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大人,兩神之子降臨龍族啦!”蝦兵蟹將衝進來的時候,封疆正在睡覺,頭發披散著,斜靠在臥榻上,領口處歪歪斜斜,露出精致的鎖骨。他抬起頭,睜開迷蒙的雙眼,眼波流轉,嘴裡懶懶散散地說道:“赤玲瓏的孩子出生了?”“回大人的話,是個大胖小子呢。”封疆輕笑,當時都以為這孩子生不下來了,沒想到曆經這麼長時間竟然生下來了,果然不愧是赤炎的親閨女。封疆一路過去,才知道臨近海域都發生了海嘯,就連幾萬裡遠的東海瀛洲都感受到了波動,一出生便擁有無上的神力,興許是個脾氣大的。神龍一出生,便會實行抓周禮。各路神仙都獻上了寶貝,有文房四寶,也有各類兵器,什麼長鞭,流星錘,血滴子,都是上古神器,兩神之子降臨,想必也不會送太差的東西。而封疆準備的是一把長劍,從極寒之地找來的混沌初期便存在於天地間的玄鐵和火焰鳥噴出的五味真火所打造,此劍削鐵如泥,且因是混沌初期的玄鐵,所以劍本身就帶有靈識,這樣的好寶貝可差點要了封疆半條命,足以令神界四族垂涎。眾神驚奇:“這樣的寶貝你就這樣送人了?”封疆輕笑:“不送人也沒辦法,這劍靈嫌棄我本事弱,不肯聽命於我,也不知這兩神之子它瞧不瞧得上。”眾人都瞪大了眼睛,那樣一個小娃娃,蓮藕一般,光著身子在鋪著絨毯的台子上爬來爬去,一路爬過去,那些上古神器都被他踢在了地上,幾乎是毫不猶豫地,便抓起了那把劍。眾人倒吸一口涼氣,這小團子倒是會挑。封疆笑眯眯地看著那小娃子,身子歪斜地坐在軟榻上,他一向都是這般懶散的模樣,沒個正形。小娃娃抓起劍,那麼小一個人,拿起那把長劍倒也毫不費力,那雙帶著神力的手嘩啦一下將長劍拔出劍鞘。封疆抬了一下眉,骨節分明的手指摸著杯沿,喃喃自語:“那劍靈看來也是個眼光高的。”這樣一龍一劍,配著倒也是極好的。封疆在神界的日子,不是陪龍一子囚牛彈琴,就是陪龍二子小睚眥練劍。他想,這神有什麼意思,千秋萬載的寂寞,日子天天過還不就那樣。他伸了個懶腰去,還沒出門就看到一個圓圓的小團子站在房門外。他好笑地問道:“怎麼,又要找我練劍?”那小團子正是兩神之子小睚眥,因為比劍比輸了一直心不甘情不願,小眼神很是幽怨,“哼,封疆老兒,咱們再比劃比劃。”封疆噗嗤一聲笑了,趁那小家夥沒有防備在他肉肉的臉上捏了一把,“等我去了一趟人界再來比劃。”說罷也不理會身後的小團子,飛身去了旋渦處。他通過旋渦來到人界,每日便是走馬觀花到處走走看看,人界真是熱鬨,比神界可有意思多了。到人界的第五天,他去了一處人間仙境,那裡靈氣繚繞,雖比不得神界,可那裡的靈氣在人界也算敦厚。當年由神界四族布下的結界,將裡麵的妖怪困於結界之中,不得與人界充滿惡欲待在一起。他本是想找那些妖怪們玩一下,卻不想一進去便聽到了一陣美妙的琴音,他是精通樂律之人,如此純粹好聽的琴音當真是美妙極了。封疆坐在樹上,看著樹下彈琴的女子,一襲白衣,膚白勝雪,身上隱隱透著一股仙氣。不過這股仙氣卻不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而是被這山間靈氣滋補出來的。一曲完畢,封疆跳下樹,在女子身旁席地而坐,他問道:“你是人?”女子是個盲女,一雙眼泛著淡淡的藍光,她仔細聽了一下封疆的聲音,是個不相熟的,她說:“我本是個棄女,誤打誤撞進了這山野,被妖怪養大。你是人還是妖?”封疆看著她那雙眼睛笑了一下,“我非人非妖。”女子了然,便也不再問了,繼續撥動琴弦,琴音如潺潺流水,如林間飛鳥,如夏日蟲鳴,如赫赫風聲,如這世間百態。封疆說:“這琴聲當真美妙。”女子回答:“沒了眼,便隻能用心了。”