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熠和程陽醒來的時候,正在一片霧氣騰騰的小島上,四周都是灰蒙蒙的,遠山和樹林都像退了色的水墨畫般,有些模糊不清。不遠處有個渡口,隻簡單修建了供人上船的甲板和簡易的欄杆,旁邊有根長杆子,上邊掛著個東西,灰灰的,看得不是很清楚。炎熠和程陽走近河邊,靠近渡口,才發現掛在杆子上的是個鈴鐺。兩人對視了一眼,炎熠想了想上前抓著那鈴鐺搖了搖。清脆的鈴聲向著河中心傳蕩開來。不一會兒,炎熠彷佛聽到什麼聲音從河的中心傳過來,那聲音嘩嘩作響,好似船槳撥開水麵。緊接著,霧氣中間出現了一個黑點,黑點慢慢放大,變成了一艘船的樣子,船頭站著一個人,向著炎熠和程陽這邊駛來。待船靠近渡口,程陽的臉立馬耷拉了下來,小聲嘟嚷著:“還以為至少是快艇級彆的,結果竟是木頭船,還這麼破。”炎熠撞了一下程陽,示意程陽把嘴閉上,也打量著接近渡口的木船,雖然程陽口不遮攔,但說的卻也是事實。這木船極為簡陋,青黑色的船體就是幾塊木板拚湊在一起,中間的船艙上有個圓筒形的遮擋物,供旅人休息,兩邊是尖尖的船頭,以便船家站在此處撐船劃槳。再看那個船夫,穿著長長的蓑衣,因為霧氣的沾染而結滿了水珠,頭上戴著寬大的鬥笠,遮住了麵容,手上握著船槳,船槳和船體用繩子連接在一起。靠近渡口的時候,船夫便不再劃動,任由船體輕輕撞在渡口的木樁上。這船夫,這扁舟,彷佛從古代詩人的詩畫中走出來般,帶有極強的古風特點,要不是春華之前交代這空之國是個歐洲國家,炎熠他們還以為自己穿越到中國古代了呢。船夫在船頭站定,對著兩人伸出一隻手抖了抖,仿佛在問他們索取什麼東西。“他難道在問我們要船票?”程陽說道。炎熠也皺了皺眉,“應該是的。”程陽抬起眼向著船裡一頓張望,“這船這麼破舊,坐進去不會漏水吧?”炎熠瞪了程陽一眼,“你愛上不上,哪來那麼多廢話。”說著便把口袋事先準備好的船票交到了船夫的手上。程陽打著哈哈,“你這人怎麼這麼沒有幽默感,要是春華跟了你,豈不是要被你悶死。”一邊說著,也從衣袋裡掏出船票給了船夫。船夫收好票,把身子側了側,讓出一條過道讓他們上船。兩人上船後,船夫就拿起橫在船上的一根竹篙,對著岸邊一撐,就朝著茫茫的大霧深處駛去。兩人進了船艙,這船艙裡的設施也是極為簡單,隻有兩排看似座位的木頭凸起,兩人把隨身行李放下,隨便找了個地方休息。船平穩地行駛在水麵上,不時傳來有節奏的劃槳聲,四周都是白蒙蒙的,根本辨彆不出已經行駛了多遠。程陽坐在船艙裡極為無聊,於是就來到船頭站立,看能不能透過霧氣看到周圍的景色。迎麵吹來涼爽的風,提醒著程陽這船的速度並不慢,四周都是灰白色的,除了近在咫尺的木船倒影。程陽看了一會兒就覺得無趣,來到船沿邊,伸頭看向水裡,水麵上倒映出他的倒影,夾雜著一些船體劃破水麵時產生的漣漪。這水下看上去黑漆漆的,也不知下麵有多深,程陽伸出一隻手,撥了撥水麵,清涼的水花濺了他一手。炎熠也過了來,看到程陽的動作,眉頭一皺,“你就不能安分點,沒聽過好奇害死貓嗎?”程陽聽罷收回手,卻依舊看著水麵,一邊說道:“我隻是猜想這水下黑漆漆的會有什麼。”“我覺得下麵準沒好東西,說不定有海怪,你再那麼重的好奇心,小心裡麵的鬼怪把你當餌,一把把你吞了。”炎熠一邊望向四周一邊說道。程陽這才縮回了身子,“你一直是個烏鴉嘴,算我怕了你,我現在就坐船艙裡哪也不去,行了吧。”