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表白(1 / 1)

雲起雲落 長亭落雪 2446 字 4天前

往日種種,宛如自己編織的夢一般,那個孱弱俊美的白衣少年,當重新以三皇子的身份出現,並想奪回他以為屬於他的東西時,洛雲施忽而覺得,心頭是全然的失落。她寧願他隻是一個商人,哪怕如萬天行一般的行商,待封瑞事了,她便隨他遊曆天下,再不管官場宮廷如何。或是個江湖人,她也能與他一起浪跡天涯……可如今他是封寧,卻又與洛雲施當初的封寧不同,在她好容易放下封寧時,他卻這樣出現了,而洛雲施,也早已不是往日的洛雲施。捧著河燈的女子一直失神,麵紗之上的雙眸幽深悵遠,直到手中發燙,才猛然回過神來。青雲看得心提到嗓子眼,又不敢出言相勸,好在封軒庭示意她退下,看似有話要對洛雲施講,青雲才如臨大赦般避了開去。洛雲施見身邊的人不知何時換做了封軒庭,還未開口,對方已道:“奇了,從未見過四弟那般溫柔細心,也從未見你這般魂不守舍,今兒到底是什麼日子。”洛雲施淡淡一笑,俯身將花燈放入河中,許是覺得燙,便把手伸也進水裡,輕輕來回晃著。轉念似想起了封軒庭的話,微微抬頭道:“你說,四殿下最近是怎麼了。”封軒庭抬了抬眉,略有幾分訝然道:“你不明白?”洛雲施聞言,倒也凝神思量片刻,道:“莫非,他果真喜歡我?”她說得直白,卻又明顯並不如此認為,叫封軒庭反而一時不知如何接話。想了想,將扇子收攏,道:“我從小便想,你是個鐵石心腸的,後來多次動搖,今日又回去了,我果然看得不錯。”對方不是第一次這般說她,洛雲施上回並不在意,此刻卻因剛與暮風鬨得不快,便有了窮根究底的心思,站起身來道:“我哪裡鐵石心腸了。”“老四弟自小便喜歡你,你不知道?”洛雲施一笑,“你說那是喜歡我,不是厭惡我?”想想他兩人見麵時從沒有過好臉色,乍一看是不敢相信,封軒庭有些理解,隻是無奈雙方都不懂得如何表達和理會情感,一個是天潢貴胄,且有個冷血無情的母親,哪裡會設身處地想對方所想。一個又自小孤苦伶仃四麵楚歌,一分溫情都未曾得到,哪裡會懂得情愛這般細膩的東西。“雲施,老四若不喜歡你,打他那巴掌,早就將你的命送在了皇宮。”洛雲施微微一怔,不難想象除了她,沒人打過四殿下耳光還能安然無恙。但封軒庭這話中的意思,她也太不堪一擊,何況當初的皇後還是長孫素和,宮中哪裡就容得阮昭一手遮天了?忽而想起那件事後沒幾天便有宮女在禦花園尾隨她,鬼鬼祟祟一看便不是好人,似要將她推下湖中,可惜洛雲施武功不弱,偏偏沒能下手……她眼尾輕挑,嘴角勾起一個微微的弧度,道:“你怎知她未曾想我送命,不過沒能得手罷了。”封軒庭心頭仰天長歎,每每跟洛雲施談及男女情感之事,她便回回不得其要。明明是要告訴她封寰宇對其如何用心的,對方卻偏偏隻抓住了昭後是否想要害她……“你……”他的內心苦苦掙紮一番,還是嘗試著循循善誘道,“那你謀劃了傅含玉一事呢,老四因你受傷呢,你故意親近九門提督之子,掌控洛家,聯絡長孫家,現在還想拉攏宣正宇,若非老四在,昭後這一路容得下你?”經封軒庭這麼一說,洛雲施倒確實發現,她這些事做得浩浩蕩蕩,作為一個為了兒子不惜一切代價的母親,昭後卻實實在在未曾有多少為難她。不過也許是宮裡先有盈貴妃,後又多了謝臨寒,叫她無暇顧及洛雲施這個孤女。封軒庭觀察她的神色變化,由沉思很快釋然,便知又不得其要了,搖搖頭哀歎道:“我真是服了你,幸虧本世子及早懸崖勒馬,未曾對你十分用心。若跟老四一樣,隻怕這輩子都是個慘劇。”洛雲施蹙了蹙眉,第一次覺得自己竟真因為愚鈍被人厭嫌了。封軒庭長籲一口氣,用扇柄敲了敲洛雲施的肩頭,道:“反正你要知道,老四對你可是真情實意,連昭後的意思都能違背,否則,四皇子妃早就為旁人所得。你即便不接受,也彆誤會了他的情意。”洛雲施垂眸,看著她的桃花燈越漂越遠,這次,再無人將它擊沉。回神時封軒庭已走了,半天中還飄著幾隻閃閃爍爍的孔明燈,此起彼伏地遠遠近近……雲宛在不遠處同紫月看燈,一旁封佑筌說得興高采烈,雲宛則低著頭微微笑著……天際有幾顆淡淡的星,疏懶地掛在一彎素潔的月旁……目光收回時,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張朗若晨星的臉,此刻乾淨溫和的眸,靠她如此之近……洛雲施下意識後退一步,卻忘了身後是河,一腳踩空,便往河中墜去。