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稷 生(1 / 1)

長長的行軍隊伍猶如蜿蜒蛇形的蒼蟒,一路北上向東,所過之處,播撒“恐怖”的種子,讓那恐怖在人們心中生根發芽。這種至深至暗的恐怖,吸取人們心中的勇氣,轉化為自身成長的養分。當宿主的勇氣被吸收殆儘之後,即使他們看起來還活著,亦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等到最後的時刻,“恐怖”的枝葉從汲光了養分的腐肉中伸展開來,藤蔓由內而外地刺穿皮膚,在彌漫著血腥味的空氣中開出一朵最豔麗的死亡之花。秦軍的恐怖,自白起時代便是如此,強大到俯視一切,殘酷到眨眼之間便將黑色的死亡變成血色的浪漫。此刻,即使那個散播恐怖的男人不在軍中,也絲毫不影響秦軍的戰鬥力。那種嗜血的殘暴以及殺戮的瘋狂,早已經融入秦軍的骨血,如同本性一般深深烙印在每一位戰士的靈魂深處。自九月起兵以來,二十萬秦軍所向披靡,勢如破竹,從鹹陽經上黨,再轉下邯鄲,摧枯拉朽之勢,幾乎沒有遇到什麼像樣的抵抗。秦軍主將王陵躊躇滿誌,預計以目前的勢頭,三個月內即可攻下邯鄲。能讓他如此自信的原因,一是將上黨之地納入手中的秦軍,在攻勢上占儘了地利。二是長平之戰後,趙國元氣大傷,根本無力抵抗。第三點是最重要的,即武安君在長平散播的恐怖,已經深入人心。殺敵掠地,誅心為上。就這一點來說,年輕的王陵不得不承認,他是乘著老將軍誅心之計的餘威,才能如此迅猛地將矛頭推進到趙國的心口。而另一方麵,想要超越橫亙在眼前的那座高山的野心,也在迅猛膨脹。秦國軍隊中人才濟濟,璀璨的將星層出不窮。基於年齡和資曆的限製,年輕的將領若想迅速嶄露頭角,並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使是武安君這樣不世出的軍事天才,三十多年前也是憑借了穰侯的力薦,才得以替換原定的主將向壽,最終出任伊闕之戰的主將。五大夫王陵這次被秦王點為主將,其心情幾乎可以說是既意外又欣喜若狂。他很清楚,自己若想一夜之間出人頭地,唯一的捷徑便是抓住機會,借一場大戰的勝利達到揚名立萬的目的。趙國目前的弱勢有目共睹,破趙易如反掌,創下的卻是滅國的不世之功。想著朝中多少人羨慕自己的目光,王陵暗自慶幸這千載難逢的機遇落到了自己頭上。秦國的青年將領中,他原本以為大王會選擇王翦之子王賁,或者蒙驁之子蒙武,想不到大王偏偏選中了沒有家族背景的自己。感動之餘,王陵的鬥誌更加昂揚——無論如何,他要一舉攻破邯鄲,用百輛馬車滿載邯鄲宮中的珍玩和祭廟中的禮器,呈送到大王麵前。戰事的進展如他所料,順利得反而讓他感到有些無聊了。烽煙一直延燒到趙國王都的近畿,眼看著就要兵臨邯鄲城下。沿途的村莊基本上都是空的,不聞雞犬之聲,甚至連一粒黍米也沒留下。一定是聽說秦軍攻來,攜家帶口地逃難去了。想到這裡,王陵得意地笑了笑。嚇破膽的趙民他根本就不放在眼裡,屠殺這些民眾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他的目標是邯鄲宮裡的趙王。他已經不止一次在腦海中描摹趙王反縛著雙手,由他親自押進鹹陽宮的情景。前方斥候的來報打斷了王陵的遐想。據稱,秦軍先鋒距離邯鄲城隻剩下三十裡了。王陵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幾分。