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曉蕾回到家裡，艾大明夫婦都鬆了一口氣，隻是心疼她臉上的傷。他們隻知道，她今天要去參加寶信周年晚宴。今天鋪天蓋地的新聞，著實把他們嚇了一跳，尤其她在紅毯接受采訪，自曝自己是張可頌。他們看到這個新聞時，都替她捏了一把汗。不過，還好，人安全的回來了。艾曉蕾陪他們說了一會兒話，然後各自回屋休息。從始至終，艾曉蕾都沒有跟他們提到真正的艾曉蕾。最初是因為沒有證實，她生怕他們失望，之後是因為那孩子從小生長環境複雜，一直過著偷雞摸狗的生活，她想先了解之後，再讓他們相認。第二天，一家人早早起來打掃屋子，準備迎接張可伊。艾大明夫婦知道張可伊現在坐輪椅，行動不便，都處處考慮著，一會兒覺得餐桌太高，一會兒又生怕床鋪得太厚。艾大明從衛生間出來，都能想到對艾曉蕾說：“衛生間有點小，真怕她不方便。”“爸，等我把股份拿回來，我們就換一個大一點的房子，我們一家人住著也方便。”她想著，把那孩子也接過來。忙了兩個多小時，房子打掃乾淨了。他們三個都坐在沙發上等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忽然間感覺寂靜得可怕。因為乾坐著，三個人都開始胡思亂想。必須找點事情做，轉移注意力。劉雲湘說，我去做早飯。艾大明說，我今天的字還沒有練完。兩人走後，艾曉蕾盯著對麵牆上的時鐘，從八點十分，走到八點半，空氣仿佛凝固住了，她的眼睛所及之處，一點動靜都沒有。她給梁金燕打電話，關機。給宋嫣然打電話，亦是如此。她“呼”一身站起來，去房間裡拿了一些東西，塞進一個背包，然後就出去了。門一關上，艾大明夫婦都走出來，夫妻兩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裡七上八下的。艾曉蕾一邊往下走，一邊給高琪打電話：“我現在發給你一些東西，你現在找距離你最近的派出所，在門口等我的消息，現在是八點三十八分，如果十一點鐘我不給你打電話，你立即報警。”高琪緊張起來，立即說“好”。“你再給我查一下，這兩天晚上七點鐘到今天早上九點，去加拿大的航班，然後把信息發給我。”“好。”艾曉蕾攔了一輛出租車，在車裡用iPad把一些資料發給高琪。她去了梁金燕的彆墅。梁金燕家的彆墅，就在那個被稱之為“宮”的頂尖奢華小區，吳道林和陸振國也都住在這裡。艾曉蕾讓司機一路快走，終於以最快的速度到達了那裡。她讓師傅等著她，然後下了車，直奔梁金燕家門口，把厚實的大門拍得震天響。忽然的，門被人拉開，裡麵站著一個彪形大漢。艾曉蕾認得，是梁金燕的保鏢。她愣了一下，還是邁了進去。那人迅速地把門關上，然後鐵塔一樣，守在門邊。艾曉蕾走到客廳中央。她家是環式樓梯，左右呈擁抱狀。梁金燕不急不緩地從左邊的樓梯走了下來，她穿得綠色絲質睡袍，上麵還繡著荷花，一雙水紅色緞麵繡花拖鞋。“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你。你這麼早來我家，把我吵醒，你有什麼事情？”“彆揣著明白裝糊塗。”梁金燕走了下來，坐到沙發上，傭人立即上來倒茶。“我是年紀大了，但是還不糊塗。希望張小姐把話說明白一點。”艾曉蕾冷笑一聲，坐到了她對麵的沙發上，自顧自地倒了一杯茶。梁金燕忍著怒色。“你既然知道，我叫張小姐，就是還沒有忘記，我們昨天晚上的約定。你答應我的，將我姐姐送回我家。”梁金燕端起茶杯，說道：“我今天叫你張小姐，一會兒也可以叫你艾小姐。你拿不到股份，你是做不回張可頌的。”“聽梁董的口氣，是不打算把姐姐還給我了？”“年輕人，你還是太簡單。”艾曉蕾笑了笑，拿起茶杯，一飲而儘，說道：“看來，梁董是打算不管自己的寶貝兒子了。那我也不客氣了。”“他已經回國了。”