說著拍了拍手,起身坐回了船艙。炎熠也看了看白蒙蒙的天際,想了會兒,從船頭來到船尾,站在船夫身旁,問道:“船家,我們還要行駛多久才能到空之國?”船夫低著頭搖槳,並未回答。炎熠笑了笑,繼續問道,“這湖上大霧蒙蒙,也不知你是怎樣掌握方向的?”船夫依舊自顧地劃著槳,充耳不聞。炎熠討了個沒趣,本想從船夫的口裡詢問些關於空之國的情況,沒想到船夫卻始終悶聲不響。重新坐回船艙,程陽已經靠在一邊,閉著眼睛正在休息。炎熠把頭靠在船壁上,伴著船體輕微的搖晃和有節奏的漿聲,炎熠也不知不覺睡著了。不知過了多久,炎熠忽然醒了過來,剛睜眼就感覺不對,船的搖晃沒有了,好像停在了原地。再一聽聲音,劃槳聲也沒有了,炎熠猛地回頭,原本站在船尾劃槳的船夫竟不見蹤影。炎熠趕忙搖醒程陽,就來到了船尾,木漿還是和船體綁在一起,但劃槳的人卻是不見了。炎熠看了看四周,還是白茫茫的一片,“怎麼回事?跳進河裡了麼?”程陽這時也從船艙裡出來,見船夫不見了,也嚇了一跳。“船家呢?”程陽問道。“不知道,醒來的時候就不見了。”炎熠一邊說著,一邊打量起船周圍的水麵,想看看水裡有沒有留下什麼線索。“難道船家落到水裡去了?可是我沒聽見落水聲啊。”程陽提出了和炎熠一樣的想法。程陽自顧走到船槳處,又看了看這老式的木漿,繼續說道:“其實就算船家不在,我們自己也能劃船繼續往前走,就是這方位不好掌握。”“這船走不了啦。”一旁的炎熠忽然冒了一句。程陽一愣,“為什麼啊?”炎熠從船沿站起身,“你難道沒感覺到什麼嗎?”程陽眉一皺,“感覺到什麼?”炎熠走上前,“這麼小的一艘船漂浮在水麵上,即使不行駛,隻要人在上麵隨意走動幾下,都會激起船體的搖晃。可是現在,不論你怎麼動,這船都不會再晃了。”程陽也是一愣。炎熠用手指了指水麵,“這湖麵凝固住了。”程陽這才趴到船邊,重新看向湖裡,漣漪沒有了,之前起伏不定的水麵,如今平整得像麵鏡子。“水麵……結冰了?”程陽遲疑了下,說出自己的設想。炎熠繼續搖頭,“不對,我並沒有感覺到寒冷,而且我剛才摸了摸水麵,溫度並不低,就像是常溫下凝固起來的。”“這是怎麼回事?”程陽疑惑地看向炎熠。炎熠搖搖頭,表示自己對眼前的這一幕也很困惑。程陽心中有些憤憤,“春華交代任務的時候,可是說入口的地方我們不會再遇到奇怪的事情,直接把我們平安送到空之國,現在呢?我們直接被困在……”抬頭看了看四周,“這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的鬼地方。”炎熠也是皺著眉頭一聲不吭。程陽剛說完,自己又是一愣,像是想起了什麼,對著炎熠說道:“等等,既然春華說我們會被平安送到空之國,會不會,其實我們已經到達空之國的領域了,就像船行駛到終點一樣,船夫實際上已經離開了?”炎熠思索了一番,“的確有這個可能性。可是……”“可是什麼?”程陽見炎熠依舊緊皺著眉,問道。炎熠淡淡說道:“不知道是不是這大霧的緣故,這裡總給我一種不真實的感覺。”程陽歎了口氣,拍了拍炎熠的肩膀,“我們現在的處境實際上已經被困在這兒了,要是自己不想辦法,真不知何年何月才有人救我們,既然周圍的水麵已經變成了陸地,與其坐以待斃在這裡等,不如去霧裡看看,也好驗證我剛才的想法到底對不對。”程陽說的在理,炎熠也沒有再反對。兩人當下就拿起行李,從船上下到了水麵。