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陷入魔怔(1 / 1)

清歌緩緩伸手,想去動薛娘的屍首。本來僵硬如乾屍的月老猛然伸出手拍開她,深陷下去的眼仇視地盯著她。“先生,你難道希望薛娘連死都不能好好地死嗎?她這麼愛乾淨愛漂亮的人,如果知道你現在這麼對她,她會怎麼想?”清歌溫和地誘哄著,餘光瞥見屍首,有些犯惡心。魑蒙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肯靠近一步的,隻遠遠地看著他們。“她沒死!”地上的人忽然開口應了,嗓音嘶啞,真真比鬼還像鬼。清歌一時沒有聽清他的話,反射性地問:“你說什麼?”月老不肯說話了。清歌沒有得到他的回答,隻能求助般地看了眼魑蒙。魑蒙聳聳肩,表示自己愛莫能助。她隻好轉回來,緊盯著月老垂下去的頭顱:“先生,人死不能複生,讓我們送薛娘入土為安吧?”月老忽然伸手骨瘦如柴的手,將麵前的屍體撈入懷中緊緊抱住,對腐臭味恍若未聞:“誰都不能帶走她!”這次清歌聽清楚了,“沒人要帶走她,你可以自己抱她出去。我讓人去布置好靈堂,你抱她出去好不好?”月老不回答,緊緊抱著屍首。清歌回眸,魑蒙皺眉看著月老。“先生。”她隻能轉頭繼續勸說,“先生,我們幫薛娘收拾收拾,讓她乾乾淨淨上路吧?她不會希望自己這樣下去的。”“你們不準動她,我自己來。”清歌見他同意了,趕緊點頭,“當然當然,你自己來。我讓人買具上好的棺材來,布置好靈堂,剩下的都你來。”月老動了一下,將懷中的屍首輕輕放下,“你們還要幫她梳妝,不能讓她這樣下去。”屍首已經腐爛得無法辨彆輪廓,彆說梳妝了,連五官都無法認出。清歌為了安撫他,隻好硬著頭皮應了下來。當天晚上,廚娘立即幫她聯係了好幾個人牙子,清歌也沒怎麼挑,隻問了問大致的情況,便要了幾個手腳勤快的。棺木很快買來,靈堂也儘快布置好了。清歌花高價雇傭了兩個上了年紀的婆子給薛娘收拾儀容,月老一直守在門外,一聽裡麵說聲“好了”,立刻進去護住屍首。所謂好了也隻是清理乾淨,將殘缺的部分遮蓋住。兩個婆子惡心得直作嘔。扶桑回來的那天,正好是薛娘出殯的日子,整個秦府白花花的,一個人都沒有。自從那天與獨眼人交手後,扶桑又回到皇宮,並在宮中多待了幾日,一直沒有等到獨眼人。這幾日裡,皇帝又召見了他幾次,和靜也找過他幾次。為了不讓宮裡的人看出端倪來,他幾乎每日都要用前一晚好不容易恢複一些的精力來維持白天的實體。如此反複,好幾日過去了,可他的傷卻越來越嚴重。這樣下去的話,就算是等來了獨眼人,他也沒法再和他交手。所以他隻好借口家中有事,提醒皇帝小心失蹤的國師,告彆了和靜,匆匆回到青州城。如今看來,這府中竟有人去世。扶桑體力不支,無心探究到底是怎麼回事,拖著殘軀回到自己的房間。送葬的人走完流程就都早早地走了,清歌與魑蒙陪著月老在墳前坐了許久,直到月亮高升,清歌才和魑蒙帶著已經昏迷不醒的月老回了秦府。剛走到門口,清歌就發覺了扶桑的氣息。魑蒙也發現了,調侃道:“喲,那位上仙好像回來了。這才當了幾日的駙馬,怎麼舍得回來?”他的肩上扛著昏過去的月老,一隻手叉腰,站在秦府門口。府門前的白色燈籠已經被點亮。“廢話什麼?