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孫和其並不是當初的那個狀元郎。現在的孫和其原本隻是一個乞兒,成日裡在京城茶樓酒肆外依靠好心人的施舍和一些彆人丟棄的殘羹冷炙過活。命運的改變全是因為一天晚上他在小巷子裡遇到了一個奄奄一息的男子,那人躺在血泊裡,不停地往外吐血,偏生後麵還有追兵而來。他出於好心,將對方給拖到了自己慣常睡覺的地方。無奈所救之人堅持不久,在臨死前讓他頂替自己成為了當年的新科狀元。清歌淡淡一笑,“小女子祖上曆代都是有名的算命先生,自小也習得了一絲皮毛。”孫和其將信將疑,自己是乞兒的事,除了死去的真正的孫和其,再無人知曉了,這麼個小姑娘不可能認識原來的孫和其,難道真的是算出來的?“哼,故弄玄虛罷了!”“是不是故弄玄虛孫大人自己心裡明白。隻不過當年真正的孫和其讓你頂替了他,恐怕做夢也想不到大人竟然會成為一個縱子行凶的貪官汙吏吧?”“你!”孫和其頗有些氣急敗壞的意味,“你既知道真相,那就該明白,當年的事並不是本官謀財害命得來!”“大人息怒,我又沒指責大人謀財害命。我知道當年您也是受人所托,可您既頂替了他,成了狀元郎,又擁有如今這所有的一切,難道您不該感恩,不該秉承他的遺誌,做一個清廉為民的好官麼?”“伶牙俐齒!本官也是普通百姓出生,當然知道為民不易,可要改變也並非本官一人之力可為。”當年他也是一個胸懷天下,心有壯誌的人,突然間喜從天降讓他成為狀元郎,有機會踏足朝堂,改變天下的時候,他才發現,一切都不是想象中的那麼容易。“那大人不妨從自家開始?比如先管好令郎?”清歌眯了眼,她當然知道孫和其不敢管教兒子真正的原因在哪裡,“大人,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你嶽丈縱然現下權傾朝野,可不該他的他終究得不到,大人何必太過在意他而任由尊夫人教壞了令郎?”孫和其倒吸一口涼氣,若說方才他還對清歌心有疑惑,這下卻是徹底地服了。這麼多年任由兒子荒唐無理,夫人百般辱罵,他所害怕的不過是她那權傾朝野的爹罷了。可自己的嶽丈權傾朝野並不是天下皆知的事,他隱藏在朝野的背後,利用朝中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掌控著朝中的動向。這件事情,眼前這個居住在小小青州城的一個小女子肯定是無法得知的,那就隻能是推演而來了。他一下子變得恭敬起來,起身從書桌後走到清歌麵前拱手作揖,“秦小姐高見,是孫某有眼不識泰山,還望秦小姐諒解。”清歌也連忙起身,“孫大人。”“秦小姐快請坐,孫某還想向秦小姐討教一二。”清歌心裡咯噔一下,說出那些秘辛本隻想鎮住孫和其,讓他對孫富貴多加管教,沒曾想他竟生出了彆的心思。她忙推脫道:“孫大人言重了,小女子年紀尚小,懂得也不多,若衝撞了大人還望大人見諒。今日天色已晚,家中父母還在等候,我就先告辭了。至於大人若說討教一事,正如我剛才所言,大人是個好人,隻管按照心中所想去做便是,不用顧忌許多。”孫和其心中略有些不悅,但一想,在小小的青州城找一個小姑娘想來也不是什麼難事,大不了有事的時候再叫她就是了。“既如此,那本官也就不多留了,來人!”“大人!”一護衛進來,低頭作揖。“代本官送秦小姐出去。”護衛應了聲是,清歌起身告辭,跟著護衛從來時的門出去了。還未出院子便看到師爺匆匆地朝這邊而來,後麵還跟著那個身形猥瑣的孫富貴。清歌經過師爺身邊的時候,師爺倨傲地對她點了點頭,清歌報以淡淡一笑。誰料後麵跟著的孫富貴倒一把抓住她,垂涎欲滴,“喲,小娘子長得可真俊俏。”