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酒是認不出他的,但她記得“霍愷”這個名字。回蘇市的飛機上,那個拿著魔方聒噪了一路的年輕男人。側頭去看林清晏,這兩個人畫風差距太大,實在是沒法想象他們竟然會是朋友。“嫂子,你彆笑啊!咱們雖然私下裡已經見過麵了,但是還是要正式認識一下不是?我是霍愷,可是你未婚夫的……左膀右臂。”霍愷抖了抖他伸出來的大掌,說到最後四個字,還指手畫腳像個大蜘蛛似的比劃一陣,滑稽的模樣真的是比在飛機上那副聒噪又煩人的樣子討喜多了。“我是溫酒,你好。”溫酒伸手去握霍愷的手,剛一觸上,那廝便一蹦三尺高,舉著自己的手衝林清晏道:“握到了,握到了……”林清晏拉著溫酒走到一邊,笑道:“你彆理他,他就是個不著調的。”林清晏朝始終安靜站在一邊的秦書招招手,對溫酒介紹道:“這是秦書,我的造型師,她妹妹秦歌是個裁縫,不過最近在國外參加活動。我先讓阿書給你量了尺寸,回頭讓秦歌做好了送過來。”然後他衝秦書道:“你給溫小姐量一下尺寸,之後我畫了花樣給你,你讓秦歌照著花樣做。”秦書頷首,規規矩矩走過來給溫酒量尺寸。霍愷不樂意了,癟著一張嘴,有些委屈地朝溫酒抱怨:“上次我在飛機上遇到嫂子,我跟嫂子打了招呼,可嫂子愣是一句話都沒理我,連個正眼也不瞧一眼,我明明這麼帥氣。”溫酒回憶了一下當時的情形,想起來就覺得腦仁疼,身邊好似坐了個大喇叭,一路上對著耳朵“叭叭叭”了一路,她如果還能有個好臉色對他,那她大概真的要成聖人了。略微有些尷尬,她張了張嘴,“不好意思……”霍愷還要說什麼,卻被林清晏一個蘋果塞滿了嘴,“唔唔”個不停。林清晏彎腰伸手去給溫酒整理衣擺,修長的手指在溫酒的衣擺上輕輕撫過,仔細又認真,看得霍愷一愣一愣,瞪大了眼睛恨不能把自己兩顆眼珠子給挖出來。“之前說要給你新做一件睡衣,我已經挑好花樣了,晚上畫給你看?”順手捋了她鬢角的碎發。溫酒側了側頭,還是有些不習慣這樣的親昵,在她心裡,現在最大的程度也隻能接受兩個人成為朋友。她一邊張開雙臂給秦書量臂長,一邊衝他點頭。林清晏自若地收回了手,但對溫酒的態度已經是滿意的不得了了,甚至生出了一股想要去摸摸她腦袋的衝動:“你先量著,我和霍愷談點事,你量完了可以回房間休息一下,也可以去書房畫畫或者看書,可以嗎?”“可以,你不用管我。”溫酒覺得林清晏待她始終太過小心翼翼,每一句話都會帶上“好嗎”“可以嗎”類似的詢問詞,生怕有一點讓她不快。他點頭,又囑咐了秦書兩句,轉身拎起霍愷就往樓上走。二樓走廊最裡麵有一間房,房門是用指紋鎖鎖住的,一看就像是那種極為機密的地方,滿滿的神秘感。林清晏輸了指紋進去,又是一間書房,隻不過書桌對麵的牆壁上雪白一片,忽的投出一大片投影。“林言鈞膽子真的是太大了,你們林家再不好好管管他,我看他怕是要去當恐怖分子了。”霍愷一進門就氣呼呼往沙發上一坐,翹起了二郎腿。“他這次又做了什麼?”他沒心思成日裡盯著林言鈞,隻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自從把溫酒接到身邊,幫她換了手機換了號碼,林清晏讓人盯了林言鈞好幾天,看著他一時半會找不上門,就把監視他的人撤了。這還沒兩天呢,也真是不讓人鬆口氣。