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回頭去看，見和靜一隻手放在桌上的硯台上，而一邊的書架緩緩打開了，露出後麵一個黑漆漆的洞口。確實很像密室。“我父皇書房裡就有這麼一間，我曾經見他打開過，今日見到了才想起來試一試的，沒想到還真彆有洞天。”和靜驕傲地拍手，擦去手中沾到的墨汁。還未往裡走，扶桑就注意到密室裡有熟悉的氣息。心中驚駭，他快步朝裡走去，隨腳步前移，一路的燈火漸漸明亮。和靜一個沒留神就不見他的身影，回過神來後趕緊加快腳步跟了上去。已經沒有扶桑的影子了，她有些害怕，提腳小跑起來。誰能想到一個小小的書架後麵，竟然有一條幽深的密道，雖有燈光照亮，陰森的氣息還是壓製不住。和靜心中倉皇，邊跑邊喊扶桑，卻沒有得到回應。她加快腳步，隻顧跟上扶桑，忽然間好像穿過了什麼東西，剛才還幽深漫長的密道恍然間開闊起來，她出現在一間毫不遜色與皇帝寢宮的密室裡，而扶桑正在與人纏鬥。“扶……扶桑……”儘管她已經猜到了扶桑的身份不簡單，可當看見他雙手間結出的乳白色球體時，還是大吃一驚。當初他莫名其妙在宮內受傷，據下麵的人說，他有夜行千裡的本事。和靜一直都知道自己不可能會看上一個平庸的男子，不過對夜行千裡這一點還是持懷疑態度。為了不引起父皇的注意，她命令人隱瞞了下來。又加上後來回到秦府，扶桑療傷的時候從不讓她靠近，且那傷勢好得十分迅速。她之前猜他可能是個神仙，但心底其實並不是很相信的。相比於神仙，和靜更願意認為他是個修道之人。隻是沒想到他今日能解決這麼一大批妖怪，而且看他現在的架勢，父皇每年請不少修士進宮相談，和靜相信，他們都沒有扶桑這樣的本事。原來他真的是個神仙。猜測得到證實，和靜說不出該高興還是該難過，畢竟原來想著就算他和秦小姐都是神仙，但自己作為皇帝的女兒，身份也不算太差，可現在……扶桑擊中了那個人，他漂浮在空中，衣衫翻飛，神情清冷，悲歡喜怒一點蹤跡都尋不著。這是一個神仙，是一個父皇想儘辦法而不得的長生之人。與扶桑之間的距離約莫還是大了些。和靜又猶疑又不甘又害怕，心中五味雜陳。被扶桑擊倒的那人從地上躍起，扶桑落在地上，再度和他纏鬥到一起。扶桑快要將那人擊敗了，卻不料聽得一直在旁邊觀戰的和靜大喊：“扶桑，小心！”站在他麵前口吐鮮血的妖物陰笑著，被打得幾乎要奄奄一息的妖，忽然有些振奮。扶桑還不及回頭去問和靜到底是什麼意思，就聽得身後一聲“砰”的巨響，有什麼東西撞到了牆壁。扶桑回頭，麵前直接襲來一道勁風，他本能地伸手回擊，身後躺在地上的妖急急喊道：“莫要戀戰！”沒有和靜的聲音。朝扶桑襲來的人，聽到同伴的這句話，不甘地躲開，迅速竄到他身後。卻也是因為這個間隙，扶桑得以看見躺在角落的和靜。她的身下有血汨汨流出。“和靜……”心中一陣巨大的波動，扶桑無心去管身後的兩個妖物，倉皇間瞬移到和靜身邊。那兩個妖物趕緊趁著這個時機跑了出去。“和靜！”扶桑著急忙慌把她從地上抱起來，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裙，“雲雅……”她的雙眸緊閉著，雙唇泛白。清歌與魑蒙來到這邊以後，也發現了這條密道，兩人順著微弱的燈光往裡走，輕而易舉地就突破了這裡的結界。扶桑抱起和靜要往外走，與走進來的清歌魑蒙二人撞個正著。“扶……”清歌沒有叫出口就發現了他懷裡的和靜，有血順著扶桑的手滴落下去，“和靜！她怎麼了？”扶桑滿臉悲痛，沒有回答清歌的話，直接抱著和靜往外走。密室裡打鬥過的痕跡很明顯，毫無疑問和靜肯定是在打鬥過程中受傷的。“這……”魑蒙神色間的猶豫一覽無遺，“我們跟上去看看吧。”清歌的臉色很不好，這不好既包括了對和靜受傷的擔憂，也包括了剛才扶桑的態度。他很生氣也很傷心，他什麼都沒有說。清歌知道自己不該想那麼多，和靜受傷對大家來說都是一件該悲傷的事。自己是仙，理應有胸懷天下慈悲為懷的氣度，可是扶桑……罷了，他說過會注意對和靜的分寸，除了相信，她好像彆無他法。扶桑自抱著和靜從密室出來後便一言不發，月老傷了魑蒙，心中害怕，也不敢說話。清歌因為心中有事，自然也沒有心思開口。魑蒙背上隱隱作疼，見大家都不說話，自然樂得閉嘴暗自調息養傷。一行人沉默著回到秦府，正堂裡一片寂靜。扶桑抱著清歌回了自己的房間，清歌皺眉，暗暗有些不開心。平日裡正堂總有那麼一兩個下人在此，以防有人來，可今日人都哪裡去了？魑蒙察覺到她心中暗藏的怒氣，知道她可能是為扶桑與和靜的事生悶氣，趕緊道：“彆皺眉了，再這樣下去，就要成為法力低下的老神仙了，我們去前院看看吧。”雖然話不怎麼中聽，但說得有道理。清歌隻好按下欲發作的心，抬腳朝後麵去。院子裡，廚娘和幾個下人躲在廊柱後嚇得瑟瑟發抖，院子中躺著幾個受傷的妖怪，被救回來的兩隻兔妖就在其中。“清歌，你總算回來了！”雌兔妖拖著殘軀，又哭又笑朝她靠近。清歌卻隻是皺著眉，看向躺在那兒的其餘幾隻不認識的妖，“這是怎麼回事？