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魔氣乍現(1 / 1)

惡生門 丁懷瑾 2388 字 3天前

一片藍色的海水正湧動,掀起的浪花似乎要與天邊的白雲一般高了,那些海水漸漸被紅色的血水蔓延,一層一層浸染,冰冷的海水像是鞭子一樣抽打在她的身上,然後將她緊緊束縛。白慕辭從夢中醒來,額角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她很少做夢,一做夢便是心驚肉跳的場景,夢中的驚濤駭浪和一片血水讓她心痛,到底是為何會做這樣的夢。她記起來從惡生門出來那一日大戰章魚精的場景。惡生門到九州的路程必須經過一片海域,它位於遙遠的東海之上,與九州隔著一整片海洋。難道她的夢是在告訴她,惡生門出事了麼?清醒之後,她有刹那失神。日頭剛好,天蒙蒙亮,外頭透著一絲涼意,微風拂過的時候,清冷一片。她在花園中走著,表麵平靜,可心中早已是一團亂麻。她不如沉風沉穩,也不如涼月聰明,就連本事也不如他們大,以前總有他們做依靠,現在卻隻能靠自己做決定,靠自己解決一件件棘手的事情。白慕辭找來傅之河,向他打聽著莫敵的傷情,她呐呐開口:“他傷口可還恢複得好?”傅之河說:“碰過水,雖好得不大利索,不過沒什麼大礙。”“那就好。”白慕辭點點頭說道,“待我回去之後你便向他說明緣由,隻是現下門中有事脫不開身。”她眼裡的擔心昭然。傅之河神色落寞,那雙眼睛黯淡了一瞬,長長的睫毛在輕微顫抖著,他抿了抿唇,終於開口:“你可知我曾經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他指的是在小漁村時,他將她從海邊撿了回來,為她療傷,一餐一飯,朝夕相處。出來得越久,欠下的恩情就越大。白慕辭說:“我知道。”是啊,你記得,可如今心心念念的都是莫敵,便是再也不記得他與她在小漁村生活的光景。他比不上莫敵的英勇神武,也無法護她周全,他就隻剩這麼一個殘破的身子,日日苟且地活著。他何其無辜,明明做錯事的不是他,為何天命要報複在他身上。傅之河歎息,心中一片悲涼,天命不公又如何,自古以來連神都無法對抗天命,何況是他一個小小的如螻蟻一般的人類。白慕辭說:“我欠惡生門的養育之情要用一生去還,這一生便再也還不完旁的恩情。我曾想都將它們還清了,來世也好心無旁貸地做個普通人。現在想來,如今還不清的恩情到了來世,還能羈絆一生,也算是件美好的事情。”傅之河點頭:“也隻盼來世我不再是傅家人,這樣……便也能真的走完一生。”傅之河的話讓她難受,她強迫自己不去想個中緣由,也等不得莫敵身子康複,便急急忙忙備了車馬要回去惡生門。出發的時候,她瞧見莫敵立身於車馬旁,臉色雖然懨懨,可比起前兩日大有好轉。也不知他是從哪裡得來消息知道她要回去。莫敵冷著嗓子,眉頭緊緊地皺著,他說:“你要自己一個人偷偷走嗎?”幾日來,他們之間的交流甚少,白慕辭一見到莫敵便覺得內疚。白慕辭低著頭說:“你的傷好得還不大利索,回去惡生門也不曉得會經曆什麼,怎好再拖你下水,拿你的性命開玩笑。”他忽然又開口,這一次他不再叫她阿辭,而是叫了一聲,“媳婦。”那一聲“媳婦”說出口,白慕辭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揪扯一樣,難受得緊。她說:“我欠你的自然會還,隻是那一聲‘媳婦’我實在當不起。”如今和當初的心境不一樣,她隻是不想連累於他。莫敵笑了一下,隨即又將嘴唇抿得緊緊的,他便不再說話,隻是盯著白慕辭,良久,他才開口。他說:“自我救你那日,你便是我媳婦了。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都不會離開你,你欠我的今生還便是。我不是傅之河,你休要用來世再還的說辭糊弄我。”白慕辭心驚,他竟然偷聽到了她與傅之河之間的對話。白慕辭心中雖然氣惱卻也無奈,這人當真是愚笨,怎的就說不動呢。她說:“你怎的如此愚鈍,連命也不要了麼。你可知我生來便是雙色異瞳,一生都不得離開惡生門,是要與妖魔對抗之人。”“那我便也是和妖魔對抗之人。”“罷了,罷了。”白慕辭歎息,實在不知如何是好,這樣的人讓她連說出拒絕的機會都沒有。