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塵埃落定(1 / 1)

一紙婚書 方官 3648 字 3天前

莫凱瑞一夜未眠,坐在書房的椅子上望著窗外燈火闌珊,他回憶自己與沈漫溶的童年時代,二人兩小無猜,雙方父親在學校望月亭中吟詩作賦時,他們則在一旁比誰跳得高,誰能先夠到樹梢頭垂下來的樹葉。去沈漫溶家做客時,沈漫溶為自己演奏過古箏曲,具體曲目名稱自己已不記得,但她當時的音容笑貌卻一直印刻在自己的腦海裡。二十多年過去了,再見漫溶,她再無想象中的風韻猶存,她纖瘦如無骨,麵容滄桑,額前有絲縷銀發,手掌滿是老繭,她告訴他,自己已多年未彈奏古箏了,除了還記得箏弦有二十一根外,曲目全然忘卻。她老得不成樣子,仿佛比莫凱瑞還大五六歲,她明明比他還小三個月。第一次在雅思培訓班門前遇到沈漫溶時,莫凱瑞著實吃了一驚,他根本沒想過此生還能遇到她,自己在未婚時曾拚命尋覓她,而她仿佛人間蒸發般不見蹤影。時光如漏,轉眼已是百年身,她結婚又離婚,如今獨身帶著一個與莫萱一般大的孩子,丈夫每月付給她一筆可觀的贍養費供她生活和孩子讀書。那天在咖啡館,莫凱瑞癡迷地望著坐在麵前神情坦然地講述自己人生經曆的沈漫溶,從兒時的懵懂情愫,到少年的青澀愛戀,到青年的疼惜憐憫,到中年的深藏於心,他對她的感情完成了一次升華,也讓他懂得原來這些年她一直住在他心裡最柔軟的地方,從未離開。他要為她離婚,他要迎娶她,保護她。他做了一堆錯事,隻為能與她結合,他從未深究為何她願與指證她父親罪名人的兒子在一起?她難道不恨嗎?當年那般倔強,暈倒在莫家門口被莫凱瑞背著送去醫院時,昏迷中虛弱地放狠話道:“我恨你們,我恨你們……”這些年過去了,她真的有放下嗎?莫凱瑞從未過問,他不願深想,害怕再往前一步自己便要夢醒。莫萱的一席話打破美夢,喚醒他的理智。莫凱瑞望著天空泛起的魚肚白,眉頭深鎖,沈漫溶接近自己一定與她父親的案件有關,他能為她做的,是將當年案件的真相還給她。莫凱瑞向公司請一天假,他決定去拜訪自己的父親,退休教授莫祀文。關於莫凱瑞工作日突然到訪,莫祀文驚訝不已,他打趣道:“怎麼?現在公司歸你管了?當老總的都不用上班了?”黎繁奕熱情地為莫凱瑞倒茶道:“快嘗嘗,閩南的安溪鐵觀音。”莫凱瑞笑道:“謝謝媽。”他扭頭看在陽台上逗鳥取樂的父親,父親頭發銀白,身形佝僂,莫凱瑞暗自感歎,老人一過七十歲,老的速度便非常快,像新生的幼兒一天一個樣。莫凱瑞道:“爸,您還記得當年沈冠儒教授的案子嗎?”莫祀文手中的逗鳥用的細竹簽掉落在地上,老人沒有回頭也沒有彎下腰去撿,莫凱瑞走過來蹲下幫他撿起竹簽,遞給他道:“您拿好。”莫凱瑞看到父親臉上閃過一絲驚恐的神色。莫祀文僵硬地接過竹簽,將竹簽插入鳥籠中,轉身走進屋,陰沉著臉坐到沙發上。黎繁奕挽著手提袋從房間走出來,笑容可掬地望著父子倆道:“凱瑞難得來一趟,我去市場買條活魚回來做魚火鍋。”莫凱瑞走進屋擺手勸阻道:“媽不用麻煩,隨便吃點。天氣這麼熱,吃火鍋容易上火。”“我買回來清蒸,紅燒也行。