它們怎麼會在這裡？”“這……”雌兔妖猶豫了一下，雄兔妖趕緊道，“是我們擅自做主讓它們來的，以它們現在的樣子，隻怕是撐不到回妖界，所以現在這裡暫養一下。”魑蒙從清歌身後走出，那幾隻妖趕緊俯首作揖，對他行禮。“便讓它們住下吧，等它們稍微好些再打發了。”魑蒙拉了拉清歌，這畢竟是他妖界子民，他不可能見死不救。清歌還沒有說話，扶桑就匆匆忙忙從房間裡出來了，手上沾染的血跡已經不見了。“讓它們留下吧，關於陸離山的事還有些需要問它們。”扶桑站在清歌身邊，仿佛一個時辰之間蒼老了許多，神色間滿是頹靡。他伸手拍了拍清歌的肩，“我有事要先出去，你與魑蒙打理好府中的一切。這幾隻妖在這裡隻怕是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你們要小心為上。”清歌慌忙抓住他要收回的手，“你沒受傷吧？和靜……和靜她沒事吧？你要去哪裡？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她害怕，怕他因為這件事再受到什麼打擊。判官說過當年扶桑因為雲雅的死，追著她的魂魄跑了好幾世。倘若如今她再在他麵前死一次，對於扶桑意味著什麼，清歌不敢想象。她害怕，既怕他因為和靜的傷而與他自己過不去，也怕他因為和靜的傷而答應她的要求，一切要求，包括成為她的駙馬。人仙不能通婚，可他不一樣。從上古而來，他早已遠遠高於她們這些普通神仙，便是與人通婚，彆的仙也不敢說什麼。所以清歌害怕。她一向是個執著的人，當年即便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修仙，可一旦決定了，她就要比彆的妖努力得多。風餐露宿，寒來暑往從不曾放棄過，直至飛升。便是成為了神仙，也從來不曾懈怠。她執著，所以好不容易明白自己對扶桑的心意，不可能輕易放開的。她喜歡扶桑，扶桑心中也有她，倘若因為一個凡人的死傷而造成什麼永遠無法彌補的遺憾，她無法接受。“我沒事，彆擔心。”扶桑握了握她的手，稍稍安撫了她一下，然後放開，“和靜受傷很嚴重，我要去尋能夠救她的法子。”“我們是神仙啊！”清歌急忙道，“難道還救不了她麼？”能夠起死回生的神仙啊，不過救一個凡人，能有什麼難的？扶桑搖頭，“她受了妖氣的衝擊，身體太虛，不能冒然給她渡氣。她是為了救我才受的傷，救活了她是我的責任。”他最後一句話像是在對清歌解釋什麼，魑蒙望著他緊緊被清歌拽住的手，嘴微噘，心中十分不爽。“好了好了，要去就快去吧，這府中我們定會打理好。”扶桑隻是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後再次叮囑清歌小心為上，這才匆忙出門。廚娘和幾個下人站在門廊邊，看著院子中的這一群人和妖，嚇得早已失去了行動的知覺。魑蒙指了指他們，對清歌道：“使個法術把這些人的記憶清除了吧，不然這幾隻妖在這裡遲早會引起城裡人的注意。”清歌點頭，“你去吧，我去看看和靜。”那些個下人即便再遲鈍，這會兒也該知道這秦府當中上上下下都不是尋常人。魑蒙朝他們走去，有兩個已經嚇得站都站不穩，“撲通”一聲給他跪下了。“噯，這是作甚？此禮甚重，我可受不起。”魑蒙邪肆地笑，看得這幾個下人愈加害怕。“魑蒙少爺，求求您饒了我們吧，我們保證不會說出去的。”一個人作勢要給他磕頭，另外沒有跪下的也終於回神過來，明白當務之急還是要保住性命，紛紛給他跪下。魑蒙扶額輕歎，“你們這是做什麼？誰要你們的小命了？隻是我們在人間活動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不好意思，隻能麻煩你們忘掉了。”那些人點頭如搗蒜，“當然當然，我們什麼都沒看到，也什麼都不會往外說的。”魑蒙心想，如果隻是單純地抹去他們的記憶，那之後府中發生的事，他們必然還是會知道。倒不如使個障眼法，讓他們對所見到的事熟視無睹。“你們也放心，我不會傷害你們的。”他在心中對自己的主意讚歎不已，邊安慰這些人邊使出術法，不過片刻，地上的人就把府中有妖的事忘得一乾二淨，順便連帶著對院子中間那幾隻妖也視若無物。“咦，大家怎麼跪在地上？”廚娘急忙爬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她現在幾乎相當於秦府的管家，府中什麼事，在清歌和扶桑不在的情況下，基本都由她做主。兩隻兔妖在清歌的幫助下勉強化為原來的人模人樣，所以在廚娘的眼裡，這兩位自然便是老爺夫人了。“老爺、夫人，你們終於回來了！”她立刻拋開為什麼大家都跪著的疑問，喜氣洋洋地領著幾個下人對兩隻兔妖行禮。雌兔妖點點頭，“從今天開始，你們便好好照顧這幾位客人，有什麼需要隻管安排。”她指著的赫然便是和他們一起回來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