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的話像是一盆冷水,澆了蘇子安一身,衝走了她所有的偽裝。蘇子安慢慢蹲了下來,臉上火辣辣的疼,腦袋裡不斷閃現著從前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從前胸中有多少正義,如今臉上的疼就加重了多少。“我什麼都沒了,我恨他。”蘇子安的聲音帶著哭腔,“我知道該把他抓起來的,可是我控製不住自己,我想殺了他,我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殺了他,來不及想彆的。”她腦袋裡的天使和惡魔都不曾爭執過,那一刻腦袋裡麵好似有千萬種聲音都在叫囂著,要殺了他,要報仇。方成傑毀了她的全部,她的爸爸,她的姐姐,她的生活,她的一切,她要報仇,她得報仇!這個念頭高過了一切,仇恨衝昏了頭腦,等回過頭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方成傑已經死了。就算人不是她殺的,蘇子安胸中的愧疚和不安也從未有一刻曾消減過,反而逐漸加劇。她這二十多年都在努力做一個好人,卻因為一個方成傑變成了這副模樣。說到底,她和方成傑根本就沒有什麼不同。蘇子安抹了把通紅的眼睛,難受得厲害,胸口堵著一個巨石,邊角磨得她心口疼。“不一樣的,我們都知道你和他不一樣。”顧遠城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抹去蘇子安眼角的濕潤,“所以,你才能夠保留住警察的身份,所以你還能夠在專案組待著。”“下一次,再理智些。人無論什麼處境都有一條絕對不能越過的線,這條線該刻在你心裡,刻在你腦袋中,時刻警醒你自己,絕對不能再次試圖越過那條線,知道了嗎?”他聲音輕柔地安撫著蘇子安的心,手機鈴聲猛地炸開,蘇子安的身體下意識地繃緊了,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喂,赫……”“馬上回來。”赫殊的聲音裡似乎隱藏著怒氣,留下這四個字後便直接掛斷了,手機裡麵傳來的嘟嘟聲讓蘇子安心都提了起來,慌得掌心裡都生出了一層薄薄的汗。“怎麼了?”見她變了臉色,顧遠城也有些擔心。蘇子安伸手胡亂擦了擦臉,站起身說:“我得趕緊回去一趟,好像是出了什麼事情。”說罷她就直接離開了。顧遠城跟在她身後,幫她鎖了門。站在門口擰了擰門把手,確定了門鎖好了。他的視線從門板上慢慢移到了握著門把手的右手上,這是開過槍,殺過人的手……蘇子安回去之後,才發現不止赫殊他們在,重案組的人也在。趙景衝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去審訊室。“出了什麼事情嗎?”蘇子安有些慌張,葉邵被幾個警察圍著,似乎正在盤問著什麼。一旁的安寧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沒事的,老趙就是想問你一些關於案子的事情。”在審訊室進出過很多次,可是自己變成了被審訊的那一方,蘇子安心裡還是有些忐忑,坐在椅子上她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蘇子安,五月十二號晚上七點前後,你在什麼地方?”趙景繃著臉,聲音嚴肅,蘇子安卻平靜了下來,不安也逐漸消失了。她仔細地回想了一下,十二號就是葉邵一直惦記的那個詭異的案子發生的時候。可是,她和那個案子有什麼關係嗎?“我一直在家裡麵待著,七點三十的時候葉邵給我們發了信息說要聚一聚,然後我就從家裡出發了,大概快五十的時候和安寧他們碰上了。”蘇子安詳細地說著。“七點到七點五十之間有誰跟你在一起嗎?”趙景聲音低沉。“我一直都是一個人……”蘇子安突然覺出了有些不對勁,“為什麼問這些?你覺得我和那個案子有什麼關係嗎?”“蘇子安,在這個房間裡麵,我才是能問話的人。”趙景陰著臉,沒有多餘的話,隻是視線裡像帶著刀子一樣一下下刮在了蘇子安身上。蘇子安閉了嘴,安靜地坐在那兒,趙景又問:“是誰先到約定地點的?”“是葉邵和安寧先到的,後來是赫殊和沈晏,我是最後一個到的。”蘇子安雖然不知道重案組的人詢問這些做什麼,還是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後來葉邵去買煙,遇上了一個朋友,在來的途中就發現了屍首。”“那個所謂的朋友是顧遠城?”蘇子安點了點頭,視線掃過昔日的同事,越來越覺得氣氛詭異。