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擺動魚尾，姿態嫻雅地來到江景晟身邊。讓江景晟苦苦對抗的壓力，在路海華靈身上沒有一點作用。她甚至用纖纖玉指撫上江景晟忍到扭曲的麵龐：“江景晟，你隻要乖乖跪下，馬上你就能脫離這種痛苦了。”不用懷疑，脫離痛苦的方式一定是死。江景晟看著陌生的路海華靈，眼中不明意味的光閃過：“跪下？向那個……死了的鮫人下跪？路海華靈……你到底是誰？”路海華靈嘖嘖嘴，放開扣住他下巴的手，神情淡漠地直起身子，以高位者的姿態俯視他：“江景晟，本來以為你也不算一個蠢人，為什麼你就不能乖乖聽話、成為祭品呢？”“你……是誰？”江景晟還是這句話，看著她的眼睛越來越冷。路海華靈毫不示弱地注視他：“知道嗎？我一點也不想承認鮫人的身份，可是又不得不說，鮫人的力量不是你們人類可以擁有的……”“還記得你看到的有關我的夢魘嗎？那是真的，我從小就因為鮫人的缺陷而受到你們人類的歧視……”路海華靈旁若無人地說著，看都不看江景晟因為壓力而漸漸充血漲紅的臉。恍然間，江景晟竟然有一種路海華靈還是那個古靈精怪、毫無惡意的女孩，他們還在心平氣和地聊天。接下來，江景晟終於知道了路海華靈所做的一切以及她這麼做的原因……路海華靈是現在鮫人部落最後一個鮫人。即使她和她父母都一直在隱瞞鮫人的身份，活在人類世界裡。可是因為鮫人一些很難隱藏的缺陷而從小受到人類的排擠、欺負。比如鮫人無法在陽光下長時間暴曬，所以路海華靈從來不會參加學校的體育課；比如鮫人一天中需要的水是正常人類一天喝水量的近十倍，所以同學們都叫她“水路快船”；比如鮫人腿上長有敏感的鱗片，所以她無論是大熱天還是大冷天都穿著長裙……而她的父母也因為鮫人身份被某些人發現，惹來殺身之禍，為了保護路海華靈才被人類殺害。這些種種，讓路海華靈發誓，總有一天，她要徹底變成人類！後來偶然遇到海底的一個巫師“海巫”，她揚言隻要照著她說的去做，路海華靈就能變成人類。於是她答應了，開始“八十一人活祭九殿”。所謂九殿，就是路海華靈和江景晟等人之前遇到的八種危險情況，再加上這個寺廟。路海華靈隻要每次帶著九個人，讓每“殿”都死一個人，帶九次，總共九九八十一個人。這樣就能讓她變成人類了。之前在遊艇上，路海華靈悄悄在十人吃的蛋糕裡施了咒法，他們才會被湖底的漩渦鎖定並帶入了海中。不過那個漩渦出現的位置不太穩定，不然她這次也不會第一個就被吸進漩渦裡。難怪……江景晟總是看到每個危險的“地方”都會有“發光體”，難怪每次都是一個一個的人死去，而不是成片地死亡。難怪……“要不是有幾個‘宮殿’殺人不留情，而每個‘宮殿’又必須隻能死一個人，我豈會用鮫人的力量去幫助你們？若不是我，你們早就死光了。”路海華靈說道。之前在洞穴中的光團、冰屋裡的金光魚都是路海華靈用鮫人力量製造出來的。“所以……我是第八十一個……人嗎？”江景晟麵色複雜，讓低頭看他的路海華靈有些看不懂。“聰明！我父母給我取名，希望我成為海洋裡最美的精靈……可是我不要，我要成為人類……所以……”路海華靈眼中殺氣驟然顯現，“你隻要死掉就好了啊！”江景晟的腿已經彎曲成九十度直角，但他的目光依然直勾勾地盯著她：“路海華靈，你有沒有想過那個海巫可能是在利用你？”路海華靈殺氣一收，掐住他的脖子，語氣陰冷地說：“江景晟，你不要自作聰明……”她還要說什麼，被江景晟的四個字打斷，他說：“我喜歡你。”路海華靈掐住他脖子的手一抖。不，不是的，他隻是為了活命使的苦肉計，不能信……她的手放開他的脖子，與此同時“跪下”二字再次響起。江景晟的身體早已動彈不得，全憑頑強的意誌支撐自己不要倒下。“我喜歡你……”江景晟嘴角滑落一滴血，“可能你不相信我……但是在你說要我相信你……在你為我擋刀的那一刻，我真的發現我……喜歡你……”路海華靈心臟漏了一拍：江景晟現在明明知道當初她是假死以博得他的信任，為什麼他還要說喜歡她？騙人的吧……“唔……”江景晟身上的壓力又一次增強，雙腳已經陷入泥沙中，小腿被泥沙覆蓋。他一口血含在嘴裡，一旦吐出來，氣就跑了，就會沒有力氣強撐下去。