小時候你可喜歡吃媽做的魚了。”黎繁奕慈愛地笑道,她到門口的鞋架前換上布鞋出門了,屋內隻剩下莫祀文與莫凱瑞父子倆,莫凱瑞坐到父親身旁道:“爸,當年案件的真相到底如何?”莫祀文握拳撐在沙發柄上,偏過頭,渾濁的眼神看向莫凱瑞,說道:“真相就是沈冠儒有罪,他已經伏法,你現在還提這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乾什麼!”“我不相信!沈教授為人您再清楚不過,他絕對不會做出那樣的事。”莫凱瑞義正辭言。莫祀文揭開鋼水壺的蓋子,低頭往裡瞅了瞅水位,插上功夫茶茶具的插頭開始燒水烹茶,他不緊不慢道:“你今天就是為這事兒回來?”“您是當年的控方證人,您知道整件事的真相,您應該說出來還沈家人一個公道。”莫凱瑞道。莫祀文冷笑一聲,瞥了眼莫凱瑞道:“沈家人?沈漫溶吧,你小子還喜歡她?”“當年的案件讓沈家遭受滅頂之災,沈教授被學校除名,沒有教授退休金。沈家母女這麼多年怎麼生活,我都無從知曉。您當年也非常喜歡沈漫溶不是嗎?您還誇她聰慧有靈氣,還希望她做您未來的兒媳婦。”莫凱瑞臉部肌肉攢動,他盯著父親的一舉一動。莫祀文緩緩吐出一口氣,拔掉插頭端起煙霧翻騰的鋼水壺,往紫砂壺外壁上澆灌,紫砂壺瞬間冒出縷縷青煙,他放下鋼水壺,端起紫砂壺中的茶水,倒出一杯遞給莫凱瑞道:“凝神品茶。”莫凱瑞接過茶杯將杯中滾燙茶水一飲而儘,燙得他舌頭如針紮般刺痛。莫祀文茶還未送到嘴邊,莫凱瑞已經將茶杯擱在桌上,莫祀文鼻子輕哼一聲,細品一口茶道:“你怎麼斷定我當年說的不是真相?”莫凱瑞憐憫地看著父親道:“沈教授判決的那天,我看到您躲在書房裡哭。”莫祀文的手在空中頓了一頓,方才放下茶杯,他輕笑道:“這也不能說明什麼,我與他多年至交,亦師亦友,看到他落得如此下場,心中不免傷感。”莫凱瑞咄咄逼人道:“您當時哭著親口說您對不起沈教授。”莫祀文板著臉站起來道:“案件已經過去三十多年,早已過追訴時效。”莫凱瑞也站起來道:“我問過楊律師,如果二十年以後認為必須追訴的,報請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後,仍然可以追訴。”莫祀文冷眼質問:“你想讓你七十六歲的老父親,身敗名裂去吃牢飯?”他往書房走去,莫凱瑞跟在他身後去了書房。“沈教授蒙受不白之冤,他早已身敗名裂,他的遺孀與女兒無人照顧,您間接毀了他女兒的一生啊!”莫凱瑞指節在書桌上敲了兩下。莫祀文坐在書桌後默默不言,他的心已經動搖,當年的事後他如同墮入夢魘,內心自知有愧,卻仿佛被水泥糊住嘴,真相隻能爛在肚裡,一晃就塵封了三十二年之久。如今自己也兒孫滿堂,更加懂得親人可貴。莫祀文拉開抽屜拿出眼鏡盒放上桌,從眼鏡盒裡取出鏡布,摘下金絲邊眼鏡拿在手裡擦拭道:“當初我被迫成為幫凶指證沈冠儒,事件的主謀是文學院副院長張亭鈺。”“張亭鈺當時借擴建文學院私吞了一筆建築費,大概十萬吧,本來沒人知道。當時他,我,沈冠儒正在籌建省內方言發掘保護科研基地,我和沈冠儒負責招募碩士,博士生,社會研究人員加入,每年寒暑期帶他們下鄉考察,設立方言保護站點。