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庭許的壽辰在九月底,林清晏一早就跟溫酒說過了。不過還有些時日,林清晏卻要再去寧城錄節目。這次他說儘了好話,溫酒就是不願意再同他一道去寧城,在寧城一待就是好幾天,成日裡無所事事,著實沒什麼意思。說到最後,他還耍起了賴皮。溫酒被他吵得頭疼,一幅花樣愣是描了好幾個小時都沒能描完。“我不出晏園,就在家裡待著,不會到處亂跑。寧城我是真的不想去了,我對你那些古董什麼的一竅不通,也沒什麼興趣,坐在一邊除了犯困我什麼都做不了。”溫酒無奈擱了筆,看著這幅描毀了的花樣,十分煩躁。“你真的不陪我去嗎?”林清晏就站在窗邊插花。新摘進來的幾簇新鮮桂花,香氣甜膩得讓人不自覺心生些許甜蜜,前日林清晏還說要給溫酒做桂花糕吃。“嗯,你早去早回,我在家等你。”收了宣紙,整理了一下書桌旁的畫缸,溫酒挑了兩張畫了烏檀的畫,比著牆壁,準備掛一張上去。林清晏原本還想磨一會兒,卻是一聽見溫酒說“在家”等他,心裡是一陣說不出的暖意和窩心,突然就不想堅持了。他有些期待,期待回來那日,客廳裡燈火通明,溫酒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他,也許還會打著瞌睡。“不去也行,我把程莊留在家裡,你要去哪就讓他跟著,我也放心些。”他湊過去看了看,這才發現兩張烏檀都隻畫了個側麵,一張是在打瞌睡,一張是在玩毛球,“人家家裡都是拿手機拍,到咱們家都是畫。這張吧,這張靈動。”他選了那張玩球的,烏檀胖乎乎的身子,正伸著一條腿撥弄跟前的毛線球,便是沒畫正臉,看上去也足夠活靈活現,連那幾撇小胡子都帶著靈氣。“程莊還是跟在你身邊吧,我也不去哪,再說他一個大男人跟著我,總歸有些不方便。”林清晏掛好了畫,回頭就看見溫酒低頭收拾書桌,長發鬆鬆盤在腦後,有幾縷散在脖頸上,襯得那一截細白纖長的脖頸格外好看,柔柔軟軟,單就是看著,都讓人指尖發癢,想要伸手去撫摸。“好。”他艱難地挪開視線。林清晏心裡倒是有了幾分打算,雖然溫酒住進了晏園,出入也幾乎和自己在一起,但總歸是有意外,他們也不可能一輩子每時每刻在一起。至少在處理完林家的事情之前,即便他再小心,也不能保證絕不會出意外。走前,是溫酒親自給他收拾的行李。倒是讓林清晏有些受寵若驚,看著她熟練地打開箱子,收拾衣服,從頭到尾都不過問他半句,這賢內助的範端得穩穩的。林清晏在家多陪了溫酒兩天,臨到節目開錄前一天才匆匆忙忙離開。他走得急,隻草草和溫酒吃了頓午飯,連碗都沒來得及收。溫酒腳邊趴著的烏檀,大約也知道這些日子冷落了林清晏,它難得起身,扛著肥肥的身體送他出了大門。溫酒碗裡還剩小半碗米飯,卻沒了胃口。自從她到林清晏身邊的那一天起,就再也沒有一個人吃過飯。這張餐桌是他們那天去逛家具城的時候選的,依著溫酒的喜好,選了張黑色的水曲柳,上好的木質。原來餐廳裡擱著的是一張大理石餐桌,麵上鋪一層玻璃,看著精致洋氣,然而林清晏卻非要換,還一定要依著溫酒的喜好來換。溫酒雖不知道其中緣由,但也差不多能猜出幾分,想來那張餐桌應該是按照彆人的喜好挑的,如今林清晏放下了,自然也就不樂意再擱在跟前礙眼。餐桌不大,圓圓的一張,兩人總是坐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偶爾還能碰到對方的手肘,每每飯吃得倒是溫馨極了。可林清晏前腳剛走,溫酒就覺得這餐廳空曠得有些待不下去。桌上半壺玫瑰露,還是林清晏親手泡的。