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起跳舞吧!(1 / 1)

這座臨海的城市,一年中最好的季節是四月。天氣一天天暖和起來了,風越來越和煦,穿著豔麗長裙擺拍的遊人,也漸漸多了起來。這家紫藤花咖啡館,正坐落在懸崖的頂端,門口除了一小段平路,其餘全都是坡度極大的小徑。但若是有懂行的客人照著介紹摸索到這裡,在紫藤花咖啡館的二樓大廳轉一圈,就會發現自己左邊的大玻璃窗裡外就是懸崖,海浪在巨石上碎成泡沫,風大浪急,連咖啡館二層小樓的木地板,似乎也隨時會被波浪掀起來。秦濤穿著白襯衫和黑色的圍裙,左耳掛著一個形似羽毛的小銀耳環,中長的頭發遮住了部分麵孔,陰影襯得他眼睛和鼻子的輪廓更為突出,加上他高聳的眉骨,引得常來這裡的小朋友們都管他叫“泰山叔叔”。“泰山叔叔”秦濤正在打掃咖啡館門前的那片空地,眼角餘光瞥到了放在咖啡館大門左邊陰影處的一大堆木板。這些木板是按照咖啡館窗戶的大小訂製的,為了能徹底遮蔽二樓的大觀景窗,他當初可是找了好些家木料加工廠。這些木板每片都超過10厘米厚,全是原木製成,還進行了特彆的防腐、加固處理,除非是大口徑子彈打過去,否則輕易不會損壞。秦濤抬頭看了了天,晴朗,無雲,他微微皺了皺眉頭。今天是4月21日,陰曆三月十五,又到了每月一次生死一搏的時候。至今,他已經這樣搏鬥了整整36回。他裡裡外外忙了大半天之後,金熒才剛從臥室下來,手裡捧著一隻巨大的咖啡杯,杯口幾乎比她的臉還大。她似乎睡得不是很好,整個人看起來困懨懨的,素著臉,大眼睛下麵能看到明顯的黑眼圈。她貪婪地吞咽著杯子裡的咖啡,喝得很快,差點把她尖尖的下巴都泡在了咖啡裡。“精神很好啊!”金熒走到秦濤身邊,主動想要接過他手裡的抹布,卻不想眼前一花,差點栽倒了。秦濤一個箭步托向前,把金熒扶到了放在門口的椅子上。“昨晚,又沒睡好?”“……嗯。”金熒回答的有些猶豫,好像是為了怕秦濤擔心,她馬上又補了一句,“但是最近這個月我做噩夢的次數少多了,你彆擔心……”“我不擔心,你就在這裡好好坐著。”秦濤把手在金熒肩膀上按了按,快速把最後一張桌子擦完,然後拖了張椅子在金熒身邊坐下了。金熒看著秦濤的臉,眼神開始放空,“說起來也很神奇,三年前,我還差點死了,現在竟然有了一個咖啡館……”“死不死的,我們不說這個。”秦濤打斷了金熒的話,手裡像變魔術似的,拿出一堆CD光碟,“今天晚上,你想跳哪一支舞?”金熒笑了起來,“你這個人,總是惦記著跳舞。你不是個觀鳥愛好者麼,怎麼對跳舞這麼著迷……”“快選,怎麼這麼多廢話……”“這個吧!”金熒見他堅持,就隨手選了一張CD塞到了秦濤的手裡,然後起身朝咖啡館大廳走去,“我要去檢查下,我最好看的裙子是在洗衣機裡還是衣櫃裡!”秦濤微笑著注視著她的背影上了樓梯,嘴角的微笑隨著的她的腳步漸漸變幻成冷峻表情。他仔細檢查了一下,確認沒有衛生死角後,又拿出一個狗糧盆子放在咖啡館門前,一隻黑色的涼山獵犬悄悄跑到狗糧盆前,心滿意足地吃了起來。晚上7點,紫藤花咖啡館就打烊了,今天的打烊還算順利,沒有那些沒完沒了擺拍的觀光團姐妹花,隻有一個棒球帽男人不願意離開。秦濤和他糾纏了一會兒,好說歹說,男人總算是戀戀不舍地走了。天空開始擦黑,秦濤加快了速度,一塊一塊地把那些厚板子裝在咖啡館的每一塊窗戶上。“今天天氣這麼好,為什麼還要裝上防護板呢?”