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既見君子 雲胡不喜(1 / 1)

解憂書 遲非 3498 字 1天前

林清晏甫一錄完節目,一秒都沒耽擱,坐了飛機往回趕。寧城後續有些古玩交易本來是打算親自處理,但因著接到了司韶的電話而放了下來,吩咐霍愷代他出麵處理。若是平時,霍愷肯定好一通抱怨,可溫酒那邊出了狀況,他自然是一顆心高高吊起,生怕林言鈞那個瘋子做出點什麼。雖然嘴巴上總是嫌棄溫酒像個木頭,可打心眼裡到底還是把她當成了自家嫂嫂。溫酒對這些毫不知情,陶醫生做了檢查之後,除了一如既往有些體弱,確定沒有彆的問題,她這才鬆了一口氣,也就瞞下了這件事沒有跟林清晏說。不過就是被人挑釁一番,沒少一根汗毛,用不著大驚小怪,她又不是瓷娃娃。卻不曾想,司韶早早就給林清晏去了消息。林清晏回到晏園已近深夜,康伯熬著夜在客廳等他。此時林清晏哪裡還計較臨走時幻想的那些個場景,慌忙火急擱了行李就要去看溫酒。“三爺,急什麼。”康伯追在身後,急忙忙攔住他,“溫小姐剛睡下不久,現在進去怕又要吵醒她了。陶醫生說最近降溫,易感風寒,溫小姐本就體虛,要多休息養神。”兩人就那樣站在樓梯上,一上一下。林清晏收回腳下樓,坐在沙發上,氣壓低得厲害,半晌他抬手半掩住自己的雙眼:“不該留她一個人在家裡。”“家裡恐怕出了問題。”康伯雙手合攏放在身前,半挺著肚子,話說得很慢,神色嚴肅謹慎。晏園上上下下被康伯管得像隻鐵桶一般,出入都是極為隱秘,方圓四周更是布滿了隨處可見的監控器,全天把控,保證不會讓任何一個可疑的人出現在晏園四周。更何況,溫酒去祭拜先人本就是臨時起意,這樣都能被人跟上,如果不是有人一刻不停的監視著晏園,那就隻能是晏園裡出了問題。康伯是從林庭許身邊退下來的老人,從前跟在林庭許身邊都是鐵血手腕,如今出了紕漏,倒真的有幾分不好意思,對林清晏一時也沒個交待。“查,從上到下,統統給我查一遍,連隻蚊子都不能放過。”林清晏鮮少戾氣外露,一來是因為他原本生性溫和,二來因為他的興趣在於風花雪月,吟詩作對,古奇鑒賞,被詩書曆史浸染得曠達通透。除非踩了底線,觸了逆鱗,那便又是另一番模樣。想想也是,林家長大的孩子,沒幾分手腕怎麼能安然活下來。康伯不知道林清晏是幾點回的房間,隻知道清晨起床,就沒見著他人,康伯一向起得早,幾乎從不遲於六點。林清晏不在自己的房間,他在溫酒那裡。溫酒清晨醒來,睜眼就看見一個黑漆漆的頭顱壓在床邊,右手被人握在掌心,熏得暖烘烘。朦朧裡正要抽手揉揉眼睛,剛一動,那顆頭就倏地抬起來。林清晏麵上還帶著疲憊,下巴上冒出了些青色的胡茬,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怔怔地望著溫酒,眨都不眨。看得溫酒一時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你怎麼回來了?”溫酒起身坐起來,嗓音因為一夜的乾燥而有些沙啞,還帶著剛睡醒的鼻音。林清晏把臉埋進了床邊的被子裡,深吸一口氣,醞釀了一個還算自然的笑抬頭去看她:“早知道說什麼都不會把你一個人放家裡,司韶給我打了電話,差點嚇死我。”“又不是什麼大事,這不是好好的,慌什麼。我心裡有數,不會亂來,你這麼如臨大敵,讓我也跟著慌起來。”她伸手去摸林清晏的胡茬,有些紮手,掃在掌心酥酥麻麻一片。她難得開了玩笑,隻因為覺得林清晏實在是太緊張了。“不慌,你沒事就好。”林清晏順杆爬,把臉放在溫酒掌心裡摩挲。一時間,兩人之間倒有幾分歲月靜好,莫不莞爾的味道。“是林言鈞嗎?”林清晏乾脆握了溫酒的手,雙手交疊貼在眼瞼上:“真是野獸一樣的直覺。”