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十年前,白慕辭被臨西長老救回惡生門之後,就再也沒有出過島。她終日在島上練習捉妖之法,有事沒事就去山上找那些妖精們,捉了放放了捉。那些妖精年長她幾千歲,上萬歲,為了不傷害她幼小的心靈,每次都假裝打不過她。她以為自己真的已經是個合格的捉妖師了,結果在跟師兄和師姐比武時才知道,那些妖精們不過是為她開心罷了。惡生門上有一座藏經閣,裡麵有成千上萬部功法秘籍,也是修真人士最向往的勝地之一,那藏經閣容納九州大陸所有修真大成的畢生心得。看守藏經閣的是一個乾瘦的老頭兒,已屆耄耋之年,麵容枯槁,眼窩深陷,平日裡便是一直坐在藏經閣的門口搗鼓著草藥,整個人不大愛說話,透著一股陰森之氣,據說他已經活了七萬年,當年還參加過誅魔之戰,不過傳言不靠譜,尤其那些山裡的妖怪,嘴巴胡胡咧咧的,沒一句正經。她順著蜿蜒的小路向前行,遠遠地便看到藏經閣在一片翠綠之中露出一個灰撲撲的尖角,她加快腳步走向藏經閣,便看到門口坐的黑袍老人,四周傳來一陣撲鼻的香味,她拱手作揖說道:“無塵長老好。”“給你。”他將幻化出來的令牌交到白慕辭手上,蒼老的聲音像是鞋子摩擦在沙地上一般,他接著說道,“不要亂動裡麵的東西,切記。”白慕辭雙手合十,點點頭說道:“無塵長老,我知道了。”“嗯,進去吧。”拿著令牌,開了千金石門門禁之後,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排排整齊的秘法書籍,最裡麵是一個圓形的石台,上麵放著品階最高的秘法書籍,這些品階的書籍憑白慕辭的功法還無法打開,就算強行修煉也隻是暴斃而亡的下場,所以,白慕辭也根本沒打那些秘法的主意。那藏經閣占地就有百畝,裡麵秘法書籍多得浩瀚如海,白慕辭一心想找到合適自己的功法來練習,找著找著便發現了一個與眾不同的卷軸,這卷軸上麵用白玉雕刻著栩栩如生的龍紋,手指摸上去竟還有些溫熱的觸感,這觸感好像是人身上的皮膚一樣。白慕辭嚇了一跳,手指慢慢地放上去仔細研磨,那些細膩的紋路,確實跟她所想一樣,這藏經閣怎麼會收藏如此古怪的卷軸呢?這浩瀚如海的藏經閣發生一兩件怪事也不足為奇,秉承著好奇心殺死貓的理念,白慕辭決定不多管閒事,剛收回手,卻不料,自己的手指好像不受控製一般從那一堆秘法書籍中抽出了卷軸。雙手像是被人強行操控一般打開了卷軸……映入眼簾的是漫天的紅光,狼首龍身的神龍被包裹在火光之中,巨大的火球炙烤著他的皮膚,冒出陣陣黑煙,白慕辭不敢置信地瞪大的眼睛,這不是,傳說中的誅魔大戰的場景麼?龍二子睚眥在龍宮出生的時侯,九州大陸凡是臨海的區域都發生了海嘯,狼嚎衝破天際。他身上流著兩種最珍貴的上古血脈,他娘是狼王戰傲的女兒,上古狼神族,雖說已經銷聲匿跡了幾十萬年,可狼族的威名卻不曾減退,他父親又是深海龍族族長,血脈相承,也讓他成為龍之子裡最暴戾的一個,連大他幾萬歲,品階高於他的囚牛都不敢與他對決,龍族的人哪個不知,他睚眥是天生的鬥神,儘得狼王戰傲的真傳。也正因為如此,龍二子所管轄的蒼穹阜州一直是九州大陸上的軍事強國,蒼穹阜州儘得睚眥的真傳,崇尚武力,號稱九州蠻夷大陸。可自從一萬年前,九州大戰魔龍蛟時,據說那時,魔龍引發焚天之怒,要用這天火毀滅天地,好在魔龍最後化解心魔,不然這這九州大陸將不複存在。可是龍二子睚眥卻因為眾生抵擋焚天之怒,就此隕落,龍王用三魂七魄破了蛟的心魔就此沉睡,自此以後,當初太平的蒼穹阜州因為少了神龍睚眥的庇護,成了九州妖怪最猖獗的地方,整個州上妖物肆虐,為禍百姓。