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遠暮很苦惱。嚴格地來說,是很糾結。這在他前七年的生命中,還是第一次出現。上回,他和彆人押了五十張水滸英雄卡,打賭說他能把林爺爺家那個從不露麵的神秘孫女帶出來給大家見見。結果那天,他雖然確實帶著林艾出來了,但看著她被曬得滿頭大汗的樣子,居然鬼使神差地沒等到小夥伴們出來就又把她送了回去。結果,任憑他怎麼說,他們就是不相信這回事。“程遠暮,那她到底是不是啞巴?會不會說話啊?”領頭發問的是老白家那個胖孫子,白軒墨。這廝平日裡總想著自立門戶,是程遠暮在大院裡的頭號對手。程遠暮被白軒墨問住了,他這才想起來,居然從頭到尾,林艾都沒有和自己說過一句話!於是結果就是,程遠暮不僅輸掉了他攢了好久的英雄卡,還感覺自己在大院的武林盟主的地位受到了威脅。可是奇怪的是,他明明就有證據。那一方素白色手絹,被程奶奶洗乾淨了,又曬得香噴噴的,就揣在他的口袋裡。手絹的一角用細細的紅線一麵繡著“林”字,另一麵繡著“艾”字。程遠暮就是不願意把它拿出來。當然,程遠暮的煩惱,林艾是毫不知情的。那次“出逃”雖然完美過關,但她僅有的那點叛逆的膽量也用完了,繼續日複一日地在自己的小房間裡看書度日。隻是偶爾聽到樓下小孩子們嬉戲打鬨的時候,她會不自主地停下手中的事,仔細去分辨是不是有那個男孩的聲音。她對此十分擅長。從前在村裡,鄉下人的晚飯都不是獨門獨戶自個兒吃的,而是端著碗筷,走家串戶地招呼,或是聚在穀場上嘮嗑。她總是安靜地坐在門檻上,邊吃飯邊留意聽著母親的聲音。日影漸斜,月上梢頭,時遠時近的蛙鳴和蟬噪,絮絮叨著家常的人語,晚風推來層疊的鬆濤,還有遠處晚歸的荷鋤人唱起的第一聲清亮的歌謠。所有的聲音,巨細無遺地落在林艾的耳朵裡,然後又歸整得井然有序。她能在這團聲音的亂麻中清楚地找到屬於母親的那根線,然後小心地攥住,一顆時刻緊張的心才會漸漸安定。所以林艾原本是很放心的,隻要母親來看她,她在很遠的地方就能聽見,然後她會飛奔著打開門跑下樓去牢牢抓住那隻手。可是,她似乎再也找不到那根線了。林艾摩挲著書包上米妮的耳朵,心中悶悶,明天就是她小學開學的日子了。艾青早就為她買好了新書包,是粉紅色的米妮款,村裡的小孩誰也沒有這麼好看的。還有一整排嶄新的鉛筆,削好了筆尖,套著厚報紙做的筆套。橡皮是青蛙王子的,有一股牛奶香。艾青給每一科都配好了專門的筆記本,封麵用鋼筆寫著科目和姓名,她還手把手教會了林艾怎麼折出帶有書角的書皮。林艾目不轉睛地看著母親的手靈活地翻飛著,又看看自己折出來的一團皺巴巴的東西,嘟著嘴不開心。“艾艾怎麼啦?”艾青疼愛地摸著她的頭發。“笨。”林艾悶悶地蹦出一個字。艾青被她逗笑了,“艾艾才不笨,艾艾上了學,一定是班上最棒的學生。”“和、和阿香,一起?”林艾問。“不是的,艾艾不在這裡上學,也不會和阿香一起。”艾青柔聲說,“媽媽不是說過嗎?我們去爺爺奶奶家上學。那裡有最好的學校,有音樂課、畫畫課、體育課,還有很多很多書可以看。”見她似乎還是有點惦記著小夥伴的樣子,艾青笑了,“傻孩子,在爺爺奶奶家,你也會交到更多像阿香一樣的好朋友。”小小年紀的林艾對母親的話深信不疑,所以她乖乖地牽著母親的手,離開了熟悉的村落,離開了熱情的鄰居,離開了淚眼婆娑的阿香。坐著顛簸的長途汽車吐得昏天黑地,稀裡糊塗地跌入了城市,又忐忑不安地走進了大院。可是母親的話,似乎並不是真的,她沒有遇到更多的朋友。林艾想到這裡的時候,突然想起了程遠暮。但又覺得,程遠暮和阿香好像不太一樣。在房間裡陷入沉思的林艾沒有聽見外麵爺爺奶奶的談話。“我說老頭子,這孩子去上學真的沒問題?”蘇秀勤說,“不是有那種,叫什麼特殊教育學校嗎?專門收殘疾學生的。”“她又不聾不啞的。”林寒嶽喝著茶,依舊沒什麼表情,“畢竟是我老林家的孫女,送去那種地方,彆人會說我們沒做好長輩的本分,我丟不起這個臉。”“可我看她那個樣子,到學校也是要被同學笑話。還不是一樣丟臉?”蘇秀勤歎口氣,聲音放軟了些,“其實我有時見她看書的樣子,是能看到幾分清源的影子的。清源也是愛看書,當年……”“彆說了。”林寒嶽突然沉聲打斷。