程陽從行李裡拿出一個指南針,選定了其中一個方向,兩人就出發了。這凝固的水麵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難走,看似平滑的表麵,實則摩擦力還是比較大的,兩人以平時的速度行走,還不至於摔倒。兩人往前走著,身後的木船越離越遠,影像也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一個黑點,消失在兩人的視野中。兩人進入了一片完全白茫茫的境界,一點風也沒有,偶爾有一縷縷的霧氣從他們身邊飄蕩而過。走了許久,兩人依舊還在白色的世界中,程陽有些疑惑地說道:“怎麼走了這麼久,還是什麼都沒看到?”說著低頭看了看指南針,以保證兩人行走的路線並沒有偏離方向。炎熠低著頭沒有說話,隻是回頭看了看木船的方向,此時那裡已是白茫茫一片,早已沒了木船的影子。“你確定我們沒有偏離方向?”炎熠問道。程陽點點頭,又重新看了看指南針,“我們當時從船上下來,是直接朝著東麵前進的,現在我們依舊在木船的東麵,並沒有偏離。”程陽轉過頭,看著炎熠說道。炎熠的眉頭微微皺起,他在程陽身後的遠處看到了一個黑點,那個黑點隱在白霧中若隱若現,雖然不太明顯,卻確實存在。炎熠伸出手指了指程陽身後,“你身後有東西。”程陽一驚,忙回頭一看,仔細辨彆也發現了黑點的存在,頓時興奮起來。“走,去看看是什麼。”兩人對著黑點所在的方向加快了速度,隨著距離越來越短,黑點也放大成一個長長的形狀。兩人狂奔到跟前一看,頓時傻了眼,那是一艘破舊的木船,和他們之前坐的那艘一模一樣。“怎麼會有另一條一模一樣的船在這裡?”程陽疑惑道。“不是另一條,這就是我們乘坐的那艘。”炎熠蹲在地上,指著地上的一些腳印說道,“看,我們下船時踩在地上的痕跡還在這裡。”程陽也俯身看了看腳印,的確是他們之前留下的,當下更加困惑,“這是怎麼回事?明明朝著一個方向走,卻返回了原地?”炎熠也皺了皺眉,“你剛才是選擇了東麵?”程陽點點頭。“那我們再試一次。”炎熠說著就從程陽手裡拿過指南針,不過這次他選了另一個方向,北麵,拿起背包就衝進了濃霧之中。兩人很快被白色吞沒,跑了沒多久,眼前又再次出現了一個黑點,兩人速度不停,黑點慢慢擴大成船的模樣。兩人又一次回到了原地。“我們一直在兜圈子?”程陽驚異地看著木船,大口地喘著粗氣。炎熠蹙著眉,捏著下巴,“倘若要困住我們,直接讓我們呆在白霧之中就可以了,但這船反複出現,是不是意味著我們不能離開這艘船?”“那這樣做到底有什麼目的呢?”程陽繼續問道。炎熠頗為冷靜地打量了一下船體,在船旁蹲下身子,忽然說道:“程陽,你有沒有覺得這船和之前看到的有點不一樣了?”“怎麼不一樣?”程陽的聲音從炎熠身後傳來。“我記得這船體上是青黑色的,上麵附有一些青色的苔蘚,如今,苔蘚沒了,整艘船都變得烏黑一片。加上這白色的背景,”炎熠把頭稍微離得遠一點端詳,“就像一幅水墨畫似的。”程陽聞聲也走到炎熠旁邊蹲下,細細觀察著。炎熠轉過頭,本想再說什麼,一瞅見程陽的臉,立馬嚇得跌坐在地上。隻見程陽的臉此時變得煞白煞白的,頭發的顏色也由紅色變為了黑色,原本棕色的瞳孔也變成了漆黑,就連嘴唇都像被墨汁塗抹了般。他似乎還不知道自己的變化,正專注地看著船體的木板。