他立即下令,全軍繼續推進,待一口氣攻到邯鄲城下,再來安營紮寨,造飯休息。他要讓邯鄲城中的軍民,從今夜開始就膽戰心驚到無法成眠。很快,秦軍推進到距離邯鄲城僅十裡的地方,平坦的大地儘頭終於出現了抵抗的軍隊。王陵遠遠望去,趙軍軍容肅肅,旗幟規整,分為左中右三個方陣。然而看其規模,每一個方陣的人數皆不足萬人。王陵不免嗤笑一聲,這樣的軍陣擋在二十萬秦軍之前,不過是以卵擊石罷了。除了極度的輕視,王陵對率領這支軍隊的將領略微產生了好奇。在如此顯而易見的劣勢下,趙軍還能保持一絲不苟的軍陣,雖說是不自量力,好歹也算得上勇氣可嘉吧。想到這裡,王陵極目遠眺,目光在敵陣中反複穿梭,卻並未見到大將身影。再看趙軍旗幟,除了趙字大旗之外,根本找不到將旗。若能與名將廉頗交手自然是最好……王陵原本期待能早早遇到廉頗,以敵將之名成就自身,無疑是亂世之中一條行之有效的成名捷徑。但轉念一想,以廉頗的驕傲自負,既然列陣於前,不可能不亮出自己的名號。再者,廉頗身為趙軍統帥,亦不大可能輕率地帶著不到三萬人的軍隊前來迎敵。看來,前方領軍的不過是無名小卒。王陵眯起雙眼,不屑的神情在眉目間蕩漾開,其中又夾雜了少許自尊受挫的憤恨。他兩手拉緊韁繩,側頭向身邊的副將下令,起三個步兵方陣,即刻向敵軍陣地攻過去。對付一群螻蟻,實在用不著大動乾戈。他隻需區區三萬人,便可輕鬆將擋在途中的障礙碾為齏粉。那個時刻,王陵並沒有意識到,他錯了,錯得離譜。===========時間回溯到李斯回到稷下的十日之後,他匿名寄出了一封信。信上是他精心繪出的圖稿和詳細的說明。當他把那封信交到送信的童子手中時,眼中含著自信卻不張揚的淺淺笑意,仿若三月桃花林下的潺潺溪水。……轉眼由春入秋。那日毛遂探望了母親,回到邯鄲城之後,將意外重逢的田羨一行人引至廉頗府邸。在堂上,田羨見到了另外幾位座上賓——他們早在五個月前就來到了邯鄲。“想不到,毛賢弟口中所說的客人,亦是稷下生。”田羨被引入上席的時候,與對方互相寒暄了幾句。同樣是出自學宮顯赫的門派,田羨與對方卻並不熟悉。毛遂笑著向對麵的人打了聲招呼,然後大咧咧地在田羨的後麵坐下。這時正好有幾位侍女端了食案過來,待侍女將屬於毛遂的食案在他麵前放置妥當之後,他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塊切好的炙肉丟進了嘴裡。毛遂一邊咀嚼一邊說道:“對方雖然是稷下舉足輕重的學派,但論在七國之中的盛名,自然還是比不過貴派的。不過……”毛遂的目光無視了食案右側端正擺放著的一雙木箸,繼續用手指拈起一塊肉吃了起來,“在廉將軍心目中,大概還是他們更親近一些吧。”田羨抬頭看了一眼位於上座的廉頗,又看了眼對麵與之頻頻舉杯的賓客,麵上的笑意不減,語氣卻變得微妙起來。“我要提醒一下賢弟,羨一行人來到此處,並非為了在廉將軍麵前求取富貴,亦不是為了和彆的門派爭個高下。羨一行人心中所維護的,僅僅是道義二字而已。”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毛遂終於還是拿起了木箸,伸向了食案上的餐盤。若對麵坐的是儒家弟子,我看老兄你就不會這麼淡定了。然而毛遂很識相地沒有將心裡想的說出來。大概是剛才無意間想到了儒家弟子,他腦中突然冒出了李斯在翠玉樓與他道彆的樣子。一直落在餐盤上的目光終於抬了起來,毛遂環顧了一下在場的眾人,心裡越發篤定了一個念頭。以趙國目前的備戰狀態,看來用不著李斯的援手了。