“彆撒嬌,起床了。”溫酒抽出手拍拍林清晏的後腦勺,力道又輕又柔。樓下早餐早就做好了,還沒進廚房就聞見了香氣。昨夜兩人都沒吃什麼,此刻聞著小米粥的香氣,都覺得如同珍饈。“寧城那邊有一批古玩要過來,我一會兒要去博物館盤點一下。你還沒去過我的博物館,下午帶你去見識見識。”掛著兩隻黑眼圈,林清晏卻是興致不小。溫酒擱了碗筷:“你不休息一下嗎?看上去精神不大好。”難得的關心,林清晏心裡樂得冒泡,奈何工作不等人。“咱們早去早回。”早就聽說林清晏的私人博物館裡收藏之豐富,闊納不同朝代不同年份,除了國家博物館,她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豐富的藏品。久聞其名的清代《弘仁古槎短荻圖軸》,圖繪香士陳應頎居所,寫實感極強,孤陋的書舍與陳設襯托其主人品行之孤高。屋內寂靜無人,內設幾案龕燈,屋前兩株古樹相對而立,葉落殆儘,寒枝舒展,予以蕭條純淨之感。拾級而下一灣溪水,蜿蜒流淌成塘,錯落的岩石聚集排列。前景潭環石抱,岩石乃用方折線條空勾,幾邊皴然,乃是弘仁典型的幾何形體畫法,潭水大片留白,不擦一筆。全幅墨色枯淡,用筆簡疏,意境淡遠,虛靜、空靈之境油然而生。李陶然手裡有一幅贗品,是已故國畫大師楊墨的手筆,行筆線條極疏淡流暢,雖然比不上原作的意境,但已是絕佳的臨摹作品。溫酒就曾臨過那張贗品,當時已然覺得十分難以把控,如今看到真跡,更是不得不感慨一句:果然是先輩大家,沉沉意境當如是。她站在玻璃櫃前,看著這幅畫,腳下挪不動道。林清晏盤點古器之餘,伸頭過來看了一眼,無奈地笑笑。溫唯明明是把她當做團扇繼承人培養,卻偏偏養出了個對國畫癡迷的性子。明明旁邊就有一柄保存完好、做工精細、極具收藏與審美價值的明代文竹嵌竹絲嵌玉荷花鴛鴦如意。但凡是個識貨的,都會對那柄鴛鴦如意的完整度和精美度驚歎感慨,她卻好似沒看見一般。但不得不說,溫酒也的確在國畫上有極高的天分,她還不知道,林清晏手裡就收藏了好幾幅從前“半山居士”手下的女性人物工筆,其中就有那幅《醉臥美人圖》。神態之細致、精準,難以想象。隻是後來,她封了筆,再也畫不出來了。這才是林清晏欠她的第一筆賬,一筆一輩子都還不了的賬。她看著這幅畫許久,林清晏看著她許久,心尖好似猛地被攥緊,掐出了血絲一般的疼。“喜歡就帶回去掛在書房裡。”溫酒回頭,撞進了林清晏的胸前。林清晏站得極近,她卻沒有半分察覺,這情形放在從前是決然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以溫酒的警惕性和敏感程度,還未走近她就能感知。竟是在不知不覺裡,對林清晏的腳步聲,身上清清淡淡的雪鬆香失了防備,連後背都敢毫無顧忌地袒露在他麵前,而不怕會被傷害。尚還沒來得急退出一步,溫酒就被林清晏鎖進了懷裡,這大約應該算是他們之間的第一個擁抱,真真正正的擁抱。他雙臂環過溫酒的腰間,將她攏在自己的懷裡,下巴親昵地蹭著她玉貝似的耳廓。“喜歡就帶回去,隻要你喜歡,都是你的。”耳邊是他放低了的嗓音,輕輕柔柔,情人低語,濕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耳朵上,不自覺泛出一陣粉紅。溫酒貼著林清晏前胸,竟然還能聽見他擂鼓般的心跳聲。好像會傳染一般,連帶著自己的心跳也亂了節奏,兩顆心,竟然在一片混亂裡,逐漸跳成了一般節奏。溫酒有些心慌,感覺太陌生,讓她一時間慌了手腳,不知怎麼辦才好。抬手想要推開林清晏,卻軟綿綿一片,使不上力,力道仿佛隻是在給他撓癢癢。“鬆手。”聲音小得可憐,帶著明顯的女孩家的羞澀,她卻渾然不自知。