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落魄的顏覺買醉而歸，意亂情迷之中，吻了林艾。而這混亂的一幕，卻恰巧被風塵仆仆趕來的程遠暮撞見。陰差陽錯，百口莫辯。林艾上前一步，想要澄清這個誤會，程遠暮卻比她的聲音更快地做出了反應。他的速度快得驚人，林艾眼前一花，程遠暮已經跑到了麵前。“程——”她張口喊。程遠暮卻沒有停步，徑直越過她。擦身的一瞬，借著酒吧廊下的燈光，林艾看見他眼中如火焰般燃燒的怒氣。不好，林艾心裡一咯噔，下意識地想要阻攔，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下一秒，身後傳來一聲重重的悶響。林艾回頭，看見顏覺已經倒在地上，程遠暮上前揪住他的衣領，再一次舉起了拳頭。“程遠暮！你住手！”林艾大喊，抱住他的胳膊。程遠暮動作一僵，側頭看了她一眼，臉山閃過一絲驚訝。“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要維護他麼？”他皺著眉，眼睛通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冷靜一點好不好？”“冷靜？我怎麼冷靜？”“你相信我。”林艾側身，攔在了他和顏覺之間。她抬頭看他，直視著他眼中的鋒芒，沒有絲毫的閃躲。按住他揪住顏覺衣領的手，緩緩收緊。程遠暮看著她，臉上怒氣稍減，手指一鬆。顏覺的身體重新跌回地麵。從頭至尾，顏覺沒有還手，也沒有開口。甚至沒有抬頭看一眼，隻是一言不發地用手背拭去了嘴角沁出的血跡。林艾看看負傷的顏覺，咬了咬嘴唇，最終沒有說話。嘈雜的腳步聲靠近，接到林艾電話的冬冬等人匆匆趕到，正好看見眼前這一幕，俱是一愣。林艾迎著冬冬困惑不解的目光，剛想解釋，手腕上忽地覆上一種力道，將她整個人拉得一趔趄。程遠暮麵沉如水，拉著林艾大步離開，將一頭霧水的冬冬等人扔在原地。程遠暮走得很快，林艾跌跌撞撞地跟著。手腕被捏得生疼，林艾咬住牙，顧不上這點疼痛，心裡隻想著如何向他解釋這一場混亂不堪的誤會。可是好幾次話都到了嗓子眼，抬頭看了看，卻囁喏著不敢開口。眼前的程遠暮，是她從未見過的模樣。他麵色陰沉，緊緊蹙著眉，下巴繃出僵硬的線條，整個人籠罩著一種陌生的淩厲氣息。林艾在這樣的程遠暮麵前，竟有些膽怯。小巷裡昏黃的路燈打在他們身上，拉出一前一後兩個影子。林艾低頭，看見自己的影子又瘦又小，乾巴巴的，像個多餘的尾巴，勉強綴在他的身後。林艾發呆的一瞬，程遠暮的腳步忽然停住。她反應不及，一頭撞在他的後背上。“你是怎麼回事？”他一把揪住慌忙揉額的林艾，拎到自己麵前。他黑著臉，語氣很衝，像是忍無可忍的情緒終於爆發。“程遠暮……”“你是不是和我說過，他隻是你的老板，隻是你的朋友？你是不是信誓旦旦地叫我不要多想？剛才那樣——”程遠暮揮手指向酒吧的方向，“也是我多想了嗎？”他目睹那樣的場景，發怒是意料之中的，林艾低眉順眼地認錯，耐心地想要解釋來龍去脈，“你聽我說，事情是這樣的，我之前不是和你說過麼？顏覺有個女朋友，叫蘇緋——”“彆和我說什麼以前的女朋友！”程遠暮忽然提高聲音，似乎想要將猶自懵懂不覺的她叫醒，“林艾，你清醒一點！他，顏覺，喜歡的是你！”林艾一怔，腦海中許多畫麵的碎片蜂擁而來，她張了張口，竟沒有立即反駁的底氣。“如果你是想和我說，他喝醉了酒，把你當成了失蹤的前女友，才對你做出這樣的事。那我現在就回去，再補上一拳！混蛋！”“程遠暮……”林艾被他的怒氣嚇住，沉默了一會，試探性地小聲喊他，怯怯地想要抓住他的手。“程遠暮，是我不好，是我遲鈍，我、我……”林艾說著說著便結巴起來，她一心急就會這樣，最是難以應付爭執和辯解的場合。可此時此刻的吞吐，卻極容易被理解為是心虛的跡象。程遠暮看著她，放輕了聲音，似是不願意問，卻忍不住不問。“你……你喜歡他嗎？”林艾一驚，睜大眼睛。她的反應讓程遠暮臉色更差，眉峰聚起深深的溝壑，眼神中一晃而過的，似乎是……害怕？“程遠暮，你胡說什麼？”清晰的聲音落在夜色中，隱隱帶著怒氣。林艾抬頭直視，“我不喜歡他。”也許是被誤解的憤怒讓她暫時拋卻了矜持，也許是想澄清的焦急給了她直言不諱的勇氣，林艾一字一字地說：“程遠暮，我不喜歡他。”“從始至終，我喜歡的，隻有你。”林艾來不及去看程遠暮是什麼反應，因為話音落地的下一秒，一股大力撞得她連連後退。後背貼上牆壁，退無可退，她愕然抬頭，程遠暮的吻已經落下。這不是他們的初吻，在陰冷的小巷中，昏暗的路燈下，一段啼笑皆非的鬨劇後，這個吻甚至算不上甜蜜。