金熒不知道什麼時候從臥室裡出來了,站在他身邊,渾身被淡淡的墨色籠罩著。臥室就在二樓大廳的側麵,經過大廳就能看到。“天氣好不一定不會下暴雨,我用鼻子一聞,就知道晚上會有一場狂風暴雨。”“那你應該去氣象局兼職。”“可以,隻要老板娘放我去。”金熒突然渾身一顫,緊緊拉住了秦濤的手,“我不準……我怕你走了,就再也不回來了……”“不會的……”秦濤安慰似地拍拍她的手,“如果我打算走,三年前我就不會留下來,彆犯傻了。”金熒點點頭,幫秦濤拿著乾活兒需要的工具,等他全部弄完,又把大門從內反鎖上。此時這紫藤花咖啡館,已經徹徹底底和外界分隔開了。金熒換好了衣服,把長發簡單地盤了個髻,穿著一件香芋色的露背長裙,微笑著把CD放進了唱片機裡。秦濤也穿著西裝,打著領結,中長發上了發蠟,露出了整個額頭。音樂響起來了,秦濤向金熒鞠躬行禮,金熒提著裙角鞠躬還禮。秦濤扶住了金熒的腰肢和冰涼的手,兩人一起朝大廳中央滑去。音樂是四三拍的華爾茲,兩個人旋轉了起來,金熒的裙子仿佛開成了一朵花。“你說實話,當初是不是因為垂涎我的美色才救了我?”“是。”“那後來是不是因為對我的魅力無可抵擋所以才愛上了我?”“是。”金熒的兩個問題都得到了肯定的答複,臉頰上浮現出了得意的微笑。她剛要開口問第三個問題,卻突然脖子一硬,猛地往後一揚,渾身篩糠似的發抖。“我……我……”她嘴唇顫抖著,用儘了全力脖子卻還是直不起來,被迫望著天花板的眼神流露出驚恐,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秦濤卻並沒有停下腳步,依然緊緊抓住她,帶著她輕盈地轉圈。“彆怕,我在這裡,在這裡呢!”他伏在金熒耳畔,輕聲說。幾秒鐘的功夫,一層薄膜漸漸在金熒的眼睛中升了起來,讓她的整個眼白變成了紅色,瞳孔卻是藍色。她額間放射出細細的金光,又從光線裡慢慢長出三根紅色的翎羽。紅著眼睛、長出翎羽的金熒活動了下脖子,好像剛剛從長久的禁錮中解脫出來。她慢慢扳正了頭,想扭動一下身子,卻發現整個身體都已經被秦濤緊緊箍住,隻得衝著秦濤恐嚇似地呲了呲牙,瞪著血紅的眼睛,喉嚨裡發出低低的吼聲。秦濤麵無表情,兩隻手像是兩隻鐵箍,緊緊匝住了金熒的身體,紋絲不動。這個陌生的金熒臉上浮現出不屑一顧的笑容,聲音也變成了一個很是滄桑的女嗓,“你這樣多費力,在我出來前綁住這女人不就好了。”“不用,我有自信能隨時製住你。”“你是怕綁住那女人她會疼吧!”這聲音的主人突然大笑了起來,震得整個房子的木板都顫動了幾下。眼前這個女人,雖然看起來還是金熒的樣子,但所有見過她、聽到過她聲音的人都會明白,這已經絕對不是金熒了。“閉嘴!你今天最好不要瞎折騰,老老實實地挨過羽化期,不然我保證有你好看!”“誒呦呦!秦獵人生氣了,我好怕啊!怕得毛都要掉光了!”這女人嘴角邊浮現出了一絲揶揄的笑容,卻突然向前猛地一探,衝著秦濤的耳朵狠咬了一口。秦濤吃痛,手上的力道一下子鬆了,那女人就勢一倒,在地上滾了兩下,單膝跪在了離秦濤不遠的地上。隻見她兩眼紅光一閃,背後憑空多出了兩隻巨大的翅膀。那翅膀展翼極寬,伸平了之後足有接近三米,原本寬闊的二樓大廳也一下子顯得擁擠了起來。她身上零零落落長出了很多羽毛,和翅膀一樣,都是白色羽毛,隻有翅膀下緣一圈羽毛為紅色,這讓她看起來像是身披了一條紅色的彩帶。“精衛!