擱了碗筷,在客廳裡晃了晃,烏檀蹲在窗子底下懶懶曬著太陽,這日日生活的地方,卻讓她覺得安靜得連空氣都凝滯了,空空蕩蕩壓在心上,有幾分喘不過氣。她還是到後院的亭子裡去坐著曬太陽。亭子是溫酒住進來之後新蓋的,頂上鋪著茅草,亭子裡吊著一張軟軟的吊椅,溫酒窩在吊椅裡正昏昏沉沉欲睡,手機就響了起來。卻沒想到這次她沒跟林清晏去寧城,林清晏倒是把霍愷拎去了。這會兒,霍愷正在微信群裡發了一張自拍照,照片裡霍愷一張苦臉把鏡頭撐得滿滿的,隻剩一個小角落給了林清晏小半張臉,正閉著眼睡覺。霍浪子:“嫂子,你怎麼能拋棄你男人呢?我還沒來得及和我的紅顏知己一度春宵,就被你男人抓來當苦力了。”這個微信群是溫酒有了賬號之後,被霍愷拖進去的,裡麵一水都是孟黎生日的時候見到的朋友。林清晏倒也樂得看他們在群裡插科打諢,溫酒總是難得回一句話,卻看得津津有味,她從來不知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還能有這樣的……相愛相殺。孟紅毛:“午覺一睡起來就看見你這張糟心的臉,辣眼睛!!!”賀齊:“就你這狗臉還能給嫂子看?不如看我【圖片】【圖片】”劉章越:“【嬌羞】湊表臉……”溫酒:“【微笑】”孟紅毛:“咦,嫂子來了……不過話說,老林就這麼走了,把嫂子一個人留家裡不會出事吧【驚慌】,藿香正氣液,程莊也跟著你們去了嗎?”霍浪子:“程莊跟著我們呢,嫂子待在晏園沒事,我們兩三天就回來了。”賀齊:“實在不放心,我就去晏園陪嫂子【壞笑】打麻將,叫上康伯和秦歌,妥妥的湊一桌,讓嫂子見識一下我這個雀聖。”溫酒:“【微笑】”劉章越:“你們有沒有覺得,每次看到嫂子發這個表情,都帶著一股子陰測測,我怎麼覺得後腦發涼呢!”賀齊:“嫂子,你真的不跟我一起打麻將嗎?我給你遞牌~”林清晏:“她不會打麻將【微笑】”霍浪子:“旁友們,對不起,我要撤退了,敵軍已經把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孟紅毛:“臥槽,我沒看錯吧,老林你居然不潛水了!!!”賀齊:“我感受到了殺氣,嫂子,對不起,下次咱們再一起打麻將【飛吻】”周與卿:“撤。”群裡一瞬間都沒人說話了,靜悄悄一片,溫酒躺在吊椅上,放下手機,手臂橫在眼睛上遮住了光,卻見她的唇角高高揚起。“滴”一聲,抬起手機看。林清晏:“好好休息,等我回來。”溫酒似乎能夠想象此刻林清晏的眼神,清寧如水,眸中柔光漾漾。周與卿:“嘔!!!”劉章越:“嘔!!!”孟紅毛:“嘔!!!”霍浪子:“嘔!!!”賀齊:“嘔!!!”溫酒看著,竟笑出了聲,原本有幾分的溫柔都被那一排“嘔”給打散了,隻剩下遠遠近近都能聽見的笑聲。夜裡自然又是一番翻來覆去,睜著眼睛熬到了深夜兩三點才勉強睡了過去。睡前溫酒心裡唯一的想法是:怎麼走了一個人,家裡卻好像變成了另一個世界。晨起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唐紀琛難得打了電話過來,約她一同去給溫唯掃墓。“怎麼這麼早就去?”“溫姨的祭日和林老爺子的壽辰是一天,我想你可能沒辦法趕過去給溫姨掃墓,那我們就提前去。”唐紀琛一向想得周到。溫酒自然是知道兩者在同一天,她原是打算等林清晏回來之後,帶他一起去給溫唯掃墓,總歸擔著未婚夫的名頭,去祭拜溫唯也是應當的。可往年也的確總是同唐紀琛一起去,想來今年也不例外。大不了等林清晏回來,有時間再去一趟。“你在店裡等我,我一會兒就出門。”說著下床找衣服,卻一腳踩到了一團毛茸茸的軟肉,低頭對上烏檀驚恐的一雙貓眼,這才想起來昨夜失眠的厲害,半夜把烏檀抱進了房間陪自己睡覺。