“滇緬邊境,古玩走私……”霍愷說起來就是一陣驚奇,“誒,我說你們林家家大業大,百年世家,彆的不說,錢,總該不缺錢吧。他腦子有病啊,居然走私假貨,我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一環扣一環,熟練得很。”林清晏直覺不對:“這麼容易就被你的人查到了?這不是他的作風。”“彆說你猜不到他的目的。”霍愷翻了個白眼。“挑釁我。”林清晏笑著搖頭,“彆說是走私贗品,就是走私真的,我也管不了他。”“你真不管?”“管不了。”看了一眼霍愷,他實在是很無奈,“隻要他不動我的人,我不會對他出手的,他想走私也好,販毒也罷,我都不會管。你彆去招他,小心栽溝裡。”霍愷傲嬌地“哼”了一聲:“你不招他,他會來招你啊,也不知道防備著,好好看好小嫂子,小心哪天就被他給禍害了。不過,你來真的啊!那位,你放下了,這次可彆又跟四年前一樣,害了人無辜小姑娘。”林清晏抬抬眼皮看了他一眼,輕飄飄的眼神,卻唬得霍愷鼓了鼓嘴,沒再說什麼。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霍愷從褲兜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邀請函。“喏,孟家的請帖。老孟的生日,特地囑咐我,如果今年你再不去,就讓我把你打暈扛過去。”林清晏十分嫌棄地兩指拈過來打開看,這張邀請函大約是孟黎親自寫的,一手鬼畫符的字,末了還在右下角畫了雙翻白眼的大眼睛。“我也沒少過他的禮物……”笑著搖搖頭,“不就是兩年沒去,這就急了,我得問問溫酒願不願意讓我去。”說著出了房門。霍愷跟在身後擺了個鬼臉,“給老孟過生日,你還要問小嫂子,要不要這麼快就進入角色。”溫酒原以為他們要在書房裡聊上好幾個小時,正準備挽了袖子去描花樣,好些天沒動筆,覺得手生了不少。這個極具現代化設計感的書房裡,連書桌都是上好的掛漆楠木,塗著黑色的塗料,上麵若是放幾隻鋼筆,倒是恰到好處,可偏偏放著一盞玉筆洗,邊沿還擱著一隻紫羊毫。看上去還真的格格不入。溫酒前腳進了書房,落筆剛描了片葉子,林清晏後腳就跟了進來,舉著皺巴巴的請帖給她看,溫酒還沒來得及看清上麵寫了什麼字。“誒誒誒,老孟囑咐了,讓你把小嫂子帶去……”霍愷一進屋就對上了溫酒和林清晏兩雙眼,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額頭:“那什麼,小嫂子這事那不是趙家小妹妹說出去的嘛,不關我的事。”說完抬腳就跑。林清晏為著自己有這麼個朋友深感頭疼,抱歉地看著溫酒:“對不起,圈子裡的事傳得太快了。”“沒事。”溫酒搖頭,抿了抿唇瓣,“不過人多的地方,你不要離我太遠,我會找不到你。”認不出,找不到,現在就是溫酒最大的弱點,一擊即中,毫無還手之力。大約半個小時,孟家,一個紅彤彤的頭從被子裡鑽出來,迷迷糊糊握著手機:“喂。”“都幾點,還在睡。你昨晚又浪到了幾點?小心腎虧啊!”“你以為我是你啊,有事說事,沒事燒紙。”霍愷站在林清晏家樓下,頂著太陽眯著眼往樓上看了一眼,板著嗓子:“老林要帶他小媳婦去給你過生日,開不開心。”“shit,見鬼,真的假的。”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被子堆疊到腰上,露出精壯的上半身,一爪子撓上自己一頭的紅毛。