趙景將文件放在了蘇子安的麵前,“你認識受害者嗎?”蘇子安從桌上拿起照片看了看,隨後搖搖頭說:“我不認識,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趙景又問了些事情才將蘇子安放走,蘇子安走出去的時候安寧他們正坐在桌前不知道討論著什麼。蘇子安快步走過去,擠在幾個人中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放輕鬆,不止是你,我們幾個也都挨個審問個遍了。”安寧將手肘架在蘇子安肩膀上,往一旁瞥了一眼,幾個警察坐著遠處,正審訊著葉邵,那小子一臉的憋屈。“葉邵說,重案組在案發現場發現了一點詭異的東西。”安寧望著正在忙碌著檢查什麼的警察,手一下下摳著糖紙。“葉邵嘴裡的那個案子哪點不詭異?”蘇子安擰著眉頭,“為什麼要詢問我們?拿我們當犯人了?怎麼的?在案發現場發現的東西跟我們有關係?”“還真和我們有關係。”赫殊啞著嗓子開口,“他們發現死者家裡有特殊專案組所有組員的信息。”“什麼意思?”“不知道,他們隻透露了這麼多。”蘇子安吐了口氣,往葉邵的方向望去,“他們怎麼還沒有結束呢?”“這小子活該,誰讓他這麼好奇那個案子,時不時往人重案組跑,旁敲側擊地打聽這個案子的情況?人不懷疑他懷疑誰?”安寧嘴上這麼說著,人還是不住地往那邊望,葉邵手忙腳亂地跟彆人解釋著:“這事兒跟我沒關係,我不是好奇才去打聽的嘛。”“在重案組的時候怎麼就沒有發現你好奇心這麼重?”“我……哎呦喂,我這……”安寧噗嗤笑了出來,他轉過頭看著他們幾個,“你們覺得是怎麼回事?有誰認識那個死者嗎?是否是以前辦過案子的家屬或者是其他什麼相關的人?”幾個腦袋動作一致地搖了搖。“葉邵讓我調查那個人的資料,你們要看看嗎?”沈晏在電腦上打下了一行字。幾個人連連擺手,這個時候重案組的人正懷疑他們和這個案子有關聯呢。現在不趕緊和這個案子撇清關係,誰還想去查那死者?“不過,那死者的家裡為什麼會有我們的資料,他在調查我們?還是說……”赫殊彈煙灰的動作一頓,抬頭掃了一眼圍成圈的幾個人,“有什麼信息要留給我們?”“你是說死者?還是凶手?”安寧很快明白過來了他的意思。“不好說。”赫殊將煙按滅在煙灰缸裡,長長吐了一口氣,眉頭擰著,目光放在了遠處,不知道在想什麼。蘇子安看著周圍的警察開始有些不安,葉邵是和顧遠城在一起的時候發現屍體的,重案組的警察肯定也會去詢問顧遠城,他會怎麼說?鏡子上的留言到底是怎麼回事?凶手和顧遠城是不是有什麼牽連?這些東西蘇子安想不明白,越想腦袋裡麵就越是亂得厲害,一顆心被緊緊攥著,慌得很。“想什麼呢,這麼出神。”葉邵猛地拍了一下蘇子安的肩膀,受了驚嚇的她手下一個用力,將在指間把玩的筆握緊了,筆尖戳在了手心裡,疼痛讓慌亂的心稍微平複了一點。“沒什麼,就在想這都怎麼回事。”蘇子安放下筆理了理頭發,換了話題,“問完了?”“我還在想這是怎麼回事呢。”葉邵給自己拿了杯水,嘟囔著,“我就說重案組的人怎麼這麼小氣,一點消息也不給露,合著中間還有這麼一回事。為什麼你們都這麼快,單個把我拎出來盤問那麼久?”“誰讓你好奇心這麼重!”安寧懟了他一句,“老是亂打聽些有的沒的。”重案組的人整理好信息,趙景和赫殊打了個招呼,之後便帶領所有人離開了。“不過還有一個很奇怪的地方,剛才審我的那個小何說漏了嘴。”葉邵往前探了探身體,聲音壓低了很多。明明這兒隻剩下了他們的人,幾個人還是下意識地將腦袋湊了過去,“張傑家裡……哦,就是那個死者,家裡不止找到了我們的資料,還有顧遠城的,那小子好像也和這個案子有牽扯。”蘇子安摩擦著掌心裡的墨跡,眼睛瞪大了些,直直地看著葉邵。安寧往後撤了撤身體,拉出一個椅子坐了下來,他的視線掃過了在場的所有人,每個人臉上的表情好似都變了,所有人的視線亂轉著,最終都集中到了蘇子安身上。空氣在瞬間變得凝固了一般,到處都透著一股詭異的感覺。“你和那小子這麼熟,你知不知道他的底細?”葉邵好像沒有注意到那些細微的變化,伸手攬住了蘇子安的肩膀,跟她數落著,“在重案組第一次見他的時候,我就感覺這小子不對勁,他跟死者有什麼關聯嗎?”蘇子安的臉逐漸有些發白,在顧遠城抽屜裡看到的那張白紙不斷在眼前晃著。“夠了。”赫殊突然開了口,“還嫌事情不夠麻煩是不是?在他們眼中,不止顧遠城,我們幾個也是嫌疑人。從現在開始,最好不要再和那個案子有任何牽連,管好我們自己的案子就可以了。尤其是你。”赫殊指著一旁的葉邵。他撇了撇嘴,放下了手,轉過頭去整理被彆人翻亂的文件。安寧正想走,赫殊的視線卻瞥了過來,透著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