而平原君那邊,前不久還以夫人省親的借口去了一次魏國,估計是……毛遂端著木碗,得意地暗笑了兩聲。不幸的是,他的愉悅心情並沒有持續多久。就在下一刻,當他的目光觸及到斜對麵的另一個人時,笑容猝然僵在了臉上。北郭肆站在不遠處,環抱雙臂,背倚室內的一根立柱,勾著嘴角饒有興趣地注視著這邊。毛遂順著他的目光扭頭看向自己的側後麵,撞入眼簾的正是臉色難看得不能再難看的田茵。怪不得我之前一直覺得好像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此時此刻,毛遂有些頭大了。北郭之前提到提親那回兒事,究竟是不是戲語?毛遂一邊想著,一邊偷瞄了一眼田羨,對方似乎並沒有察覺到繚繞在他妹妹周圍詭異的氣氛。嘖嘖嘖……這件事情,大爺我還是當作什麼都不知道好了。總之,應付即將到來的秦軍才是最重要的事情!===========“這……這究竟是什麼詭異的陣法?!”一滴冷汗從王陵的額頭墜下,他的眼中有著難以置信的詫異。隻見敵軍的三個方陣頃刻之間起了變化,每一個方陣皆轉化為八條巨大的“手臂”,圍繞著一個中心圓旋轉不已。而每一條“手臂”與“手臂”之間,形成一個空白的區間,猶如巨蛇張開的血盆大口。而士兵們手中的戈戟,猶如蛇口中的致命獠牙,將所有卷入蛇口中的秦卒身體撕裂,嚼碎。秦軍的方陣一旦碰觸到趙軍奇怪的陣法,接觸麵便出現了意想不到的崩潰。慘叫聲此起彼伏,振聾發聵,秦軍主將王陵卻因為眼前的一幕而陷入了自我懷疑之中。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自己在做夢,做一個荒誕不經的白日夢。王陵當時並不知曉,他的兩位軍中同僚王齕和章騰,曾經在長平戰場經曆過相似的白日噩夢。趙國軍陣中終於豎起了將旗。揚起的大片塵土擋住了些微視線,王陵不斷調整著觀望角度,一番辨認之後,勉強看清楚了將旗上的大字。中軍將旗為“木”,左右將旗分彆為“張”“李”二字。王陵心下疑惑更深,他找不到趙軍將領中能夠對應的人物。而且那種詭異的陣法,是他在兵書上從未見過的。趙軍行動默契,移動靈活,秦軍威力巨大的方陣在對方的陣法麵前反而顯得笨拙不堪,原本強大的攻擊力,似乎在接觸到對方軍陣的那一刻,便被無情地分割消解掉了。在最初的驚愕之後,王陵冷靜了下來,他隨即向副將下達了命令。隨著青銅鉦的鳴聲,秦軍方陣開始有條不紊地後撤。待煙塵稍稍散去,王陵終於看清,立於趙軍軍陣中的三位將領,皆是十分陌生的麵孔。中軍大將看起來年紀最長,大約四十多歲的模樣,正以一種好整以暇的姿態跨於馬上。不知為何,王陵直覺那三人並非軍人,然而看那儀度,又隱隱帶著為將者的風範。不過,眼下也不是揣度對方身份的時候。邯鄲城就在眼前,二十萬秦軍自然不會被一小撮故弄玄虛的趙軍阻住。他冷笑了一下,心中已有對策。就在他準備調度戰車部隊時,敵軍卻似乎看破了他的意圖,先一步開始撤退。王陵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下令前鋒迅速追擊。“上將軍,趙軍軍陣後方有弓弩部隊掩護!末將認為,最好與敵軍保持距離,以防有詐。”副將適時提出了建言。其實王陵也已經注意到了趙軍後方的弓弩兵,他點了點頭,同意在追擊的同時保持安全距離。反正,隻要秦軍到達邯鄲城下,他有的是辦法慢慢折磨一座孤城。蛙跳而去,蛇遊其後。鼓點急促,風蕭雲暗。秦軍誌在必得,趙軍奮而忘死。……按照原定計劃的撤離可以說是井井有條,儘管後有追兵,趙軍嚴整的隊形未見絲毫鬆動。