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第39章 回歸與開始(1 / 1)

墜靈公約 須尾俱全 1237 字 4天前

雲絲慢慢地飄開了,即將融化在眼前這一片灰白色的天空中。群山與樹影遠遠地退出了視野,世界好像一直都這麼平靜無波,也會永遠這樣空蕩蕩地、什麼都不掛念地寧靜下去。直到一個黑毛蓬鬆的東西忽然伸了進來、擋住了大片天空時,林魚青才忽然一下回過神來。他轉過頭,對上了一雙銀光流溢的大眼,問道:“乾什麼?”“你已經躺在這裡半天了,”龍樹說話時,它臉上長長的毛、胡須,都一齊顫動起來,輕輕撓得人臉上發癢:“你不冷嗎?不餓嗎?天空有什麼好看的?”“不冷,不餓,好看。”林魚青翻了個身,感覺骨頭肌肉血液,好像都已經在雪地上凍木了。凍木了也有一點好處,就是在艾達走後、他從山崖上滾落下來時受的傷,也幾乎感覺不出來了。“你是不是摔得頭腦不清楚了?”龍樹湊過來,仔細聞了聞他,好像這樣就能把腦子裡的傷勢聞出來一樣:“我明明儘量拽著你了……”“我是心裡不高興,”林魚青終於歎了口氣,翻身坐了起來:“你沒看艾達和榮光走了嗎!”龍樹眨了眨一雙大眼,歪頭問道:“那你躺在這條山穀底下,能起什麼作用?”林魚青一滯,想不到自己被一隻墜靈給堵得沒了話說;他愣了一會兒,語氣忽然壞起來:“躺躺還不行嗎?我出了山又有什麼用?你也聽見榮光的話了,我乾什麼是有用的?”“當然不行,你臉都凍紫了。”龍樹平靜地望著他,“你就是為了這個不高興?”少年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將臉埋在了手掌裡。“我跟你一個墜靈說不明白。”他的聲音從一頭蓬亂黑發底下,喃喃地傳了出來:“我出來幾個月了,誰也沒找著不說,還……還見了這麼多的死亡。下一步應該怎麼辦,去哪兒,我自己也不知道……”他說了幾句,又覺得還有各種更多的、起伏的隱約情緒,攪成亂流一般在腦海裡沉沉浮浮;怔了怔,他抬起眼睛,長睫毛微微發顫:“每一次,我都做出了我自己認為是正確的選擇,你說,怎麼結果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兒了呢?榮光怎麼就一路無阻呢?”“放火總比救火容易多了。”龍樹歎了一口氣,吹得它自己的胡須都晃了晃,“如果你也隻是想叫天下大亂,能想出百八十個主意來有什麼稀奇?”它自己也沒想到,這話一說,就讓林魚青愣愣地陷入了沉思,好半晌也沒有吭聲。正當黑毛團子湊近兩步,想看看他的神色時,少年冷不丁地一抬頭,驚了龍樹一跳——“你說得對!”“啊?”“不管是神聖聯盟也好,獠國也好,既然過去的規則都崩塌了,那就讓它們去吧!”林魚青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麵頰上終於微微泛起了紅:“我想做正確的事兒,那麼什麼事才是正確的?還想維護……不,哪怕我隻是還按照過去的規則行為處事,也擋不住這世道改變……我如果跳進無儘河裡,我是攔不住河水的,我隻會被它衝走。”黑煤球兒似的龍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這……是我剛才說的?”“對!”林魚青微微加重了語氣,“你說的啟發我了。既然我攔不住河水,為什麼要往裡跳呢?我完全可以站在岸邊上,將被河水衝走的人救上來啊!”