蘇秀勤一反常態地沒接話,抹了抹眼睛,轉身走進了廚房。林寒嶽慢慢鬆開收緊在茶杯上的手指,往事太苦,苦得一口清茶都難以下咽。-----子弟小學開學第一天。林艾尷尬地站在走廊的中間,牽著孩子來報道的家長們絡繹不絕地從她身邊經過,不算寬敞的走廊裡人流密集,時不時會被撞個趔趄。她小小的個頭尚且不到大人的腰部,夾雜在中間,顯得尤為伶仃。現在的情況是,她迷路了。昨天領書的時候,奶奶帶著她走過了一遍學校,也給她指了教室。今天奶奶嫌人太多不想來,讓林艾自己來的時候,她沒敢搖頭。然而事實上,她隻顧著迷迷糊糊地繞圈,根本沒有任何方位的概念。現在她絞著書包帶,看著走廊兩邊密密麻麻的教室,完全慌了手腳。“看,她怎麼一個人站在這裡?”林艾的耳朵敏感地捕捉到了一個清脆的聲音。那是個粉妝玉琢的小女孩,穿著白色的公主裙,裙邊是一層一層帶著亮片的蕾絲紗,在陽光下好像是灑了一裙子的碎鑽。頭發用五顏六色的皮筋梳成複雜的編發,卡著蝴蝶發夾,一顫一顫兒地顫在人的心尖上。她看上去真像個小天使,好像隨時都會從身後展開翅膀一般。林艾看著她有點出了神,那個被爸爸抱在懷裡的小天使注意到了林艾的目光,居高臨下地對她笑了笑。“喂,你在這乾什麼?”有人從後麵拍了一下她,隨即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湊到了林艾的眼前。程遠暮費了老大的勁,剛剛才甩掉了成群結隊來送他的程家親友團。他靈活地在人群中間穿插,像是一尾滑不溜秋的魚,剛從程奶奶手裡蹦出來,轉眼就沒了蹤影。程遠暮一邊解扣子,一邊四處搜尋季時他們的身影。奶奶把校服襯衫的扣子一路扣到了下巴,差點沒勒死他。季時他們沒找到,倒是讓他一眼就看見了那個不知所措的小小身影。陡然看見程遠暮的林艾愣了一愣。瘋玩了整整一個夏天,他又黑了幾分,整個人像個小動物一樣,眼裡有著一種坦蕩蕩的明亮。“怎麼啦?”看她發呆,程遠暮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回過神來的林艾突然記起自己現在的處境,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一下抓住眼前的手。喉嚨動了動,可是就是發不出一個音節。林艾似乎能感覺到周圍的人開始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自己。越著急越緊張,加上與生俱來的敏感和羞怯,無論她怎麼努力,一張小臉憋得通紅,聲音還是牢牢地被困在她嗓子眼。程遠暮也察覺到了她的異常,他腦子飛快地轉了轉,給出了一個準確的猜測,“你是不是找不到教室了?”林艾如釋重負地猛然點頭。“你哪個班的?”林艾用手指比了個“1”。“和我一個班啊!”程遠暮很開心,對她一揮手。平常老大當慣了,這一揮手都很有氣勢,“那你跟著我走好了。”他也顧不得找季時和喬淼淼了,轉身就領著林艾往一班走去。林艾還抓著他的手,他很自然地翻轉手掌,牽住她。其實那個時候,程遠暮也就隻有七歲,個頭隻比林艾高出一丟丟,精瘦的手臂被曬出健康的麥色。可是他牽住驚慌失措的她,在嘈雜的人潮中篤定地行走。林艾小小胸腔的那顆揪緊的心,驀然間跳得那樣平緩而放鬆。不遠處,隱藏在人群中的艾青頓住了跑上前的腳步,神色裡既是心疼又是寬慰。直到那兩個瘦小的身影被人群完全遮擋住,她才慢慢轉身離開。-----一年一班的教室裡。班主任楊茉是個剛畢業的師範生,娃娃臉,很溫柔。她拍了拍手讓大家安靜下來,“現在我們來做一下自我介紹,從第一組開始,按照順序依次上來。說一下名字,然後簡單介紹一下自己。如果有什麼特長呢,也可以表演一下。”她點了點第一組第一排那個胖墩墩的男孩,“來,從你開始好不好?”“我叫大壯。”男孩站上講台,粗聲粗氣地說。全班一下哄笑開了。楊茉忍著笑問:“你的小名叫大壯啊,那你的大名是什麼?”男孩撓了撓頭,“陸運凡。”“那你有什麼特長嗎?”“我……我奶奶說,我特能吃。”