“要幫你準備早餐嗎?”“不用了,我吃了再過去,不用管我,過會兒見。”掛了電話,一把把烏檀抱起來,捏捏它身上的肥肉:“昨天睡得好不好?”烏檀一雙貓眼在溫酒臉上逡了逡,確定自己不會被踩了,這才慢慢悠悠打了個哈欠,舒服地窩在溫酒懷裡,還好脾氣的“喵”了一聲。溫酒揉揉貓耳,放下它,去洗手間洗漱。烏檀在原地蹲坐了一會兒,又跑回床邊的窩裡睡起了回籠覺。因著有約,溫酒下樓的時候比平時提前了半個多小時,廚房還在忙,康伯端著花瓶進屋的時候看見溫酒正站在桌邊喝水,一時有些驚訝。“溫小姐,今天怎麼這麼早!”“康伯早上好,一會兒我要出門,劉叔在嗎?”康伯皺眉,不由得擔起了心:“出門?三爺知道嗎?”溫酒搖頭:“還沒跟他說,我今天要去祭拜一個故人。”康伯把花瓶放好,走到溫酒麵前站定,“那我幫你安排一下,還是要有人陪著。溫小姐跟三爺說一聲吧,免得三爺擔心。”“好。”溫酒總覺得林清晏對她保護太過,在這種保護下,敏感如她,自然察覺出了一些不對勁,隻是還不知道原因。說起來,她一直都覺得林清晏似乎從一開始就把她籠罩在一個無害的空間裡,交易伊始,即便是未婚夫妻的關係,也沒必要把她一直帶在身邊。隻是溫酒生性不愛追究,也沒什麼歸宿感,自覺住在哪裡和誰住都沒什麼關係,也就沒有詢問過原因。可看康伯這樣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倒讓她憑空多了幾分忐忑。林清晏果然反應很大,隔著電話都能聽出他語氣裡的嚴肅。“我今天要去祭拜溫姨,已經跟唐紀琛約好了。”溫酒無奈。“之前沒聽你說起過,溫姨的祭日不是……”話音戛然而止,顯然他想起了資料上寫的溫唯的祭日,和林家老太爺林庭許的生日,是同一天,“你可以等我回去,我們再一起祭拜她,也來得及。”“我原本是這樣打算的,可唐紀琛今天給我打了電話,往年總是我和他一同去,今年他既然給我打了電話,自然也是要去。我會小心,平白無故不會出事的。”溫酒扶了扶額角。林清晏在那頭幾乎是坐立不安,恍惚間仿佛又看到了四年前的那場意外。“讓劉叔陪你去,還有個人,你出門也帶上。”他恨不得立馬脫身往回趕,“你把電話給康伯,我跟他說兩句話。”“知道了。”溫酒衝站在旁邊一直皺眉的康伯遞了遞電話,康伯伸手就接。也不知道林清晏說了些什麼,隻聽見康伯在這頭“嗯”個不停。約莫半小時,溫酒換好了衣服準備出門,劉叔正在銀杏樹路口等她,甫一出門,就看見一個姑娘站在花園裡。身材纖細高挑,脊背挺得筆直,馬尾高高紮起,背著手站在花園裡,如同一株筆直高揚的青柏樹一般。“那是司韶,以前是特種兵,退役以後就一直跟在三爺身邊做事。三爺吩咐了,以後讓她跟著溫小姐。”康伯站在溫酒身後,視線盯著司韶,眼裡都是欣賞。原本如果溫酒不出現在林清晏麵前,那麼這個司韶,就是林清晏選來當做未婚妻的人選,足夠聰明,加上武力值逆天,絲毫不用擔心會被林言鈞暗傷。可偏偏,溫酒就是出現了,而誰都沒有她更適合林清晏。“軒軒韶舉,好名字。”溫酒看不清她的臉,但那一定是自己見過最英氣的女人,便是單站在那裡,纖瘦單薄,卻有一股正氣浩然,儀態軒昂。康伯卻是“噗嗤”笑了出來。溫酒轉頭看他,不明所以。“哪裡是這個意思,溫小姐可會背百家姓?”康伯笑著搖搖頭,頗有興致地問她。“會的。”溫酒下意識答道,下一秒就想起了百家姓中,司姓排行第185位,而後麵一個姓氏就是韶——葉幸司韶,郜黎薊薄。司韶司韶,竟是這樣得出來的嗎?她有些不可置信,就是這樣草率的起了個名字。康伯含笑看著她,點頭道:“司老先生將帥出身,不通文墨,司韶是遺腹子,名字是司老先生看百家姓的時候,覺得念著順口,看著好看,就起了這樣的名字。”