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可頌去了梁金燕的辦公室。這一段時間,因為張可伊的關係,她蒼老了很多。她現在真的是怕了張氏姐妹倆了。而且,現在最關鍵的是,自從吳道林住院之後,她便失去了後台,周秘書成了新寵,她漸漸在寶信集團失勢。吳道林住院之初,她還去探望過他一回,不過他尚在昏迷中。梁金燕心裡還在竊喜。她對吳道林既依賴又憎恨,看到他躺在病床上,她心裡著實痛快,巴不得他一病不起,再不回到公司。可是,時間久了,她漸漸察覺到異常,可是已經來不及,她想見到吳道林一麵,必須通過那個可惡的周秘書。但是,周秘書卻以董事長需要靜養為由,拒絕了她探視的請求。就在同時,她收到了張可伊的警告,如果她想在寶信安老,最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梁金燕對此不屑一顧,還想辦法去營救吳道林,但是,她立即就收到了教訓。在周秘書的幫助下,張可伊得到了原本屬於她的遺產,除了張氏姐妹本有的股份,張可伊自己還多了6%的股份,以及其他的一些財產。這些還是其次,最主要的,梁金燕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自此,人便有些鬱鬱寡歡。周秘書似乎已經收買了其他董事,卻唯獨將梁金燕排除在外,在吳道林時代,她可是被各方拉攏的對象,好像得了她的支持,便在寶信集團有了立足之地。她在寶信十餘年,最喜歡的,就是這種很重要的存在感。可是,她現在連存在感也沒有了,開始懷念起吳道林在的日子。這時,張可頌進了她的辦公室,她心頭不由一緊,不知道這個人,又想搞出什麼事情來。“你來做什麼?”梁金燕並沒有讓座,張可頌自己拉了椅子坐下來。“董事長病了這麼長時間,你不覺得其中有什麼蹊蹺嗎?”梁金燕冷笑道:“我不知道有什麼蹊蹺的地方。”“看來,我們梁董該退休了。”梁金燕臉色一變。張可頌笑道:“難道不是嗎?現在沒有了拉攏價值,在寶信集團的地位岌岌可危,而家族事業又陷入困境。”張可頌仔細看了她一會兒,說道:“梁董,你很老了,你最近都不照鏡子嗎?”一下戳痛梁金燕。她說道:“我最大的錯誤,就是中了你的計,把你姐姐交給你。”她眼神一變,嘴角帶笑,又說道:“我做的最好的決定,也是把你姐姐交給你。聽說,她最近讓你很頭疼。”張可頌風輕雲淡。“梁董諷刺人的功力不減,但是,你現在已是可有可無了。我卻不一樣。”“寶信日化完了。”“寶信日化沒完。我能把它重建,就能把它發揚光大。”其他人說這話,梁金燕或許認為是在說大話。可是,與她說這話的人是張可頌。她的眼睛裡的堅毅,有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她曾從她年輕時創業的丈夫的眼睛裡,看到過這種堅毅。猶如急病亂投醫。猶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梁金燕問道:“你找到解決的方法了?”“那是當然。”“你找我來做什麼?”“我來幫你。”梁金燕“哈哈”大笑:“貓哭耗子假慈悲嗎?你幫我,不就是在害你姐姐嗎?你和你姐姐不一樣,她可以傷害你,但是你絕不會傷害她。”張可頌有一絲心酸,連梁金燕都懂的事情,她的姐姐卻不懂。“你說的對,不是要幫你,我是為了幫我的姐姐。”“你怕你姐姐受了周秘書的利用。”張可頌沒有接話,看來,周秘書最近的行為,梁金燕也看在眼裡。梁金燕思慮了半天,問道:“你是真心的嗎?”“幫你不是真心的,幫我姐姐是真心的。”梁金燕要的就是這個答案。張可頌身上有一種詭異的真誠,就像現在,她為了搭救她的姐姐,可以不計前嫌的幫她一回,雖然懷有目的,但是,梁金燕絕對敢信任張可頌。梁金燕難得地流露真誠:“其實你姐姐成為現在這個樣子,我也有責任。如果我這個婆婆能對她好一點,也許……”她想起自己的家庭現狀,不由得感傷:“也許我的家,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兩人陷入短暫的沉思。當初是為了什麼呢?說來說去,還不是為了錢。可是,到頭來,她依舊什麼都沒有守住,或者,更讓人悲傷的是,她曾費儘力氣去守,但是最後卻是一場空。梁金燕從沉默中抬起頭,說道:“你需要我怎麼幫你?”“你不需要幫我的忙,隻需要幫競禹的忙就可以了。”原來,她接到了吳競禹的電話。