這下楊茉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自我介紹就在笑聲中依次進行著,輪到程遠暮的時候,他一步竄上去,昂首挺胸地說:“大家好,我叫程遠暮,程門立雪的程,遠暮兩個字呢,來自唐詩‘日暮蒼山遠’。”他邊背詩還邊搖晃了一下腦袋,“我學書法和小提琴,不過我覺得我的特長應該還是玩吧,不論是踢足球還是打彈子,小霸王還是鬥公雞,大院裡沒人贏過我的。不服的歡迎來挑戰——不,友好切磋。”他說完,朝下麵拋了個瀟灑的眼神,施施然下去了。林艾認真聽著每一位同學的介紹,努力記住他們的名字。媽媽說過,在學校,她會有更多的好朋友。林艾不知道怎麼去交到好朋友,但是她想,先記住彆人的名字,總是一件有禮貌的事情。這時,一個穿白色公主裙的女孩走上前去,先甜甜地一笑,“大家好,我叫杜若蘅。是取自兩種花杜若、蘅蕪的名字。我喜歡唱歌、跳舞、鋼琴。”她的聲音又甜又軟,像是夏天的冰激淩。楊茉很喜歡這個大方又甜美的女孩子,溫柔地問:“那你願意給大家表演一段嗎?”“那我就跳一段舞吧。”杜若蘅乖巧地點頭。她捏著蘭花指,腳尖一點,便旋轉起來,鋪開的裙擺像是一朵盛放的花。一時間,教室裡都安靜了幾分。連那些最吵鬨的男孩子,也微張著嘴看出了神。林艾認出了,這就是剛才看見的,小公主一樣的女孩。其實,人與人的差距不是長大了以後才有的。林艾能感覺到,在杜若蘅的麵前,班上其他的學生都失去了顏色。而她自己,更像是變成了一個透明的影子。這個世界上,就是有著和你同樣年齡,上同樣的學校,坐在同一個教室裡,卻處處比你好的人。比如杜若蘅,長得好看,家境優越,能歌善舞,萬千寵愛集於一身。這些都不說,退一萬步講,人家連名字都那麼好聽。七歲的林艾是不太能區分羨慕、嫉妒或者自卑這些情緒的。她隻是覺得有顆氣球在她的胸口,媽媽為它充了氣,程遠暮也為它充了氣,它脹得鼓鼓的,所以她才有勇氣走到這裡。可是眼前踮著腳尖跳舞的杜若蘅,好像一根針,紮了氣球一下,“噗”,有點漏氣了。直到杜若蘅以一個嬌俏的動作結束了舞蹈,並在掌聲中下台後,林艾還沉浸在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小情緒裡,以至於都忘記了已經快要輪到自己做自我介紹。她更沒想到的是,當自己站起來的時候,整個教室都靜下來了。比杜若蘅跳舞的時候,還要安靜。幾十雙眼睛直刷刷地跟著她一路慢慢從座位走到講台。她站在那些眼光的中心,拘謹地捏緊了衣服的下擺。好在,並不是所有七歲第一次入學的小朋友,都會像程遠暮或者杜若蘅那樣落落大方的,像林艾這樣害羞木訥的也不在少數,所以她並不是顯得太特殊。楊茉也隻是很習以為常地引導她說話,“你叫什麼名字啊?”“林,艾。”她的聲音很小,咬字也很慢,拖拖遝遝地念出了自己的名字。自從來到大院,她已經很久沒有開口說過話。爺爺奶奶似乎很不喜歡聽她說話,而她也沒有什麼可以聊天的夥伴。所以,她便一日日地維持著安靜的模樣。當聽到自己細細的帶著顫抖的聲音落在空氣裡,激起微微的振動,又沿著耳鼓傳回時,林艾覺得很陌生。但是下一秒,她的耳朵就開始接收到其他一些紛至遝來的聲音:“她會說話哎!”“我上次聽我外婆和彆人聊天的時候,說林爺爺家裡的孫女是個啞巴……”“真沒意思……”“其實啞巴也沒什麼好玩的……”……林艾咬緊了嘴唇,目光掃過下麵的人,她剛剛才努力記住了他們每個人的名字,隻是為了以後能和他們做朋友。那些幼嫩的臉龐上交織著種種複雜的神情,好奇、驚訝、疑惑、興奮、輕蔑還有,失望。沒有約束的童言無忌,比成人的遮遮掩掩更直接,也更殘忍。-----自我介紹就用去了大半天的時間,中午在食堂吃過飯,下午是主科老師們來打了個照麵,很快便到了放學時間。校門口已經聚集了一大波翹首等待著的爺爺奶奶們,林艾低著頭從他們中間穿過,隻盯著自己腳尖,漸漸遠離了喧囂。奶奶早就說過,要林艾自己上下學,她和爺爺是沒時間煩神接送的。這樣也好,她一個人覺得更自在點。林艾心裡想,努力讓自己的腳步變得輕快起來。身後有跑步聲跟上來。林艾在心裡默默數著步數,在那人收住腳步,停在自己背後的時候,一下子轉過身來麵對著來人。倒是把抬著手正準備拍她肩膀的程遠暮嚇了一跳。“你怎麼走這麼快啊?”程遠暮抬在半空中的手落也不是,收也不是,怪尷尬的。