“當然是真的,你這次撞槍口了我跟你講,他沒想這麼早把小嫂子亮出來。你可倒好,上來就要求他帶小嫂子去,出事了,你就完了。”霍愷還真不算是杞人憂天,紅毛孟黎是林言鈞未婚妻的表哥,他生日林言鈞是一定會去,到時候對上林清晏,火星撞地球,殃及小嫂子溫酒,那孟黎大概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孟黎掛了電話,把頭埋進了被子裡。聽說林清晏有個女朋友,讓孟黎好奇了好一陣,當時跟霍愷說要讓林清晏把溫酒帶過來這事,也就是順口一提,根本就沒放心上,他以為林清晏是絕對不會答應,可誰曾想,這廝這次竟然不按套路來。輕拍了自己兩巴掌:“讓你嘴碎,讓你八卦。”他哀嚎一聲,不知道現在讓周寧綰和林言鈞彆來了,來不來得及。溫酒坐在化妝室裡,看著秦書給林清晏做頭發,目光大喇喇的在他臉上逡巡。饒是林清晏這樣泰山崩於前都能不動聲色的人,都有幾分不好意思。他輕咳了一聲:“我臉上有什麼不對勁嗎?”溫酒搖頭,又看了好幾眼:“我在想象,你長什麼樣子。”林清晏目光一滯,那一瞬隻覺得自己脊背都僵硬了,又迅速調整過來,沒再說什麼,也就隨她去了。導演助理照例在門口喊他。見林清晏出來,有些按捺不住好奇心,衝他身後望了望,一大早就聽見同事說林三爺今天帶了個女人來錄節目。看見一個低著頭的女人,瘦瘦小小,著一件杏色中袖短衫,小臂和手腕如若凝脂,又細又白,右腕上一隻黑檀木手鐲太有味道,白色闊腳褲,褲腿有些長,隻看見兩隻小小的足尖。說話間那女人抬頭,一張巴掌小臉,不,大概還不足巴掌的大小,尖尖的下巴,瓊鼻櫻唇,一雙又大又亮的眼睛,眸色黑得如同一對上好的黑珍珠,清清亮亮,長長的頭發鋪在身後,大約長及腰間。她站在林清晏身後,柔順和善,但又有幾分大家氣度。見他看過來,她微微一笑,活脫脫一個從畫裡走出來的姑娘。小助理暗自感歎,也不知道這姑娘是誰,和林三爺站一起,真是配一臉。“我去錄節目,讓他和程莊陪你在前排坐著,彆怕。”林清晏回頭跟溫酒說話,又指了指小助理。溫酒定定看了小助理好幾眼,點頭應好,朝小助理打了聲招呼:“你好,我是溫酒。”小助理激動得臉都紅了,恨不能衝上去跟溫酒握手,這可是林三爺身邊第一次有女人出現,不得了不得了。奈何林清晏就站在跟前,小助理實在不敢放肆,隻笑眯了眼:“溫小姐好,你叫我朝陽就好。”穿過電視台的走廊,聽見隔壁棚一陣穿頂的尖叫,溫酒不由得想捂住耳朵,皺了皺眉。小助理朝陽是個機靈鬼,湊上去解釋:“隔壁棚是現在最當紅的男演員,難免粉絲有些激動。”溫酒想起了剛到寧城那天,機場大廳的陣陣尖叫,那時林清晏還開玩笑說要比哪邊的尖叫聲比較大。原本隻當個笑話,可當溫酒走進錄音棚,聽見排山倒海的一聲聲“林清晏”,方知原來那日他並沒有開玩笑,真的有得一拚。朝陽走到觀眾席,在工作人員區挪了個最不顯眼的位置,朝溫酒招手:“溫小姐,過來過來。”溫酒坐定,一直跟在她身後的程莊黑著一張臉,坐在她身後。台上的林清晏這時候極好認,一群白發蒼蒼的老學究裡,獨他一個人年輕貌美,芝蘭玉樹,想認不出來都難。林清晏的目光在觀眾席上一掃,衝著溫酒彎了彎嘴角。溫酒尚還沒給出反應,身後便又是一波音浪,林清晏挑眉,頗有幾分得意。似是在跟溫酒炫耀,他的粉絲可不比現在的偶像明星小鮮肉來的少。