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男主角吧,也許沈涼這樣的更受歡迎。”唐詩慢悠悠地說,“閣休能不能挽回地位,就看他以後的表現了。”周芷若忽然意識到什麼,大驚失色:“詩詩,沈涼的設定有點像宋詞啊,你不會因為宋詞所以要提了沈涼的位份吧?不能啊,懸崖勒馬為時不晚啊。”“去去去。”唐詩走到其他地方去。宋家彆墅雖然大,但裝了八九十個作者和公司的三四十個人,隻覺到處都是高談闊論的人影。這樣衣香鬢影,繁華熱鬨,她卻覺得陰森森,也許是穿少了的緣故,短裙和外套的確抵禦不了深秋的寒冷。但唐詩忽然發現,這種陰森森的感覺是來自一個人。那個人站在二樓一個房間的窗口,整個人籠罩在燈光照不到的陰暗中,仿佛一隻惡魔,靜悄悄窺視著底下的眾生百態。“那是我們宋家的老爺子。”有人在她身邊懷揣惡意說話,“老爺子喜靜,對這種熱鬨一向敬而遠之,沒想到他肯點頭把彆墅借出來,可見宋詞在老爺子心目中的地位了。”宋證沒有察覺自己話語中的嫉妒。宋家男人皮相都不錯,這個宋證也不例外,棱角分明,宛如刀刻,每一處線條都似泛著寒光,極具侵略性。唐詩對他有所耳聞,知道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不著痕跡拉開距離。宋證卻對唐詩很感興趣,或許是對與宋詞有關係的女人感興趣。他說:“你彆看宋詞在家中受寵,實際公司的事他一點插不上手,一個沒有實權的三少爺,唐小姐應該不會放在眼裡吧?”“謝謝二少爺的提點。”唐詩皮笑肉不笑。“唐小姐果然是聰明人。”宋二少爺不希望宋詞和唐詩在一起?為什麼?這個陰險的男人離開後,唐詩默默分析,宋詞的母親是小三上位,兩個哥哥一向排擠他。照理說,他們最不希望的應該是宋詞將來娶一個家族強大給他助力的大家小姐。唐詩這樣沒有背景隻會拖宋詞後腿的女子,他的兩個哥哥理應樂見其成啊。宋二少爺卻暗示她宋詞不得托付,倒是奇怪。當然了,也可能是宋二少爺同樣被她的美貌迷住,咳咳……唐詩聽說宋家二樓有一個麵積可觀的藏書室,心裡早就癢癢,此時見宋詞尚在舞池中撩妹子,而周芷若終於找到一個對皇後感興趣的“大臣”,她便悄悄找到通往二樓的樓梯。她有點緊張,怕遇到宋老爺子。結果就在走廊裡遇上了,老爺子一身灰色正裝,蒼蒼白發梳理得十分整齊,乍一看是個慈祥的老人。而他對唐詩也確實親切,和藹地為她指明方向,“藏書室在那邊。”又對她讚不絕口,“唐小姐果然是文化人。”簡直和站在窗邊的形象判若兩人。所以,站在宋家可以媲美圖書館的藏書室中時,唐詩還有點納悶,她想象力豐富,開始懷疑宋家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她瀏覽書架上的書。怪不得讀者說宋詞博古通今,裡經常引經據典,擁有這樣一間種類繁多數量壯觀的藏書室,宋詞簡直是生活在知識的海洋中。這時,唐詩注意到有一麵書架統統放了一個人的。是四十年前的女作家沈歌,她是那個時代的傳奇女子,真正的才華橫溢靈氣逼人。奇怪的是,這麵書架中,不僅有沈歌的出版作品,還存有沈歌的一些手稿和未出版的作品。莫非沈歌和宋家有什麼淵源?唐詩抽出一本書翻看,但見書中夾有書簽,書簽停留的那一頁有紅筆圈出一段話:王家是名門望族,富可敵國。