究竟是何人,能畫下這焚天之怒然後藏於這藏經閣之中?白慕辭正想著其中的蹊蹺,卻見那幅畫忽然發出一陣白光來,她感覺自己整個身體好像不受控製一樣被人用力拉扯著,她想反抗,那力量卻越來越大,一聲尖叫,卷軸掉在地上,白慕辭被硬生生拉扯進了畫裡……抬頭,便是漫天的紅光,四周是乾裂的土地和乾涸的河流,森林是被大火炙烤後的破敗,冒著陣陣青煙,熱浪還在一陣陣襲來,白慕辭漫無目的地走在一片荒蕪的焦土之中,伸出舌尖舔了舔乾裂的唇瓣,她在這畫中的世界已經走了三天三夜了,這裡滿目狼藉,不是黃沙就是焦土。“我不會要困在這裡一輩子吧。”白慕辭擦了擦額角的汗珠,拖著沉重的步伐繼續向前走著。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終於出現了一片綠洲,一片翠綠的顏色映入眼簾,白慕辭幾乎要激動得落下淚來,隻是還沒走近便感覺到了四周靈氣的波動,那綠洲竟是被人設了結界,也難怪,如若不設結界早就被燒成了一片焦土了。她走近結界,伸出手感受結界的波動,那波動的力量甚微,許是經曆了天火的洗禮之後才變得如此脆弱。白慕辭扯出一絲微笑,乾裂的嘴唇冒出一些血絲,好在這結界如今不堪一擊,不然以她的靈力,一輩子也硬闖不進去。她施展靈力,將結界撕開一條裂縫鑽了進去,剛進去便聽到一陣叮咚的泉水聲,她興奮的朝泉水聲傳來的方向走去,結果卻看到一個巨大的物體沉在泉水裡麵,隻露出一個猙獰的狼首。“睚眥?”白慕辭瞪大眼睛,咽了咽口水,不敢置信。睚眥緊閉的雙眼睜開,露出一雙金燦燦的眸子,眼裡流露出的殺氣昭然,他尾部從泉水裡升起,然後狠狠甩向白慕辭,眼看就要甩到白慕辭身上,卻被她險險躲過去了。白慕辭心下已經了然,如果不是睚眥受了重傷,這會兒她已經被大卸八塊了,看樣子,他的靈力已經弱到連維持人身都做不到了,白慕辭一邊躲著睚眥的攻擊,一邊說:“我不會傷害你的,我是惡生門的人。”隻見那睚眥臉上露出一抹諷刺,嘴未動,卻有一道聲音在白慕辭腦中響起:“是那封疆老兒的人?”封疆老兒?那可是惡生門的祖師爺,從他口中說出來,如同在說路邊的一隻阿貓阿狗一般,不過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如今就算睚眥受了重傷,殺她也是易如反掌的事,先取得他的信任才是最重要的。她記得那幅畫中,睚眥被焚天之怒炙烤,身上的皮膚早已經潰爛,她的空間戒指裡麵正巧有不少金瘡仙藥,誰叫她最皮實,沒事就跟那些妖怪打架,不過最後那些藥都用在了妖怪身上,沒妖舍得傷她,她下手又沒個輕重,打完架以後又屁顛屁顛的跑去伺候那些妖怪。她說:“我空間戒指裡麵有不少藥,你要不要用用看?”睚眥似乎是沒力氣睜開那雙眼睛,緩緩地闔上雙眼:“我如今信不過你,自是不知道你給的藥到底能不能用。”原來坊間傳言都是真的,這睚眥疑心病重,小氣又記仇,如今病得快死了那心胸也還是那般狹隘,信她還有一線生機,不信她,他就隻能在這結界裡慢慢等死,如今竟還想拖個墊背的,她說:“你要怎樣才信我?”“給我一滴血,要不就摘下你的人頭。”睚眥忽然睜開那雙眸子,直勾勾地看著她。一滴血……這睚眥竟想跟她簽下血契,一旦簽下血契便是至死方休,兩人的命脈將連在一起,自古以來,有不少修真人士和靈力極高的靈寵簽下契約,那睚眥如今竟把自己當成寵物一般對待。最重要的是,如果睚眥身上的傷治不好,那麼她也要跟著一命嗚呼,誰不知道焚天之怒的厲害,那可不是一般的天火,裡麵含著魔龍的劇毒,被燃燒者將被魔氣一點點反噬,最後,皮肉會一點點脫落,就連白骨裡麵也會滲入魔氣,最後融化成水。睚眥的氣數儘了,她的生命也會慢慢跟著消亡,然後重新墮入輪回之道。