溫酒不吃這套,手指指了指坐在正中間的齊教授。台上的林清晏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就笑開了,惹得旁邊幾位老學究頻頻側目,滿麵茫然。鑒了幾件小的器物畫作,林清晏往觀眾席上看,隻見溫酒已經拿了個小冊子在翻看,隻能瞧見她黑漆漆的腦袋頂,台上發生的一切都吸引不了她的注意。不由得心生一股悶氣,難道自己對她來說,就這樣沒有絲毫的吸引力,還不如她手裡的冊子?他剛喝口水,走上來一個男人,手裡拿著一個小瓷盒,竟然是一個明朝成化年間的鬥彩花蝶圖盒(注1),圓圓一小個,裸露出來的白瓷口泛著微黃,底部有瑕疵,從一個中心發散出六道裂紋。鑒寶人是一個年紀稍大的男人,穿著灰褐色的大襯衣,麵上有些溝壑,手指粗糙指節肥大,指縫裡還帶著些黑色的汙漬。看著這個圖盒在專家手裡傳看,男人有些緊張,拽緊了衣服下擺。圖盒到了林清晏手裡,他拿著放大鏡在盒身上仔仔細細瞧了兩眼,衝幾個教授微微點頭,看來是個真品。一般這種時候,他會把古玩交到齊教授手裡,由齊教授發言鑒彆。可偏偏今日不同,林清晏特地調整了一下麵前的話筒。“成化鬥彩瓷器的顏色,有其獨有的特點,鮮紅豔如血,杏黃閃微紅。水綠、葉子綠、山子綠等皆透明。差(姹)紫色濃而無光,孔雀藍色沉,孔雀綠淺翠透明,赭紫色暗,葡萄紫色如熟葡萄而透明。油紅色重豔而有光,薑黃色濃光弱(注2)。“成化鬥彩瓷器設色五彩繽紛,美不勝收,其中我們所說的‘差紫’色,則是成化鬥彩瓷器色彩中最獨特的顏色。“這個盒子平頂,廣底,上、下子母口套合,圈足。通體鬥彩裝飾,蓋麵繪有飛舞的蝴蝶、蜻蜓等昆蟲,並用盛開的花草點綴。盒口沿上、下繪有花卉蝴蝶,外底署青花楷體‘大明成化年製’六字雙行款,外圍青花雙圈。盒子用色豐富,我們可以清晰看見,盒上所繪的蝴蝶翅膀設色就是我剛剛所說的‘差紫’色(注3)。“這是一件真品,的確是成化年間的瓷器,就是保存上有些不太完整,底部的裂紋太大,否則,這絕對是一件難得的好器物。”林清晏一邊說一邊拿著盒子指給鑒寶人看,一長串的專業鑒定說法,連個停頓都沒有,流暢得令人咋舌。加之他的聲音本來就如玉石輕扣,被放大之後更是帶著淺淺的電流聲和微微的沙意。大概是他第一次說這麼多話,溫酒甚至聽到身後有人竊竊私語:“天呐,林清晏的聲音太好聽了吧,耳朵要懷孕了……”溫酒從他開口說第一個字開始就抬頭了,他坐在最邊上,前麵架著一個話筒,修長如蔥的手指拿著瓷器,指甲修剪得乾乾淨淨,薄貝一般泛著肉色。她瞧不清那張臉,視線一直定在不斷張合的那兩瓣唇上,隻覺得唇形流暢,嘴角微微上翹,上嘴唇稍稍有些薄,張合間穿肉粘連,她腦子裡驀地就生出了“性感”兩個字。林清晏膚色偏白,脖子形狀尤其好看,中間喉結微微凸出,像一個小山丘,下巴微長內收。溫酒認不出那副相貌,但單從外廓線條來看,絕對是個極品。加之棚裡光線調整得恰到好處,仿佛在人臉上打上了一層柔光,連那一眾老教授看上去都年輕不少。林清晏顯然對效果很滿意,看著直愣愣盯著自己的溫酒,心裡升騰起一股成就感,甚至讓他忍不住想要笑出來。錄完節目,朝陽和程莊先帶著溫酒出了棚,在走廊上遇到正從隔壁棚走出來的男明星,身邊前呼後擁跟著好幾個助理和保鏢。朝陽在溫酒身前,個頭也不算高大,被那男明星的保鏢一撞,腳後跟踩上了溫酒的腳趾,痛得她臉色一白。