快進去!”清歌剜了他一眼,聽他提起扶桑就來氣。“行行行,不說就不說。”魑蒙跟著氣呼呼的她,走進秦府。廚娘也早就回來了,帶著新來的兩個小廝迎接他們,“小姐,您回來啦。表少爺好像回來了,不過一直在房間沒出來。”兩個小廝看見扛在魑蒙肩上的月老,趕緊幫著把他弄下來抬進他早已收拾好的房間。“嗯,我知道了。”清歌態度很是冷淡,“先彆管他,你們這幾日多多留心先生的事。找個大夫來給他看看,薛娘的事對他打擊不小。”最重要的是,之前扶桑就說過,月老能不能成為月老還有待商榷。如果因為薛娘的死而出了什麼差錯的話……扶桑聽見院子裡的動靜,穩住身形從房間裡出來,站在房門口,靜默地看著清歌。清歌也看見了他,隻輕飄飄一眼便冷淡的彆過頭去招呼魑蒙:“你要不要回家一趟?”“我回去做什麼?!”魑蒙的頭搖得和撥浪鼓似的,“你拒絕了我那個好哥哥,我現在回去,指不定他們怎麼編排我呢,我才不要回去!”“隨便你吧,既然你不回的話,那就還住在你這兩日住的地方。我先去看看先生怎麼樣了。”清歌說著,再也不看扶桑的方向,隻管邁步朝月老的房間去。魑蒙也看見了一直站在門口的扶桑,覺得他好像有些不對勁。不過魑蒙什麼都沒說,也沒有靠近扶桑,在清歌走後覺得有些無所適從,索性找她去了。“不要、不要!薛娘,薛娘你快跑!快跑啊!”床上的人聲嘶力竭地大喊,不管清歌怎麼叫他,他都不醒。魑蒙進來的時候,清歌滿臉無奈站在床邊,不時伸手搖晃床上的月老。“怎麼了,他做噩夢了?”“不知道呢!”清歌再次搖晃他,月老始終不醒,口中念念有詞。“做噩夢倒還罷了,我就擔心他沉迷其中不肯醒來。”清歌苦著臉。玉帝交代的兩個任務,到現在為止一個都沒有做好。關鍵是這月老,這麼長時間,他們之間的羈絆早已不單純是任務這麼簡單了。“應該還好吧。”魑蒙在一邊坐下,安慰她:“我看他今日也沒有阻攔那女子的下葬,原本我擔心他會鬨著不讓埋呢。既然同意了,想必他已經想清楚。現在隻是有些舍不得罷了。”清歌倒寧願是這樣,怕隻怕他是表麵放手,心裡始終難以忘懷。長此以往,如何還能指望他去修仙,不入魔就算不錯了。門外響起敲門聲,廚娘的聲音傳進來,“小姐,我找了大夫給先生看看。”“進來吧。”清歌開口,廚娘推開門,領著一個須發皆白的老頭進入房間。魑蒙不甘不願地給他讓開位子,老頭坐過去,抓起月老乾枯的手,嘖了兩句:“還真是個癡情種,竟能將自己折騰至如此地步。”清歌聽他如此說,便知道廚娘一定在路上和他說過了,連忙問道:“大夫,他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一直在說夢話,可是怎麼叫都不醒。”白發老頭撫須,閉著眼,過了許久才緩緩道:“他這是憂思過度再加上被魘著了。你們且莫急,待我開上兩幅藥,你們熬好每日給他服下,過兩日我再來看看。”“服藥了就能好嗎?”魑蒙大剌剌倚靠在床尾,不鹹不淡地問。白發老頭瞥了他一眼,目光就像是看不懂事的小輩,“能不能醒來還要看情況,藥服完我再來。”廚娘送走大夫,清歌也拉上魑蒙一起關門走了。她沒有去找扶桑,扶桑也沒有來找她。清歌心中愈發不忿,連個解釋都沒有,拋下她與魑蒙在客棧等了兩三日,如今他竟然連個解釋都不給。魑蒙知曉她在吃醋,不敢觸這個黴頭,早早地躲進自己房間。