“你知道我昨天接到司韶電話的時候,在想什麼嗎?”林清晏恍若未聞,隻自顧說著話,“我在想,再也不讓你離開我半步了,如果你出了什麼事,我大概會控製不住想要毀了林言鈞,甚至……毀了林家。“我從來沒有這樣充滿了……毀滅欲。“溫酒,鬆手我做不到,而且我希望,你也不要鬆手。”他攥了溫酒的手,圈到自己的腰上。這個擁抱在這一刻才算完整,相互依偎,相互環繞。溫酒已經躲了林清晏好幾天了。從那日自博物館回來,她覺得似乎有什麼東西脫離了自己的控製,這種感覺很不好,但又很誘人。一對上林清晏那雙眼睛,就好像是著了魔一般,逃避、緊張、後腦發麻,麵色泛紅,總會不由自主想起那個擁抱,耳廓好似著了火,一股躥進心尖上。她既想往前走一步,卻又被心魔困住了腳步,躊躇不前,猶豫掙紮。坐在工作室裡做扇子,心神不定,鑲嵌鏨頭的時候生生掐去了食指尖上的小半塊皮肉,疼痛感刺激著神經,太陽穴一突一突的疼。林清晏端著茶進來,正好撞見這一幕,溫酒血流了半張手,把他驚得不清。“就不能小心一點,腦子裡在想什麼?”林清晏不是不知道溫酒的心思,他原以為隻要給她時間,她就能像當初交易伊始那樣,用最快的速度想明白。卻低估了感情對溫酒的衝擊。當初她能置身事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是因為不在乎,不講究,不挑剔。恍若一葉小舟,隨著水流,何時停何時走,都隨彆人去,隻要安安穩穩的過日子。而如今,她分明是上了心。林清晏說不清對溫酒的這種反應是高興還是擔心。“出來,我給你上藥。”拽著她的手,半抱半拖,愣是把她從三樓挪到了一樓客廳,“康伯,打電話讓陶醫生來一趟。”康伯暗歎,自從溫小姐住進了晏園,這陶醫生都成了常客,三天兩頭往晏園跑。十指連心痛,生生掐去了指尖的皮肉,溫酒隻覺得那痛感火辣辣燒到了腦子裡,沒了思考的力氣,麻木一片。悠悠然又開始發起了呆,直到指尖一陣尖銳的刺痛。“嘶。”她條件反射倒抽一口涼氣。“很疼嗎?我輕一點。”林清晏眉心蹙起一道痕跡。溫酒坐在沙發上,低頭去看他,對上那雙眼睛,一如既往的慈悲溫柔,卻又與從前有些不同,似乎多了幾分塵世間的煙火氣,帶著繾綣的紅塵,眸光裹挾著情愫。林清晏低頭對著那根手指輕輕吹氣,吹在上了藥的指尖上,冰冰涼涼一片,讓人不自覺就鬆了心神,卸了防備。“林清晏。”她喚他。好幾天不曾開口說話了,嗓音沙啞得不能聽,但林清晏聽在耳朵裡,偏生覺出了幾分妥協,幾分溫柔。“很疼。”溫酒陷進了一片虛虛實實裡,恍惚分不清究竟是哪裡疼,“能不能讓我不這麼疼了?”“我知道我知道,再忍忍,等陶醫生來。”林清晏哪裡還有心思去思考溫酒的話,下意識就是安撫她,捉著受傷的手一個勁地吹氣,半晌還有些埋怨道:“平時就讓你小心,我每次看著你拿著那刻刀、針線,心都提溜得老高。”溫酒少時被溫唯收養,自收養後的第二年開始學習製扇,溫唯雖然對她好,也足夠溫柔,但在製扇上總是格外嚴厲。她從握刀劈竹的第一天起,大大小小不知道受過多少傷,十根手指,沒有哪一根沒有被刀傷過,被竹片劃過。最深的一道在她的左掌掌心,橫劈一道,截斷了三條掌紋。溫唯從不問她疼不疼,隻給她敷上藥後,叮囑她以後要更加努力,更加小心。於是接下去的訓練會更為嚴格,更為繁重,隻為了熟能生巧。彼時的溫酒覺得,即便如此,可那樣的關心已經足夠讓她覺得幸福了。原來不是容易滿足,而是從未遇見更好。她從不知自己還能這樣脆弱,不知已經多少年了。待到林清晏察覺到溫酒變化的時候,已經是第四天了。起初還不覺得,直到他下午工作完了,去隔壁書房找溫酒,約她去袛園散心。正值月桂盛時,袛園的桂苑熱熱鬨鬨,一副人潮鼎沸的景象。林清晏總覺得溫酒的生活過得有些太不接地氣了,如果不是她還要吃飯睡覺上廁所,怕是看上去就是一副要成仙的模樣。