這下溫酒也繃不住了,著實有趣,可這名字的確是取得好,而這個如青柏玉立的女人,也確是配得上這個名字。司韶轉身,衝著康伯頷首,然後站在原地望著溫酒。距離有些遠,看不清神色,溫酒卻覺得這道視線,合該就是一個軍人該有的氣場。“司韶不愛說話,溫小姐多擔待。”康伯顯然放心許多。“不會。”司韶大約是林清晏身邊唯一一個可以和溫酒媲美的“木頭”,話少得可憐,表情也少得可憐,往那一站,氣勢可不比黑臉程莊弱。溫酒自上車到店裡,司韶除了跟她打招呼的時候點過頭,就再也沒理她,坐在副駕駛座上閉目養神。唐紀琛一上車,就被司韶一個眼刀刮過,還沒坐穩就驚得一顫。“你上哪找來這麼個煞神?”他湊到溫酒耳邊,低聲問道。前座氣勢太強,唬得唐紀琛說話都小聲起來。話音尚還沒落,就看見後視鏡裡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眼神慵懶得像隻正在休息的豹子,淡淡的,帶著不屑一顧和殺伐的氣勢。唐紀琛閉了嘴,正襟危坐在溫酒身邊,連眼神都不敢四處亂轉。溫酒看著他這副模樣,有些好笑,想唐紀琛也是見過風浪的人,如今都已經三十多的男人了,頭一次見他乖得像隻羊一般。溫唯的墓地在城北,那是一片很小的墓地,不起眼,但好在管理還算嚴謹細心,位置是溫唯死前親自選的,溫酒從來不知道那塊墓地,溫唯已經買下了很多年。好似很多年前,就在為著虛無縹緲的後事做準備。城北墓地朝向海的方向,墓地山腳下有一大片向日葵田,每年七八月,正值向日葵花期,大片金黃的花盤朝著太陽,開成了一片黃色的花海,好看極了,原是因為這裡有墓地,所以來觀賞的人並不多。這些向日葵就那樣兀自生長著。溫唯的墓碑就朝著那片向日葵田,白色的碑身靜靜佇立,一如從前,溫酒看到過無數次的那個背影一般沉靜,安然。“我先下山,你和溫姨說說話。”唐紀琛放了花,恭恭敬敬祭拜,和往年一樣,留出時間給她們。半路回頭去望,溫酒站在碑前,身姿單薄,山風刮起她黑色的長裙,如墨散在風裡。她站了許久,直到兩腳有些發酸,這才在碑前坐下,伸手去撫摸碑身:“溫姨,今年提前來看望你,你還好嗎?”“我不知道你會不會怪我,但我總歸是幫你把妝奩拿回來了,你看。”她把那件妝奩放到碑後的墓裡,和骨灰合葬。這件輾轉在外幾十年的溫家祖傳嫁妝,不知道它見證過什麼,經曆過什麼,最後還能回到溫唯手裡。“林清晏很好,過些日子我帶他來見您。我想,那個人一手帶大的晚輩,您也一定會喜歡。”山風颯颯,溫軟得就像溫唯的掌心。山下有人上來,有幾分喧嘩,大約是同來祭奠親人的人。司韶站在不遠處,瘦削的身子卻如藏鋒的利劍。溫酒扶著碑站起身,彎腰清理了一下墓碑四周,神態安然,不見懷念,可舉手投足儘是懷念。司韶看著她,隻覺溫酒與林清晏其實在某種程度上何其相似,神態、舉止,甚至是眉宇間的淡都如出一轍,似乎有幾分明白了他的選擇:自己於他來說是下屬是朋友,可溫酒於他來說,起初是擋劍的盔甲,而如今怕是成了心頭的軟肋。惹人憐惜,又令人欽佩,相處下來,又有誰會不動心?下山途中,溫酒有幾分恍惚。許是因為想起了許多舊事,一時有些無法抽身。“姐姐,花花。”一個約莫隻有六七歲的孩子,突然從自家父母手裡的花束裡拿了一朵白玫瑰,衝溫酒跑過來。溫酒和司韶都沒反應過來,那孩子就已經跑到跟前來了,小手捏著花莖往上舉:“我剛剛在山下遇見一個叔叔,他說要是我看見你了,就送朵花給你。姐姐,你彆傷心,我姑姑也睡著了,可我知道她變成了星星,可好看的呢。”“叔叔?”溫酒有些詫異,是唐紀琛嗎?“是啊,叔叔很帥。”