梁金燕微笑地看著艾曉蕾，說道：“我忘了告訴你，他是加拿大人。昨天晚上的航班。”艾曉蕾從背包裡拿出iPad，找出高琪發給她的信息，展示給梁金燕看：“您說的是晚上十一點半，這趟航班是嗎？還是十點到香港轉機這一趟？”“十一點半。”艾曉蕾笑道：“梁董，您真的老糊塗了吧。我給您看的，可是前天晚上的行榜。昨天晚上去加拿大的航班八點鐘起飛。你編瞎話的水平，可不夠高啊。”梁金燕愣了一下，她沒想到，艾曉蕾會這麼詐她，說道：“不管怎麼樣，他馬上就會回到自己的國家，你手裡的那些視頻，根本沒有用處。”“他這一走，您的寶貝兒子以後就無法再回中國了。隻要他一下飛機，警察就會立即將他逮捕。”梁金燕有些不耐煩：“我都說了，他回他的國家去。以後的事情，你管不著他。”“他到了外麵，語言不通，被人騙了怎麼辦？他的毒癮據說很大，如果觸犯了國外的法律，可怎麼辦？據說加拿大有一個組織，就是專門騙一些無腦富二代，有的還鬨出了人命，那又怎麼辦？”“這是我們家的家事，不用你操心。”艾曉蕾冷笑道：“你彆以為我不知道，十多年前，宋博宇去美國談生意期間，被服務員起訴強奸未遂，所以被美國驅逐出境，以後不得入境。當時你正在給他辦加拿大移民，由此被加拿大拒簽。這十幾年來，申請了三次，都被拒簽。”艾曉蕾又倒了一杯茶，端起來，眼神淩厲地看著梁金燕，她的臉色很是難看。艾曉蕾一臉嘲笑：“你說他是外國人，我真覺得好笑。”梁金燕陰沉著臉。艾曉蕾拿起iPad，說道：“既然梁董不跟我合作，我隻好遵守約定，把我手裡的東西交給警察了。”她抬起頭，一臉和氣：“您不知道吧，現在微信都可以報警了。隻要我動一下手指頭，您的兒子的下半輩子，就在牢裡度過吧。而且您放心，隻要我活一天，我就想辦法不讓他好過一天。”“你……”梁金燕趕快給保鏢使眼色，保鏢一個箭步衝過來，就把艾曉蕾手的東西搶過去。梁金燕說道：“你彆報警，我們好商量。”艾曉蕾靠在沙發背上，嘴角有一抹不屑，看了一眼麵前的空茶杯，說道：“當然好商量。”梁金燕趕快讓傭人給她倒茶。保鏢在一旁，要刪iPad裡的東西，艾曉蕾對他說：“我不會傻到，隻留一份東西的。你彆白費勁了。”保鏢無奈地看著梁金燕。梁金燕泄了一口氣，忽而，她的目光變得凶狠起來。艾曉蕾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勸道：“梁董，您也是老江湖了，我唱得可不是空城計。我如果沒有準備，怎麼敢獨自前來呢？”她喝了一口茶，臉色變得嚴厲，說道：“我的人現在就在派出所門口，如果十一點鐘見不到我的人，她就會進去報警。”“你……”“我……就是這麼厲害。”梁金燕悲憤不已，吩咐一旁的傭人，說道：“把張可伊推出來。”傭人下去了。艾曉蕾有些慌張，方才那麼緊張的場麵，她都不曾亂了方寸，如今勝利在望，她有些不敢相信，她竟然辦到了。梁金燕問道：“既然是交易，那就得公平。你手上的東西怎麼給我？”“隻要我帶著姐姐出了這個門，我就安排銷毀視頻的事情。”“如果你不遵守承諾怎麼辦？”“你放心，兩個大活人，在你麵前跑不掉的。”這時，張可伊被傭人推著出來。這一個月，她因為相信她，所以吃得好，睡得飽，氣色好了很多，臉頰上也有肉了。兩人對視。張可伊露出欣慰的笑容。同時，艾曉蕾也看到了她脫落的門齒，她心中一痛，憤怒猶如一根刺，直紮到她的心上。她告誡自己，慢慢來，這筆帳，慢慢跟他們算。艾曉蕾推著張可伊往門外走，忽然回頭：“梁董，您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梁金燕厭煩地拉開一個抽屜，拿出一個文件袋，交給艾曉蕾。她其實已經準備好了，隻是還想耍個手段而已，隻是她已經老了，舍不得拿寶貝兒子做賭注。艾曉蕾認真地打開文件袋，把裡麵的東西檢查了一遍，方推著張可伊走出了宋家大門。