清歌緊緊地皺著眉,忍不住欲使仙術擺脫男子,師爺卻搶先拉住他的手,無奈地道:“少爺,這是老爺的客人,老爺會生氣的。”孫富貴回頭看了看書房,眼裡露出一絲懼意。戀戀不舍地放開清歌,十分惋惜的神色。“秦小姐,我們快走吧。”一旁的護衛不忍見一個好好的姑娘又要被盯上,出聲催促清歌。清歌點點頭,跟在他後麵往前走,邊走還邊甩袖子。護衛心中暗歎,可惜了這麼個美人兒,被少爺盯上,以後又沒有安寧日子過了。忍不住回頭看清歌,卻見她正盯著師爺和少爺離去的方向出神。得了,白操心了,又是一個為了榮華富貴不要命的人。“秦小姐,快走吧!”語氣都變得惡劣起來。清歌不知他心中所想,回過神來繼續往外走,心裡卻止不住嘀咕,這個孫富貴身上的氣息好生奇怪,和上次怎麼不像是同一個人的氣息?她沒來得及深究,因為來人打斷了她的思緒。扶桑見薛娘被人送回了秦家,但是清歌並沒有跟著一起回來,心中左思右想還是來了知州府。結果他牽掛的那個女子剛好出來,麵色有些疑惑。“你與那知州說了什麼,怎麼現在才出來?”清歌搖搖頭,“沒說什麼,隻讓他不要忌憚孫夫人,多管教管教孫富貴罷了。”風悠悠地穿過河麵吹過來,撩亂了清歌的發絲,扶桑忍不住替她將麵上的發梢拂去,輕輕彆在耳後。清歌臉色微紅,彆過臉去。“月老怎麼樣了?”她連忙轉移話題。扶桑看她臉都要紅到耳後根去了,收了手,含笑盯著她道:“已經醒過來了,不過那薛娘哭得有點吵,我們晚點兒再回去吧。”清歌早就料到了這個狀況,點點頭,倆人沿著河岸慢悠悠走著。“我當年尚為妖時,也曾聽過不少才子佳人的戲。”清歌望著河麵,“大多結局圓滿,不過我也曾在一大戶人家待過,那家人三妻四妾熱鬨非凡,但男女之情總難圓滿,甚至還為此鬨出許多命案來。“那時我總在想,大概小門小戶更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感情吧。來日若投身成人,一定不要生在大戶人家。如今看月老他們這樣子,卻是一樣的難得圓滿。”“這便是為人的樂趣了。”扶桑悠悠開口,低沉的嗓音有一種特彆的魔力,“試想想,若沒有這些得不到、傷離彆,人又怎麼會珍惜擁有的一切?又怎會努力改變自己的生活?正是各種各樣的磨難才讓他們成為一群生機勃勃的人類,而不是像天庭一般清冷寂靜。”清歌頭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心中對扶桑的了解更深了一層,感情自然也有些不一樣了,仿佛離他更近了些。她側過臉看著扶桑道:“得不到不是很痛苦麼?尤其是像月老和薛娘這樣,有朝一日月老飛升,而薛娘隻能在輪回裡走過一遭又一遭,對月老而言要怎麼辦?”“要怎麼辦隻有他自己知道吧。”扶桑低下頭,靜靜端詳著清歌,她姣好的麵龐袒露在夕陽下,一身青綠色衣衫讓她看起來仿佛春日的拂柳,靈動、嬌嫩。“真希望他們倆能安安靜靜過完這一輩子。”清歌嘟囔著,“下輩子各自為人為仙再也不會有相遇相愛的機會了。”扶桑聽她說的這話,一絲心酸浮上心頭,“是啊,再也沒有機會了。”——大夏朝恭親王六十歲的時候壽終正寢,送葬的隊伍占滿了官道,場麵比起皇帝下葬都絲毫不遜色。那時的扶桑終於脫離肉體,重新回到天庭。雖然擺脫了肉身凡胎的七情六欲,但臨終之前要找回小紅鳥的執念以及為人幼時與它所渡過的時光卻難以忘懷。他不再是那個心有餘而力不足的凡人了,他是個上仙,也知道它不是普通的鳥類,而是隻鳳凰,找到它對他來說輕而易舉。當初離他而去的鳳凰重新回到山間,這幾十年間,它竟已萌生出修仙的念頭。扶桑念在往日裡的情分,無事的時候便化作普通仙人指點她,帶她去靈氣充足的地方修行。