程莊上去就把朝陽扯到了一邊,看著溫酒的模樣,想著林清晏之前交代過的話,欲要發作。溫酒眼疾手快拉住了程莊的胳膊肘,本就是一件小事,她不想把事情鬨大。“溫酒……怎麼了?”林清晏一出棚就看見這一幕,一邊解著手腕的襯衣紐扣把袖子往上卷,一邊朝她走過來。程莊黑著臉退到一邊。“沒事。”溫酒把腳往後縮了縮。林清晏看了看溫酒,又看了眼那個當紅的男明星一眼。“那我們走吧,我在‘樓外樓’定了位置,今天我們吃杭幫菜。”說罷帶著溫酒離開。那男明星臉色煞白,額上沁出了冷汗,拉著自己的經紀人問道:“那是林三爺吧,我沒看錯吧?”經紀人眉頭皺得緊緊的,腦子裡轉得飛快,不知道那個女人是誰。溫酒的大腳趾很疼,坐在車上隻覺得又漲又燙,想不到朝陽小助理不大的個子,居然這麼重,那一腳踩的真是結結實實。“我看看。”“嗯?看什麼?”林清晏伸出手,掌紋簡單,掌心白皙,大喇喇攤在溫酒麵前,上身朝她微微傾斜:“腳,給我看看,踩得重不重。”溫酒兩頰刷的紅了,從來沒有人在她麵前這樣,坦坦蕩蕩要求看她的腳,感覺有些奇怪,有些羞赧。“沒什麼,就是不小心踩了一腳,不用看了,過會兒就好了。”她低著頭,實在沒辦法直視那雙清亮的眼睛。話音剛落,大掌就下去擭住了溫酒的腳腕,溫酒的腳著實很小,似乎和林清晏的手一般大小,褪了軟底布鞋和薄襪,那雙終日不見天日的小腳,五趾圓滾滾蜷在一起,白得如同玉雕的肉球。不過大腳趾紅通通的,腫成了一顆小山楂球,看上去格外滑稽。“踩成了這樣還沒什麼。”林清晏語氣不悅,說著就從車內藥箱裡拿出濕毛巾和藥油,要給她擦腳。彆看平日裡溫酒總是一副溫和端正的模樣,好像沒什麼能讓她慌亂,卻也耐不住這樣的親密。白玉的脖子染上了桃紅,連耳根都紅成了一片,她使著力把腳往回縮,可林清晏手勁太大,穩穩握著她的腳踝,她完全動彈不得。“你放手,我自己來。”貝齒輕咬下唇,眼底帶著一抹慌。林清晏放下手裡的濕毛巾,定定看著溫酒。溫酒躲著,在他的目光下無所遁形,半晌似乎認命,回望過去,卻被林清晏嚴肅認真的麵色唬得一愣。“溫酒,我是你的未婚夫,我以為我們已經達成一致了。”他這些日子明明已經察覺到了溫酒的軟化。溫酒垂眸,長睫覆蓋住眼瞼,看不清神色。“我還不習慣。”“慢慢就習慣了。”林清晏說著,繼續手裡的活,捧著溫酒那隻腳,跟捧著古董似的,擦拭得小心翼翼。倒了藥油在手心,慢慢揉著發腫的大腳趾。溫酒有些氣惱,狠狠瞪了他一眼,完全沒想到,君子竟也無賴。她看著林清晏的發心,他有一個旋,發絲柔順服帖。大腳趾敷上了藥油,被揉的發燙,溫酒突然間隻覺得溫度從腳尖升騰而上,連帶著她的心跳都亂了節奏。迷蒙裡想起那年,溫唯接她回家,隆冬夜裡,溫唯倒了一桶熱水,將她的雙腿放進去浸泡,一邊泡著一邊給她按摩洗腳,然後放到軟絨絨的毛巾上。那雙青青紫紫、滿是凍瘡的腿腳,在白毛巾上是那樣難看。可溫唯一點也不嫌棄,拿了藥膏,一點一點地給她擦藥,一邊擦一邊輕聲問她疼不疼。溫唯走後,她原以為,這一生都不會再有人這樣照顧她。注1:鬥彩花蝶圖盒·明·成化,景德鎮陶瓷考古研究所收藏;注2:古陶瓷鑒定專家孫瀛洲先生(1893~1966年)在談論成化鬥彩瓷器色彩時的鑒定語;注3:鬥彩花蝶圖盒背景,摘錄自故宮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