據說他家的庫房堆滿金銀珠寶、各式玉器字畫和罕見的明珠翡翠。唐詩瞧不出這段有什麼特彆,值得特意圈出來。她又抽出一本書,同樣的書簽留頁紅筆圈出:盜墓者震驚於眼前的金光閃閃,一箱箱的金條,一堆堆的元寶,到處散落的玉鐲子和拇指大的夜明珠,還有童話故事裡才會出現的巨大的鑽石。又是關於金銀珠寶的描寫。一連好幾本,都有類似的情節被圈出。她拿起沈歌的手稿,這是後期的文字,不知怎的充滿絕望和無奈。漸漸情節老套讀不下去,經常出現錯彆字,讓人懷疑是否出自沈歌之手。四十年過去了,這些書和手稿都保存得十分完整和整潔,想來宋家有人對沈歌的作品十分推崇。“這個沈歌,是爺爺心愛的女子。”宋詞悄無聲息地出現,大大嚇了唐詩一跳,手裡的書差點落到地上。宋詞堪堪接住,笑道:“這些書是爺爺的寶貝,你若摔了恐怕賠不起。”“聽說沈歌後來嫁入豪門沒了消息,原來是嫁入了你們宋家。”“嫁入豪門是每個女孩子的夢想,不用在社會上摸瞎打滾,無需看人臉色過活,豪宅名車各種奢侈品牌珠寶玉器唾手可得……”宋詞的聲音充滿誘惑,“唐詩,這種日子你寫一輩子的書都不可能得到。”他倚靠書架,脈脈溫情像某種暗示。唐詩笑而不語,她不會自作多情以為宋詞這是求婚前奏。宋詞的目光落在她雪白的脖頸間,那一支銀色鋼筆上,“這支筆賣給我,價錢隨你開。保你一世榮華富貴宋家也做得到。”如此鋪墊,原來最終目標是她的神筆。“不賣。”宋詞的世界,沒有錢買不到的東西。唐詩的拒絕在他眼裡不過是坐地起價,他胸有成竹地微笑,“你想清楚,我開的是隨你填寫的空白支票,是可供你一輩子揮霍的財富。”唐詩也笑,斬釘截鐵,“不賣,多少錢都不賣。”他在她的笑容裡看到認真和堅定,漸漸有些勢弱,試圖動搖她,“這世上哪有人同錢過不去?唐詩,你寫書難道不是為了賺錢?現在擺你麵前的是一條金燦燦的康莊大道,你……”“我以為,”唐詩慢悠悠說,“同為寫手,至少有共同話題,卻原來我是對牛彈琴!”對牛彈琴四個字伴隨著她語氣中顯而易見的嘲諷,像一把刀深深紮進他的心裡。她僅僅是看著他,就令他覺得難堪。他宋家三少爺的身份,他的豪門家世,他代表的財富,在她眼裡不值一文,甚至令他覺得自己剛剛的行為像一個小醜。他漲紅臉,沉默著,然後拂袖而去。如此,算是把宋三少爺徹底得罪了吧?想到這些日子他往她跟前湊是為了這支神筆,唐詩心裡倒真有點失落,滿以為同人格魅力貌美如花什麼的有關……她慢騰騰走出去,站在樓梯上就看到宋詞身邊圍滿了女孩子。他的嘴角掛著招牌壞笑,應對女孩子遊刃有餘,一點看不出前一刻心情不佳。是啊,世上渴望嫁入豪門的女子太多,足夠填滿他的自尊心。交流會結束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十點鐘,周芷若攜手新認識的才俊絕塵而去,完全忘記今日唐詩是同她一輛車過來的。這重色輕友,周芷若詮釋得淋漓儘致。唐詩正躊躇,宋詞翩翩而至,“我送你回家。”不是慣常輕佻的口吻,特彆認真和正經,望著已經空蕩蕩的私家路,她好像沒有不同意的理由。“那支筆的主人,曾經是沈歌。”卻原來他還沒有死心,一邊開車一邊講他爺爺的故事,“沈歌和爺爺是兩情相悅,她這樣的大才女嫁入宋家是錦上添花,一時被傳位佳話。