小姑娘的嗓音清脆,奶聲奶氣,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看著溫酒。溫酒倏地就想起來曲白鎮劉家的小囡囡,伸手欲接,半路卻被司韶攔住。“還是小心一點。”司韶皺著眉,眼神淩厲。小姑娘對上她的眼睛,一時有些害怕,可又想起了答應人家的事,僵著藕節小臂拿著花堅持遞給溫酒。“沒關係,隻是一個孩子,不要為難她。”溫酒敏感,饒是心裡警鈴大作,卻還是蹲下了身,接過那朵花,溫柔地摸摸那孩子的頭,“謝謝你。”世間最難抗拒的,是乾淨如水的孩子,在她心裡,既有傷疤也有柔軟,對孩子,她從來都狠不下心。小姑娘衝她笑,那笑裡有光,有美好,讓人怎麼都不忍心熄滅。看著那小姑娘往回跑的背影,司韶顯然不是很高興:“三爺不在,溫小姐應當小心謹慎,如非必要,最好不要和陌生人搭話。”溫酒也斂了神色,不再作聲,不知她對司韶的話究竟是聽進去了還是沒聽進去,隻把玩著那朵白玫瑰,兀自下山,到山腳下竟是把花扔進了山腳的垃圾桶裡。“讓陶醫生去家裡一趟。”溫酒說話聲音不大,卻已經和剛才判若兩人。司韶有些驚訝,望了望那朵被扔進垃圾桶的玫瑰,這是她完全沒想到的,這個看似柔弱、身上不帶一分煞氣的女人,足夠心軟,卻居然也有幾分淩厲。唐紀琛站在車外麵等他們,不知望著哪裡發呆。溫酒走到了跟前,他都沒能察覺,倒是被一道氣勢極強的視線灼痛了後腦勺,猛地回頭對上那雙琥珀色的豹眼,莫名一激靈。“回來了。”“嗯。”“要不要去袛園走走,最近天氣好,那裡的桂花開得不錯。”唐紀琛看著溫酒的臉色不大好,每年這時候,從山上下來,她總是有很長一段時間回不過勁來。溫酒擰眉搖頭:“不了,我回去還有事,改天找你去袛園,你回去也好好休息。”唐紀琛倒也沒什麼失望的,深知她一向都這樣,從前就算是勸她出門散散心都要勸上好久,也就不堅持,隨她去了。司韶看著唐紀琛下車離開的背影,收回視線看著後視鏡裡那個一言不發、垂眸出神的女人,車窗半降,風灌進車裡,裹著她的長發揚起。她就那樣靠在椅背上,半閉著眼睛,半張臉袒露在陽光裡,光潔順滑,柔和得不像話。“你不問問他嗎?萬一花是他讓那小姑娘送的。”司韶動了動手指,關上那半降的車窗,秋風送爽,但也不能貪涼。“不是他,他了解我,我不需要這樣的安慰。”溫唯剛死的時候,唐紀琛一度天天守在她身邊,用儘各種大小道理、心靈雞湯去開解她,花果蔬菜無一不送。可溫酒卻是出乎意料的冷靜,連悲傷都不見一絲。唐紀琛那些蒼白的安慰在她麵前顯得那樣的無力和無用,如果不是因為接下來長期的失眠、掉發、暴瘦,唐紀琛甚至以為她是真的絲毫不在乎。“你讓陶醫生來,是因為你覺得那花不對勁嗎?難道有毒?”司韶不得不想太多,林清晏在林家的位置有多尷尬,她一清二楚,而林清晏的妻子這個角色又有多危險,她更是明白,那些陰謀陽謀,隨便來一個,就能要了溫酒的命。“花應該是沒問題的,對付我而已,不至於拖無辜的孩子下水。大約是挑釁,亦或是警告,讓陶醫生來隻是安個心,免得林清晏在外麵擔心。”溫酒眼皮都沒抬一下,神色淡淡,一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模樣。司韶啞然,半晌才開了口:“你不怕嗎?”“為什麼要怕,輸贏還未定。”“如果注定是輸呢?”“我還沒有輸過。”話有些狂妄,在司韶聽來,語氣淡淡,卻有些不知天高地厚。隻是她不知道,溫酒從來如此,從她六歲起,她想活,哪怕遍體鱗傷,與魔鬼為敵,她都能活下去。想她半生,怕過誰,又輸過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