人總是要過些人的生活,有血有肉才好。可依著前幾日溫酒的那副德行,林清晏都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甚至還想了後招,一旦被拒絕就把明儀叫過來,她總不好駁了明儀的麵子。可溫酒倒是出人意料,臉上掛著淡淡的笑,那笑看上去和平時似乎沒什麼區彆,但又似乎不太一樣,二話沒說就應了。“等我換件衣服。”擱下了手裡的書,溫酒起了身,純色的棉布長裙從膝蓋上落下去,把一雙腿腳遮蓋得嚴嚴實實,整個人被衣裙籠罩起來,卻顯得無比纖細。“這件衣服是不是太大了?”林清晏讓秦歌給她準備了許多的衣服,各種顏色款式,各種布料,可偏偏她還是更喜歡自己從家裡帶來的棉質衣裙,鬆鬆垮垮披在身上,總能顯得越發慵懶越發瘦小。“大了嗎?”溫酒倒是從來沒想過,她對穿衣打扮向來都沒有講究。隻是從前溫唯講究,給她置辦的衣服首飾都是無一不從精,而溫酒自己是穿慣了粗布麻衣,也不講究款式,所以穿衣品味在外人看來總是時高時低,忽好忽壞。“先去換衣服,改天我讓秦歌來一趟,給你置辦一點衣服。”“衣櫃裡還有很多。”想起那滿滿一衣櫃的衣服,她就有些頭痛,看來看去總是看得眼花繚亂,沒了性子慢慢選,索性穿了舊衣,倒也舒服。“哪有女孩子嫌自己衣服多的。”林清晏有些想笑,推著她回房間換衣服。溫酒瞅著那一衣櫃的新衣服,眉頭皺得死緊,當真頭疼,挑來揀去還是挑了一條長及腳踝的裙子,並沒有多大的變化。這下輪到林清晏頭疼了,他深歎一口氣,埋進她的衣櫃裡挑挑揀揀,倒是從角落裡挑出了一件長袖上衣,對襟領,墜著盤扣,下擺繡著一株枝乾嶙峋的白玉蘭,斜斜自衣擺而上,風骨自顯。他拎著那件衣服對溫酒笑道:“秦歌要知道你把這件扔在角落裡,怕是要暴走。”“她很看重這件嗎?”接過衣服,拉起來上下掃了掃,“玉蘭畫得不錯。”林清晏又轉身繼續給她找褲子,“玉蘭是我畫的,這件是我親自畫的稿,秦歌想要留著畫,我還沒同意呢。”溫酒知道林清晏寫得一手好字,不過鮮少見到他動筆畫畫,書房裡到處擺著名畫古董,倒是從來沒見他掛過自己的字畫。“你上次還說會給我畫一件睡衣。”溫酒想起數月前,他們剛認識,他陪她回家收拾行李,那件她頗喜歡的睡衣泡在水裡不成樣子,林清晏說,會賠她一件新的。於是便開起了玩笑,以為林清晏已經忘了。可他卻無比認真地轉過身,對著溫酒的眼睛,十分的正經,一字一句說得認真極了:“我畫了,秦歌在做,過些日子就送過來。”溫酒還不習慣,條件反射的躲避他的目光,可他沉沉看著她,半晌,溫酒自己倒覺得自己有些矯情起來,笑出了聲。她笑起來其實很好看,眉眼彎成月牙,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平日裡冷冷清清的模樣霎時間就染上了人間的味道。“恭候佳作。”她歪著腦袋,笑著,頭一次在她身上顯出了二十多歲年輕小姑娘的俏皮。林清晏看著那笑,一時有些呆愣。“我要換衣服了。”溫酒抬手在他眼前招了招。卻見林清晏耳後升起淺淺一截粉色,逃似的離開了房間。袛園的風景著實是很好,溫酒隻瞧著那團團簇簇的黃色小朵,便想起了李清照詞中所寫:暗淡輕黃體性柔,情疏跡遠隻香留。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梅定妒,菊應羞,畫欄開處冠中秋。秋時果然當賞金桂暖香。唐紀琛此刻若是也在,怕是有幾分心塞,自溫酒回到舟城至今,他也多次邀請溫酒來這袛園散心,可不是天氣不好,就是溫酒有事,總是不能成行。溫酒喜好清淡的花,如同曲白鎮老屋前的玉蘭,又如清雅的茉莉,淡暖的秋桂。