月老並未昏迷很久,在看過大夫之後的第二日,就被廚娘灌藥嗆醒了。彼時清歌正因為魑蒙再度提起要不要去問問一直閉門不出的上仙到底是怎麼回事而生氣,被又驚又喜的廚娘打斷:“小姐、小姐!先生醒了!先生醒了!”清歌推開正要再辯解的魑蒙,開門迎向她,“真的醒了?精神怎麼樣?”“醒了醒了,精神如何我不知道,他剛醒我就來通知您了。”清歌連忙往月老那兒去。還未靠近房間,就聽裡麵“劈裡啪啦”的一陣碗碟摔碎的聲音。她趕緊小跑進門。“先生,怎麼了?”月老雙眼猩紅半靠在床上,床邊的藥碗摔碎在地,沒喝完的藥都灑了。“哎呀,這是怎麼回事?”廚娘進來看見這一幕,惋惜不已,“早上熬了好久,怎麼就灑了呢,還沒喝完呢!先生,要不要……”“滾!都給我滾!”廚娘的話還沒說完,床上的月老便暴躁低吼,嗓音依舊沙啞,與前幾日的頹靡相比,現在好像暴躁易怒的多。“都給我出去,出去!”“這是怎麼回事,人家好心想問問的,怎麼還……”廚娘看著自己辛苦一早上的成果被打翻,又加上月老不辨青紅皂白地發脾氣,心中也有微詞。清歌拉住她,“讓人再熬些藥,一會兒端來。”“又要熬一兩個時辰,這府裡上下誰不難受啊?至於這樣為難其他人麼?!”廚娘頗為不忿,這話明著是對清歌說的,實際上卻是說給月老聽的。可惜對方現在滿心滿眼都隻有自己,哪裡顧得了彆人?對她的話隻當沒聽見。清歌拉了拉廚娘,示意她趕緊去。廚娘跺腳,連地上的碎片都不收拾,念念有詞地去了。魑蒙靜靜地站在門口看著,對發生的一切都不置一詞。清歌朝床邊走了兩步,好言相勸:“先生,人死不能複生。便是薛娘在世,她肯定也不希望你這樣下去,你要好好保重啊!”“出去!”月老根本不聽她說,雙眼中幾乎要冒出火來,配上他依舊亂糟糟的頭發,和瘦得脫形的身子,整個人看起來無比恐怖。“先生……”“我叫你出去!”月老像瘋了一般,突然將身後的枕頭抽出來,用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朝清歌砸去,“都給我出去!”魑蒙倏地出現在清歌身前,替她擋下砸過去的枕頭,冷臉道:“好心照看你倒還被嫌棄了,誰沒有個悲痛的時候?”他拉住清歌,“趕緊走吧,人家都不把你的關心當回事,何必多此一舉?”“滾,都給我滾!”“可是這……”魑蒙懶得再廢話,直接拖著她往外走,“可是什麼可是,還有什麼好可是的。他現在這個樣子,你說什麼都沒用。”兩人出了屋,魑蒙將門關上,“要我說就該讓他一個人待著,什麼時候想明白什麼時候再出來,不要再讓其他人平白受委屈了。”好像誰沒有死過親人似的,當年他母後死的時候,又遇上妖王娶新王後,他都沒有這樣。不管什麼時候,悲傷憤怒都解決不了任何事。“可他現在正是艱難的時候,我們不陪著他幫著他,他還能靠誰?再說了,玉帝讓我們下來可是為了他的,怎麼能不管?!”“你這小神仙,平時看著挺機靈的,怎麼今日如此糊塗!”魑蒙咬牙切齒,“你越理會他,他越來勁。他現在就是憋著一肚子的惱怒沒地方撒,就想找人撒氣罷了。你且晾他兩日,等他想明白了,自然就會好了。”清歌卻覺得很不靠譜。一來月老對薛娘的感情極深,就算是屢試不第窮困潦倒也沒有要放開薛娘的打算。