我警告你,彆妄想今天能夠從這裡逃出去!我不想傷害你,但你也不要挑戰我的底線!”“你是怕我,吞了那女人吧!”精衛一邊嘲諷秦濤,一邊在大廳裡繞圈飛了起來,瞅準機會低頭一個俯衝,衝遮蓋在窗戶上的木板撞了過去。“咚!”木板猛烈震動,但卻沒有留下一絲痕跡。“這麼多次了,你還是沒有學聰明。”秦濤聲調冷冷地,一點沒有了白日裡暖男的樣子,“這木板你以前撞不開,現在撞不開,未來也絕對撞不開。你還是老老實實的,在這大廳裡飛兩圈,權當放放風吧!”“看來你也知道我這是在坐牢啊!”精衛繼續在大廳天花板四周盤旋,“又過了一個月了,一個月才能放風一次,坐牢的囚犯待遇也比這好吧!”“這種生活,是你自己的選擇,我的責任,隻不過是不讓你傷害到彆人罷了。”“傷害?你放心吧,在我完全占領她的身體之前,我是不會傷害她的,更換羽種那麼麻煩,現在我又被你困著,一定得多留她些時日。但除了她之外,對其他人,我可就不能保證控製得住自己了。”精衛瞥了秦濤一眼,突然對著秦濤猛衝過來,她翅膀下緣那些紅色的羽毛,在燈光的反射下,閃著冷冷寒光,看起來竟如同刀片一樣鋒利,正衝著秦濤臉上割去。秦濤向後一退,忙從懷裡掏出一個銀色的小哨子吹響。哨聲淒厲而急促,渾身漆黑的涼山獵犬隨著哨聲從樓梯拾級而上,一躍而起,以秦濤單腳跪地的膝蓋為支點,借力一蹬,和衝過來的精衛正麵衝撞在一起。僅僅憑借衝力,那獵犬就張口咬住了精衛的脖子,精衛被痛得重心不穩,拚命晃動頭部,試圖甩掉獵犬。但那獵犬不慌不忙地加重了嘴上的力道,能看得到淡淡的血痕從精衛長了絨毛的脖子上滲了出來。精衛尖叫一聲,雙翅一振,帶著獵犬飛回天花板,狠狠地繞著秦濤繞圈子,卻再也不敢向下攻擊。“小黑,注意彆咬太狠,我們不要她死。”秦濤衝著被精衛帶上天花板的獵犬喊道。“你是不要那個女人死吧!”精衛嗆聲說。秦濤也不反駁,靜靜觀察著精衛,隻間她似乎越來越疲憊,翅膀的拍打越來越慢,漸漸離地麵也越來越近了。“你個死獵人,你等著,等下回我再醒過來……”“好。咱們說定了,我哪兒也不去,就在這裡等你下次醒過來。”秦濤邊說,邊從西裝的袖口裡抽出一根短笛,衝著還在掙紮的精衛揮了揮,“今天,你想聽什麼催眠曲?”“謝謝你啊,還給我安排了福利!”精衛冷笑說,“既然如此,我就還是選上次那首吧!我喜歡那首曲子,又哀怨、又輕盈……”秦濤點點頭,拿起笛子吹了起來。從笛子裡飄出來的音符,像是有實體一般,緩緩包圍住了精衛的身體,她似乎不堪重負,渾身的羽毛一片一片從身上脫落下來,整個大廳像是下了一場羽毛雨。她也如同羽衣被剝掉的仙女,逐漸緩緩飄落在了大廳的地板上。小黑在喉嚨裡低低吼了兩聲,秦濤走了過去,在一大片羽毛中躺著的,正是已經失去意識的金熒。“小黑,乾得不錯!”秦濤摸了摸小黑的頭,小黑激動地搖晃著尾巴。“但下次,下次你能不能咬得再輕一點?製住那妖怪當然重要,但若是傷了金熒,我保證會把你做成帶皮狗肉火鍋,明白麼?”小黑支吾了兩聲,像是知錯似地跑下了樓。秦濤把金熒打橫抱起來,此刻的她輕得也如同一片羽毛一般。秦濤把金熒放在臥室的大床上,替她蓋好蠶絲被,摘掉頭發上粘著的兩片羽毛,輕輕摩挲著金熒脖子上隱約留下的齒痕。他歎口氣,從臥室的抽屜裡摸出一小瓶綠色的草葉。他撿出來幾片,用牙齒細細嚼碎了,小心地一點點敷在金熒的傷口上。“還魂草,應該能把你身上的痕跡都消除掉吧。”秦濤呐呐自語說。他剛打算離開,突然注意到金熒長發下似乎有什麼金色的東西猛地一閃。