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走 相親去(1 / 1)

唐詩腿一軟,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那是一個衣衫襤褸、披頭散發的女子,她的一張臉沒有一塊完好肌膚,遍布疤痕,比當初毀容的唐一霎還要可怕。她看著唐詩笑,“嘻嘻,你好漂亮……”“趙……袖兒……”閣休扶住唐詩,有些不敢置信喊出這瘋女的名字。唐詩細細看她的眼睛,竟然真的是趙袖兒。當初趙袖兒劃傷唐一霎的臉,如今自己也落得毀容下場,難道是因果報應嗎?唐詩一時間百感交集。趙袖兒神誌已經不清,“噓”一聲道,“不能這麼漂亮,會有危險……”這時遠處有人聽到動靜飛花踏葉而來,看見他們驚喜叫,“莊主,夫人。”是吳道子,這個大男人經曆了家破人亡,見到閣休和唐詩頓時眼眶都紅了。閣休握住他手的時候,他的眼淚都快流下來。他拚命忍著,隻說,“回來就好了,莊主回來就好了。”他引唐詩和閣休到小竹屋,原來的小竹屋已經燒毀,這是吳道子重新建起來的。閣休和唐詩便坐在燈下聽他講這些日子的動蕩。趙袖兒被叛軍擄去之後在軍營遭到蹂躪,不隻是霍江軍,還有那些一直打仗沒有機會發泄獸欲的士兵。她沒有如他父親期望的那樣成為霍江軍的女人,而是被當成了營妓,生不如死。後來她就瘋了,被丟出來,豬狗一般爛在地上。趙管家把她領回來,她先是覺得自己容貌招來災禍,在自己臉上劃了幾刀。後來想起是父親把她推到霍江軍麵前。於是一個晚上,她一刀結果了睡夢中的趙管家。霍江軍統治揚州城,新官府要在百姓中樹立形象,第一個拿弑父的趙袖兒開刀,以示律法。是吳道子偷偷潛入死牢將她救出來,不為彆的,就因為趙袖兒曾經是神機山莊的人。唐詩轉頭看蹲在角落裡玩螞蟻的趙袖兒,微微歎了口氣。“除了莊主和夫人,神機山莊大概隻剩下我和趙袖兒了。”沒有人活下來,即使僥幸躲過大火,奄奄一息受了重傷的幸存者也沒能活下來。吳道子把鐵衛隊的兄弟們葬在後山,就是唐詩剛剛看到的幾十個墓碑。“看到莊主回來,他們一定很高興。”一碗酒,一炷香,敬所有人。閣休一飲而儘,擲了酒碗,掀起衣袍,忽然跪了下去。“莊主,不可,弟兄們受不起。”吳道子急急扶他起來,但閣休執意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個響頭方站起來。唐詩跟在他後麵,也跪下磕了頭。吳道子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下來,“莊主待他們如此,他們死也瞑目了。”不,不會瞑目的。閣休看著漫山遍野的墓碑,如果他們知道是一直敬愛守護的莊主害死了他們,他們不會瞑目。他設想了許多,設想了這個世界兵禍戰亂、改朝換代,設想了與自己有關的一切統統斬斷,獨獨沒有設想當他麵對死去兄弟時的心情。也許不是沒有想過這個結果,是不願意麵對,故此逃避。就在這時,唐詩遠遠看到一個墓碑,離得遠了,刻字看不清楚又有一些模糊的形象。她不由牙齒打顫,慢慢走過去,終於清楚看到上頭刻著“宋詞”二字。她踉蹌幾步,手掌落到他的墓碑上,幾乎不敢置信,“吳道子!怎麼回事?宋詞怎麼會……死了?”“起火的時候,他找過來,瘋了似的衝進火裡。他說要去北園地窖,他說夫人有危險要去找夫人。”唐詩小臉煞白,眼前仿佛浮現宋詞不顧一切在火海裡奔走的畫麵。這個傻瓜,他以為局勢大變、兵荒馬亂是書中世界正在遭遇毀滅,他以為是她死了才引發書中災難,他以為北園地窖通往現實世界的地道還在,所以,即使麵前是熊熊烈火,他也不顧一切衝進來。他要救她。她想起她被宋正途綁架的時候,他手執匕首抵著自己的脖子決絕得以命相逼。他說,“我唯一不能傷害的就是自己喜歡的女人。”她想起他高興而又絕望地說,“詩詩,我們就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好不好?”