由此看來,他對薛娘除了愛意還有一種莫名的獨占欲;二來,薛娘是為他而死,對薛娘他又有說不清的歉意,如果真的放任不管的話,萬一他想不明白自殘,或者更嚴重的,入了魔,那她可沒辦法和玉帝交差。“你不明白,我不能不管他。”清歌歎氣,“你若不待見的話,以後就儘量不要見他,躲著點吧。”魑蒙簡直恨鐵不成鋼,恨恨的戳了她兩下,“你就受氣去吧,我看這個月老,不像什麼好人。”屋子裡又傳來“劈裡啪啦”的聲音,不知這次又是打翻了什麼東西。“都不能動彈了還這麼能鬨騰,你確定你要去管這麼個人?”魑蒙回頭看向屋內,語氣中的不滿顯而易見。“算了,今日就隨他鬨騰去吧。”清歌雖然堅持要陪月老度過這段時期,可今日實在心累,便妥協道,“今日就不管了,明日再說。我先去看看廚娘的藥熬的如何了。”“等等。”魑蒙拉住她,“你不去與扶桑說說麼,這畢竟是你二人共同的任務,要不讓他來勸勸這人?”“與他說這個作甚?他難不成不知曉府中發生了何事?!”清歌跺腳,對魑蒙突然提起扶桑很是不開心,昨晚他明明親眼見到月老的狀況,卻還是沒有來過問。他現在心裡隻怕隻有那個公主,哪裡還有下凡的初衷?“可是……”“沒有什麼可是,你再說我要連你一起惱了!”魑蒙趕緊閉上嘴。廚房裡,廚娘正在邊叨叨邊給爐子添柴火。清歌站在她身後,她仍恍若未知。清歌在聽她怨罵了月老兩句之後,才沒忍住咳兩聲,引起她的注意。“小、小姐……”廚娘慌忙放下手中的扇子,“您怎麼到這種地方來了。藥馬上就熬好了,我一會兒就給他端過去。”“不急。”清歌對她微微一笑,“這幾天辛苦你了,新來的下人如果手腳還利索的話,有些事就讓他們來,你彆累著了。”這個廚娘是薛娘剛來的時候就已經在秦府了的,他們不在的這段時間,也隻有她沒走,清歌對這種忠心的人很有好感。“先生也是因為和薛娘情深意篤,現下薛娘不在,他難免會有些不可理喻。你多多擔待,彆因為這事鬨出什麼不和來。”廚娘以為她對自己有了看法,誠惶誠恐地道:“小姐,您言重了。李先生喪偶,我們都能理解,絕不敢破壞秦府的和氣,您放心吧!”有些話過猶不及,清歌便不再多說這種話,隻道:“粥熬好了吧?我先端給先生,一會兒藥好了之後,你再叫個人拿給他。”“哎喲,這怎麼使得?小姐,還是我來吧,粥剛好,還燙著呢!”“沒事,”清歌已經就著厚厚的抹布端起來了,“我拿去就行了。”她出了廚房,魑蒙不知道躲去了哪裡,新來的幾個下人假裝乾活,私下裡偷偷地拿眼斜覷她。她裝作沒看見,穿過長廊,往月老的房間而去。卻不料在院子裡看見了月老,他趿拉著一雙棉鞋,外衣都沒穿,直接身著中衣站在院子中間。“先生,”清歌趕緊一路小跑,“先生,你怎麼出來了?快些進去躺著吧,你身體還沒好,不宜多動。”月老仿佛沒聽見她的話,站在院子中央仰望天空。“來人啊!來人!”清歌喊道,手上的粥根本沒處放。有下人聽見她的聲音從彆的地方跑來。“先生,你在乾什麼?快些進去吧!”月老將視線從天空中移到她的臉上,臉上的神情從哀傷、迷茫迅速轉變為憤怒。他出乎意料地出手,打翻了清歌端著的粥,滾燙的粥灑了她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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