他連忙把蠶絲被挪開,把金熒整個人翻了個身。渾身赤裸的金熒,從腳後跟開始,整個身體的背麵,爬滿了密密麻麻的羽毛狀文身。秦濤撩開她的長發,發現這文身,如今已經長到了金熒的脖子根上。秦濤皺起了眉毛,用手扶住額頭,半天沒動。好一會兒之後,他才又把蠶絲被給金熒蓋好,退出了房間。夜已經深了,除了永不停息的海浪聲和風聲,四周就隻有秦濤在拆除木板所發出的聲音。拆掉二樓最大的那塊木板後,漆黑的夜色一下子湧進了咖啡館。秦濤看著窗外明亮的月亮,不禁停下了手裡的活兒,靠著窗戶四下遠望了起來。他想起三年前,自己第一次踏上這片懸崖的時候,穿著一襲白裙的金熒,就正站在這凸起的懸崖邊緣,打算跳下去。說起來,自己也從來沒有想過,會在這裡留下來,會為了一隻鳥妖傷透了腦筋。秦濤苦笑了一下,繼續著手裡的活計,雖然他竭儘全力,但似乎金熒的生命到底也還是保不住了。第二天一早,金熒照例披著晨衣黑著眼圈抱著巨大的咖啡杯,衝正在準備開業的秦濤甜甜一笑。“昨晚睡得怎麼樣?”“不好……”金熒搖搖頭,“渾身的骨頭好像都要散了,而且……”她扯下晨衣的領口,讓秦濤看她脖子上淺淺的痕跡,“昨天晚上我不知道到底做了什麼,脖子上又多了這個傷口,像是被什麼東西咬的。昨天你有沒有看到我在乾什麼?”“我也不知道啊!”秦濤無辜地聳了聳肩膀,“昨天跳舞的時候你突然就睡著了,我就把你抱回了房間。因為還要準備今天的特彆蛋糕,所以我在廚房待到快天亮。”“啊!又是我的生日了!”“恩。”秦濤的眼睛裡浮起了笑意,“每個月的這一天,都是你的生日。”“我看你隻是換著法子想把我喂胖而已。”“確實也有這個私心。”“你真好!”金熒突然猛地摟住了秦濤的脖子,眼淚窸窸窣窣地掉在他的襯衣上,“有時候我在想,我真應該早點死掉,這樣你就自由了。”“我最不需要的就是自由。”“你騙人。”“騙你我不是人。”金熒被秦濤逗笑了,擦乾眼淚,拖著腳步搖搖晃晃上了樓。——秦濤把今天的特彆菜單寫在門口的小黑板上,很快就有幾個觀光客找到了這裡,點了不少食物和飲料,然後大呼小叫地在一樓唯一的靠窗位擺拍起來。秦濤在櫃台後麵把準備好的食物放進托盤,正打算端出去,卻聽到那一桌的客人衝著櫃台跑了過來,一臉的慌張。“您稍等,這就給你把食物端過去。”“不是……”這個二十幾歲的女孩,戴著凹造型用的寬邊草帽,卻驚惶地連話都說不清楚,隻是不住地用顫抖地手指著自己的手機屏幕。這是一張自拍,這女孩正在觀景窗前擺著優美的姿勢,拍照人為了突出草帽的觀影效果,好像踩了張椅子,從上往下拍,拍攝的角度正好拍到了一般人很難拍到的懸崖正下方。那是一片非常狹窄的小沙灘,寬度應該不會超過三米,因為懸崖本身外突,所以如果不是視角特殊,根本看不到這片海灘。秦濤放大了圖片,瞬間明白了為什麼這個女孩會嚇成這個樣子。在這片小海灘上,躺著一個人,雖然看不清楚麵目,但額頭上能看到明顯的血痕,似乎是在被海浪衝到礁石邊時撞破的。“他是死……死了麼?”女孩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音。“不知道,我現在就報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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