還有很久很久以前,他笑著說,“我不是有點喜歡你,我是非常非常喜歡你。”她的眼淚終於落下,滲入焦黑的泥土中,轉瞬即逝。她對他,心中一直不曾真正信任,在解除誤會的時候,在他以命相逼救下她的時候,因著他過去對她做的那些事,她還懷疑過他的用心。其實,他是真正的拿命在愛她。她小聲地說,“宋詞,我相信你了,我原諒你了,你回來啊,你活過來啊。”然而,他再也聽不到了,也再也回不來了。唐詩後來偷偷寫了一個新坑,隻給自己看。有個男子名叫宋詞,他有桃花眼薄嘴唇,他看著像一個風流公子,實際他專一又癡情。他有慈祥的爺爺,恩愛的父母和友愛的兄弟,這樣家庭長大的他樂觀開朗積極向上,是大學裡女生們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偶爾她去看這個宋詞,因為她對他容貌的詳細刻畫,他長得幾乎和他一模一樣。她總是遠遠看他,假裝宋詞還活在這個世界,活得很好。更多的時候,她拚命伏案碼字。因為一個月的懈怠,不止閣休的書中世界,她筆下的所有世界都天災人禍磨難不息。閣休好幾次經過工作室,都看到她大口大口喝咖啡,有時候困極了就趴在辦公桌上眯一眯。一看她這個樣子就知道她晚上一定熬夜了。前幾日她熬到半夜不肯睡覺,還是他強行奪了神筆,或者抱著她雙臂不撒手,她才肯睡覺。雖然是為了修補所有的書中世界,但他又隱隱覺得是宋詞的死刺激了她。她這樣看重宋詞,雖然與愛情無關,可是仍然叫他不安。也許是心虛,做了壞事的人,心裡總是忐忑不安。就算夜裡做了噩夢,夢到許許多多死去的鐵衛,也不能和她傾訴。晚上一起出去吃飯,她坐在車裡一會兒就睡著了。他不忍心叫醒她,把車停在路邊讓她睡覺,脫下西裝蓋在她身上。她許久沒有這樣好好睡過,他湊近了凝視她,她有經久不消的黑眼圈和大眼袋,擦了粉也掩蓋不住。他輕輕握了她的手,怕驚醒她,又舍不得不牽她的手,仿佛這樣可以將她抓在手裡。她睡了很久,忽然一個激靈驚醒,一看時間,自己都覺不可思議,“我竟然睡了這麼長時間,你都不叫我起來……”他笑道,“巴不得給你多睡一會兒。”這個時間許多餐廳都打烊了,最後他們去夜市吃大排檔。夜裡有了涼意,來一碗熱乎乎紅油油的酸辣粉,五臟六腑彆提多熨帖了。但閣休吃不得辣,要了一碗青菜麵,在她對麵慢條斯理挑著吃,一邊隔著蒸騰的霧氣看她狼吞虎咽。她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動作終於斯文下來。他就微微笑起來,她臉有些紅,嗔怪道,“你笑什麼?”他沒有回答,又看了她一會兒,說,“唐詩。”“嗯?”她應了一聲,聽到他漫不經心說,“我們結婚吧。”正好有辣椒沫掉進嗓子眼裡,她咳得眼淚都快出來,“結婚……太快了吧……”他替她順氣,寬厚手掌一下一下拍著她的後背,“先去把結婚證領了,省得你在楊家人麵前枉擔了虛名。”她好像沒有反對的理由,這件事就這樣定下來。他骨子裡是老派人,要挑一個良辰吉日,特特去買了一本黃曆回來研究。這個月沒有特彆好的日子,他不願意將就,看到下個月去。他們成親都沒這樣挑過日子,他是一定要討個好彩頭。第二天在公司,徐輕與特地來工作室尋她。他神情嚴肅,她心裡就有些打鼓,猜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麼。果然他一開口就說,“閣休喜歡你。”她頓時不好意思,抓抓頭發道,“你知道了啊。”他點點頭道,“他的手機出了一點問題,叫我幫他重新設置。我無意在他手機裡發現了一張照片——”他頓了頓,神秘地壓低聲音,“那是一張你趴在辦公桌上睡覺的照片。他偷拍你!他居然暗戀你!”呃,這個……他應該不算暗戀。“咳咳……”唐詩嗓子癢起來。徐輕與是老好人,頓時擔憂起來,“他長得帥又有錢有勢,若動真格追你,你可千萬要扛住他的糖衣炮彈。他是書中人,你倆在一起不會有好下場。