吳競禹告訴她,他明白她說的意思,但是,他做不到。既然如此,張可頌也無能為力。誰知道,吳競禹話鋒一轉:“可是,你可以做得到。”“你的意思是……”吳競禹語氣堅定地說道:“張可頌,你可以做得到。寶信本來就是你們家的,你來做代理董事長最合適。”兩人在飄雪的露台見麵時,張可頌對吳競禹說的話是這樣的:“你是他的兒子,你有資格。”就是想提醒他,他應該自己去做救吳道林這件事情,而他才最有資格做代理董事長。可是,吳競禹沒有那個自信。他想把這個機會讓給張可頌。摻雜著很多因素。因為寶信集團本來就是張家的,也想以此作為某一種交易,來換取張可頌的支持,還因為,他想替他父親贖罪。想他父親叱吒風雲二十餘年,卻落得如此淒涼的一個下場。世人總講報應,現狀如此,也隻能這樣解釋。於是,張可頌答應了。她來當這個代理董事長,這個時候,就必須獲得被周秘書所棄的梁金燕的支持。一方麵因為梁金燕尚有這個能力,在董事會上,聲勢減弱,但是威望還有。另一方麵,這裡涉及到營救吳道林的事情,她不想親自參與。她把方法告訴吳競禹,讓吳競禹來做這件事情,同時,讓梁金燕協助。但是,梁金燕對吳競禹沒有那麼信任。“吳競禹?這孩子想做什麼?他能行嗎?不會出什麼亂子嗎?”“我已經安排好了。你隻需要配合競禹就可以。”梁金燕問道:“你可以向我保證嗎?”“可以。”“我相信你。”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絕對的敵人,但是,張可頌相信,一定有絕對的朋友。相逢一笑泯恩仇,隻出現在遙遠的故事裡,但是,因緣際會,而短暫的心意交通,才比較像現實裡的事情。張可頌對梁金燕也生出一種真心。“你方才對我說的那番話,希望有一天,你也會對我姐姐說一遍。”她想起姐姐承受過的,以及她的不可理喻的性子,想必還會對梁金燕冷嘲熱諷一遍,兩人免不了不歡而散。根本不可能上演和解的戲碼。梁金燕有同感,她苦笑了一聲。“你們欠她一句對不起,不管有沒有她的原因,你們對她做了很多傷害的事情。也許你會認為,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張可頌淡淡地歎了口氣,繼續說道:“但是,那不是你們施虐的理由。”梁金燕看著張可頌,眼睛裡的光已不複柔和,方才的真誠猶如不經意的流星,早已消失在不知蹤的所在。此時的她,又是一個冰冷的生意人。計較著得失利益,算計著可怕的人心。她問張可頌道:“你果真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嗎?吳競禹這個人,腦袋可不大靈光。”張可頌也換上了生硬的麵孔,說道:“你隻需要聽他的吩咐就可以了。”梁金燕對“吩咐”這個詞不滿,皺起了眉頭。張可頌才不理會。最終,兩人達成合作。張可頌走出梁金燕的辦公室,給吳競禹打了電話。“梁金燕同意合作。”吳競禹仿佛在摩拳擦掌:“太好了,我馬上行動。”張可頌欲言又止。她想對他說一句“保重”,但還是掛斷了電話。事情千頭萬緒,但卻如土地裡灑下的種子,蓄勢待發,努力地破土而出。風雲彙聚。張可頌卻生出難得的寧靜。她就像深山中靜坐的僧人一樣,風動,雲動,心不動。距離董事會還有幾個小時,她躺在辦公室的沙發上睡著了。耳邊還聽得到萬籟的空寂聲,仿佛靈魂在靜止中穿行,身體卻“呼呼”地睡大覺。她有點悲傷,像蚊子在胸口咬了一口,痛感慢慢地積累,猶如膨脹的棉花壓在她的身上,沒有重負,卻淹沒了她的口鼻。她感覺喘不起來。“陸辰,救我!”張可頌“呼”一聲坐起身來,身上已是大汗淋漓。她捂著臉沉思了半晌,心頭湧出一句話:“陸辰,對不起。”他平安無事就好。她卻要帶給他風風雨雨。高琪敲門進來,說道:“張總,董事會馬上就要開始了。”張可頌點頭。她看了一眼手機,吳競禹還沒有給她來消息。她整理了妝容,然後向會議室走去。她走得很慢,因為還想多點時間,或許能收到吳競宇的消息,就在她走進會議室的時候,她收到了吳競禹的消息:拖延時間。張可頌有了一個主意。大家都來得特彆早,而且正襟危坐,似乎早已知道,有大事要宣布。梁金燕的位置是空著的,她的助理在向周秘書請假。林娜一副職業麗人的模樣,坐在董事長的席位上,裝模作樣地看著文件,還提筆做旁注。張可頌嘴角扯出一絲嘲笑。她的目光落到張可伊身上。兩人相視。張可伊的表情莫可名狀,心底亦是五味雜陳。張可頌卻是冷若冰霜。即使她沒有將張可伊當作仇人,但是,張可伊一直不停地傷害她以及她的家人。她對張可伊有割舍不下的感情,那是血液裡帶出來的。