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曉蕾不放心看護，而又無法一個人坐輪椅辦事，她隻好忍著痛走路去。剛開始還有一點痛，腳也有點飄，走了一段路之後，也許是心下裡焦急，她竟然渾然不覺。她去了楊副院長辦公室，竟然沒有人。明明剛才打電話，他還在值班。她想了一下，忽然明白了，想必是他已經得知林娜入院的消息。他對吳家內部不和的事情，略有耳聞。吳悅琦進醫院，一定會驚動院長，而他一直是林娜的私人醫生。院長和吳悅琦，他兩邊都不想得罪，隻好借著查房，避開艾曉蕾。楊副院長負責六樓。艾曉蕾去了六樓，一層樓來回轉了兩遍，都沒有見到楊副院長的身影，問及護士，隻回說“院長剛剛還在”，可是就是找不到他。艾曉蕾不厭其煩地打聽，最後一個打掃衛生的阿姨說，看到楊副院長去了二樓。艾曉蕾趕忙去二樓，她來不及等電梯，隻能走樓梯。艾曉蕾到了二樓，穿過長長的玻璃窗浮橋，她忽然覺得腹部有點痛，她低頭一看，已經有血跡滲出病號服。她不敢停下腳步，生怕就此癱倒在地，再邁不動腳。她提起一口氣，安慰自己，再一會兒就好。她轉了兩個科室，終於在一個茶水間找到了楊副院長。他正舉著茶杯，剛要喝水，看到艾曉蕾大汗淋漓地站在他麵前，他驚訝地放下了茶杯。“你怎麼找到這裡的？”“說好要跟楊院長見麵，怎麼會失約呢。”“這……”楊副院長有些不好意思，明明失約的是他自己。“院長，吳太太受傷住院，想必您已經知道這件事情。”“這……知道。”楊副院長吹著茶麵，終於喝上了一口茶。艾曉蕾環視茶水間一周，沒有其他人。她坐到楊副院長一旁，忽覺得一陣劇痛，她強忍下去，額頭瞬時冒出細密的汗珠。楊副院長察覺到她的異常，問道：“你好像不舒服？”她悄然把手擋在衣服的滲血處，笑著說起另外一件事情，如同拉家常一般自然。“我聽說，院長還在國外考察，過一陣子才會回來？”“是，還得十多天。”“真是可惜，吳悅琦還想讓院長為吳太太看病，看來是不行了。不過吳太太一直最信任的醫生，還是楊院長您。”楊副院長神色有些不太自然，說道：“就算院長在，這種外科小傷，也用不著院長親自動手。”“那是當然。楊院長推薦的醫生，一定和院長推薦的醫生一樣值得信任。”艾曉蕾意味深長地看了楊副院長一眼，問道：“楊院長這次會給吳太太推薦哪個醫生？”楊副院長有些眼睛微垂，麵有訕然。他沉默了片刻，方說道：“實話跟你說，這件事情我不好插手。院長是我的師兄，又是我的老師，我個人非常尊敬他。吳總已經聯係了他，我便不好再出麵。”他略一沉思，又說道：“再者說，我和吳太太隻是醫患關係，沒有深交，我不想在醫院裡搞政治那一套。”雖然楊副院長說不搞政治那一套，但是他此時所做的，何嘗不是棄卒保帥。“不需要楊院長出麵，公事公辦就好。”“什麼意思？”“我知道楊院長為人耿直，吳太太一直以來，也很敬重楊院長的為人。隻是這一次，院長遠在國外考察，公務纏身，即使安排好人員，也難免做得不周到。如果楊院長既實事求是，又查漏補缺，院長怎麼會不高興呢？”看到楊副院長意有所動，艾曉蕾接著說道：“吳太太就是為了避開吳總的鋒芒，不想讓院長為難，所以院長就推薦了楊副院長做她的私人醫生。”“你是說，當初是院長推薦的？”艾曉蕾點頭，說道：“院長生怕你有負擔，所以特意叮囑吳太太，不要對你說這件事情。”“原來如此。”“清官難斷家務事，我來請楊副院長接手，是出於對您的信任。你隻需要做您該做的事情就好。”楊副院長被說動了，說道：“我隻能保證，不辜負我醫生的天職。”“像您這樣的好醫生，我們作為患者，也有責任保護您的敬業精神。”楊副院長知道該如何做，艾曉蕾便放心地走出茶水間。她一直麵露微笑，走路也很自然，待走出了好遠之後，拐過浮橋，她才扶著玻璃窗稍作休息。她將手伸進衣服裡一抹，拿出來時，手上沾滿了血。應該死不了。她如是想。她必須把這件事情搞大，這樣既能教訓了吳悅琦，又能讓父女嫌隙增大，而林娜就會在吳家專屬病房住下來。吳家的專屬病房與宋家專屬病房相鄰，她就有機會接近到張可伊。