這不僅歸功於平日訓練有素,更在於將領的指揮得當。此時三位將領已合兵一處,從容地朝邯鄲城退去。“不愧是馬師弟專研出來的陣法,當日見圖紙已覺震撼,今日得以實戰,仍不免詫異其精妙。”在馬背上發出感歎之聲的是右軍將領張繆。而他的另一個身份,正是稷下學宮的兵家弟子。“師弟的輻輳之陣好生厲害,想不到我等能親眼見其實戰啊。”為首的中軍將領木鄣仰天一歎,語氣中既有一種自豪欣慰,又隱隱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惋惜。“哼,不知道當年誰忿忿嚷著,說那種陣法看似精妙,實則根本無法用於實戰?”左軍將領李儋毫不客氣地嗆聲。“呸!我何時說過這話?”儘管李儋剛才並未實指人名,兵家大弟子木鄣過激的反應卻正好說明了一切。“當年大師兄與馬師弟在沙盤上推演陣法,馬師弟首次排出輻輳之陣的時候,大師兄可以說毫無還手之力。當時圍觀的兵家弟子不止李儋一人。恐怕大家都還清楚記得,大師兄呆坐在沙盤前,氣得整張臉都綠了的狼狽樣子。”李儋不緊不慢地繼續說道。似乎是為了響應李儋的話,在他話音還沒落地之時,木鄣的臉相當配合地氣綠了。“你這個燕國奸細,簡直就是小人得誌!”木鄣幾乎是咬牙切齒地低吼出聲。“論小人得誌,某實在不及齊東野人。”李儋神色不變,反唇相譏。“木師兄,李師弟。”張繆深深歎了一口氣,幽幽開口,“請你們兩個不要忘記,咱們現在正在和秦軍作戰。”兩個人互相瞪了一眼,彆過頭不再說話。張繆無奈地苦笑了一下。數年過去,兩人的關係依舊沒有絲毫改善。自馬師弟在拜入兵家的三年內拿到了先生的允許,他們之中還沒有一個人順利完成學業。在兵家眾位弟子中,馬適是屬於天才型的人物,穩穩霸占了三年首席弟子的位置,離開稷下之後卻如人間蒸發一般消失了蹤影。張繆也曾經疑惑過,像馬師弟那樣耀眼的存在,無論效力於哪國,定能很快名震天下。然而四年過去了,他們沒有聽到關於馬適的任何一點消息。直到五個多月前的一天,先生叫來他和木鄣大師兄、李儋師弟,交給他們一封未署名的信件。時至今日,張繆還清楚地記得彼時的情景。晨光斜斜地射進空曠的學堂內,先生有些喘息地從後室進入,步伐淩亂。兵家先生孫啟雖生得身寬體胖,健康一直未出什麼問題,隻是從去年秋冬開始精神有些萎靡不振。張繆曾在無意間,撞見先生在學堂的廊下,望著紛揚的大雪長長歎氣。就是從那一刻開始,張繆驚覺先生似乎在一夜之間老去了十數歲。然而白日在學堂授課時,先生的一舉一動又與平常無異。就這些發現,張繆亦問過木鄣,結果一無所獲。不知為何,他心中總有些惴惴不安,因此也不敢直接詢問先生,便索性將疑問藏在心底。不想他的所有疑問,都在那封信中得到了解答。那日,是木鄣首先接過先生手中的信件。隨著翻動竹簡的聲音,張繆留意到大師兄的手在輕微發抖。他心下一驚,緊緊盯著木鄣低垂的頭。當木鄣神色複雜地將竹簡轉遞給他時,他亦注意到大師兄眼中的震驚與……哀痛?張繆屏住呼吸,埋首匆匆一瞥,竹簡前半是端正的齊國文字,後半繪著的……似乎是陣法圖。再細細讀那段文字,張繆隻覺得有什麼東西在他耳邊轟然炸開。他做夢都沒想到,他那位優秀的馬師弟,竟然是不久之前慘敗於長平的馬服君趙括!信上的內容,是真的麼?這個衝擊實在是太大,張繆一時之間難以接受。他從竹簡中抬起頭,小心翼翼地看向先生。目光卻在接觸到先生的神情時,驀地想起冬日廊下所見。頓時迷霧散開,心下一片冰涼的了然。“……這陣法……是師弟的輻輳之陣。”李儋看完信件,冷靜地下了判斷。木鄣眼珠動了動,難得的沒有反駁李儋。