他愛你的時候,和你說不要孩子也沒有關係,不愛你的時候他多的是理由責怪你斷了他家香火。”外婆沈歌,一開始是不打算把孩子生下來的。她知道這個孩子會有缺陷,可是禁不住外公的苦苦哀求。外公說,“萬一呢,萬一這個孩子是好的,萬一那個傳說是假的。”那個時候,他們經常為了孩子的事情吵架,外公甚至想回到書中世界娶一房小妾延續血脈。為了留住外公,也為了那千分之一的可能,沈歌留下這個孩子,直到生下來。沈歌是歡喜的,因為這個孩子四肢健全看不出有任何不妥。所以,直至死亡,沈歌都以為自己的女兒同常人無異。所以,她以為來自神筆的警告隻是一句警告,她忘記告誡女兒。後來母親生下他,他一出生就少腿,這才陸陸續續翻出舊事。“若生下孩子,你的子孫後代都將受苦。若不生孩子,你們的愛情得不到維係。所以唐詩,一開始你就要堅守自己的心,不要叫閣休輕易奪了去。我其實告訴過閣休這件事,但他說若能和心愛的女子堅守一生,有沒有孩子都無所謂。他說得倒是輕巧,據說當初我外公同外婆也是這樣說的……”唐詩心虛地辯解,“現在好多丁克家庭。”徐輕與一個狐疑的眼神丟過來,她連忙道,“我就事論事,沒有其他意思。”“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也喜歡閣休了呢。”徐輕與拍拍胸脯,教育唐詩,“閣休是什麼人?他是古人,有根深蒂固的傳宗接代的思想,生十個八個都不算稀奇。你指望他有丁克精神,不可能。”他很誠懇,“你不要嫌我多管閒事。我父親在我出生的時候就離棄了我和母親,我親眼見到我母親吃了許多苦,還有我外婆的那些事例……唐詩,你是我最喜歡的寫手,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你重蹈覆轍。”麵對徐輕與的這份態度,唐詩對於她和閣休的關係難以啟齒。她猶豫著,突然徐輕與靈光一閃,“對了,我給你介紹一個男朋友,斷了閣休的念想。”他越想越覺得這是個好主意,立刻掏出手機翻通訊錄,“我有幾個朋友都不錯,同你年齡相當,小陳好像剛分手,小吳好像是單身,小季貌似家裡催得緊……我去問問具體情況,敲定了我給你打電話安排見麵。”“那個……不——用——了……吧?”徐輕與已經腳步輕快地走出去,唐詩對著他的背影弱弱喊出這句話,想來進不到他的耳朵裡。她轉著手裡的神筆,它是一切麻煩根源。當初在舊貨古董市場,她一眼相中它,隻想買回家收藏,沒想到它還能寫出字來,寫出得還是一個又一個瑰麗的世界。它極有靈氣,偶爾會自行寫出一兩句話來,比如她所知道的關於一些神筆的信息,隻是終究太少了。唐詩歎了一口氣,喃喃道,“那些世界兵荒馬亂血流成河的時候我會難過,那麼當你的主人死去,那些世界統統灰飛煙滅不複存在的時候,難道你不會難過嗎?”說完這句話,突然她手心一燙,她下意識脫手丟了神筆在桌上。她看自己的手心,微紅,確實是被燙到,然而她重新撿起神筆,卻是什麼感覺都沒有了。剛剛是她的錯覺,還是神筆的某種暗示?神筆才是所有書中世界真正的主宰者,難道它眼睜睜看著每一任主人死去,筆下的世界統統消亡而置之不理?唐詩敲敲神筆,“喂,顯顯靈啊,我的終身大事全靠你了。”可惜神筆靜悄悄,一點神跡都沒有了。徐輕與的動作卻是迅速,下班的時候她剛剛走到大堂,閣休狀似無意走過來同她彙合,低聲問,“晚上想吃什麼?”就在這時,徐輕與大聲喊她的名字,小跑著過來說,“安排好了,今天晚上見麵,就小吳,身份背景都很清白。”唐詩開始打嗝。“什麼見麵?”閣休一字一句問。徐輕與生怕他知道得不夠清楚,明明白白告訴他,“相親見麵會,我給唐詩介紹的男孩子,斯文又有禮貌,是一家畫廊的經理人。”他微微一笑問閣休,“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閣休看了一眼唐詩說,“好,一起去看看。”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