠葉中摘著什麼東西，炎熠上前一看，是長度有小腿那麼長的豌豆莢，每一個都鼓鼓囊囊的，仿佛裝滿了豆子。一共八個，阿南數了數，然後給三人每人塞了兩個到手裡。“這是什麼？”炎熠忍不住問。“你待會兒就知道了。”阿南讓三人帶著豆莢和他一起來到枝乾的另一邊，輕輕用手扒開眼前的綠葉叢，兩條平行而設的綠色粗壯藤狀物像過山車軌道般蜿蜒，旋轉延伸至遠方。阿南坐在綠藤的前端，用腳踩在豆莢之上，從豆莢的兩邊各抽出一根枝條將其與腳緊緊地綁在一起。然後將豆莢放到綠藤之上，借由旁邊的枝乾站立起來。阿南朝向三人，“你們也快將豆莢綁在腳上，然後踩到軌道上來，等會兒我一聲令下，你們就跟著我一起猛拍豆莢的尾部，裡麵會噴射出大量的氣體，它們會推著我們在軌道上滑行。”“我們在這根藤條上滑行？！”聽明白的程陽不免一驚，看了看懸在空中的綠藤，“安不安全，會不會掉下去？”阿南麵無表情地看向前方，“反正我每天都是這樣來回的，你不願意也可以繼續回到地麵砍灌木去。”說完，伸手在兩個豆莢尾部猛地一拍，“噗呲”一聲，就像飽滿的氣球被刺破一個口子，一大股白色的氣體從尾部噴薄而出，阿南瞬間就被推著沿著藤條滑行起來。“好像很過癮啊。”剛還有些擔心的程陽此時卻也興奮了起來，學著阿南的樣，踩在綠藤上，一拍豆莢，整個人也竄了出去。炎熠是第三個上去的，拍完豆莢就感到腳下湧出一股推力，人像穿上一雙有推進力的滑冰鞋般向前滑去。耳邊是撕裂的風聲，綠葉、繁花呼嘯著不停變換著場景向後躍去，山澗的流水聲，鳥叫聲交彙著，聲聲入耳。綠藤時而蜿蜒向上，時而盤旋向下，炎熠也沿著軌道旋轉，跳躍，偶爾幾片頑皮的綠葉不時拍打到麵頰上。“哈哈。”程陽在炎熠不遠的前方歡呼著，雙手張開做出一副像鳥一樣飛翔的樣子，炎熠笑了笑，也被這一份愉快的氣氛感染著。忽然眼前出現了一道水簾，炎熠鑽過去的時候淋了個透心涼，這才發現水簾的後麵綠藤方向向上傾斜後就斷裂開來，炎熠因為慣性衝了出去，整個身體在空中劃了個漂亮的弧線，落下的時候，雙腳穩當當地踩在了另一段綠藤上。“哈哈哈。”這次連炎熠也大呼過癮，不由得大笑起來。幾人就這樣在密林裡穿行了十幾分鐘，炎熠再一次穿過一堆綠葉叢的時候，就聽到前方傳來阿南的聲音，“要注意低頭了。”阿南大聲喊道。炎熠這才發現，他剛才穿過的葉叢是密林邊緣的最後一棵樹，他們已經順著綠藤穿出了密林。而此刻，幾人眼前正立著一麵山壁，山壁的正前方有一個大約一米高黑黑的深洞，綠藤直直地插進黑洞中，剛才阿南之所以大喊，就是提醒他們在滑進黑洞時注意要俯下身子。炎熠半蹲著遛進了洞裡，十幾秒的黑暗後，忽然闊然開朗。“這是……”炎熠驚得說不出話。腳下的綠藤也滑到了儘頭，炎熠整個人就像自由落體般朝下麵栽去。但他並沒有被失重的狀態所影響，直愣愣地看著眼前。對麵的這棵樹已經不能用高大粗壯來形容，一眼看去，樹的主軀乾就像一座城堡一般龐大。頭上滿是交錯的綠葉覆蓋在頭頂，被光一照，顯現出翠玉一般的色澤，隨便一片拿來當一把大傘都綽綽有餘。枝乾粗細不均，細的都有成年人手臂一般粗壯，粗的更是開闊得像一條馬路，從枝乾的縫隙裡看去，隻有直直的樹乾插進空中，根本看不到頂端。炎熠還在空中墜落著，快要接近地麵的時候，見樹乾的表麵中央有許多的樹洞，一些小如螞蟻一般的人影穿梭其中。