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殯儀館出來，他們直接去了弘一法師的“一念堂”，把骨灰盒放在那裡。第二天，董立勤接他們去了“一念堂。”偌大的一個廳堂，有四十九個人跪在那裡，為周寒助念，佛號之聲不絕。艾曉蕾也在其中，她高燒剛退，昨夜打了一晚上點滴，嗓子已經疼的發不出一點聲音，隻好心裡隨著人們默念。許是這裡的佛像莊嚴，肅穆了凡人的亂思，許是焚香繚繞，在人心中留種了法脈，許是人們的恭敬之心，建造了一個清靜安寧之所。艾曉蕾的心思漸漸沉澱，退去了悲苦，還剩下堅強。當她不再自憐自艾，從內而外都散發出力量。不懼，因為懼怕退縮都隻能是自己。不恐，恐慌曾將她打敗，但是她站起來了。不傷，帶著傷口往前走，每個人都有暗傷，每個人都是生活的強者。不悲，悲痛是一種力量，會讓自己更加強大。大家都跪在那裡，允許盤腿而坐。艾曉蕾一直跪著，隻在堅持不住的時刻，盤腿而坐，稍作休息。一天法會下來，她海青裡麵的衣服都已經濕透。意外的，她的高燒好了，額頭涼涼的，思維非常清楚。雖然喉嚨還有些不適，但是她可以開口說話。一切安置妥當之後，董立勤帶她去喝粥。從昨天到今天，他都沒有時間跟她好好聊一聊。艾曉蕾喝著粥，隻聽著瓷勺碰撞瓷碗的聲音。董立勤在思考，怎麼開口跟她聊天。氣氛有一點點凝重。“你能告訴我，當初你為什麼離開我嗎？”艾曉蕾的勺子一頓，說道：“分手的時候都告訴你了。”“我問的是真正的原因。”艾曉蕾不語。“跟你分手之後，我想我應該有報複心理，我一定要比你幸福，所以有過兩次短暫的戀愛。如果你愛過一個人，你就會明白，那個人是無法取代的，除非有一天，你真正的放下。我去看過心理谘詢師，他建議我在催眠狀態中放你走。可是我卻哭著從催眠狀態中出來，我不敢放你走，說都不敢說。”艾曉蕾看著董立勤，他的臉上隻有酸楚。“我們在一起三年，我卻一點都不了解你。你經曆過什麼，你每天承受著什麼，我統統都不知道。當我試圖再去了解你的時候，我才發現，那個每天在我麵前，微笑的艾曉蕾有多可憐。”艾曉蕾眼圈有些發紅。“你以前經常跟我提到張可伊，後來，我找到了真正的張可伊。”艾曉蕾放下勺子。“張可伊有個走失的妹妹，叫做張可頌。她們都是寶信創始人的女兒，寶信現在的董事長吳道林，是她們的姑父。這件事情很人讓深思，張可頌下落不明，張可伊嫁到宋家之後，幾乎不再露麵。”“我的前女友後來找的男朋友，其家族跟寶信關係密切。她後來搭上吳道林的情婦林娜，便甩了那個人。林娜順利成為寶信的董事長夫人。所以說，我的前女朋友離開我的這幾年，一直試圖接近寶信。”艾曉蕾重又拿起勺子，她吃了一口粥之後，輕聲說道：“你都知道了。”“嗯。我知道的太晚了。”“還好，勝利在望了。”她輕輕說了這句話，仿若風輕雲淡。“我可以幫你。”艾曉蕾抬眼看著他，嘴角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問道：“你真的可以幫我嗎？”董立勤已經猜到她接下來會說什麼，笑著點了一下頭。“把DC科技讓給我吧。”董立勤一下笑出聲來，說道：“你還真不客氣。”“你麵前的那個小白兔，早已黑化成大灰狼了，所以，你小心一點。”“我努力適應。”“其實DC科技的賬很糟糕，張一鳴這個人有點理想主義，不大注意錢上麵的問題。這次有人把他的公司炒紅，他躲起來，一半是因為想待價而沽，找一個好的靠山，另一半是他想掩蓋自己經營不善的問題。投資方拿著錢四處找他，就顧不得其他問題。”“虧他想得到。”“以我對他的了解，待價而沽也好，逃避也有，因為如果投資方發現，他公司的資金問題，他一定不知道怎麼解釋。不過，後來肯定是有人幫他出謀劃策。”董立勤一愣，問道：“你跟他很熟？”艾曉蕾一笑，不作答。