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第22章 大族族長的會議(1 / 1)

墜靈公約 須尾俱全 2409 字 4天前

屏障山脈關卡外的這片沙漠上,千年以來第一次沒有了獠國人的蹤跡。一叢叢稀疏荒草被秋風吹得沙沙作響,地麵被浸進沙裡的黑紅色細流割成了無數塊,又都乾涸成了爛泥。隨著一陣一陣永不止歇的風,天地間遙遙卷起了黃沙霧;過不了多久,這些廝殺搏鬥的痕跡就會再一次被這片沙海抹掉,就像曆史上的無數次一樣。不像戰死的獠國戰士還有人收屍,異族人的屍體隻能橫七豎八地倒在沙地上,殘肢、斷槍歪歪斜斜地在夕陽中投下了長長的黑影。大群大群的禿鷲盤旋在空中,撲騰著落在地麵上,挑剔地啄食著一地的屍肉。對於它們來說,戰場上沒留下多少獠國人的屍體,是一個遺憾。此時的前線防區中空空蕩蕩,所有駐紮防守的戰士都已經後縮回了山口關卡。經過一天的等待,從英靈殿傳回的信鷂已經證實了祭司們的懷疑:從白日一戰中收回來的墜靈,確實少了。最糟糕的是,由於隻有戰神才知道英靈殿中究竟有多少隻墜靈,所以現在連大祭司也不清楚,到底有幾隻墜靈失蹤了、又是哪幾隻——事實上,連“墜靈失蹤”這件事,大祭司也是從彆的墜靈口中確認到的。出戰的墜靈居然不見了,這個消息迅速引起了地震。在情況明朗之前,怎麼預估它的嚴重性都不過分;所有的部落很快都接到了英靈殿的命令,決不能夠再貿然出戰了,全體戰士統一回到關卡後方,以堡壘來對抗可能的異族衝擊。與此同時,各大部落的族長、祭司,都以最快速度、日夜不停地趕往英靈殿集合。“看來傳言是真的,的確有人在搶奪墜靈!”在林魚青和斯圖卡邁入大殿時,一道重重的聲音正好響了起來,震得大殿中隱隱泛起了回音,二人一個激靈,彼此對視了一眼。他們花了一天一夜趕來了烏魯山,此時外麵的山峰上還墜著一輪斜陽,將大殿門口都浸泡在了金燦燦的橙紅裡;而殿內已經亮起了數十盞燈,照得空曠大廳內明晃晃的一片。大祭司坐在大殿中央,獨自被樹影籠罩著。在火光的跳躍中,枝葉的黑影像是也活了過來,幽靈一般閃爍在地麵上,靜靜傾聽著殿內人的談話。“一開始我就說過了,所謂無風不起浪,既然傳出了這樣的流言,肯定不是沒有根據的!”走近一些,那個嗓門就更粗重響亮了,人人都能聽得一清二楚。林魚青循聲望去,發現說話人是一個皮膚、毛發儘皆發紅的壯漢,肌肉高聳發達,如同小山一樣地坐在座位上。在他身邊,還坐著兩排各大部族的族長,一眼掃去,大概足有二三十人——這一次參與聚會的,隻有部落規模超過十萬的大族族長;還有許多小部落的族長,此時都正守在山口關卡,等待著英靈殿的信鷂。“那個是靈蛇部落的族長,”斯圖卡低聲說道,與林魚青一起走向那人對麵的坐席——一個肩頭刺著銀月、一身戎裝的高個女人瞥了二人一眼,點點頭轉過了眼睛;斯圖卡在她背後站住了,輕聲對林魚青道:“這是我們的。”即使全身汗毛都因為剛才靈蛇部落族長的話而立了起來,林魚青在震驚之餘還是忍不住暗暗鬆了口氣:還好獠國女戰士和平民裝束不同,並不袒露胸乳。“那群傳言中能抓捕墜靈的人,我們誰也沒見過。”坐在不遠處的另一人平靜地質疑道。那年輕人在鬆散的白色麻衣外又加了一件皮甲,猛一看,叫人分不清他到底是祭司還是戰士——不過隨著他側過臉去,露出麵頰上三道豎線形的刺青、以及耳朵上彆著的一根長羽,才確實表明了他不僅是一個戰士,還是一個族長。“廢話,他們不敢被我們發現,當然得躲著點!”“我的意思是,這些流言都是從神聖聯盟方向傳來的,我們甚至連究竟有沒有人受害、誰受害了都不知道。”年輕族長慢吞吞地說。“現在我們的墜靈都丟了,還能說不知道有沒有人受害嗎?”彆看靈蛇部落族長模樣粗野,口齒卻很伶俐,立即反唇相譏道。年輕族長也不生氣,一張削瘦麵頰上沒有表情,隻是聳聳肩膀:“我不是說這個理論不可能。但墜靈們是在戰場上丟的,戰場上一邊是咱們,一邊是異族,可沒有來自神聖聯盟的人啊。”那一張紅臉的族長忽然冷笑了一聲,轉過了眼睛——林魚青心裡咯噔一下的同時,隻見他直直望著自己說道:“誰說沒有?”殿內響起了一陣抽氣聲,林魚青麵色一下子難看了。