後者全神貫注於竹簡之上,進一步說道:“馬師弟的模型演練看似無懈可擊,然而要實際運用到戰場,則還有諸多難題。軍陣移動的速度,士卒的默契統一,命令的接受與轉換等等,不是短期內能夠解決的,所以當年儋並不看好此陣。然而看這圖紙和文字說明,已經解決了操作的實際問題。看來馬師弟在這數年之間,對模型進行了改良。甚至有可能……”李儋頓了頓,語速放緩下來,“在長平之戰成功使用過。”“然而,長平之戰趙軍幾乎全軍覆沒。被秦軍放歸的二百四十名年少者,也不可能對此陣了解到如此程度。寫這封信的人到底是……”張繆再度看向先生,隻見他輕微地搖了搖頭。“管他是誰寫的!我隻想知道,馬師弟為何落得如此慘敗!他可是咱們兵家的首席弟子!”從拿到信件之後一直沉默的木鄣,猛地一拳砸在了地板之上,身下的木地板發出駭人的一身悶響。他儘力在先生麵前保持著恭坐的姿勢,然而此刻他再也壓抑不了自己的憤怒。“勝敗乃兵家常事。世間為將者,有必勝的信心,必勝的謀算,追求必勝而不強求必勝的結果。合格的兵家弟子,要像專研勝利那樣專研失敗,像了解生存那樣了解死亡。”兵家先生孫啟將嚴厲的目光投向他的大弟子。他說話時,臉頰的肉抖動著,肥胖的軀體偏偏生出一股泰山般的巍峨氣勢。他的目光短暫停留在木鄣身上,然後依次掃過張繆、李儋,最後落到學堂的某一處。“‘將者,智、信、仁、勇、嚴也’。白起在長平坑殺已放下武器的趙國降卒,雖得‘智、信、勇、嚴’,獨不得‘仁’。此種行徑,絕非太公望、孫子之兵道。為師今日召你三人,你們可知為師之用意?”“為馬師弟報仇!”木鄣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冒出一句,換來李儋一聲冷哼。張繆朝著先生拱手一禮,然後才緩緩答道:“先生是要弟子們,教導秦國人何謂真正的兵道。”孫啟聞言,麵上終於有了一絲欣慰的神色。他微微頷首,然後再度看向木鄣。“你拜入我兵家門下,已有十數年光景,為何至今不能出師,你認真思考過麼?”木鄣愣住了,一時啞然無語。孫啟注視著弟子的目光仍舊嚴厲,但融入了殷切的期許。再開口時,他沒有接著剛才的話題說下去,而是沉聲吩咐道:“不論何時,不要忘記你是兵家大弟子。你和張繆、李儋收拾一下,前去助趙吧。”三人得令,不敢懈怠,當日便啟程往邯鄲而去。這五個月來,他們一直在廉頗帳下,協助趙軍操習陣法。日夜所練的,正是馬適的輻輳之陣!而今日之戰,廉將軍將先鋒的重任交到了他們手中。張繆知道,此舉不僅是出於他對稷下兵家的信任,更是出於對馬服君趙括的信任。“馬師弟的陣法,我今日心服口服啊!”引軍退回邯鄲城途中,木鄣爽快地大笑了數聲。李儋不置可否,張繆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感覺數月來鬱積於胸的某種情緒淡去了。儘管馬適早已出師離去,他仍舊是那一批兵家弟子中,讓所有師兄弟都引以為傲的首席。這一點,大概是永遠不變的。===========邯鄲城頭,一位身材纖瘦的美少年從城樓簷上躍下,朝著一位身材高大、絡腮胡子的青年俏皮地眨了眨眼,笑嘻嘻地說道:“來了。”大地的儘頭,伴隨著滾滾煙塵而來的,是今日作為先鋒出戰的趙國部隊。而在他們之後,隔著一段安全距離卻緊追不舍的,正是王陵率領的秦國大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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