現在他的眼睛突起，鼻子下有血流出，耳朵也有血絲飄出，渾身肌肉繃緊。路海華靈盯著他，思緒卻已經飛遠。初見時的“一眼傾心”……為了對抗黑鯊，他們並肩作戰……她假死後，他將她好生安放在古城廢墟中……還有很多小細節，一路上他都有在照顧她。那麼多次生死劫難，即使路海華靈已經經曆了很多次，可是……其實也幾十個小時而已，按理說路海華靈“殺”了這麼多人，心早該冷硬。她也知道她對江景晟或許不是喜歡，隻是他對她來說有點特彆……有時候，喜歡一個人不是日久生情，也不是一見鐘情。“喜歡”這種微妙的東西，很難解釋清楚。一旦確認有了感情，那就是“喜歡”。或許路海華靈是喜歡江景晟的吧。可是不行，每次活祭都必須在三天內完成，現在距離期限就隻有兩個小時。隻差一個人了，隻要這個人死了，路海華靈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得以實現了……就在路海華靈還在猶豫要不要放過江景晟，而江景晟也在苦苦支撐的時候，寺廟靠近冰棺的那一處海水忽然形成漩渦，接著漩渦裡出現了一個人。這次來的“人”沒有路海華靈那樣的巨大魚尾，卻是一身黑色鬥篷從頭到腳都遮得嚴嚴實實。隻從身形看得出這應該是一個女人，而且露出的雙手白嫩、小巧。“海巫？”路海華靈看向鬥篷人，語氣聽上去似乎也沒想到她會出現在這裡。海巫？這就是路海華靈提起的海巫——江景晟的頭動不了，隻有眼睛可以微微朝上看。路海華靈不明白海巫怎麼會出現，因為以前八次活祭，海巫都沒有出現。可以說自從海巫告訴路海華靈變成人的方法之後，海巫就再沒有出現過。海巫的聲音是意料之外的滄桑，但不難聽出她語氣裡的激動：“路海華靈，你還在猶豫什麼？趕緊催動神廟，讓他跪下！”這座鮫人神廟裡的神秘聲音和施加在江景晟身上的壓力隻有鮫人後代才能催動。若不是這樣，海巫早就自己動手了。路海華靈目光暗沉地看著海巫。她看得出，海巫雖然假裝是不經意的，實際上她確實有刻意靠近冰棺。路海華靈覺得她隱隱是要保護冰棺，而且海巫怎麼比路海華靈本人還要激動，這不是為了讓路海華靈自己成為人類嗎？這對海巫有什麼特殊意義嗎？思及此，路海華靈對著江景晟一揮手，他身上的壓力至少減輕一半，這讓江景晟終於得以緩口氣。海巫不是沒有看到這一幕，也不是沒有想到自己太過緊張而惹來路海華靈的懷疑，但是隻差最後一步了！她怎麼能不激動？她微怒道：“路海華靈，你怎麼回事？你不是想要變成人類嗎？為什麼不動手？”海巫不太正常的反應，讓路海華靈的懷疑更深，一聯想江景晟之前說過的話……很有可能，海巫真的是在利用自己。想到這裡，路海華靈心裡也是一怒，表麵上卻沒有表現出來。“海巫，你跟我說清楚，你到底有什麼目的？”路海華靈手腕上的木鐲子“咻”地變成一根法杖，直直指向海巫。一聲冷哼從海巫的鬥篷裡鑽出，在路海華靈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海巫就一個閃身來到了路海華靈身後。一手打掉她的法杖，一手鉗住她的後頸。“我可活了數百年，豈是你一個隻活了二十幾年的小娃子可以對抗得了的？”海巫蒼老的聲音在路海華靈耳畔響起，“快，老實點，讓神廟殺了這個人類！”路海華靈不為所動，即使後頸上的魚鱗被海巫硬生生拔下了幾片，她也隻是悶哼一聲。看來路海華靈不知道真相是不會聽話的——海巫掐著路海華靈的手更用力，卻真的告訴了她真相：“沒錯，我告訴你的方法不能把你變成人類……”海巫承認了，這讓路海華靈憤怒無比，但是接下來海巫說的話更讓她震驚：“這個方法是為了複活他……”海巫手指著冰棺裡的男鮫人：“你恐怕不認識他吧，但是你總該認得那頂皇冠吧……他是你們鮫人部落最後一位首領，卻在兩百年前為了救他那什麼可笑的子民，把自己的命葬送在人類手裡……“我用秘法支撐自己繼續活了兩百年，在你們鮫人部落尋找到更強大的秘法，花了百年時間製造了‘九殿’……這一切隻為了複活他……我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