董立勤笑道：“看來你真的變成了大灰狼。”“你到底幫不幫我？”“其實，我一開始就不想入局，隻不過知道達英投資對DC科技有企圖，我想與陸辰有些交集，而且，張一鳴突然找上門來。我就順水推舟，來做了這個事情。”這些話，信息量太大。一條一條飄過艾曉蕾的腦袋。董立勤想和陸辰建立交集，為什麼？張一鳴怎麼會突然找上董立勤的公司？艾曉蕾笑道：“那你的膽子真大，順水推舟就敢投資，萬一失敗怎麼辦？”“你以為我傻啊。這件事情就像拍賣一樣，不到最後一錘定音，永遠都有變數。我等著陸辰出招，所以就隻和張一鳴簽了一個個人協議。”艾曉蕾怔然，說道：“原來你……”董立勤有些得意，說道：“我不知道他的財務狀態是真，但是投資他的公司是假。”艾曉蕾如夢初醒，說道：“原來新品發布會……”“我們各取所需而已。陸辰要給外界造成一個DC科技槍手的假相，如此你爭我奪的場麵，尤其在我的新產品發布會上，所有的媒體都在，本來輿論已經疲勞的DC科技案，再次奪了大眾眼球。而我，正好扔掉這個燙手山芋。”艾曉蕾睜大眼睛。真的是，陽光背後的刀光劍影。董立勤笑道：“怎麼樣，大灰狼，你遇到的可不是小綿羊。”艾曉蕾有些懊惱，她以為他入了她的局，沒想到卻被他耍了一場。董立勤有了疑問，說道：“這個陸辰的用意到底是什麼，把DC科技炒得那麼火爆，卻遲遲不入手。”“因為他哥哥陸垚。”“陸垚？他名下有一個愛格科技，聽說做得不怎麼好，這一次也有意爭奪DC科技。”“你對陸垚怎麼這麼了解？”董立勤笑了一下，沒有回答她，隻說道：“原來，陸辰真正的目的，就是給他哥哥鋪路。”“對。因為陸垚在陸氏不得人心，轉戰科技行業，也做得一塌糊塗。他弟弟陸曄雖然不成器，但是他媽媽一直幫襯著。陸辰就想幫他哥哥一把，所以故意把DC科技炒紅，然後輸給他哥哥，由此想樹立陸垚在陸氏的形象。”原來如此。“可是，這麼簡單的事情，怎麼一直拖到現在？”艾曉蕾歎了一口氣，說道：“還不是因為陸垚是個笨蛋，一直入不了主題。我接手之後，就打算為他做這個事情。”“你無條件為他做這個事情？”艾曉蕾搖頭。董立勤笑了。“我們是雙贏。我有了達英投資副總的頭銜，可以做很多事情，比在林娜身邊更有利。”董立勤心裡有些不大舒服，問道：“他為什麼會幫你？”艾曉蕾想起他說的那句話，“因為我愛上你了。”她自嘲一笑，便把陸辰媽媽遺願的事情，簡單地說給他聽。原來，他們的父母是老朋友。不知道為什麼，得知了陸辰與艾曉蕾不是對手，而是盟友之後，他有些嫉妒。艾曉蕾做總結性發言，說道：“現在我們都把事情說清楚了，你可以把DC科技案給我了嗎？”“可以，但是，你要告訴我，你還有什麼目的。”艾曉蕾否認道：“我已經都告訴你了。”董立勤就靜靜地看著她演戲。艾曉蕾撇撇嘴，說道：“好吧。我把DC科技握在手裡，就相當於抓住了林娜的弱點。”“因為她是DC科技的神秘持股人，握有有30%的股份。”“你怎麼知道？”董立勤雙手一攤，像個得意的孩子。“陸辰想要幫他哥哥，得到DC科技隻是第一步，他真正的想法是得到30%的股份，然後以大股東的身份，管理公司事務，從中護持陸垚。因為陸垚根本就是個飯桶，多優質的資產，到了他手上，也是破銅爛鐵。陸辰不可能想不到的。”艾曉蕾有些不滿，說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聰明？”“我一直都很聰明，不過你以前倒是笨笨的。”艾曉蕾有些不高興，說道：“彆人都誇我聰明，就你說我笨。”“誰誇你聰明？”艾曉蕾想起那個名字，便黯然地咽了回去。她說道：“林娜巴不得把股份脫手，如果這件事情被吳道林發現，她就完蛋了。可是，她能夠信任的人，也隻有我。通過我，把股份轉手陸辰，這中間必須要有協議。這協議就是她落在我手上的把柄。”董立勤若有所思。