眼看就要落進水裡,身子卻忽然一輕,隨即那環在腰間的臂膀向它的主人收緊,洛雲施就落入了一身檀香包裹的青衫裡……封寰宇的味道第一次,如此清晰卷入她的腦海。沒有對峙,沒有衝突,也沒有冷漠和防備,就是一股乾淨溫和的檀香,仿佛能將她方才淩亂的心思,撫平安定下來。他的手依舊環在她的腰上,溫柔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雲施,你喜不喜歡那些孔明燈?”洛雲施回神,餘光見封佑筌同雲宛都看了過來,想來她這般公然同男子摟抱若傳了出去,隻怕洛家女兒要再次淪為風口浪尖……何況,對方還是當朝四皇子。即便,這些都不在意。她依然覺出內心中某處隱隱約約叫她推開他,即便這樣的封寰宇她前所未見,溫柔得叫人沉醉。於是,她推開了封寰宇。麵紗之上,女子一對柳眉微微蹙起,眼神之中莫名複雜,似有迷惘和疑惑,又有悵然與堅持,叫封寰宇不禁想,若早些這般對她,是不是許多事都已不同了。可惜,世上沒有假若。既然打算坦誠以待,便不再猶疑。“雲施,”他的聲音依舊溫和,往昔冷傲的眼神之中,取而代之的滿是憐愛與寵溺,微微再一次向她靠近,“你怎麼了。”洛雲施再一次後退一步,似乎對此時情境依舊未能適應。封寰宇怕她掉進河裡,也止了腳步,兩人對峙片刻,方聽她道,“封寰宇,你,你……”你怎麼忽然變成了這個樣子?麵對她時沒有挑釁,沒有戲謔,沒有冷傲,溫柔和善到可以將冰化作水,融在他的眼神裡……封寰宇沉默片刻,淺淺一笑,緩緩道:“雲施,我喜歡你,從小就喜歡你。”洛雲施覺得當頭一擊,果然是真的,她竟真如此愚鈍麼?這麼多年都過得好好的,為何要此刻說出來,難道是張媛媛教他的,還是封軒庭慫恿的?“雲施,”封寰宇見她神色有異,關切道,“雲施,你聽見我話了麼?”洛雲施心中已天翻地覆,怎麼會這樣,她明明那般懂得揣測人心,會用那麼多的手段,卻怎會對男女感情之事一竅不通?若封寰宇自小所有的冷傲和針對都是喜歡她,那她那般冷漠與敵視地回敬,是不是代表她其實也是喜歡他的?她垂眸看向他的一身青衫,想起一句詩來,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那封寧呢?在禦花園的湖邊第一次見他,洛雲施便覺得心底某處驀然柔軟,明明剛與封寰宇置氣,卻忽而笑得如春風拂動桃花般溫柔姣美,走上前去道:“我叫雲施,你是皇子麼?”許是她的笑容過於絢爛,叫封寧一時迷了眼,許久才回過神來,點點頭,“我叫封寧,你,你就是母後的外甥女?”洛雲施“嗯”了聲,覺得對方知道她的身份並不奇怪,隨封寧一路到春熙宮時,發現連宮女太監都能欺負他,便在宮中第一次出手打人,回鳳棲宮後看見姨母沉思片刻,隻淡淡道一句:“以後不可這般了。”“是,姨母。”長孫素和明明有話要說,卻又沒有說出口,洛雲施至今也無法揣測,當她走進封寧的生活時,姨母是想阻止,還是警告。而封寧對她百依百順的好,是喜歡,是報答,還是為了在宮中生存。而她,卻是傾心相赴的。於是洛雲施沉思太久,讓封寰宇覺出有些不安來,他試著拉起她的手,對方卻側開了身子,抬眼時,便見她一雙眸子裡滿是道不明的情緒,搖搖頭,似在微笑,又像無奈。“封寰宇,你不必對我花心思了。”她側開身子時他便蹙了蹙眉,此刻聞言,神色已經很不悅,道:“為何?”洛雲施長出一口氣,仿佛從頭到肩再到腳都輕鬆不少,目光直視著他,道:“我從未想過打破當日的誓言,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她的眼神變得清澈而堅定,封寰宇不知她方才惶然後的沉思,經曆了什麼,然而表情也一分一分冷了下來。洛雲施知道,他終究是當朝最得看重的四皇子,她已打破了他的底線,再也不得包容。若是不願意得到這個結果,她是可以改變的,若像往日一樣覺得他隻是四皇子,她可以安撫他,甚至靜下心來想想,如何能利用他這份情意,既不損壞自身名譽,又能達成目的——可現在,封寰宇於她而言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存在,即便不能允諾他什麼,卻也做不到利用和傷害。