張可伊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麼堂堂正正地出過門了。今天天氣不太好，太陽光烏蒙蒙的，可是，張可伊還是手掌心朝上，感受著陽光的溫度，禁不住熱淚盈眶。起風了。艾曉蕾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張可伊的身上，張可伊握著她的手，哭著，卻笑得很美。艾曉蕾一直忍著淚，她吸了一下鼻子，轉身對身後的梁金燕說道：“我這就把東西刪了。”她把iPad裡的視頻刪掉。梁金燕問道：“還有呢？”艾曉蕾打視頻電話給高琪，讓梁金燕看著，也把視頻刪掉。梁金燕的眼睛開始有光，她身後本來站著一個保鏢，這時，一下子又湧上來兩個。艾曉蕾輕蔑一笑，說道：“梁董，不要著急，視頻原件在一個U盤裡，U盤我寄存在一家快遞公司，他們下午5點發貨。”梁金燕本來有了生動表情的臉，又僵在那裡。“如果我和姐姐無法安全到家，U盤也無法送達。”梁金燕呆呆地看著她，忽然間，脊背發涼。她已經老了，兒子不成器，女兒能力有限，可是眼前這個對手，卻是那麼強大。而且，她對宋家懷著最大的恨意。如果她要替張可伊報仇，她不是她的對手。艾曉蕾招呼出租車司機，把姐姐抱著放進車裡，她對梁金燕說道：“梁董，我們下次見。”梁金燕不寒而栗。艾曉蕾坐上車，張可伊一下撲到她的懷裡。司機開動車。艾曉蕾這才哭出來，對張可伊說道：“姐姐，沒事的，沒事的，以後我保護你。”張可伊放聲大哭，抱得艾曉蕾更緊了。出租車路過陸振國家的彆墅，路過吳道林家的彆墅，這很像一道數學題，艾曉蕾握著答案，但是需要一步一步，寫出步驟。第一步驟解答完畢。已經和姐姐團圓了，還有什麼困難，她不敢麵對的呢？艾曉蕾和張可伊一路說著話，一路哭著，回到了家。當艾曉蕾推著張可伊出現在艾大明夫婦麵前，兩人都哭了。艾曉蕾介紹：“這是我的爸爸媽媽。”張可伊冷漠地看了他們一眼，說道：“可頌，你隻有一個爸爸媽媽，就是我們的爸爸媽媽。”艾大明夫婦愣住了，雖然眼淚還掛在他們的臉上。他們同時感覺到了，張可伊的敵意。艾曉蕾彎下腰，耐心地解釋道：“姐姐，你說得對。這是我的……”她知道，艾大明夫婦一直把她當作親生女兒，很避諱“養父母”這三個字，但是，此時，她隻好硬著頭皮說道：“這是我的養父母。”說完，她很抱歉地看著艾大明夫婦。他們對她微笑，表示理解。張可伊對“養父母”這個界定，很是滿意，說道：“我累了，我想睡覺了。”劉雲湘忙介紹：“這裡是你的房間……”她還沒說完，張可伊就冷冷地打斷她：“阿姨，可頌會告訴我的，你的聲音很吵，我的耳朵受不了。”艾曉蕾愣在那裡。她忽然覺得，有些不認識姐姐了。但是，轉眼一想，也許她長期不跟人接觸，所以不懂得怎麼交際。艾曉蕾摸摸劉雲湘的後背，表示抱歉。劉雲湘雖然有些難受，但是願意理解。張可伊說道：“可頌，送我去睡覺。”艾曉蕾推著她，進了她的房間。張可伊趕忙說道：“快把門關上。”艾曉蕾把門關上之後，張可伊方鬆了一口氣。艾曉蕾握了她的手，才發現她手心裡全是汗。她見到陌生人是害怕的。張可伊這才笑道：“可頌，你陪著姐姐睡覺，好不好？我太想睡一個踏實覺了。”艾曉蕾摸摸她的臉，說道：“我讓爸爸把你抱上床，好不好？”張可伊臉色一變，情緒很是激動。艾曉蕾忙抱住她，說道：“不要，不要，我們不要。我抱姐姐上床，我抱姐姐睡覺。”張可伊表情扭曲，“嚶嚶”地小聲哭著，說道：“可頌，你是我的妹妹，你不要拋棄姐姐。”“我不會的，我會永遠跟你在一起。”艾曉蕾安撫了她好久，她的情緒才穩定下來。幸虧張可伊很瘦弱，艾曉蕾勉強把她抱上床，她趴在她身上，頭正好擱在張可伊的肚子上。張可伊笑出聲來，摸著艾曉蕾的頭。笑聲中有一種久遠的幸福。艾曉蕾也笑了。笑著，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