他們又回到了原來的狀態,一人一凰行走在生物凋零之處,宛如當年人跡罕至形同冷宮的重陽宮。那大約是他身為神仙之後覺得最滿足的一段日子。——“扶桑仙,”身邊的女子突然停下來,轉過身麵對他,很是認真地看著他道,“扶桑仙,我們放過他吧。你我都知道天界究竟是什麼樣子的,既然他舍不下薛娘,那我們為何不等他過完這一生之後再來找他呢?”“玉帝不過是想要一個月老,我們等他們過完這一世再揪著月老去修行也行吧?”扶桑的視線緩緩從她額前往下描摹,沒一絲痕跡仿佛都能觸及她的靈魂。她的想法還是如此跳脫,讓人抓不住卻又忍不住想要跟上。“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天定的事我們也沒辦法。我可以答應你不再逼迫月老修仙,但他們能不能過完這輩子還要看天意。”清歌仔細一想,確實不由自己做主,扶桑仙既答應了,玉帝那兒一時半會兒也急不來,心中不由快意。想到薛娘與月老二人得償所願,仿佛自己多年的心願成真似的,無比歡快。倆人邊聊著邊往回走,很快便到了秦府。雌雄二兔妖剛安頓好薛娘與月老,月老傷勢重不好移動,它倆隻好自作主張讓薛娘也暫住秦家。扶桑與清歌不好打擾月老,也早早歇下了。這天晚上她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裡她還是小飛禽的樣子,火紅的身子在花草叢間奔跑,花間小徑上站著一個玄色衣袍的人。那人伸出修長的雙手,將趴在地上的她抱了起來,輕柔地撫摸著她的毛發,那感覺愜意極了。她伸出舌頭,舔了舔男子的臉,味道不錯,她想著。沒過多久,天上忽然電掣雷鳴,一道道耀眼的閃電劈向她所在之處,男子攜著她跳躍,原本爭奇鬥豔的花叢瞬間焦黑一片,而她忽地從男子懷中掉落,一道閃電劈來……“啊……”清歌從夢中驚醒,猛地從床上彈起來,沒有男子沒有閃電,四周黑漆漆的,分明是秦府她的閨房。窗外也一片烏黑,今晚沒有月亮,許是明日裡要下雨了。她重新躺回到床上,睜大眼極力思索夢中那人的麵容,卻什麼都想不起來。罷了,不過一場夢而已。次日一早,一宿沒睡的清歌起床,喚過兩隻兔妖,準備問問月老的情形,結果招呼半天都沒人應。她剛收拾好,準備親自去找的時候,扶桑拿著張紙就來了。“那兩隻兔子說族中有事發生,族長連夜召喚它們,二妖已經走了,說是過段時間再回來。”扶桑將紙遞到她眼前。清歌接過紙看了看,皺著眉將紙丟到一旁,“這可如何是好?月老還在這兒養著,薛娘一個人肯定照顧不過來,我們倆總不好天天去他跟前伺候著吧?”“唔,既然這樣的話,那不如我們找兩個下人回來吧,月老這事兒一時半會的也完不了。”清歌仔細想了想,好像也是這麼回事,再多幾個下人對於掩飾身份也確有必要,“那就這麼乾吧,這件事就交給你啦,我去看看薛娘和月老怎麼樣了。”還不待扶桑表達意見,她又道:“對了,昨夜裡聽它倆提了一嘴,說是大夫交代要給月老吃人參補補身體,一會兒就有勞扶桑仙你去買了。”說完就一溜煙跑了。扶桑隻能無奈地去了,想不到自己一介堂堂上仙,竟然淪落到給一個凡人跑腿的地步。他尋了許久,最後按照路人的指引,終於找到了一家藥鋪,買了人參和其他幾味常用藥後出了藥鋪。路過一家點心鋪時,被裡麵的香味吸引,想著清歌可能會喜歡,就耐心地排起隊來。隊伍從店鋪門前一直排到了大馬路上,前麵隊伍裡有小孩一直在吵鬨,哭著喊著要吃點心,大人隻能一個勁地安慰著。扶桑提著藥包,在心裡思考著從哪裡找幾個用得上的下人,要找幾個比較妥當,忽聞人群中一聲:“快閃開!快閃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