但是,她對她笑不出來。她也不打算對她笑,除非有一天,她自己明白,自己做錯了事情,就像彆人曾對她做錯事情一樣。張可頌找了個位置坐下來。會議開始。周秘書準備講話,張可頌忽然舉手,打算他的話頭,說道:“我想,我們今天第一個議題,應該先聊一聊寶信日化的事情。”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她的身上。這種事情躲還來不及,她怎麼自己先提呢?殊不知,張可頌在拖延時間。林娜與周秘書對視一眼,然後說道:“既然張總願意提,我們不妨就先說上幾句。”“我洗耳恭聽。”“首先,寶信日化本來就是要被清算的資產,已經做好了資產評估,買家出的價格也非常合理公道,但是,你硬是要重新做這個公司。好,公司給你機會,你自己有把握住這個機會嗎?”林娜對自己的表現非常滿意。“第二,新產品上市沒多久,就遇到了這麼大的事情,公司又瀕臨破產。這個時候,公司如果再做資產清算,寶信日化已經不值錢了。我認為,總得有人對此負責。”林娜冷眼看著張可頌。她忽然覺得,自己此刻就已經是董事長了,說話條理清晰,張弛有度,而且自帶一種壓迫力。張可頌笑道:“您一個家庭主婦,一個外行人,說出寶信日化不值錢這種話,真是要讓人笑掉大牙的。”林娜微微一愣,她沒有想到,張可頌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麵,給自己難堪。她本來就緊張,方才所說的那些話,是周秘書提前給她預備好的。此時,不知道如何應對。她的臉上露出慌張之色,說道:“這……你……”這時,周秘書在一旁說道:“我認為,董事長夫人分析得非常有道理,不知道其他董事是如何看的呢?”其他人當然是站在林娜這一邊了。張可頌環視一周,好不客氣地說道:“她是傻子,你們腦袋也壞掉了嗎?”大家紛紛變臉,表示張可頌說話過分了。就在這時,張可頌的手機來了信息:中間出了點問題,你再拖延一會兒。張可頌的後頸在冒汗。周秘書遞給林娜一個鼓勵的眼神,林娜瞬間有了力量。在此之前,周秘書給她設計了很多刁鑽的問題,也交給了她很完美的答案。那些話腦子裡記得多了,自然也會說得頭頭是道。林娜保持優雅的微笑,說道:“張總說出這樣有失身份的話,得罪了我可不要緊,因為我確實不夠聰明,但是,在坐的各位董事,哪一個不比你資曆深厚,你那樣評價他們,不大合適吧。”有個董事拍了一下桌子,說道:“寶信日化的問題,我們就不要再說了,因為全是領導的問題。咱們公司的慣例就是引咎辭職。大家的意見是什麼?”其他人紛紛表示,既然是領導的問題,引咎辭職是必不可免的。林娜嘴角浮起一絲得意的笑容,說道:“我們還沒有開始正題,張總就搶著討論自己的公司,這種舍己為人的精神,真是值得我們稱讚。”張可頌微微一笑。她有些束手無策,但是,儘量保持表情的平靜。林娜的語氣充滿了嘲諷,說道:“呦,我們的張總此時怎麼一句話都不說,難道不想承認自己的責任嗎?”張可頌看向張可伊,卻看著她在搖頭。張可伊心裡責怪她,如果她不張口,林娜就會直接宣布吳道林的病情,那麼,寶信日化的事情,就會糊弄過去。她還不知道,也猜不到,周秘書與林娜打算就此除掉張可頌的事情。就在這時,高琪闖進會議室,大家的目光紛紛被吸引。眾人又一次表達出不滿情緒。林娜笑道:“連助理都沒有教養。”高琪在張可頌耳邊說了幾句話,張可頌神色凝重起來。林娜愈發地得意。她說道:“張總,我看寶信日化的事情,就不用再做討論了,”張可頌沉默。林娜笑出聲來,在坐的董事,除了張可伊一臉恨鐵不成鋼外,都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張可頌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她朗聲道:“銀行剛才打過電話來,願意再為寶信日化貸款,幫助我們度過危機。”大家的表情都定格了。林娜和周秘書麵麵相覷。他們都被這個意想不到的事情驚呆了。張可頌表麵上露出勝利者的姿態,但是,心底裡卻越來越空。因為高琪告訴他,陸辰把自己的資產做抵押,向銀行為她貸款。原來他在等飛機的時間裡,給她打過電話之後,便給韓森打過電話去,吩咐了這一係列事情。韓森一刻不停地去辦了。這就是張可頌神色凝重的原因。待他回來,杜鵑的新聞應該滿天在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