“我可以滿足你一個願望,以報答你讓我聽到如此美妙的琴音。”“我如今過得很滿足,並無心願。”封疆說:“我不可言而無信,既然話說出口了,就必須做到。要不這樣吧,你且慢慢想想,我日後再來問。”女子思索片刻,沉吟道:“我出生至今,不曾看過這世間美景,不如你便治好我這雙眼睛吧。”馬肉可以治眼疾,龍族族長座下的白馬,金貴無比,割下二兩馬肉,一定能治好她的雙眼,不過那馬向來金貴無比,龍族族長向來看得緊,封疆忽然想到了什麼,笑著說:“好,你且等我。”等封疆回到神界時,那小團子老早便等著他了。小睚眥等著圓圓大大的眼睛說:“封疆老兒,咱們再來比劃比劃。”封疆卻搖著頭,一副懶懶散散的模樣,“不比不比,無聊得緊,還不如回屋睡會兒覺。”那蓮藕似的小人兒急了,肉肉的小手拉著他的衣袖說:“你說話不算話,明明說好要比的,耍賴耍賴,我要我娘親揍你。”喲,竟敢拿赤玲瓏嚇唬他。封疆笑了一下,眼眸微微眯起:“不如這樣,你且把你父親的白馬牽來騎一下,旁人都要不到的東西也就隻有你能要來了。”“不就是一匹白馬,這有何難,你且等著好了。”龍族族長向來對這龍二子寵溺得緊,無法無天慣了,說要騎那白馬,就死活要騎,龍族族長拗不過,隻好依了他,“這白馬金貴,你可不許在它身上撒潑發脾氣。”小睚眥小嘴嘟起:“爹爹你就放心吧。”等小睚眥神氣地牽來白馬,封疆原本坐得歪斜的身子一下子站了起來,一雙手揉了一下小睚眥肉肉的臉蛋,“給我騎一圈回來,回來就跟你比劍。”小睚眥不疑有他,大大方方地將馬交給了封疆,“去吧去吧,早些回來,不要玩得太久了,你這人向來玩性大得很。”封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屁股蛋兒,竟還在他麵前裝起了小大人。等那馬兒跑遠之後,封疆飛身上前,手起刀落,削掉了那馬兒身上二兩肉,白馬發出一聲嘶吼,血流過多倒在了地上。這馬傷不至死,但已擔不起族長座駕的要職了。封疆將二兩馬肉包起,看了一眼白馬說道:“我給你施了法保住了你的腿,不過你以後也是一匹廢馬了,怪我封疆對不起你。”說罷便飛向了旋渦處……吃了白馬肉的女子果然治好了眼疾,她本名喚神音,出生於樂律世家,奈何天生眼盲,被家族的人丟棄在山野。而龍族族長因失了白馬大怒,將封疆貶去山野看守妖怪。看守的日子無聊了,封疆便在這山野自創了一個門派叫惡生門,規定隻有上輩子犯下滔天大惡的人才能進入惡生門為門徒,洗刷罪孽。封疆最喜在這山野之間與神音彈琴,那時惡生門徒有其名,一個門徒也不曾有,他便日日與神音在一起彈琴,二人合作倒也天衣無縫,如高山流水,伯牙子期一般。神音一百三十歲時去世,去世時山間靈鳥全來為她送行,那樣多的鳥兒在她身邊翩翩起舞,空靈的鳥叫聲在空中流轉。封疆抱著神音的古琴坐在一棵桃花樹上,撫摸著琴喃喃自語道:“以後你便是我的神音罷!”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他孤獨一人坐在桃花樹下撫琴,嘴裡喃喃地唱著: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於歸,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於歸,宜其家人。樹上的桃花落了一地,像是漫天春雨一般。封疆看著那棵桃花樹大笑:“看你快要化形了,不如這樣吧,我便賜你一個名字,就叫桃夭。”桃夭化形之後再也不曾見過那個賜予自己名字的神仙,隻有一把古琴放置在樹下,他記得那個神仙喚這把古琴——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