所以,隻能告訴他實話,莫再枉費心思了,她做不到托付與他。“洛雲施,”他的聲音冷寂而緩慢,徐徐傳入她的腦海,“我不會放手,而你,一定會後悔的。”若是彆人的故事,洛雲施隻怕會揉一揉眉心,戲謔道:“所謂情之一字,真叫人傷腦筋。”然而此刻的她微微仰頭看著封寰宇,卻忽然被一股難以言喻的傷感所侵襲。許久前走在去段府的路上,遠遠看見四皇子府的馬車,她也曾有過這樣的傷感,然而很快便能放下,古往今來,有多少物是人非,值得多少傷感。許久,她微微一笑,道:“四殿下放心,雲施不會後悔。”封寰宇已經如往昔一般清冷,雙眼凝視著她,道:“那個暮風——”洛雲施依舊淺笑,“與他無關,你我的身份,便注定不會有什麼。”何時輪到她來說教?這麼個固執和冷血的女人。封寰宇一聲輕笑,轉身拂袖離去。青衫的影子越來越遠,直到消失在河燈映照的橋下,洛雲施終究垂眸深吸一口氣,又抬頭看向天邊的幾盞孔明燈,似乎隨著星光月色,一起暗了。許久許久,雲宛的聲音傳來,“大姐,時辰不早了。”洛雲施回神,淡淡道:“走罷。”回程的路上一片寧靜,雲宛幾人都看出洛雲施心情不佳,自然無人敢開頭說話。不知馬車行了多久,忽然如硌到石頭般急停下來,車裡幾人不由往前一倒,門口的青雲便險些摔了出去。正怒氣衝衝掀開簾,預備責罵車夫時,見到前麵站著那人,不禁愣了愣。來人挑眉一笑,明顯示意她回稟洛雲施。青雲便帶著幾分疑惑,回頭道:“小姐,威武大將軍在外麵。”洛雲施早知馬車急停必是有人擋路,卻未曾想到那人是宣正宇。如今已近子時,想來與洛德仲下完了棋,出門正碰上她回府的馬車。見小姐有動身的打算,青雲便抬起車簾,讓洛雲施探出身子。“大將軍有事麼?”她眉目含笑,絲毫不見方才的沉悶,雲宛不由感歎,若隻見到這個長姐得心應手之時,哪裡知曉她這不似尋常女子的苦處。宣正宇一身黑衫,夜色中雙眸明亮,帶著些玩味的神情,一邊漫不經心摩挲著手指,一邊微微側頭看過來,嘴角輕勾道:“果然是習武的,半夜三更連個護衛都不帶。”洛雲施覺出他不知所謂,此刻本來無心多費唇舌,卻又不想得罪於他,便道:“大將軍又不是第一天認識雲施。”哪裡還有這樣的廢話。宣正宇一笑,有意無意轉著腰間的吊墜,直到洛雲施確實有些不耐煩時,他才抬頭,道:“你與瑤元,是很好的姐妹?”這話來得突然,洛雲施揣測難道是想打聽瑤元喜好?還是瑤元同他說了什麼,想來確認真假。思量片刻,道:“大將軍打聽女兒家私事做甚。”“你隻告訴我,是與不是。”洛雲施沉眸,繼而重新抬起,道:“與瑤元是,與二公主不是。”她說的實話,宣正宇卻忽然笑了,“你這話,居然與她說的一樣。看來女人心思,果真複雜。”瑤元也這般說過,洛雲施隻覺得釋然,旋即想起自己將要進宮的事,心歎果真前途未卜。女人心思若不複雜,那這後宅知中該多麼無趣。“大將軍還有事麼,若沒有旁的事,時辰不早,雲施該回府了。”宣正宇不言,洛雲施便坐回身子,青雲放下簾,正要猶豫著吩咐車夫上路,宣正宇的聲音卻再次傳來,“洛雲施,五年前,你為何幫我?”幫他,何時幫他了?洛雲施沉思片刻,那時宣正宇還隻是個普通的四品武官,與作為皇後外甥女的她並沒有多少交集,若說幫他,便是那碗借花獻佛的綠豆湯了。洛雲施道:“不過看日頭太盛,順手給你罷了,大將軍莫不是以為我有陰謀?”車外沉默良久,仿佛人已走了,青雲正好奇想往外看時,聽宣正宇道,“當時在石階後穿紅衣的小丫頭,是你?”聽聞宣正宇忤逆封炎被罰跪時,洛雲施確實特意去太和殿外看了一眼,至於是不是紅衣,卻不記得。僅憑她十歲的智慧,便不難猜出那人必定被同僚陷害,才會在壽宴上寫出不敬的話來。這種事,她見得多了。可憐對方千裡迢迢來京做個小官,剛有起色卻又回了原點,說不定連命都丟在宮中……然而她不該多事,封寧已是前車之鑒,自然不能再好心害人。遠遠見他滿頭大汗,想來不久就會脫水暈倒,便回頭吩咐心環將綠豆湯都送了過去,足足一大缽……洛雲施道:“我不記得了。”宣正宇沒有生息,聽得車夫一聲輕叱,馬車便嗒嗒地動了起來。青雲猶豫道:“小姐,他來問這些做什麼?”洛雲施搖搖頭,靠著車壁閉上眼睛,似要歇息,青雲便不再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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