白慕辭咬牙切齒地說:“不可能。”睚眥嗤笑一聲:“你可知拒絕我的下場?”若在睚眥全盛時期,誰會拒絕這樣的盛情邀請。跟睚眥簽了血契,就等同於睥睨九州大陸的萬物眾生,白慕辭自是知道,如若全盛時期,睚眥也不會自找麻煩地簽下血契,這九州之上,還沒有人入得了睚眥的法眼,所以她應該感到慶幸嗎,可以和傳說中的龍二子共赴生死。忽然泉水底下的龍尾掃向她,她來不及反應,被龍尾卷了起來,龍尾將她拉到池底,水沒過了她的頭頂,等她在水底下嗆了好幾口水,開始瘋狂掙紮起來,睚眥才“好心”的將她拉起來。“這血契簽還是不簽?”他的語氣裡含著戲謔,就像一隻捉弄老鼠的貓一般。“不簽,士可殺不可辱。”白慕辭將嘴裡的水吐出來,人類何其渺小,如若不是為了維持六道平衡,想必那睚眥也不會將這天下蒼生放在眼裡,用這般殘忍的方法對付她,心底又能好到哪裡去。“這可是你自找的,我如今即便是受了重傷,虐殺你倒也不是什麼難事,隻盼你能經得起折騰才好。”睚眥的聲音慢悠悠地傳來,冷冷淡淡,不帶一絲情感。忽然,尖銳的龍爪刺進了她的琵琶骨,疼痛慢慢從骨頭蔓延開來,那龍爪像是抓一灘爛肉一般,在裡麵狠狠攪動著,血蔓延開來,她疼得直抽氣,這睚眥不愧是打架的祖宗,知道從哪裡下手是最折磨人的,白慕辭咬著唇,差點疼得背過氣去,她白著一張臉說:“我簽,我簽,不就是血契嗎。”士可殺不可辱,但是絕對不能受折磨。白慕辭很沒骨氣地點點頭,伸出食指運用靈氣在自己的額頭抽出一滴額間血來,靈氣將那滴血包裹其中,囁嚅著說道:“我是自願與睚眥大人簽訂血契的,從今以後,生死與共,決不背棄,否則,否則將被天命反噬,墮落畜生道,永生永世,受儘六道唾棄。”剛說完,眼前出現一個光圈,裡麵出現一些古老的符文,這是上古神族的文字,隻在神史上瞧見過,如今這樣鮮活地出現在自己麵前,隻覺得不可思議。那睚眥也說了同樣的話語,在血契麵前,所有生物都是平等的,即使是魔寵和主人也是要絕對信任的,有了這血契,睚眥自是不會再折磨她,白慕辭鬆了口氣,就算是死,也不想被他折磨死。等睚眥放開她之後,白慕辭趕緊從空間戒指裡麵掏出幾粒丹藥吞下,又給自己的傷口塗了一些金瘡藥,如今兩人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即使再恨睚眥也不希望他就這麼死去。她說:“你要不要,這藥可是惡生門中最好的金瘡藥。”“不必,我的傷,這藥是治不好的。”睚眥說道,“我倒很好奇,你是怎麼來到這結界之中的。”“如今,都已經落到這般田地,我也沒必要騙你,我來自七萬年後的惡生門,是一個古怪的卷軸把我帶到這兒的,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七萬年後?那封疆老兒最擅長的便是操縱時間夾縫,想必他在畫中做了一處秘境,然後通過秘境將你帶到這兒來,我原以為自己會隕落在此,難道這是我活下去的契機?”“活下去的契機?可我並不知道怎麼解開你身上的魔毒,魔氣攻心的話,就連神也抵擋不住,又何來活下去?”“你可知往生花?”“神史上有記載,傳聞長在九鹿山上,千萬年才開一次花,所以從混沌初期到現在也不過才開了三朵而已,一朵在惡生門的結界之中,一朵本來是在封鎖魔龍蛟的結界之中,結果被九鹿山神鹿族長之女拿走,引發了魔龍出世,還有一朵神史上沒有記載,不會這往生花在這結界之中吧?”如若不是往生花所做的結界,恐怕這結界早就被焚天之怒給攻破了,這裡恐怕也早就變成了一片焦土。“正是,那往生花之所以如此珍貴,不止是因為它能做出這世間最強的結界,也因為它可以解世間百毒。”