這人之前嘴笨,怎麼現在倒巧舌如簧了,一句話便將她堵得無路可退。莫敵見她不再反對,嘴角向上勾起,露出一個好看的微笑。白慕辭無奈,說:“如若你出了事,我便也隻有把命賠給你了。”莫敵笑:“也好,輪回之路便也不寂寞了。”兩人跟沈三千道彆之後,便準備啟程去遙遠的東海邊上。他們回去得匆忙,沈三千的船隻又太過繁複,兩人便決定租一條小船回惡生門。白慕辭見傅之河並未出門送自己,便知他身體還是不大好的。她心中想,下山一趟能遇到傅之河和莫敵也算是她的福氣,果然如古人所說,大難之後必有後福。二人走後沒多久,原本安靜的府邸卻忽然傳來一聲驚呼。是被沈三千撥去照顧傅之河的丫鬟,那丫鬟名叫柳眉,從小就被養在沈府之中,教養自然是極好的,平日裡總是低眉順目的模樣,如何今日竟會這般大呼小叫。她一邊小跑著,一邊喊道:“快來人啊,傅大夫吐血了!”這府中都知傅之河於沈三千的恩情,就連那些夫人姨娘們也對他是客客氣氣的,他們這些下人哪裡敢怠慢。沈三千聽了也急得不行,他與傅之河的交情向來是極好的,不止是因為他治好了自己的頑疾,更因為傅之河學識淵博,談吐不凡,兩人也正因此而成為了忘年之交。如今知道傅之河舊疾發作自然是著急的,連忙差人去三王爺的府中,要三王爺將宮中的禦醫請過來。又叫人去攔下了白慕辭他們的車馬。這一彆,也不知是不是他們的最後一麵,所以無論如何,沈三千也要為傅之河留下白慕辭。他是個生意人,一雙眼睛老練毒辣,洞悉一切,自然也將他們三個的關係瞧得分明。那柳眉哭哭啼啼的,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說道:“昨日我伺候公子用膳,便瞧出他神色不大好,飯食也沒吃多少便早早睡下了。今晨我去伺候他更衣,便見著公子正在咳血,地上、衣襟上都是血漬,臉色泛白,連抬手的力氣都沒了。”沈三千氣憤地說道:“我平日見你機靈,便撥你去照顧傅大夫,卻沒想到你竟如此粗心大意。”柳眉嚇得一張小臉煞白,哭得更加凶了,她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嘴裡說道:“老爺,都是柳眉的錯,是我沒照顧好傅大夫。”“你且起來,他的這個病也怪不了你。”沈三千到底不忍心責怪柳眉,畢竟也是從小養到大的孩子,平白生出一些親情來。“柳眉,柳眉想讓老爺做主,一生一世追隨傅大夫。”柳眉咬咬唇,終於還是將心底的話說了出來。沈三千說:“倒也好,我便與他去提一提,能有個人照顧他我也放心。”此時傅之河的房中早已有趕來的禦醫為他號脈。那禦醫臉色凝重,歎了口氣,又搖搖頭,大抵有些回天乏術的意思。白慕辭和莫敵聽說傅之河犯了病,早就急忙趕回了沈府。趕到的時候,正聽到禦醫說傅之河的病情,隻聽得一句穿靴戴帽閻王叫,白慕辭差點站不住腳,就要往地上倒下去,好在被莫敵扶住了。她喘著氣問道:“可是確定了傅之河的病情,沒得救了麼?”如今這般境遇倒也不難猜到,隻是沒想到會來得這樣早,他的命竟比他的父親還要短暫。禦醫看了一眼一簾之隔的傅之河搖搖頭說:“如今勉強隻剩一口氣吊著了,他這病最多拖不過一個月了。”白慕辭是天生少淚之人,如今看著珠簾之後的傅之河竟有些眼眶發澀。他那麼努力地尋找活下去的方法,可到底還是敵不過天命的捉弄。人的力量何其弱小,又怎麼可能憑一己之力對抗天命。白慕辭看到他的旁邊隻有一個小丫頭伺候著,大概十六七歲的樣子,頭發整整齊齊地梳著,穿了一件綠色的薄紗流蘇裙,模樣兒俏麗。她跪在傅之河腳邊端著湯藥,細細地用嘴將那湯藥吹涼,隻等著傅之河從昏睡中醒來喝下這碗湯藥。終於垂在珠簾外的手動了一下,跪在腳邊的柳眉咧開嘴笑了一下,打開珠簾,想要將湯藥喂給傅之河喝下。打開珠簾的那一下,白慕辭往後退了一步,她以為自己看錯了,閉了雙眼又睜開,竟還是看到一樣的光景。傅之河身上散發著一層微弱的紅光,那紅色的微光似一條毒蛇一樣盤踞在他身上。上古神史有記載,魔出世,渾身血氣翻湧,需以萬人魂體為食,魔體需以萬人魂體為浴。魔出世,九州山洪暴發,瘟疫肆虐,天氣反常,六月飛霜,民不聊生。“不,不,他怎麼會是魔呢?”白慕辭搖搖頭,嘴裡喃喃自語著,退後幾步。如今喝著湯藥,虛弱無力地躺在病床上的傅之河,明明是那麼善良的人。