“你什麼意思?”斯圖卡猛地朝前走了一步,但是還不等他越過座位去,刀鋒部落的族長一回手將他拉住了。隻是她攔住了斯圖卡的身體,卻沒攔住他的喉嚨——“彆人豁出命去打仗,你坐在後頭放屁,你這皮倒比異族的鱗甲厚多了!”“鋒月,老子上戰場的時候,連你都還沒出生呢。你不管,我可要替你管了。”靈蛇部落族長沉下臉,一雙眼珠似乎都是發紅的。“斯圖卡,你先不要說話。”鋒月抱起胳膊,語氣克製得近乎平淡:“但是你們二人也有欠考慮的地方。彆忘了,這個孩子是跟著我們刀鋒部落一起出戰的。”“我並沒有說過刀鋒部落對此知情呀。”年輕族長辯解了一句。眼看著斯圖卡又要跳起來,林魚青趕忙強按住了他。少年瞥了一眼對麵的族長們,又看了看大祭司,一時間隻覺荒謬倒大過於憤怒——“我能說幾句嗎?”愈凱鬆開眉頭,對他溫和地點點頭。“我原本出身於神聖聯盟東部的伊靈頓,後來因為獲得墜靈而被教廷追殺,才來到了獠國。”林魚青一邊說,一邊掃過了眾人。在座的族長中,倒有一大半在今天之前根本不知道他是誰;剩下那幾個,對他的印象大概也僅限於“大祭司朋友的客人”。沒有了解就不可能有信任,想要讓他們相信自己,至少得讓他們先認識自己。少年穩住聲氣,儘量平靜地將自己的來曆、此行的目標、又是如何與斯圖卡結識一事都簡潔地說了一遍。“懷疑我是來搶奪墜靈的,簡直讓我想笑!”說罷,林魚青仰起下巴,有點兒控製不住地抬高了聲音:“連你們聽見的流言中都說是一夥人了,請問我的同伴呢?我搶了墜靈,放哪兒了?我搶完了為什麼不跑,反而要跟著你們回英靈殿?還有,丟了的墜靈都是哪個部落的,我當時夠不夠得著?”說到後來,他隻覺血流加速、渾身發熱——對麵的族長們都沉默了下來,最後還是鋒月一抬手製止住了他的話頭,輕聲道:“最後一點不能用來證明你的清白,因為我們查不到失蹤墜靈原本降在了誰的身上。”“怎麼會查不到呢?”林魚青早就滿腹疑惑了,借機問道:“隻要再降一次靈,看看誰上次拿到了,這次沒拿到,不就立刻清清楚楚了嗎?這不僅可以驗證我的清白,也是個寶貴線索啊!”他這話一說,站在不遠處的白衣祭司們倒仿佛有些尷尬了;族長們也都忽然有點忙,一會兒看看樹葉,一會兒看看指甲,就是沒人說話。終於還是愈凱苦笑著打破了沉默:“召喚降靈這件事……我們隻起了一點點作用。”林魚青茫然地看著他。年輕的大祭司歎了口氣,好像在考慮應該怎麼措辭。想了想,他才說道:“這不是什麼秘密,告訴你也無妨。我們召喚降靈時所唱的祭祀,是從戰神口中流傳下來的……它的作用就是請求墜靈附身在我們的戰士身上,戰鬥結束後再返回英靈殿。”說到這兒,愈凱加重了語氣:“這是它唯一的作用。”林魚青一愣,隻聽他又繼續說道:“至於哪些墜靈願意來,來多久,附在誰身上,這就全憑墜靈的喜好了,我們不能控製。”“但我聽說同一隻墜靈總是偏好同一個人的——”“沒錯。不過一是有例外;二是同一個戰士,可能這次打仗得到了墜靈,下一次卻沒有——也許因為它累了,不高興了,或者就是不願意來。我們獠國有過這樣一個記錄,一隻曾經附身過爺爺一次的墜靈,一直不見蹤影,直到孫子四十歲時才終於再次現了身。願意連續出現的,反而是少數……如果這一次不是有墜靈告訴了我們消息,我們甚至連少了墜靈都發現不了。”怪不得必須把墜靈當作殺手鐧用……一開始就上的話,恐怕不大保險。林魚青默默地想道。對於獠國人來說,承認他們力有不逮是一件很羞惱的事,在場的族長們都漲紅了臉,一個個看著不大高興。“那……總可以請那隻墜靈出來問問?”愈凱搖了搖頭:“即使是我,也不能單獨召喚某一隻墜靈;這是為了防止過去的祭司們借機成為墜靈使而設立的機製。我們倒是試過幾次小範圍召喚,但那隻墜靈始終沒有再露麵。我記下了它的話,但僅僅隻是說明少了墜靈,幫助不大。”“另外,認為林魚青與墜靈失蹤有關這件事就不必再提了。我能看出來,這個孩子不是包藏禍心的人。”大祭司轉過頭,聲氣輕柔平和。這句好像沒什麼力氣似的話,卻迅速抹掉了族長們麵上的最後一絲將信將疑。林魚青這才終於鬆了一口氣,從心底泛起了一股莫名的滋味。“大祭司既然開了口,那麼我們自然也相信他。”