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鬨劇(1 / 1)

雲起雲落 長亭落雪 2318 字 4天前

萬姨娘進洛府十五六年,即便再不得寵,那也是耳目遍布——包括碎月閣裡灑掃的三等丫鬟,洛雲施便早想整治——又怎會不知如今的洛雲施既得了逸王府看重,又與瑤元公主交好。之前幾年,洛雲施雖遺世獨立,卻也總是做了兩件於今有用的事:一是保證四個一等丫鬟,兩個二等丫鬟絕無二心,至於其他無甚影響的,就隨她們去了;第二件,便是將府內大小眾人脾氣秉性,了解得清清楚楚。手背的傷口已經痊愈,隻留下一道淺淺的白痕,無傷大雅。洛雲施想了想,讓青雲取來紙筆,很快寫成一封信,讓青雲明早去祥福樓買紅豆糕時送到臨風閣。然後吩咐青李取詩書來,她也是要好生讀讀的。隻是猜測通過臨風閣聯係暮風會容易些,畢竟是酒樓,找到酒樓老板也更容易。將信轉交暮風自然最好,若是不行,離遊園還有幾日,洛雲施自己也能解決。退一萬步,即便那封信泄露出來,也沒什麼影響,她不過畫了幅潦草的小人圖。兩個小人打架,一旁另一個小人拍手,唯一的區彆是那拍手的小人頭上多了朵花,大抵用來區分男女。落款卻是一隻歪倒的小雲瓶,仿佛從高處落到那裡。第二天收到酒樓傳信的暮風哭笑不得,她不是還要爭奪遊園花魁麼,怎作出這般潦草的畫來?三個小人一模一樣代表是一家人,打架兩個男小人是兄弟,叫好的女小人是其姐妹,小雲瓶代表寫信人是洛雲施,瓶子落地代表這是洛家……洛家兄弟除了洛雲行和洛雲台,再沒有旁人。那鼓掌叫好的,除了洛雲施也再無旁人。暮風搖搖頭,她倒是便宜,這就開始使喚起他來了。笑著吩咐好手下如何行事,便走出茶樓來。“她自己去了何處?”身後黑衣人回答:“屬下辰時三刻左右,看見洛大小姐的馬車往宮門方向去了。”“嗯。”他看向皇宮的方向,眸子一點點失了溫度。而此刻的洛雲施已從瑤元口中得知,果然遊園會還是那三人品評,並告知洛雲施一個真相,那張之硯每年都將自己女兒的作品直接篩掉,不然,花落誰家尤未可知。之前段珩說張之硯有傲骨,如今看來不僅驕傲,還有些許偏執。若是自己的女兒果真文采斐然,給她個花魁又能如何,何況又不是自己獨斷專行,誰人能說不好來。瑤元見洛雲施似誤會了,解釋道:“張大人倒不是怕旁人閒話,隻是覺得張媛媛若參與比鬥,必為花魁無疑,女子吟詩作畫本為消遣,何須非要拿個虛名。”這倒是口氣不小,不過張家世代書香,到張媛媛一輩雖為女流,也一看便滿腹詩書,若真與雲儀相比,勝負確實難料。洛雲施笑道:“是否小姐們個個不好虛名,我那二妹才連續三年奪魁。”瑤元也笑道:“這倒不是,二小姐確實才學滿腹,也是洛太傅教導有方。”洛雲施應是,聽瑤元感慨道,“雲施啊,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你作舞奏樂。”世家小姐不是舞姬歌妓,如何能隨意嘩眾獻藝,洛雲施便笑道:“自然是有機會的。”兩人便相對一笑。臨出宮門時,終於有太監叫住洛雲施,獻上幾盒蓮花糕。洛雲施親自接過,問道:“六殿下可好。”太監回答:“六殿下勤奮讀書,得太傅誇讚,皇上十分滿意。隻是今晨被五殿下劃傷了手,剛吩咐禦醫包紮好。”洛雲施歎了口氣,五皇子封胤明明年長,如何會劃傷封瑞。要麼是前者故意欺淩,要麼便是封瑞設計。宮中水深,她素來知曉。太監繼續道:“六殿下吩咐小的告訴洛大小姐,不必為他擔憂。”“我知道,祖父會照顧他的。”“洛太傅對殿下極好。”洛雲施點點頭,道:“我讓人為殿下做了寢衣,煩公公差人去司南宮取。”司南宮便是瑤元公主的寢宮。太監道:“奴才代六殿下謝過洛大小姐。”“告訴瑞兒,務必保重身體。”“是。”她正欲離開,背後卻遠遠有人道了聲“雲姐姐”,回頭看去,便是一身皇子華服的封瑞,臉色比當日不知好了多少,眉宇間神色沉穩,也不複那時可憐模樣。洛雲施道:“你怎麼來了。”照理說,他是不應當私下來找她的,尤其如今昭後恨毒了洛雲施。