那微弱的紅光忽然全部鑽進了傅之河的胸腔之內,他猛地咳嗽了一下,將嘴裡的湯藥全部吐了出來,柳眉趕緊拍著他的背給他順氣。莫敵附到她的耳邊輕聲問道:“怎麼了?”在還沒有成魔之前,傅之河身上的魔氣旁人自然是瞧不出來端倪,可她是天生的雙色異瞳,能瞧儘天下一切的汙濁之氣。白慕辭思量半天,還是咬唇搖了搖頭,如今傅之河隻是乍現魔氣,如若將他帶回惡生門,受惡生門醇厚的靈氣滋補,興許能將體內的魔氣給抑製住。待那柳眉喂完藥之後,白慕辭走到傅之河身邊,看著他溫潤如玉的臉說道:“我有事想要單獨說與你聽。”柳眉不想走,可是沈三千隻是使了個眼神,要她趕緊下去。柳眉不情不願地走後,整個屋裡隻剩下白慕辭、傅之河和莫敵。白慕辭說:“莫敵,你也出去罷,我有事要與他說。”莫敵抿著唇走了出去,眼裡情緒湧動。他向來是這樣,眼神總是太過昭然。一張臉總是繃得很緊,看不出喜怒哀樂,倒是那雙眼裡的情緒很明顯。不過白慕辭此時也顧不得他的心情了。待屋中隻有傅之河和她之後,她才開口問道:“你這病能跟我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嗎?”魔是超出六道的生物,是絕不可以存在於九州之上的,她一定不能讓傅之河墮入魔道。傅之河咳嗽一聲,那胸腔之內隱隱有紅光閃現,他捂著胸口說:“好熱,像是有一團火在燃燒。”白慕辭知道那是魔氣在侵蝕他的心,她說:“不必怕,等會兒就好了。”她伸出手,將手放置於他的胸膛之上,手中源源不斷的靈氣傳入他的胸腔之內,像是嘩啦一聲澆在心頭的甘泉。傅之河微喘一聲,像是終於緩過氣來。他睜開因為疼痛緊閉的雙眼,當對上白慕辭的雙眼之後,心頭無限酸澀,他說:“慕辭,一生真的好短暫,一眨眼,就快要走完了。”白慕辭強壓住心底翻湧的情緒,說:“之河,你現在必須告訴我關於你家族的秘密。我要怎麼跟你說呢,它不止關係到你的家人的性命,還關係到天下蒼生。”“天下蒼生……”傅之河看著他,一雙眼裡寫滿疑惑,他說,“這個病真有如此凶險嗎?”“是的,你願意隨我去惡生門麼,此去路途遙遠,我隻能用藥物強壓住你身體的魔氣。可能,可能你的身體會吃不消,最後同樣會死。但,這也是我所能想到的唯一一個辦法。”白慕辭說完,也覺得這對於傅之河來說,太過於殘忍,可是任由魔氣在傅之河體內橫衝直撞,傅之河不是被魔化就是死於魔氣之下,就像他的父親一般。“你說魔氣?”傅之河一驚,驟然想起,傅家祖上的族譜,有關於龍和人結合的傳說:人龍育有一子,便是傳說中的龍子蛟,傳聞蛟還有一個胞弟,卻是普通的人類模樣。因為蛟化身魔物,胞弟受到天命詛咒,後代都因病活不過中年。“你是說天命詛咒?”白慕辭搖搖頭說,“其實不然,蛟的胞弟,可能體內也含有魔氣,隻是沒有魔化,而是將魔氣傳給了後代。後代也像他一樣並沒有魔化,而是因病痛英年早逝。如今你也是這般,隻是你的魔氣竟然出了體外,吸納了外界的汙濁之氣,證明,你可能和你那些先輩不太一樣。”白慕辭不忍心將後麵的話說出口,倒是傅之河替她說了下去:“是不是,我有可能變成魔?”他的眼裡閃爍著淚光,聲音沙啞,強忍著淚水,怕自己一不小心在白慕辭麵前落了淚,叫她看了笑話。隻是這般模樣,更叫人心疼。她說:“倒不是沒法子,隻要將魔氣驅逐體內,這輩子,你便可以像普通人一樣,娶妻生子平淡過一生,也無需再受病痛的折磨。”“你是說,我可以活下去?”難怪他尋遍九州,始終找不到救治的法子,原來那法子不是沒有,隻是沒掌握在他們這些普通人手中。“跟我去惡生門,我讓門中長老幫你。”白慕辭伸出食指將他緊皺的眉頭撫平,她說,“你不必太難受,沒事的,一定沒事的。”白慕辭心中悵然,這大概是天命跟他開的一場玩笑吧。“謝謝你替我守住了這個秘密。”傅之河說。即使救助再多的人,大概人們也沒有辦法原諒一個身上帶著魔氣的人,做一千件好事也抵不過做一件壞事。“因為我們是朋友啊。”她與他相視一笑,一如當初,他們在小漁村初見,她囂張跋扈,他溫文如玉。如此不同的兩個人卻一起為小漁村的人排憂解難,消除惡妖。她想,天命一定會保佑他的,一定會保佑他好好活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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