張亭鈺負責為我們申請撥款和對外宣傳,論文發表時冠上我們三人的名字。“項目進展得很順利,我們三人也相互熟絡起來,在一次酒席間張亭鈺喝醉講出他在文學院擴建時,暗地裡私吞了十萬。他當時伸出十根手指給我們看,我與沈冠儒麵麵相覷吃驚不已。“沈冠儒為人耿直,說要去學校告發張亭鈺,我勸他忍下來。無憑無據,單憑張亭鈺酒後失言無法坐實罪證。往後幾日,我們三人誰也沒提那天酒席的事,我本以為事情已經過去,直到案件爆發的前一晚張亭鈺找上我。”莫祀文戴上眼鏡,將鏡布疊放進眼鏡盒裡,蓋上眼鏡盒放入抽屜關好道:“他讓我做沈冠儒強奸殺人案的證人,我當日傍晚確實與沈冠儒相約在學校後山望月亭對詩,我在望月亭內等了許久他也沒來,我便回去了。張亭鈺說沈冠儒在後山強暴了一名女學生,讓我做沈冠儒的時間證人。我當然不同意,他威脅我如果我不同意,我會被踢出方言項目團隊,他也會用對付沈冠儒的方法對付我。”莫凱瑞坐在父親對麵的椅子上,直起身子問:“為了十萬塊錢,他就能隻手遮天。死去的女孩是他殺的嗎?”莫祀文手指交叉擱在書桌上搖頭道:“不是,是突發事件。學校當時幾個學院都在擴建,施工隊駐紮在校內,我懷疑可能是施工隊的人乾的。凱瑞,十萬塊錢在當年比現在的五十萬都多,如果一旦被揭發會被判重刑。”“您後來怎麼答應他了?”莫凱瑞問。“我內心惶恐,害怕我出事後你與你母親無人照顧。當時正值你中考結束,你離市中線還差三分,張亭鈺的表親在市中做招生辦主任,他暗地裡打招呼讓他表親將你的名字列入錄取名單中。我不知道他通過何種手段篡改了你的中考成績,你的成績分明是588分,但在市中公布的錄取名單上你的成績是613分。”“他威脅說如果我不按他說的去做,你會遭到匿名舉報,被送去少管所,不能繼續讀書,前途儘毀。我為保護你和這個家做了違背良心的事,這些年我一直在懺悔,我曾經試著尋找過沈冠儒的家人,但也是無疾而終。”莫祀文摘下眼鏡抬手摸濕潤的眼圈,他臉色蠟黃,棕褐色的老年斑趴在他的臉頰,脖頸,手背上,像蠶食他生命的蛀蟲。莫凱瑞鼻子發酸,父親雖然是教授,但他還是一個女人的丈夫和一個孩子的父親,他得保護他們。“後來呢?”莫凱瑞道。莫祀文歎一口氣:“後來沈冠儒被判刑,張亭鈺把他的人帶入科研團隊,我被架空,所性就退出了方言研究團隊。他也沒再找過我,偶爾見麵客客氣氣的。去年他突發腦淤血,彌留之際我去醫院探望他,他靠一台呼吸機續命,已經神誌不清,一個星期後便過世了。你現在查也無從查起,這是一樁懸案,沒人知道當年殺死女學生的真凶是誰。”“爸,您是案件的關鍵性證人,您如果能站出來推翻您當年的證詞,查案的事情可以交給警察,法院,他們會查清楚的。”莫凱瑞勸道。莫祀文戴上眼鏡,搖頭擺手道:“我已過古稀之年,不想再枉受牢獄之災,這事兒塵封了三十多年,我準備把它帶進棺材裡。你媽怎麼去了這麼久還沒回來?”莫祀文扶著靠椅扶手站起來,打開書房的門走到客廳的陽台上,往小區樓下張望。莫凱瑞來到父親身旁苦勸道:“您是德高望重的退休教授,愛人孩子陪伴在側。