封瑞道:“瑞兒想,姐姐好不容易進宮一趟,無論如何都要見一麵。”洛雲施眸色溫和,看了看他裹著白紗的左手,道:“知道你安好,雲姐姐就放心了。”老太監似乎不經意便退開幾步,洛雲施示意,得過教訓的青雲也隨之退去。果然,封瑞沉吟片刻,有些傷感道:“如今宮裡宮外,瑞兒能依靠的,也隻有姐姐一人了。”洛雲施心緒悵然,曾幾何時,她能依靠的,也隻有長孫素和一人。內心暗歎一聲,可惜如今宮中之事鞭長莫及,隻怕也不能護他周全。“你若有所求,雲姐姐必定儘全力。”她道,真心實意。封瑞點頭,思量片刻,緩緩道:“瑞兒還記得三哥在的時候,雲姐姐便對他極好。連母後都說,雲姐姐看似冷淡,若真想為人時,便是全心全意。”洛雲施道:“雲姐姐對瑞兒,也是一樣的。”封瑞抬起頭來,看著自己受傷的左手,一雙眼眸中流動著幾分異樣的光華,緩緩道:“這四年裡,每天都有人這樣對待瑞兒,雲姐姐替瑞兒報仇,可好?”洛雲施心頭有些愧疚,長孫素和死後,她明知姨母有冤,卻無能為力,心灰意冷之下便不問世事,以為封瑞雖然喪母,但至少是皇帝親生,又有定國公府相護,即便不能榮登大寶,至少也可衣食無憂。若非千秋節進宮,全然不知他過著這樣的生活。而欺淩封瑞的昭後、盈妃一黨,位高權重,若要報仇……許久前段珩望著洛雲施彆出心裁的舞劍,歎道:“雲丫頭聰慧絕頂,若真要算計起來,你那後娘哪裡是對手。”那時的洛雲施淡淡一笑,“元娘無所求,贏了又如何。”段珩點頭,她不在意於洛鴻業,不在意於洛府地位,也不在意他人評說,即便能爭,又有什麼意義。而此時的洛雲施想法已然不同,往事不可追,來日既要由自己掌握,何不去爭呢?前朝能覆滅,封炎能繼位,為什麼封瑞就不可能?洛雲施想想,聽著遙不可及,其實也沒什麼,路要一步一步走,而如今她最不缺的,就是算計和時間。她溫柔一笑,道:“雲姐姐自當儘力。”封瑞展眉,嘴角回蕩著笑意,“有雲姐姐在,瑞兒便不怕了。”洛雲施不知他是否知曉長孫素和難產而死的內情,但願不知,否則一個十歲孩童未免承受太多。思量片刻,道:“宮中之事雲姐姐力所不及,不過姨母留下許多忠仆倒是可用。你僅記住行事收斂,於皇上時多提姨母往事,至於宮外——”她頓了頓,繼續道,“其餘皇子有的,雲姐姐必定為你找到。”封源、封寰宇有國舅府,有傅國公,封胤有外祖範義,連封灈逸有表親逸王府,隻有封瑞,連定國公府都多時不曾過多關心。封瑞毫不懷疑洛雲施的話,感激地點點頭,老太監便道該回去了,洛雲施又就吃住讀書叮囑一番,二人才各自離去。洛雲施一回府,便覺得氣氛怪異。等一路回到碎月閣,青李似等了許久,一見麵便迎上來,將今日發生的事情講給洛雲施聽。“大少爺和二少爺在長安街頭打了起來,誰也勸不住,後來驚動京兆知府,把還在當值的老爺都找了過來。老爺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將兩個少爺身邊的小廝打得半死。”在同僚麵前這樣丟人,他是該發一通脾氣的。洛雲施一邊暗自驚訝於暮風的手段如此雷厲風行,一邊道:“可知兩個少爺為何打架?”青李一笑,“奴婢仔細打聽了,是二少爺在嵐山書院的同學,送給二少爺的一尊玉觀音,卻被在賭場輸個精光的大少爺取走典當了。”洛雲台在在嵐山書院時一直以洛家嫡長子自稱,那尊玉佛送到門房時,洛雲行剛好從賭坊回來取錢。想著必定再挨一頓罵,心頭有幾分惶恐。正瞧見那手臂大的玉佛從馬車取出,不禁兩眼放光。再一聽說是送給洛家大少爺的,當即喜不自勝,要立即取走。來人卻不太放心,“你果真是洛家大少爺?”洛雲行保證:“千真萬確。”來人問門房:“是洛家嫡長子?”門房猶豫了,洛家嫡子和長子不是一個人,這到底是給嫡子還是給長子?洛雲行已急不可耐,伸手便取,“本公子便是洛家嫡長子——”來人隻好將玉佛給他,轉身去了。門房覺得不對,等洛雲台回府時便告訴他玉佛之事,於是洛雲台便直奔洛雲行,兩人在長安街遇上,打了起來。此棋甚秒,正是她要的結果。洛雲施懶懶道:“那玉佛洛雲行換了多少錢。”青李道:“聽說,是兩千五百兩。”