炎熠的動作引起了程陽的注意,程陽轉過頭看向炎熠,剛一看到炎熠,臉上也是大驚失色,指著炎熠的臉,顫抖地說道,“炎熠,你的臉……”炎熠一驚,“難道不隻程陽的模樣變了,自己也……”炎熠立馬轉頭看向水麵,水麵上倒影出炎熠的模樣,煞白的臉蛋,漆黑的眼珠和嘴唇,比程陽好不到哪裡去。“啊,我怎麼變成這副鬼樣子。”程陽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變化,在一旁大喊道。炎熠壓製住心裡的不安,一邊安慰程陽要保持冷靜,一邊飛快地思索起來。炎熠重新從地上站了起來,程陽在一邊說道:“炎熠,你現在這個樣子真怪,你的臉就白得跟這霧氣一樣,整個人就像是用墨水畫出來的一般。”“畫!”炎熠全身打了個激靈,抬頭看了看四周白色的霧氣,又看了看船,便立刻奔到程陽旁邊蹲下,“程陽,你聽我說,我有個設想,你看這鋪天蓋地的白霧像不像一張白紙,那船本來是有青苔的,現在青苔沒了,像不像白紙上的一幅畫?”程陽皺著眉,似乎沒有明白炎熠的意思。炎熠繼續說:“你也說我現在的樣子變得就像墨水畫出來的一樣啊。”程陽一愣,轉而瞪大眼睛看向炎熠,“你的意思是,我們正在變成畫裡的人!”炎熠不再說話,他也不願意得出這個結論,但他和程陽身上的變化迫使他接受這個現實。“你看那是什麼?”程陽忽然喊了一句。炎熠轉頭看去,見白霧裡仿佛出現了一點東西,單一的白色裡夾雜出一抹灰色,那灰色在遠處扭了扭,仿佛是一條絲帶,從遠處迅速直飛到兩人頭頂,在空中盤旋著。“這又是什麼玩意?”兩人慢慢地站起身,目不轉睛地盯著頭頂這灰色的絲帶,炎熠仔細看了看,那絲帶裡麵其實是一些如同細小塵埃的物質。絲帶轉了幾圈就方向一變,向著船的地方奔了去。奇異的一幕出現了,隻見灰色的絲帶麵積放大了一點,從尖尖的船尾開始包裹起船體,期間還不停地纏繞,但凡是它繞過的船體全部都消失了,就像從不曾存在過一般。程陽咽了一口口水,“這東西是橡皮擦?”炎熠也吸了一口氣,“我關心的不是它是不是橡皮擦,而是它擦完了船,會不會來擦掉我們!”兩人互相對視,一秒鐘後,同時喊道:“跑!”兩人立即朝著白霧裡飛奔,程陽邊跑邊哭喪著臉,“大哥,我們不是無論怎麼跑都會回到原地麼?那這種逃跑還有意義不?”炎熠也是一愣,“管不了那麼多了,難道坐在那等著它來擦掉我們啊。”兩人跑了很久,這一次卻再也沒有看見木船,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被絲帶給吞噬了。程陽擺擺手,示意自己跑不動了,炎熠剛停下,程陽就跌坐在地上,我的天哪,那是什麼東西?”炎熠也擦了擦額頭上滲出的細汗,“我哪知道。”程陽歎了口氣,“我就知道,越是聽上去簡單的任務就越複雜,果然如此。”說著就伸出一隻手反到背後,去撓有些發癢的背脊。程陽使了使力,背上卻沒有任何感覺,不由得把手抽回來一瞧,頓時大驚失色——自己的手掌已經消失,一條灰色的絲帶正順著手臂往身上纏繞。情急之下,程陽直接用另一隻手去扯,那絲帶貌似沒有實體,程陽抓了空,眼看身體也快要消失了,程陽也是急得滿頭大汗。“雷龍刃!”千鈞一發之際,炎熠握著纏著電弧的右手衝向程陽。他自己也不知道雷龍刃能不能湊效,但是他現在的確無計可施了。右手在空中直接劃了過去,炎熠在即將接觸到程陽的一瞬間,晚了那麼一步,程陽最後一點殘影也被擦得乾乾淨淨。程陽憑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