沈教授一家家道中落,遺孀因為沈教授的事患上抑鬱症,至今還在精神病防控中心治療,女兒也被生活折磨得不成樣子,像完全變了個人似的。您得站出來還他們公道,您剛才的一番話應該說給法官聽。”莫祀文背剪著手晃悠到客廳道:“說來說去,你還是為了沈漫溶。”莫凱瑞望著父親氣定神閒的背影啞然失笑,自己再三勸說也無法令父親頑石點頭,他走到莫祀文麵前鞠躬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莫祀文家。當年父親為保護妻兒選擇掩埋真相,現在他為了自己的利益再次裝聾作啞。莫凱瑞走到電梯口,電梯門開黎繁奕拎著一籃子菜走出來,她詫異道:“你要去乾嘛?我菜都買了!”“媽,公司有急事我得走,下次再吃。”莫凱瑞故作輕鬆拍拍母親的胳膊,轉身走進電梯裡按下樓層。母親的抱怨聲被閉合的電梯門掐斷,莫凱瑞感覺自己的心隨電梯失重下墜,墜入無邊無際的黑暗,該做選擇的是他,他驀然從口袋中掏出正在錄音的手機。他坐在車上踟躕,手機在手指間重複翻動。莫凱瑞的車停在父母家樓下三個小時,他抬手看腕表已經下午一點四十三分,他將手機丟到副駕駛上,發動汽車駛出小區。莫凱瑞去找好友楊顎律師,證實這段錄音的法律效應。楊顎在辦公室內與莫凱瑞聽過四分之一錄音,按下音頻停止鍵道:“你父親知道你錄音嗎?”“不知道,我手機放在口袋裡。”莫凱瑞道。楊顎當他開玩笑,輕笑道:“《最高人民法院關於民事訴訟證據的若乾規定》第68條規定,以侵害他人合法權益或者違反法律禁止性規定的方法取得的證據,不能作為認定案件事實的依據。你未得到當事人應允私自錄音,已經侵犯了他的個人隱私權,這段錄音是不具備法律效應的。”楊顎把手機推到莫凱瑞麵前。莫凱瑞走出律師事務所時,已是下午三點的光景。太陽明亮而刺眼,地麵的熱浪隨風吹在人身上,仿佛瞬間能讓人炸出一身痱子。疲乏感席卷莫凱瑞全身讓他萎靡不振,他坐到車內瞟到置物台上的半包香煙,香煙許是上次坐他車的張董留下的,他拿起煙盒抖出一支彆在嘴裡,皺眉摸遍身上口袋也找不到打火機。莫凱瑞不愛抽煙,他心情煩悶時會點上一根,在吞雲吐霧的迷幻世界中思考現實問題。這會兒找不到火機,他悻悻地摘下唇間香煙放在鼻子前,眯著雙眼一次次深吸煙草的味道。無論以前還是現在,他都做不了救世主。莫凱瑞頹靡地靠在頭枕上,按出手機內沈漫溶的電話號碼,將這段錄音文件以彩信的形式發送到她,將決定權交付於她。信息發送成功後他果決地刪除了沈漫溶的號碼,他決定不再和她有任何牽扯。莫凱瑞折騰一圈後才發現,這世界有它的運行規則,規則比莫凱瑞了解的還要殘酷,自己太過渺小左右不了任何人,也改變不了既成事實的結局。他拯救不了世界,但他能拯救自己的家。莫凱瑞疲憊地回到家,將鑰匙放在鞋架最上層的鑰匙盒裡,廚房傳出油鍋滋滋尖叫聲,他以為李曉楠從鄉下回來,邊換鞋邊吩咐道:“炒一盤竹葉菜,酸辣藕丁,熬一鍋老黃瓜湯……”莫萱拉開廚房隔煙門探出頭來道:“我不是媽,我隻會煮麵,順便打了兩雞蛋你要吃嗎?”“雞蛋麵?”莫凱瑞穿著拖鞋走來廚房,叉腰滿臉嫌棄地往莫萱煙霧繚繞的鍋裡瞅了一眼,嘖聲連連。莫萱咬牙切齒道:“有本事你自己做!”