她看著自己的手上的血跡，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專屬病房是一個豪華的總統套房，她要想個辦法，和林娜一起住到那個病房裡，那麼，她接近張可伊的機會就更大了。當然，要把這件事情搞大，還不能缺了陳文鵑。陳文鵑與陸辰不合，就當送給陸辰一個見麵大禮。她正想著，忽抬頭，看到對麵有個人走了過來。正是陸辰。李嘉峪的手術做完，他本來要送他回去，但是想到那個懸而未決的事情，便又想搞清楚，於是替李嘉峪叫了一輛出租車，自己又折了回來。沒想到，正好又碰到了艾曉蕾。可是，看她的樣子，似乎並不太好。朱文語給艾曉蕾打來了電話，胡醫生已經到了，準備給林娜包紮傷口。楊副院長安排的人也已經候命，等傷口包紮完之後，會進行詳細的身體檢查。艾曉蕾聽完電話，手中一軟，手機掉到了地上。陸辰正走了過來，手機就掉落在他的腳邊上。他撿起手機，不忘揶揄她，說道：“艾總的手機總愛掉到讓我看到的地方。”艾曉蕾伸手去接手機，忽然一陣痛，她“嘶”地倒吸了一口涼氣，把手折回去，捂在傷口的地方。陸辰看清楚了她的手，上麵沾滿了血。他想起送她來醫院路上的種種，真心感覺她不要命了。艾曉蕾的聲音低而顫抖，問道：“你怎麼知道張可伊？”陸辰沒有聽清楚，問道：“你說什麼？”艾曉蕾抬起頭，冷汗從她額頭滾落，臉色蒼白，嘴唇發紫，可是牙齒緊咬，從齒縫裡說出話來：“你怎麼知道張可伊？”陸辰麵無表情，“艾總怎麼知道的，我就怎麼知道的？”“你為什麼調查我？”“那就要問你，為什麼要調查我？”艾曉蕾否認道：“我沒有。”“我也沒有！”陸辰嘴角一絲冷笑，讓艾曉蕾脊背發涼。她忽然想起來，她搬到他家樓上的第一個星期，陸辰的作息一切正常而有規律。忽然有一天，他家的燈一晚上都沒有亮，可是第二天，他卻從家裡出來。原來，那個時候，他便發現了。“你……”艾曉蕾已經直不起腰，她想要堅強起來，可是她發現自己已經裝不下去。正在這時，陸辰拿著的電話鈴聲大作，是周寒打來的。艾曉蕾用力抓過手機，接通了：“周寒，怎麼樣？”周寒察覺到她的異常，焦急問道：“艾總，你怎麼了？”“先彆管我。你那邊怎麼樣？”“我調出了監控，陸辰的車並沒有發生事故，而且我還找到了他的車，完好無損。”“你能把剛才的話再重複一遍嗎？”艾曉蕾按了免提。“我調出了監控，陸辰的車並沒有發生事故，而且我還找到了他的車，完好無損。”陸辰有些尷尬，不過他眉毛一揚，便抖落了這份不適，他的臉上永遠都是成功商人應有的坦然，兵不厭詐。艾曉蕾掛掉電話，說道：“陸總為什麼要撒謊？”“我撒謊，是我樂意，但是願者上鉤，可不是我的錯。”艾曉蕾感覺自己的意識已經亂飄，她的眼神也有些難以聚焦，她說道：“陸總，我們做個交易怎麼樣？”“什麼交易？”由於兩人站得比較近，艾曉蕾看著陸辰，他像棵挺拔的樹一樣站在她麵前，她生出一種莫名的信賴感。也許她現在意誌軟弱，也許是她瘋了，她竟然想，如果她堅持不住，要暈倒了，她會很感謝，他現在就在她眼前。艾曉蕾感覺身體僵直又虛軟，要倒了下去，而腦袋暈暈乎乎的，但是思路卻很清晰，嘴巴爭分奪秒地說著她的那個交易。晃神間，陸辰已經將她抱在懷裡，腳步匆忙地朝急診跑去，似乎在責備她，說道：“這個女人，真是不要命了。”艾曉蕾還在叮囑他：“你同意嗎？”她耳邊“嗡嗡”作響，忽遠忽近，她無力地拽著他的衣袖，氣息虛弱地問道：“你同意嗎？”“好。”艾曉蕾費力地舉起手機，給周寒發了一條語音：待會兒，一切聽陸辰的安排。一定……“彆說話！”他給她下了命令。他感覺到無助的憤怒，因為她臉色發青，他生怕她就此死在她的懷裡。他感覺到清晰的憤怒，他想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在意她的死活。他很多年都沒有這麼焦急過了，他習慣了掌控一切，所行所為都是在自己的計劃之內，他最喜歡做的事情，便是做旁觀虎鬥，便是洞若觀火。艾曉蕾，這個有預謀闖進他的生活中的女人，心計如深，卻拿著生命與他看不懂的東西搏鬥，傻如白癡。他看得懂她，她一定有所圖。他看不懂她，她所圖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