隻好象征性地點了一下她,差點戳上她的臉。林艾看著他,不說話。自我介紹的時候,她也看到了他的表情。那雙好看的、明亮的、閃閃發光的眼睛,在她發出聲音之後,睜得又圓又大,眼底是和旁人無二的意外和驚奇。他也以為自己是個啞巴,也把自己當成笑話看?林艾心裡有一種很難受的情緒,撐著胸腔酸酸脹脹的,撐得眼眶也酸酸脹脹的。“你沒事吧?”程遠暮有些詫異地看著她泛紅的眼睛。“啊,我知道了!”他思索了一下,恍然大悟,“你是不是生氣了?聽到彆人在說你是……是,啞巴?”他破天荒地囁諾了一下,因為這個彆人,好像也包括自己。“我,不,是。”林艾沉著臉,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唉!”程遠暮老成地擺擺手,“我知道你不是嘛!你都說話了,怎麼可能是啞巴?不過你平常真的很少說話哎,上次我和你一起玩,你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有和我說誒!”程遠暮的語氣裡似乎帶了一點扭扭捏捏的埋怨。“我……”林艾張了張嘴,她覺得自己的體內有一個肚大口小的容器,那些音節源源不斷地想要從狹窄的出口擠出來,然後狼狽地困在那裡,直到被碾壓得支離破碎,才跌跌撞撞地滾落到口邊。“我……我有……有先……先……先天……性……性……語……言……言……失……失調……調……症。”程遠暮傻眼了。他又一次瞪大睜圓眼睛,驚訝得說不出話。好半天,才慢慢反應過來,脫口道:“結巴?”“你是結巴?”是先天性語言失調症。母親曾蹲在她的麵前,替她擦去臉上的眼淚,溫柔地跟她解釋。那時候,她剛在外麵被彆人指著鼻子嘲笑說她是“大嘴巴,小結巴”。她哭著跑回家,問母親為什麼她和彆人不一樣,為什麼她不能像彆人一樣輕輕鬆鬆地就能說話。艾青的指間有薄繭,擦拭她的臉的時候,微微粗糙的觸感令她心安。她告訴林艾,這是一種天生的疾病,不是自己可以控製的。所以,她並不是和彆人不一樣的怪物。就像其他小朋友會感冒,打噴嚏,拉肚子一樣,艾艾隻是生病了。有的時候,彆人會把這個病叫成“結巴”,或者叫“口吃”,這都不是罵人的話。如果是普通的彆人,我們就裝作沒聽見,不要理會。如果是艾艾覺得很重要的人,就解釋給他們聽。程遠暮,就是很重要的人吧。所以林艾認真地解釋給他聽,“天……天生……生……的……一……一種……生……生……生病。”她說得很努力,雖然有點顛三倒四。不過程遠暮聽懂了。他眨了眨眼睛,似乎還是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但是卻很耐心地聽完了林艾“耗時良久”的發言。“所以你平常都不怎麼說話啊?原來是因為這個。”程遠暮了然,“難怪呢,你這樣子說話看著確實很累的樣子……哈哈。”他坦誠地笑,語氣裡卻很輕鬆。林艾原本已經習慣了那些反應,那些聽到自己說話後人們的反應,無論是挑起眉的驚訝,還是砸著嘴的惋惜,她都習慣了。可是程遠暮隻是依舊燦爛地笑著,拍著胸脯安慰忐忑的她,似乎這隻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一點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彆人的。這是我們的秘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們誰也不說出去。”他一本正經地指天指地指她,最後手指很有氣勢地點在自己的小胸膛上。“拉,拉勾?”他看林艾依舊恍恍惚惚的樣子,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自己的小拇指。事實上他覺得拉勾這種行為是小女生才做的,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不過,好像女生就是比較相信這個。林艾慢慢伸出手,兩個小手指輕輕勾在一起。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