林清晏原是在晏園種了好些姹紫嫣紅的海棠薔薇,如今卻也陸陸續續換成了繡球、茉莉、白玉蘭,後院更是種了半院子的冷梅,隻待冬天一到,又是另一番景色。他們是完全沒想到會在袛園遇見林言鈞和周寧綰兩個人。說是遇見,卻更像是守株待兔。林言鈞在人群裡也算得上是鶴立雞群,格外打眼,溫酒認不出那張臉,卻忘不了那種仿佛蛇信子一般的眼神。“三叔,真巧。”聲音穿過人群傳過來。溫酒分明覺得林清晏胳膊上的肌肉都繃緊了,卻並非如臨大敵,而是氤氳著怒氣。“是啊,真巧。”他握著溫酒的手,把她往身邊拉了拉。林言鈞摟著周寧綰笑得開心,低頭吻了吻周寧綰的額頭:“去陪三嬸賞花好嗎?”周寧綰顯然十分吃這套,兩頰薄紅,燦若桃花,隻低聲“嗯”了一聲就朝溫酒走過來。林清晏眉心蹙得緊,握緊了溫酒的手。倒是林言鈞走過來,輕拍他的肩膀,話說得風輕雲淡:“寧綰又不會把三嬸給吃了,三叔緊張什麼。”“走吧。”溫酒掙了手,離開前望了一眼林清晏,目光祥和寧靜,藏著眼底不動聲色的狠,然後轉身和周寧綰並排離開。兩個人身形相差許多,站在周寧綰身邊,她顯得格外嬌小,可那挺直的脊背,沉穩安靜得如一株蒼然傲氣的玉蘭。“倒是比我想象中聰明許多。”林言鈞聳聳肩。“你再動她,我就不會再給你留機會了。”一想起司韶那日在電話裡說的話,他就遏製不住怒氣,對林言鈞,對林家,更是對自己。“嘖,三叔這話說的,我也就逗未來三嬸玩玩,我能對她做什麼。瞧瞧咱們三叔把她護的多好,不知道當年的成小姐見了,會是什麼感受。”林言鈞的惡意滿滿,甚至絲毫不避諱當年發生過的事。思之不改,變本加厲,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拿人命做威脅做籌碼的行為,錯得有多離譜。林清晏的麵色就那樣淡了下來,帶著從未見過的輕蔑和狂傲:“這是我的最後一次警告,林言鈞,你真當我怕你不成?”“三叔怎麼會怕我呢?三叔背後站著的可是老爺子。”林清晏沒再接話,抬腳往溫酒的方向走去,不一會兒就把林言鈞遠遠落在了身後。而溫酒此刻正淡著一張臉站在周寧綰身邊,不知周寧綰究竟在說些什麼,神情帶著點點生氣。溫酒可不管她,權當她不存在,一個人站在桂花樹下賞花。林清晏剛一走近,溫酒就回了頭,淡得沒有一絲表情的臉上倏地就笑開了。“你們在說什麼?”林清晏瞧著周寧綰憤然離去的背影,有些詫異。“我沒說什麼,是她一個人在說。”她折下一枝桂花,插進放在樹下的花瓶裡,轉頭看他,“想知道她說了什麼?“她讓我趕緊離開你,言語不怎麼好聽,我想著那些話,倒另有一番想法。這麼說可能有些不太合適,但道理卻是這個道理,你之於她,恐怕是章台之柳,已折他人;玄都之花,未改前度。”林清晏莞爾,對這形容十分無奈:“備胎?”溫酒輕看了他一眼:“我不想理她,是因為沒有理她的必要,她覺得你還依然是……”斟酌了一下剛剛學到的新詞,“備胎,可在我看來,她大約是腦子不太清醒。”溫酒從前鮮少說這樣直白的話,隻不過想起剛剛她炫耀的那些過往,和那些林清晏不曾告知的往事,心裡竟冒出幾分酸溜溜的感覺,出口的話自然也少了一貫的和善。那言語間的酸意,她自己還半分都未能察覺。林清晏卻因此心情大好,半彎著身子平視溫酒的眼睛,手指在她的眉毛上輕輕滑過:“吃醋了?”溫酒的背後是大片的桂花林,星星點點的暖黃小花簇簇開在身後,秋日的陽光伴著金黃的暖意,穿過桂花林的枝椏間,投在地上泛著斑駁的影像。秋風吹過,碎碎的桂花搖曳飄落,三三兩兩落在溫酒的發間。如斯秋景,如斯美人,把林清晏一顆心漲得滿滿當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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