可是很久之後，林艾也難以忘懷。那是程遠暮第一次表現得如此蠻橫霸道，將她抵在牆上，探身，碾過她的唇，輾轉糾纏，叩開她的牙齒，咬住舌尖。他那樣用力，仿佛要在她的身體上刻下烙印。猶如一場暴風驟雨過境，林艾幾乎無法呼吸。可每當她想要沉溺於這份溫存中，唇齒間傳來的痛意就會將她猝然驚醒。林艾睜著眼睛，看見半明半晦的視線中，一輪孤月高懸，將他們二人緊緊相貼的身體籠上一層清冷的銀輝。林艾不明白，在這樣的纏綿時刻，自己的心中為何會隱隱有一份荒涼。她隻覺得懷中的這個男孩，和平日裡很是不一樣，他在害怕著什麼？可他，又在害怕什麼呢？直到程遠暮離開，林艾也沒有機會把完整的故事經過講與他聽。每每她想開口，程遠暮便將她擁得更緊，頭埋在她的頸窩裡，低聲打斷她。“好了，不說了。”“那些都不重要。”“我相信你。”他一再重複，如同自語。這一場誤會，似乎輕鬆收場，程遠暮走的時候，言談舉止都恢複了常態，笑容也是心無芥蒂般的明朗。可是那夜小巷中的涼風，像是一個來去無蹤的幽靈，悄然鑽進了林艾的骨頭裡，時不時地隱隱作痛，讓她不安。-----程遠暮返京後，林艾將一紙辭呈遞給了顏覺。顏覺看了一眼，沒有接，從煙盒裡摸出一根煙，低頭點著，吸了一口，在騰起的煙霧中微微眯起眼睛。林艾心驚。顏覺沒有煙癮，唱歌的人，嗓子就是命，不會隨便糟蹋。當著林艾的麵，更是恪守著風度，這還是林艾第一次見到他抽煙。幾日不見，他的狀態越來越差。濃重的眼圈，下巴上一層青黑的胡茬。聽冬冬說，那夜之後，那首從來不曾間斷的《eHome》再也沒有在酒吧響起過。煙草的味道讓林艾不適，忍了忍，還是偏過頭去，被嗆得輕咳。顏覺目光一動，放下手，拉過旁邊的煙灰缸，將煙摁滅。“抱歉。”他開口，聲音嘶啞。煙霧很快散去，林艾微微一笑，搖頭，“沒事。”“不隻為了這個。”顏覺回避著她的目光，低頭看熄滅的煙蒂，“你知道的。”擁擠的煙灰缸裡，擠擠攘攘地躺著長短不一的煙頭，像是四散逃逸的心事，藏都藏不住。林艾垂下眼簾，沒有作聲，探過身，將辭呈放到他手邊的桌上。沉默中，兩人都有些尷尬，那晚的畫麵在腦海中重現。相處甚久，林艾了解顏覺的為人，不是浮浪之輩。那樣唐突的舉動，必是事出有因。她不會真的對顏覺動怒，但內心始終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令她無法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若無其事地麵對他。“真的要走？”顏覺目光移動，落到手邊的紙上。點點頭。“比賽的事，給大家帶來那麼多麻煩，最後也是一場空，是我應當覺得抱歉。”“不是這個理由吧。”顏覺嘴角微微牽出一個苦笑，“認識這麼久了，你了解冬冬他們的，根本不會在意這件事。”“這隻是一部分原因。”林艾坦然承認，“還有就是，馬上就到大四了，我也該考慮一些現實的問題了。”“現實？”“是啊，畢業，找工作，找房子。”林艾笑，聳了聳肩，語氣平靜，“生活，本來就是俗不可耐的事情。”顏覺聽完這句，沉默了一會，低頭。額發也有些長了，遮著眉目。再開口時，聲音忽地變得低沉，“林艾，你不必躲著我。上次的事，不會再發生了。”林艾被他看穿了心思，赧然，卻沒有反駁，隻說：“主要，還是我自己的問題。”她這般說，已經算是默認。“我那日喝醉酒，情緒失控，做出的蠢事，連自己都想扇自己巴掌。”“我理解。”林艾看著他的愧色，心裡不忍，輕聲道，“彆說了。”“不，我想告訴你的是——”顏覺的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指肚反複摩挲，顯得有些煩躁，卻忍著沒有再去拿煙，“這件事，和你沒關係，你不應該承擔任何後果。”林艾聽不明白這話的意思，詫異地看他。“你的情況，我也了解。你需要工資，而酒吧需要主唱。隻是純粹的利益關係，你無需多慮。”眼前的顏覺依舊是平日裡淡漠的樣子，隻是神情裡壓抑著幾分煩躁，連語氣中的疏離感都有些明顯的刻意痕跡。“可我還有一年就要畢業了。”她猶豫。“那就再唱一年。”他說，不容置疑，抓起手邊的辭職信，窩成一團，在手心裡捏緊。她想了想，點點頭。-----“林艾。”林艾推門出去的時候，聽見顏覺在背後喊。她應聲回頭，看見他悵然一笑，“你很像她，你知道嗎？”“我知道。”她停頓了一下，也淺淺地笑起來，然後轉身離去。門無聲無息地閉合，再也沒有那串呢喃般的叮咚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