她知道父親根本不會做飯,故意拿話激他。莫凱瑞被莫萱的話噎住,虎著臉嘴鼓得老高默默叉腰走出廚房,到客廳打開電視,坐在沙發上悠哉悠哉翹起二郎腿看球賽。莫萱端著一碗麵小心翼翼放上餐桌,又去廚房拿了瓶豆瓣醬,從筷筒裡抽出雙筷子,誌得意滿地哼著歌拉開凳子坐下,自顧自地吸溜麵條。莫凱瑞聞到麵香味吧嗒嘴道:“給我盛一碗。”莫萱厭惡地翻了個白眼道:“我不是媽,把你當大爺供著。你要吃自己去盛!”她扭開豆瓣醬瓶蓋,筷子往裡舀出紅紅一坨攪拌進麵裡,麵湯上漂浮一層辛辣的辣椒油,刺鼻的辣椒油味嗆得莫萱響亮地咳嗽一聲,她從口袋裡掏出紙巾袋扯出一張擤鼻涕。莫凱瑞灰溜溜端了一碗麵條放在客廳茶幾上,關上客廳通往陽台的玻璃門,拿起茶幾上的空調遙控器打開空調,一邊吃麵,一邊繼續看球賽。莫萱端著麵走到沙發邊坐下道:“媽來電話說外公外婆身體不好,她準備在鄉下多留一周,讓我幫忙做家務,但我最近又得期末考,還得準備去香港的申請麵試,明天會搬到學校去住,收拾家的重任就交給您啦。”她將麵條攪一圈在筷子上,放進嘴裡咀嚼,辛辣味讓她嘴唇發麻。“你媽不在,你也不在,合著我不用吃飯。”莫凱瑞放下仿佛被他舔乾淨的麵碗道。他今天一天未吃飯,現在感覺越吃越餓,他走去廚房又盛來一碗。“您可以去餐館吃,或者去奶奶那吃。以前媽回鄉,你不也這樣嘛。”莫萱建議道。莫凱瑞沒理會她,蹙眉掏出手機給李曉楠打電話。李曉楠頗感意外,接通道:“凱瑞?”“你什麼時候回來?”莫凱瑞責問道。李曉楠溫柔道:“下周六。”“我這周六開車去爸媽那接你。”莫凱瑞口吻不容反駁。李曉楠輕聲細語解釋道:“爸的身體還在恢複,媽也瘦了一圈。我想多待幾天。”莫凱瑞歎聲氣體諒道:“好,你下周六早點回來。還有……你也注意身體。”收到莫凱瑞久違的關心,李曉楠眼神微微顫抖,她是習慣等待與守候的女子,李曉楠輕握住手腕上的佛珠,先前推了兩顆,淚水從她的眼中流出,溫暖如莫凱瑞的手輕撫過她的臉。機場人潮湧動的大廳裡,莫萱擁抱過莫凱瑞後,又擁抱李曉楠。毛西麥行李箱放在腳邊,背著張揚的玫紅色雙肩包站在一旁玩手機,她父母將她送至機場吻彆後離開,他們似乎對毛西麥的自理能力很放心。李曉楠緊緊地握住莫萱的手,像小時候她牽著莫萱的手在屋子裡跳舞一樣,重複叮囑一些瑣碎的生活常識,毛西麥嚼著泡泡糖,看了一眼電視顯示屏上的航班表飛表,在一旁催促道:“萱寶快點。”莫萱與父母揮手再見,轉身與毛西麥拖著行李箱,消失在登機口。李曉楠望著莫萱的背影後淚如雨下,莫凱瑞將她攬入懷裡輕拍她的後背安慰道:“隻去一年,又不是不回來了。你如果想她,我們可以視頻聊天,打電話,發微信嘛。”經莫凱瑞一說,李曉楠似乎感覺沒那麼難過了,她擦乾眼淚直起身子道:“你先去停車場等我,我去免稅店買泰國椰子粉,家裡的用完了,這兒味道正。”莫凱瑞笑道:“我陪你去,順便幫你拎東西。”李曉楠挽著莫凱瑞的胳膊往免稅店走,莫凱瑞感覺西服口袋裡手機震動,他掏出來看有兩條短信。莫凱瑞站住皺了皺眉,他抽出被李曉楠挽住的胳膊道:“我突然想上廁所,你先去我隨後就到。”李曉楠未懷疑給他的話,伸手指了指廁所方向樂嗬嗬地離開了。