“原來他們就是這樣住在神木上的。”炎熠剛這樣想，一股清涼的感覺劈頭蓋臉地浸滿了全身，原來整個人掉落到了一個水池。炎熠鑽出水麵，大口地喘著氣，就見阿南已經坐在一邊正在解腳上的豆莢。炎熠三人陸續從水池裡爬出來，一邊欣賞著眼前的神木，一邊解開豆莢。阿南往前走了兩步，眼裡略深沉地看著前麵的村落，對著幾人說了一句，“我們到了。”說完就徑直向前走去。幾人整理了一下行囊，就快速跟上阿南的步伐。阿南帶著幾人穿過一條小路向神木靠近，程陽看著神木上的一樣器械不禁問道：“那東西就是你們的電梯？”炎熠也抬頭看了看，那是一個類似升降機的東西，一根長繩搭在枝乾上，兩頭是一個像樹籠一樣的東西。阿南疑惑地歪著頭，“電梯是什麼東西？那東西我們叫遞，神木下層越是靠近地麵就越是陰暗潮濕，所以我們會把房子建得儘量高一些，而那些就是載著我們上升和下降的工具。”“那些樹洞就是你們的家？”程陽繼續問。“嗯，想在哪兒住，就直接在樹上打洞，很方便。”“那樹不得被你們掏空了？”程陽冷不丁來一句。阿南皺著眉頭看了程陽一眼。程陽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畢竟這麼龐大的一棵樹，要掏空它，得到猴年馬月。幾人繼續向前走著，已經可以看到周圍有零星的村民在勞作，阿南在看到村民之後就開始一言不發，低著頭悶聲向前走。炎熠路過那些村民的時候，感到有些奇怪，他們看向這邊的眼神帶著厭惡和反感，還有一些躲閃，好像很不歡迎他們似的。“春華不是說這裡的居民不排外的麼？”炎熠想著。“他們看我們的眼神就像要吃了我們。”程陽也發現了端倪，不由得說道。炎熠剛想問問阿南，見阿南皺著眉，一臉愁容，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幾人經過一塊地時，見旁邊有幾個村民正在一棵大樹旁挖著什麼，洞已經挖得很深了，但貌似還是沒有找到他們想要的東西，一個個抹著汗，喘著粗氣繼續揮舞著鋤頭。阿南走過的時候，腳步慢了下來，轉頭定定地看了看他們挖的地方，沒有說話，向前走了兩步又停下，遲疑地走回原處。“陳伯。”阿南的眼神有一些躲閃和怯懦，“你們挖的位置錯了，要找金絲草的話，它們在大樹東邊兩米的位置，離地麵大概一米多深。”“嘩啦”一聲，一大塊泥土劈頭蓋臉地砸了阿南一臉。“滾！離我們遠點，你這個不祥的人，彆用你那邪魔的力量來幫我們，我們不需要。”領頭的男人大喊道，說完繼續去抓泥土，身邊的其他幾人也學著他的樣撿起地上的東西就向阿南丟去。“你們乾什麼！”程陽和炎熠已然看不下去，程陽大吼一聲，炎熠更是將阿南拉到了自己的身後。兩人覺得很震驚，除了他們口中說的話，更是因為他們的行為。幾個村民都是三十多歲的壯年，竟然欺負一個手無寸鐵的孩子。“你們是什麼人？怎麼原來沒見過？”其中一個年紀稍大點的男人說道。炎熠穩住火氣已經冒出的程陽，略帶客氣地回道：“我們不是這裡的人，不過這不重要，你們幾個都是快當爹的大人了，這麼欺負一個無還手之力的小孩，不太好吧？”那個男人皺了皺眉，“你們知道他是什麼人麼？就這樣袒護他。”炎熠回頭看了看阿南，阿南一頭的泥土屑，低著頭一言不發。“我不知道。”