洛雲施便笑了,看來又欠人一大筆債。“那銀子還有剩餘麼?”“十二兩。”平日洛雲台和洛雲行並沒有達到揮金如土的地步,如今轉瞬之間便兩千五百兩,難怪要大打出手。洛雲施道:“可有人受傷。”青李笑道:“奴婢隻看見了大公子,兩隻眼圈烏黑,臉腫了大半,走路還一瘸一拐的。”他如此了,洛雲台也好不到哪裡去。洛雲施道:“人都在上房麼?”“嗯,青杏已去打探了。”“為我更衣。”青雲道:“難道小姐你還要去探望他們麼?”洛雲施道:“是去看戲。”換了身比較素淨的衣裳,一路過來,青杏便一路講著如今的情況。二少爺劃破了臉,大夫人以洛家繼承人破相為由,要求嚴懲大少爺,老爺也說大少爺作為長子不但起不到表率的作用,反而劣跡斑斑,大夫人便趁機提出廢長立嫡。大少爺的奶娘常嬤嬤為了讓老爺放過大少爺一頭撞到了柱子上,暈了過去,萬姨娘正苦苦求情。鐘姨娘沒說什麼,寧姨娘開始打算隔岸觀火,後來見發展到廢長的地步,也開始幫大少爺說話……洛雲施一笑,走了進去。洛雲行和洛雲台都跪在中央,洛雲台身旁跪著自己的奶娘,洛雲施沒有奶娘,曾經有個掌事嬤嬤,六歲那年也被打發了。萬姨娘跪在一邊,寧姨娘、鐘姨娘和雲儀姐妹都站在不遠處,隻有洛鴻業和大夫人高高坐著,一雙眼睛恨恨盯著兩個叫他顏麵無存的兒子。洛雲施叫了聲“父親、大夫人、各位姨娘”,也站到一旁。洛鴻業沉著臉問道:“你來做什麼。”洛雲施道:“元娘出宮時便聽說大弟二弟的事,所以過來看看。”“出宮?”洛鴻業神色越發不好看,“你入宮做什麼?”洛雲施道:“瑤元公主邀我進宮,帖子還是大夫人送來的,怎麼爹不知道麼?”大夫人忙道:“我以為元娘你過些日子再去,還沒來得及告訴老爺。”洛鴻業看了大夫人一眼,想到明天這個消息可能就在宮裡傳開了,叫那些貴人知曉,他洛鴻業連兩個兒子都調教不好,如何能當大任?心頭更起了一把火,想撒在洛雲施身上,她又毫無錯處,況且剛出宮來——想了片刻,向洛家兩兄弟道:“你們自己說,要怎麼辦?”洛雲施這才注意到洛雲台臉上還有條長長的血痕,說不定,就留疤破相了,難怪大夫人不依不饒。洛雲行不吭聲,洛雲台本不服氣,看著母親的神色,隻好道:“孩兒知錯,任憑爹處置。”洛雲行低聲也道:“孩兒知錯。”大夫人開口,洛雲台的奶娘接話道:“老爺,您看二少爺傷成了什麼樣子,他可是洛家的嫡子啊,將來是要繼承家業的。”洛鴻業皺眉,也看向嫡子那臉上的血痕。“老爺,大少爺也傷得不輕啊……”洛雲行低著頭,一副瑟縮的模樣,看著叫人可憐,“父親,我再也不敢了——父親,您饒了我吧……萬姨娘不住懇求:“老爺,千錯萬錯都是奴婢的錯,求老爺饒過行兒,求老爺饒過行兒……”那常嬤嬤還暈在血泊裡,洛雲施記得她,素來心狠手辣,三年前將雲妍的一個小丫鬟騙給洛雲行糟蹋,小丫鬟抵死不從,她竟將其推進井裡淹死。丫鬟死狀極慘,嚇得雲妍做了一個月的噩夢。不過她對洛雲行,倒是全身心地維護,這便是忠心的惡奴。雲儀幾人似被嚇得不輕,雲妍更是在輕聲抽泣。洛鴻業掃視一眼,見唯有長女神色泰然,心頭火起,“不過是個刁奴,哭哭鬨鬨像什麼樣子!”雲妍隻得忍住哭腔,站在鐘姨娘身後。萬姨娘依舊道:“老爺,老爺饒了大少爺吧……”大夫人讓下人把常嬤嬤拖走,一邊道:“妹妹說得輕巧,饒過便饒過了,隻是若傳出去叫外人知道了,還以為我們老爺嫡庶尊卑不分,台兒這無端被打,不就是因為有人以為長幼有序,嫡庶無彆麼?”洛鴻業沉思片刻,聽大夫人又道,“若台兒是長子,哪裡多出這些事端。”萬姨娘猛然抬頭,若洛雲行連長子都不是,她便真的此生無望了,忙道:“大少爺是長子,老爺,行兒是您的長子啊——”“住口!”洛鴻業一聲嗬斥,“我自有決斷。”洛雲施忽而覺得自己的身份真是貴重,嫡長女,是不是這天下深閨之中,也有許多女子在渴求著這三個字。“父親,元娘有話要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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