莫凱瑞站在原地點開第一條消息,是法院發來的,追訴當年沈教授的案子,讓他明天去趟法院。沈漫溶最終還是申請追訴,莫凱瑞滿意地笑了笑。另一條來自一串陌生號碼,莫凱瑞看著文字冷哼一聲,陶欣然說她已經懷有他的孩子,讓他往戶頭打二十萬,信息最後附一串銀行卡號和一張嬰兒B超照。莫凱瑞刪除第二條信息,他撥通楊律師的電話道:“老楊,今天下午有時間嗎?我去找你,幫我擬定一份財產分割協議,我想將我名下的不動產轉給我女兒。”莫萱在座位上閉眼聽音樂,空姐在走道來回通知乘客關閉網絡,以免乾擾飛機信號。莫萱睜開眼在關掉移動數據的瞬間,微信彈窗跳出李昊陽發來的信息:莫萱,這是我最後一次給你發微信。看到這幾個字莫萱心頭猛一顫,她接著往下讀道:沈漫溶是我的母親,我外公三十二年前含冤去世,誣陷他的人是你爺爺。我小時候常陪母親去精神病院探望我外婆,她穿著肥大的白色病號服,雙眼空洞,神經質地嬉笑,她把母親認成外公搖頭晃腦重複念自己與外公的名字。母親常在深夜裡哭泣,我們睡的枕頭總被母親的淚水打濕,母親會翻個麵繼續枕著哭。在我眼裡莫家人全是壞人,我暗自發誓,我要保護母親為外公報仇。我接近你成為你同學,為讓你愛上我對你甜言蜜語,我計劃先得到你再拋棄你,但你的心如磐石般堅硬,我感化不了,反而你感化了我,像穿透包圍我黑暗生活的一縷陽光,你曾無意間說過一句話,“往事無人問津,現實罪惡滔天。魑魅魍魎橫行又如何,我不與之同流合汙。”你有一顆悲天憫人的慈悲心。與你待在一起的時間越久,我越能說服自己,敞開心扉接納新事物。莫萱,我母親找到新證據證明外公無辜,案件判決結束後,我會建議母親移民澳大利亞,我不願再回來,我相信她也一樣。莫萱捂嘴吸一口涼氣,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她打字回複道:“總會有誌同道合者並肩而行,祝好。”信息已經發不過去,對方已不是她好友。身姿曼妙的空姐走過來輕聲細語道:“小姐,請您關掉移動數據,飛機即將起飛。”莫萱忙用手擦乾眼淚,當著空姐的麵關掉手機網絡,空姐走後她扭頭看身旁沉睡的毛西麥,她戴著頭戴式耳機,頭偏向一側,毛毯裹至胸前輕聲打呼嚕。莫萱猜測毛西麥昨晚一定耍了整個通宵,把瞌睡全留在今天飛機上睡。莫萱躡手躡腳摘下毛西麥的耳機,幫她把頭板正讓她睡得更舒服些。她將毛西麥的耳機扣在自己頭上,耳機內正播放陳奕迅的歌《白色球鞋》到一定年紀,總算明白美好的事物好像大部分都在青春時候發生那天無意中翻出了那雙發黃的白色球鞋依然還有心跳溫度和她一起走過這城市許多的路她總低著頭聽我的夢與心事那一天笑著對我說隨我的白球鞋的腳步好像可以走到幸福忽然她讓我感覺自己已不再孤獨可以在未知的明天去建築美好青春的愛情和曾經走過的路變遷城市換成另一種麵目如今大了那樣的感動難重複幸福和那雙球鞋放記憶最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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