炎熠笑了笑，“不過不管他是什麼人，犯了什麼錯，都有他的父母會管教他，應該還輪不著你們吧。”“哈哈哈哈。”幾個村民像是聽到一則笑話般一起大笑起來。其中一個笑著笑著忽然一愣，將年長的男人一拉，在耳邊嘀咕起來，邊說還邊用手指程陽，另一個男人也看了看程陽，臉上也是一驚。“我們隻是老實的村民，不想惹事也不敢惹事。”男人臉上的敵意少了很多，甚至還帶有一絲驚嚇，語氣也舒緩了，說完就招呼幾人繼續轉過身去挖地，不再管炎熠幾人。程陽疑惑地指著自己的臉，看向炎熠，“我的臉上有什麼嗎？怎麼他們看了我就都變乖了？”“我怎麼知道，你比較帥吧。”炎熠敷衍了程陽一句，轉頭看向身邊的阿南。他還是立在原地，低頭不語，嘴角都快被咬出了血。看到他一副倔強的樣子，炎熠竟有一絲心疼，蹲下身子將他頭上的泥土悉數拍去，“你……”炎熠欲言又止。“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在村民的眼中，我是惡魔的孩子，而且我沒有父母。”阿南冷漠地說完就走。炎熠整個人一愣，還是反手握住阿南的肩膀，“我沒有問你的身份，我隻是想知道你有沒有受傷。”阿南也是一愣，略微轉過頭，看了炎熠一眼，用極小的聲音答道：“我沒事。”炎熠笑了笑，沒有說話，隻是摸了摸阿南的頭。幾人繼續向前走著，在快要到達樹下的時候，遇見了一對父女，他們正在收集地上的一些果實。阿南將背簍取下，略帶猶豫地走上前，說道：“小、小維，我摘了金菇，你要拿一些去麼？”女孩應聲轉頭，約莫十一二歲，圓臉，大大的眼睛，挺可愛的。不過此時女孩卻是一臉的不友好，皺著眉，看了看阿南，走近，直接將背簍打開，絲毫不客氣地將裡麵金色的蘑菇一個個挑走。炎熠記得阿南說過，這些蘑菇是要賣了換錢的，如今這麼大方地任由小女孩挑選，不由得走上前，看到阿南正兩眼癡癡地看著小維，心裡頓時明白了幾分。阿南看向一邊，目光瞥到小維的父親，他還在彎腰撿果實，阿南眉頭頓時一皺，抓著背簍的手也鬆了開來，上前一步，直直地盯著他。忽然阿南很著急地轉頭對小維說：“小維，你爸爸……你爸爸生病了，需要趕快給他看醫生，不然他會有危險。”小維本專心挑著蘑菇，一聽阿南的話，立馬暴跳如雷，將阿南一推，“你這個魔鬼，不許詛咒我爸爸，不然我打死你。”說著就要去撿地上的石頭。“嘿，小姑娘，怎麼這麼凶？”炎熠往前麵一擋，“剛才拿彆人蘑菇的時候，倒是拿得挺歡暢的啊。”身後的男人被爭吵聲驚動，一把將女兒抱起，“走，你們快走，離我們遠一點。”“可是，叔叔你……”阿南還想說著什麼。“我叫你離我們遠一點！”男人咆哮著打斷阿南的話，直接抱著女兒轉身就走。炎熠和程陽對視了一眼，這個村子的村民如此討厭阿南，對他的態度簡直比對他們幾個外來人都要排斥。阿南拍了拍衣服，站起身，將背簍重新背在身上。“你沒事吧？”炎熠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習慣了。”阿南無關痛癢地說道，走了幾步，又重新停下，“我就領你們到這吧，這裡已經是村子的範圍之內了，你們如果要找人，就去找村長問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