“如果將來吳道林對我意圖不軌，林娜就不得不幫我。”董立勤痛快地打了一個響指，說道：“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艾曉蕾想到一件事情，問道：“你為什麼想跟陸辰有交集？”“他這個人沒有朋友，隻有對手，我想要了解他，隻能做他的對手。”“你為什麼要了解他？”“因為想保護你。”艾曉蕾莫名，問道：“想保護我？”“我原先以為他接近你，是有彆的目的。沒想到，你們還有父輩是朋友這一層關係。”董立勤摸摸艾曉蕾麵前的碗，已經涼了。他喊服務員重上了一碗粥。“你應該多喝點粥。這一天都沒有吃東西。”“我已經飽了。”服務員已經端了上來，董立勤往裡麵舀了一勺白糖，再把勺子遞給她，說道：“你慢慢吃，我們再商量一下，怎麼能不漏痕跡地讓陸垚得到DC科技。”“那就要拜托董總，不要把DC的財務狀況泄露出去。”董立勤見她不動勺子，盯著她的手，說道：“好說，好說。”艾曉蕾無奈，隻好吃了一口東西。“現在的問題是，好像陸振國不同意，陸垚接觸DC科技案。上次我的新品發布會，陸振國來參加，就足以說明問題。”“這個米蟲，隻會聽爸爸的話。”艾曉蕾對陸垚的印象，一向很差。董立勤舉著兩根指頭，敲敲自己的頭，說道：“這個時候，就需要用腦子了。”他想了一下，說道：“我純粹是幫你的忙，至於陸辰，我對他沒有一點好感。”艾曉蕾鄭重地說道：“謝謝你。”董立勤伸出手來，說道：“那我們也算結成同盟了。”艾曉蕾伸過手去，特意搖晃了一下，說道：“你好，戰友。”董立勤一笑，拿食指敲了一下她的鼻子，他故作安心狀，說道：“還好你的鼻子是真的。嚇得我還以為要看到歪鼻子呢。”“我的鼻子是真的，好嗎？”“小姐，你的鼻子真好看，好看到我以為是假的。”艾曉蕾無奈地笑了。董立勤看了一下時間，才八點鐘，說道：“我看著你趕快吃完，然後去會一會陸垚。他這個點應該在某KTV喝酒呢。”“你怎麼知道？”董立勤隻好如實相告，說道：“我們有一個超跑群，他是裡麵的活躍分子。吃喝玩樂都喜歡在群裡招呼朋友。”艾曉蕾一副檢視他的目光。他趕快解釋：“我被拉進這個群的，除了俱樂部的集體活動，私下活動，我幾乎沒有參加過。你知道我做手遊，需要很多朋友幫忙推廣的。”艾曉蕾目光冷靜，一副我看你怎麼解釋的模樣。董立勤對她的這種神情，印象深刻。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有一次他的愛慕者，組了一個飯局，讓他的朋友把他拖過去。他去了之後，一見到那人在場，便借故離開了。誰知道，那個愛慕者卻把這件事情宣揚出去。她知道之後，興師問罪，就是用這幅表情看著他。他嚇得大氣都不敢出。時隔多年，他又見她這樣，趕快解釋，可是卻越來越慌張，說道：“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沒有亂來。”“亂來”這個詞一說出口，他便更後悔了。因為艾曉蕾目光一挫，臉色更難看了。董立勤急得抓耳撓腮。艾曉蕾終於憋不住，她笑出聲來。董立勤卻不懂了。“我逗你的。”董立勤這才放下心來，同時又有無儘的落寞。她竟然一點都不吃醋，他多麼希望，她不放過他。艾曉蕾吃完粥，董立勤要送她回去。她搖頭：“我還要等一個朋友來。我前幾天約好的。本來早兩天就要見麵，因為周寒的事情，給耽誤了。”“什麼朋友？”“一個記者，現在是一家報社的副社長。他有二十年的財經新聞報道的背景，曾經跟蹤報道過，寶信在香港上市的事情。他和我爸爸曾經是好朋友。他對當年的車禍一事的裁定，一直抱有懷疑態度。”董立勤明白她的用意。“我想，他對那個失蹤的孩子，也很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