睚眥說,“往生花就在這結界裂縫之中,可我無法離開這泉水之中,不然會加速魔氣攻心。”“不行,我要是拿走往生花,就會加速結界的毀滅,到時候這裡也會變成一片焦土,我們兩個一定會死在這裡的。”睚眥嗤笑:“不拿往生花,你就能活下去?”“可是神的東西人類要怎麼拿?”“你如今與我簽了血契,也算是半個神,想必那往生花也不會太排斥於你。”原來早就打好主意了,當真陰險狡詐得很,白慕辭在心裡腹誹,卻不敢說出來,隻可惜眼神太赤裸了,被睚眥瞧了去:“覺得我算計你了,放眼九州,哪一個不是爭搶和我睚眥簽下血契。”白慕辭笑了一下沒有說話,如若真要爭搶,又何必使那些下作的手段逼她就範,都到這步田地了,誰不知道誰,還在她麵前擺那龍神的架子。這是個沒有選擇的選擇,拿不拿都要死,不對,拿了或許還有一線生機,憑睚眥的神力,他們搞不好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白慕辭思來想去,也唯有去拿那往生花。白慕辭通過靈識查出,此處結界裂縫在一處山洞之中,想必那往生花就在那山洞之中好生養著,她修養好身上的傷之後便飛身去了山洞之中。遠遠地便看到了裂縫所在之地,白慕辭進入洞中,洞中和外麵的天地迥然不同,神史中果然記載不假,往生花所在之地通常都是陰暗潮濕之地,裡麵沒有半點陽光,岩石上還有水聲滴落的聲音,她一步一步走到洞口伸出,裡麵傳來一陣陣寒意,她打了個寒顫,繼續往洞裡麵走。洞口深處的岩石上,便生長著九色往生花,散發著耀眼的光芒,她警惕地看著四周,躲到了一處岩石地下,果不其然不一會兒便看到剛睡醒的一方神獸麒麟,傳說這千萬年才開一次花的往生花,一開花便有幻化神獸的能力,要想拿到花,必須打敗守護麒麟。好在來之前,睚眥給了她一個空間戒指,守護麒麟都好珠玉寶石,打不過便唯有設下圈套,勾引它上當,隻要將往生花拔出結界裂縫,守護麒麟便會消失。那麒麟大約還沒有靈智,看到洞口閃爍著一堆珠光寶氣的寶石便興衝衝地跑了過去。就在此時,白慕辭衝了過去,伸手抓向了往生花,那麒麟反應過來,猛地衝向了白慕辭,速度快到幾乎像是一陣風一樣,白慕辭不打算躲,如果躲開麒麟,她就再也沒有機會拿到往生花,那她和睚眥也就必死無疑。白慕辭被狠狠地撞擊在了岩石上,她吐了一口血,隻覺得五臟六腑都要移位了,她疼得倒抽一口氣,險些暈了過去,好在最後一刻,她將往生花拔出了結界裂縫,麒麟這才消失不見。她呼了口氣,顫顫巍巍地站起來,走出洞內,此時,外麵的結界已然接近坍塌,熱氣漸漸在結界內彌漫開來,這片綠洲很快將被覆滅,泉水一旦被曬乾,就會加速睚眥體內的魔氣攻入心脾,到時候連往生花也回天乏術了。她運用靈力飛身而去,身下大片的森林開始燃燒起來,火光彌漫,一片混亂,周圍傳來各種動物的哀嚎聲,忽然一聲龍吟從底下傳出,想必是魔氣開始攻心了,白慕辭一陣慌亂,這本就是個冒險的舉動,拔出往生花,搞不好就是在加速睚眥身上的毒性發作。剛到泉水旁,就看到泉水已經被熱氣燒得滾燙,而且在逐漸變少,白慕辭拿出往生花遞給睚眥,剛將往生花交出去,腳下的土地就開始搖晃起來,整個山仿佛隨時要坍塌一般……“啊!”一聲驚叫,白慕辭睜開眼睛從冰冷的地板上坐了起來,環顧四周,一排排整齊的書籍,一室靜謐,她還是在藏書閣中,她摸了摸肩膀,也沒有任何受傷的痕跡,難道,她進入畫中的一切隻是夢嗎?對了,畫呢?白慕辭站起來,開始在周圍翻找起來,可找來找去卻始終找不到那奇怪的卷軸,如果這一切都是夢境的話,那簽訂血契的事情也是不存在的事情,但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