“河水……?”龍樹似乎對打比方一事不是很擅長,團成一個團兒坐在雪地上,迷惑地思索起來——不過少年卻像是想通了什麼事似的,長吐了一口氣,笑道:“那布包呢?我餓了!”在他第二次又繼續摔下來的時候,龍樹居然在百忙之中還沒忘記卷起那個布包。隻是一人一靈滾了這一路,布早就散開了,餅落得一地都是,還沾上了不少灰泥雪粉。林魚青撲掉了灰,撕下一塊硬硬的邊角放進了嘴裡。冷了的肉餡散發出一股油膩的腥氣,與他以前在集英嶺吃過的麥餅毫不相似;但林魚青依然在這一瞬間,想起艾達低著頭、沉默地縮在牆角下吃餅時的模樣。她的麵龐總是那樣蒼白淺淡,以至於一旦她心頭有了一絲陰影,就異樣清晰地浮在了臉上。其實想要從教廷手中奪回自己家族的榮譽……艾達又有什麼錯?林魚青望著手裡的肉餅,慢慢停下了咀嚼,歎了口氣。隻是她偏偏找上了榮光。這就等於是開閘放水,要用洪水將這世道衝得更亂了。“你快吃,吃飽了想想,接下來咱們去哪兒?”龍樹看他也不吃也不動,舉著肉餅坐在那兒好半天,終於忍不住問道。林魚青聞言一甩手,剛要將肉餅扔出去,又頓住了。他將幾張餅都重新包好,塞進了懷裡;隨即強撐著又累又疼、好像即將散架了一樣的身子站起來,打量了一下這條山穀。“我得再回到神聖聯盟去,畢竟人是在那邊失蹤的……也許我還能打聽著什麼漏掉了的消息呢。”少年歎了口氣,“不過從這兒再爬上去是不太可能了,我們現在這是掉到哪兒來了?”屏障山脈層層疊疊,綿延不絕,地勢複雜得連獠國人也摸不清楚頭腦;如今眼下也沒有彆的辦法,隻能順著這條峽穀走下去,看看能不能翻到山外去了。幸好這一個大雪天之後的夜晚,天空晴朗。要是沒有星辰指路的話,林魚青恐怕連神聖聯盟在哪個方向都辨認不出來——這萬千大山裡,根本沒有適合人走的路;兩天下來,他走得暈頭轉向,糊糊塗塗,印象裡幾乎隻剩下了不斷被樹叢灌木抽打、刮蹭時,皮膚上火辣辣的痛意。到了第三天早上時,林魚青昏頭漲腦地又開始了翻山越嶺。他實在走得太累了,因此直到他走出去了好一段距離以後,才恍恍惚惚發覺龍樹沒有跟上來。峽穀裡萬物叢生,濃密得遮蔽了大半天光;雖然下過了一場急雪,但植物們仿佛還不肯接受冬天似的,仍然頑強地鋪展在大地和岩壁上。林魚青眯眼看了看,好不容易才從一片幽幽深綠裡看見了那個小煤球似的影子,不由叫了一聲:“你在乾嗎?”龍樹轉過頭,銀亮的眼睛在樹枝的影子下一閃:“這兒有點奇怪……你過來。”林魚青拖著兩條腿,慢慢走近問:“怎麼了?”這裡是一處被藤蔓和灌木遮得嚴嚴實實的山岩,看起來與其他的地方沒有什麼兩樣。龍樹看了他一眼,沒吭聲,忽然尾巴一甩,將山岩前生長的灌木叢全掃過了一遍;乾枯的枝條沙沙地倒了下去,竟連一點兒抵抗也沒有,看起來仿佛是被人有意堆立在這兒似的。一條深深的岩縫,像是龜裂開的幽穀,在藤蔓晃晃悠悠的遮擋下,露在了天光之中。“這……這裡很深?”林魚青探頭往裡看了一圈,聲音在岩壁裡輕輕擊蕩著;他朝前摸索著走了幾步,忽然“啊”地驚叫了一聲——龍樹一驚,急忙衝進岩縫裡時,他的人影已經消失了。它登時乍起了毛,正要衝進縫隙深處時,忽然聽到林魚青的聲音竟然模模糊糊、又不知在哪兒響了起來,好像隔了不知多少重石壁一樣,隱約回蕩成了一片。“是……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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