可惜過上少奶奶舒適安定的生活後,沈歌日益懶怠,靈氣漸消,直到後來再也寫不出一個字來。她自己亦痛恨這種情況,日日憂愁,終於有一日香消玉殞。”唐詩聽得認真,頻頻點頭。“爺爺悲痛欲絕,全靠這支筆睹物思人。可惜後來這支筆在宋家幾次動蕩中遺失,再也沒有找到。爺爺重情義,這麼多年了,他一直囑咐後代尋找這支筆。”滿以為已經將她打動,不料她說:“這支筆若是我撿來的,此刻一定物歸原主。不過這支筆是我從西街淘回來的,店主說這筆專認才女為主,想來是同我有緣。”宋詞暗暗氣結。“你願意圓我爺爺一個心願嗎?宋家上下感激不儘。”“不願意。”宋詞:“……”他懷疑唐詩無心,亦或是有一顆石頭做的心。他這廂費儘口舌,連父親教的談判技巧都用上了,她聽得百無聊賴,最後竟歪著腦袋睡著。也許是真累了,隻有他這種浪蕩子才習慣這樣的夜夜笙歌。這樣的夜裡,她像一個永遠置身事外的仙子,同深空的月一樣清冷。他停下車,湊近了看她長而濃密的睫毛,還有麵頰上柔軟的細絨,抹了淡紅色的唇,以及掛在她脖子間寸步不離的鋼筆。宋詞悄悄伸出手,慢慢靠近他夢寐以求的神筆。也許是靠得太近,有男子灼熱的氣息撲麵而來,唐詩朦朧間睜開眼。宋詞反應太快,立刻將手搭住她的肩膀,俯身吻住她的唇。她的惺忪睡眼頃刻間睜到最大。“宋詞你混蛋!”唐詩一個巴掌甩過去,又狠又準,立時有五指印顯出來。這等遭遇,宋詞這輩子是第一次碰到,愣神間,唐詩已經拉開車門走出去。她穿的五寸高跟鞋,恐怕走得腳底生泡也不會再願意上車。他便開著車慢慢跟在她身後,伸了頭,又是吊兒郎當的模樣,“我這是情不自禁。”唐詩甩著包,隻顧埋頭走。“你當知道宋三公子從來不親女人的唇,唐詩,你應該覺得榮幸。”他知道不該說這樣輕佻的話,唐詩同那些女人不一樣。但此時此刻,臉上還帶著火辣辣的痛覺,閱女無數的他不知如何掩飾內心的緊張,隻能把慣常的手段拿出來。唐詩止住步伐,對牢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隻覺得臟。”宋詞的眼眸猛地收縮,刹車聲在黑夜裡刺耳響起。對峙中,他冷清清一笑說:“真是無趣。”他調轉車頭,毫不留戀地和唐詩背道而馳。她靜靜看著他的車消失,手指輕輕點在自己柔軟的唇上。那裡還殘留著他的溫暖,像觸電的後遺症,沿至每根神經末梢。這是她的初吻,居然在這樣的情況下丟失。淩晨一點鐘的時候,唐詩在紙上寫——沈涼有高超的易容手段,他自稱暘州城內有仇人,於是入暘州之際,他喬裝成五十歲的中年劍客。不過在喬裝之前,他同唐一霎說:“好好記住我現在風流倜儻的模樣。”然後他低頭吻了毫無防備的一霎。一霎受驚,隻覺雙唇如火燒般燙人,“你乾什麼?”他展開手裡的扇子微微一笑,“這樣你才會牢牢記住啊。”經過閣休一事,她對感情抗拒,並不願同沈涼有情感上的牽扯,便警告他,“下次不許這樣了。”“下次你記得提醒我。”沈涼同閣休不同。閣休與她最濃情蜜意的時候,也不過蜻蜓點水般親一親她的臉頰,沈涼卻是個不守規矩的,一有機會就對她動手動腳,奇怪的是並不討人嫌。這一回他喬裝的身份是護送她上暘州的中年劍客,胡子拉碴,滿麵風塵,竟一點看不出本來麵目。沈涼和七七隨侍唐一霎左右,十分高調地入了暘州城。住最好的留夏客棧,買最貴的珠寶,挑最好的綾羅綢緞,更是豪爽得請城中所有乞兒吃了三天鮑參翅肚。