那年輕族長朝愈凱一低頭,又道:“那麼接下來,我們得好好找一找……傳言中所說的那群人,到底存不存在,又藏在了哪兒。”聽著族長們紛紛加入了討論,林魚青咬著嘴唇,半晌沒有說話。“你還惦記著剛才的事?”斯圖卡見狀,低聲在他耳邊道:“他們都在大祭司麵前開過口了,不會再胡亂放屁的。”“倒不是這件事……”林魚青躊躇半天,終於輕聲回應道:“我本來以為,你們會認為是異族乾的。”“為什麼?”問這話的不是斯圖卡,而是突然回過頭來的鋒月。“畢竟異族是實實在在的敵人,而傳言隻是傳言……誰也沒見過那群人,連神聖聯盟的人也沒有。”“你不知道,異族是不可能有墜靈的。它們對於墜靈來說,根本就不是一個好容器。”見鋒月如此斬釘截鐵,林魚青倒是好奇起來:“為什麼?”“它們與人類構造不同,天生就沒法為墜靈提供滋養。”鋒月一邊聽著族長們的討論,一邊頭也不回地答道:“三代以前的那一任大祭司,是一個對什麼都特彆有興趣的人,甚至還請了墜靈來一起研究過異族俘虜……要不是他,我們也不會知道墜靈無法附身在異族身上。”“沒有例外?”“絕對不可能有例外。”“那……它們為什麼不能提供滋養?”斯圖卡瞥了林魚青一眼,笑道:“誰管呢!說不定是因為生的太多,所以分給每一個的智力就不夠用了——說到底,那就是一群蟲子。”雖然已經跟異族打了不止一次仗,但林魚青對它們的了解,還幾乎趨近於零。“異族生的很多?它們有多少?”“它們老巢在流沙之海深處,誰也不知道有多少。不過每次發起攻擊的時候,少有一萬人,多則幾萬人……而且這樣的攻擊過不上幾年,就會來一次。如果沒有墜靈,這些蟲子光靠人海戰術,也能把我們獠國消磨光了。”鋒月是難得一個在提到異族時,還依然條理分明的獠國人;她似乎對族長的討論沒什麼興趣,反倒給林魚青介紹了一遍異族。異族人凶猛驍勇,又有無窮無儘的數量作為後盾,它們在出征時,甚至連糧草都從來不帶,因為沒有人準備活著回去。這樣的一個種族,幸虧它們智力低下,又沒有墜靈……林魚青想到這兒時,慶幸之餘,忍不住也有點疑惑了起來。不知怎麼,他總覺得自己親眼所見的異族,與鋒月口中描述的異族,隱隱有哪兒對不上。他皺著眉頭出神時,無意間往殿門口一掃,這才發覺原來不知何時天已經黑透了。外麵沒有月色,到來的似乎是一個烏沉沉的夜晚;殿門口外隻有微微跳動的兩盞火光,仿佛隨時都會被外頭無儘的黑暗給掐滅似的,更顯得山外一片漆黑清寂。在這樣幽深的夜幕中,那一隻鷂子就像是突然冒出來的一樣——直到它撲撲打打,一頭撞進了大殿時,才叫眾人一驚,趕忙接住了它,從它一隻腳爪上解下了一卷紙片。這是一隻從山口關卡飛來的信鷂,它給大殿中的眾位族長、祭司,帶來了一個消息——這個消息是如此沉重,以至於那張輕飄飄的紙片好像承載不起似的。“異族星夜趕路,發動二次突襲,目前山口關卡已被包圍。規模不能詳察,約在十萬數。請求英靈殿緊急征集兵員,派遣祭司相助。”雖然沒有一個字提到戰況和獠國戰士的傷亡,但是所有人的麵色都驟然白了。族長們全跳了起來,一個接一個地向外發出信鷂、準備下山——兩天前那一戰以後,按照以往的例子,異族至少有幾年時間不會再犯了,因此留在山口關卡中的隻有八千守備部隊;如今以十萬對八千,又沒有祭司召喚墜靈,隻要應對稍有遲緩,恐怕山口關卡就要淪陷了。再沒有人顧忌夜裡山路難行,幾乎隻是一瞬間,大殿中就空了一半。林魚青反倒成了唯一一個沒有事乾的人,隻能跟在眾人身旁來來回回,自己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好。就在鋒月和斯圖卡準備離開、他也正要跟上去的時候,隻聽後方大祭司忽然叫了他一聲。“你畢竟是客人,已經幫了我們一次,我們不勝感激。這一次來犯的異族足有十萬,危險與上次不能同日而語……你還是留下來,英靈殿裡總是能保你安全的。”大祭司的笑容仍舊那麼溫和。林魚青一怔,突然有些明白,下意識地咬緊了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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