七七逢人便說:“我們家小姐有的是錢,儘管把最好最貴的拿出來。”不消一日,城內上下皆知有位唐小姐牟足了勁兒要嫁入神機山莊。這可大大出乎閣休意料。前幾日五五來投靠,先是哭訴了在流波島受到的委屈,然後表明了對閣休莊主的愛慕,最後透露:“我聽流波島從前的姐妹說,小姐用緞華泉水泡了整整十日,渾身上下的肌膚如新生兒般細膩光滑,她的容貌恢複得與從前一般無二。她本就不記得自己如何毀容,現在容貌恢複,又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大小姐,早帶著侍女高高興興溜出島了。”緞華泉水果真是天下至寶。閣休感歎,吩咐吳道子盯緊各個關卡,唐一霎一入暘州便牢牢盯住,隨時彙報。哪想唐大小姐拿銀子把暘州的商鋪統統砸了一遍,早就街知巷聞,走到哪裡都有人對她議論紛紛了,連山莊裡的丫鬟也在討論,根本毋需吳道子監視彙報。“本以為鏢局大小姐沐盈盈已經夠大方,沒想到那位唐一霎更是了不得。”“你們沒看到她穿的緞麵繡花鞋,鞋頭上綴了老大一顆夜明珠。”“留夏客棧的老板在大廳掛了一個排行榜叫人下注,賭哪位姑娘最後能入了咱莊主的眼。聽說唐小姐給自己下注了一萬兩銀子。”“天啊,一萬兩,我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唐一霎對自己的造勢十分成功,果然就引起了閣休的注意。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唐一霎與閣休在街頭邂逅。閣休逆光而來,微微一笑,“聽說唐姑娘賭自己能嫁入神機山莊?”唐一霎歪著腦袋說:“少俠看起來很是眼熟啊。”“姑娘竟不知未來夫婿的模樣嗎?”這時七七湊到她家小姐身邊說:“小姐,他就是神機山莊的莊主,很久之前他到流波島來向小姐提親。小姐記得嗎?你曾遠遠見過他一麵。”“是有這麼一回事。”一霎頻頻點頭,“怪不得看著眼熟,莊主風姿不改,還是那麼帥啊。”食憶蠱是萬無一失的蠱蟲,閣休心裡明白,卻忍不住試探,盯牢一霎的眼睛道:“唐小姐記得在下?”“記得,當然記得。”她毫不猶豫回答,眼裡的單純活潑一如那年初見。他就笑了,遞給唐一霎一張銀票,“唐小姐也幫我下注吧。”“你賭誰?”“和你一樣,就下在唐一霎名下吧。”這樣不動聲色的撩撥,手段比那經常哄女人的男子高明了一百倍。若是失憶的自己,此刻恐怕已經淪陷。一霎心中冷笑,麵上卻是戀戀不舍,目送閣休走遠直至看不到。寫文果然是平複心情的好法子。唐詩順了氣,擱筆,伏床大睡。她不知閣休與唐一霎的這次見麵,除了使閣休鑒定了一霎確實失憶,還叫閣休在心中拿她和唐一霎互相比較。閣休同吳道子說:“雖然麵容和性子多有相似,但兩個人若站在一起也不難分辨。那位姑娘……好像更冷清一些……”“那位姑娘——”吳道子回憶了一下,“話沒有唐小姐多。”“查到她的來曆了嗎?”吳道子羞愧,“還沒有。”“名字都不知道……還真是神秘啊。”一想起她掃過他手背傷口時露出的笑容,閣休心裡就十分不舒服,那樣子好像早知道他會受傷。他使鞭子打傷了她的手,後來他的手背就傷了,真的是巧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