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齊下凡塵(1 / 1)

引子長階如水,一層一層蕩漾開去,直通向那高高在上的殿閣。清幽的月光照亮整座殿宇,仿佛給它披上了一層薄紗,如夢似幻。來人負手而行,輕飄飄的雲托起他迅速朝著主殿而去。那殿中一人披頭散發,身著白衣,渾身似乎還冒著煙,背朝大門,坐在地上。來人站在門口,月色將他長長的影子投射了進去,將殿中人的身影籠罩在黑暗中。“你可還好?”殿外人依舊負手而立,也不進殿,輕飄飄的嗓音,沒有絲毫溫度。“還好,不勞操心。”殿中人冷冰冰的回道。殿外人終是歎了口氣,踱著步子進了殿。“她還好嗎?”殿中人依舊背朝他,“沒死。”也隻是沒死罷了。“你知道我不能那麼做的,這是天命所在,我們不能逆天而行。”“扶桑不敢責怨玉帝陛下!”地下坐著的人終於緩緩轉過身來,直視玉帝,“是我強求了。”玉帝走到他身邊,也席地而坐,目視遠方,輕輕道:“你這是何必呢?值得嗎?”扶桑輕輕撫著自己淩亂的頭發,聲音舒緩眼神寵溺而溫柔地放空,“哪有什麼值得不值得?隻有願不願意罷了,隻要能救她,我當然願意。”一室清輝,清冷空寂,門外有微風拂過,殿外的扶桑樹枝丫搖曳。高懸的嬋娟靜靜聆聽著二人的對話,清冷的月光照亮這一室的寂寥,也照在了鳳羽山下那個美麗的少女身上。女子趴在地上,一襲潔白的長裙被燒成灰黑色,破爛不堪。她沐浴在月光中,雙眸緊閉,濃密的睫毛蓋住眼瞼,臉色祥和。林中突然有群鳥撲騰而過,嘰嘰喳喳的聲音驚醒了地上的人,她倏而睜開眼,站起來茫然環顧。及踝的長發包裹住她的半個身子,鳥兒過境,林中又恢複了一片寂靜。她抬起頭往上看,美眸如水,倒映著天上的那一輪明月。******天界今日休沐,各路神仙都在家歇息,或三兩成群相約巡遊或一仙一獸獨守家中,是以玉帝居所所在的第九重天愈發清冷。此時有一仙匆匆而來,神情之嚴肅令看守的童子也不禁鄭重起來,恭敬地彎腰叫了聲:“上仙。”“嗯。”來人應了,但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視線裡。天界至尊玉帝陛下正一手攬鏡,臨著荷花池而坐。“你讓她去人間了?!”來人的聲音帶著微微的怒意和些許擔憂,從玉帝身後的廊閣中傳來。玉帝將手中的鏡子變小藏好,轉頭,麵帶笑容,“扶桑,你來了。很好,不用多禮。”進來的正是天界少有的上仙之一——扶桑,他匆匆而來,將玉帝的諷刺直接忽視,沉著臉坐到玉帝的身側。“你為什麼讓她去,你明知道她才來沒多久,人間那麼多複雜的事不是她能應付得了的,天界神仙眾多,有什麼事是非她不可的?”身側的玉帝瞥了他一眼,輕輕轉動手中的玉珠,神色無波,“你聽說過月老嗎?”扶桑皺眉,“就是那個傳說為維護人間情愛次序而降臨的仙?”玉帝點頭。“那隻是個上古預言而已!”“他要來了,”不急不緩的幾個字,將停留在急躁頂端的扶桑瞬間拉了下來,“天命顯示他就在人間,但因為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仙位,天命所顯示的並不完整。”“那你要她去能做什麼?她不過才飛升千年,哪有能力擔負這等重任?!”“扶桑!”玉帝的嗓音也染上怒意,這種怒更像是為身邊之人的護犢子而生氣,“你管了她千百年了,是時候放她去了!你說你這些年來,既然想幫她又為何不讓她知道,你做的這些有什麼意義嗎?!”仙人站起,長身玉立,寬大的袖袍隨池水的波動而起舞。他麵色恢複平靜,神情肅穆,“沒什麼意義,但正如我說過的,這種事,隻有願意不願意罷了。你要他飛升成仙,我便去為你帶回,仙界之事,你且多看著些。”玉帝似乎早就料到了會發生這種事,唇角微勾,掏出鏡子來,玄色的袖袍撫上鏡麵,一個年輕曼妙的女子出現在其中,他輕哂:“我就知道你這麼沉不住氣,說什麼為我帶回他,我看你是怕她留戀人間,移情彆戀吧!”身側的多年好友早已走出殿外。——凡間此時春色正好,鏡中出現的女子正輕移蓮步,走向船頭坐著的一個書生。書生手執書卷,看會兒書又抬頭看看空蕩蕩的水麵,沒多大會兒又低頭看書。“先生,進來喝杯茶吧。”女子的聲音清脆悅耳,人更是美得如畫中人一般,靚麗得讓李一書不自在地彆開頭。清歌吃癟,微抿唇,不疾不徐地再說了一遍。李一書麵色微窘,偷偷瞧船艙裡,兩杯清茶已然備好。再拒絕就沒道理了,何況,他是她的私塾先生,她是他的學生,太過避嫌反而讓人生疑。“還請小姐先進去,我隨後。”清歌微喜,沉著鎮定地起身,彎腰走在前麵。跟在她身後的李一書十分緊張,哆哆嗦嗦地站起來。此時恰好一陣大風刮過,小船晃晃悠悠,手中的書還沒放下,“啊——”的一聲驚叫,人已經落入水中。已然進入船艙的清歌慌忙奔出來,跪在船頭,對著水中撲騰的夫子大喊:“先生!先生!”“救命、救命啊……噗……”水中毫無章法的撲騰顯示她的這位私塾先生根本不會水性,周圍的船隻三三兩兩散落各處,若等它們過來的話,隻怕……清歌咬牙,索性脫下腳上的鞋,也顧不上什麼男女大防,準備跳入水中救人。誰料,鞋子還未脫下,又是一陣風刮過,衣袂翻飛。下一瞬,方才還在水中浮浮沉沉的先生已經被放在船頭。上仙立在她麵前,一身白衣,光潔如新,哪怕是寬大的袖袍,在他這裡也永遠不會沾染上灰塵。神儀明秀,朗目疏眉,一雙好看的桃花眼中微微露出些迷離,絲毫不像其他上仙那般的鎮定自若,眼神無波。被嗆得幾乎翻白眼的先生半趴在船邊,不住地朝水裡嘔吐。他的學生——秦小姐卻呆在了救命恩人身前,也不想著給他拍拍後背。倒是他的救命恩人,聲音清冷略帶笑意地道:“彆發呆了,給他拍拍,不然該嗆死了。”這個一向聰明伶俐的學生好像終於想起來他快要死了一般,急忙蹲下身子,輕拍他的後背。折騰半天,他終於能夠正常呼吸、說話。第一件事就是向突然出現的、表演了一番精湛的水上漂功夫的救命恩人作揖道謝,第二件事就是強烈要求回家,回家!清歌自覺今日偷雞不成蝕把米,摸摸鼻尖,調頭上岸。半個時辰之後,她終於和突然出現的上仙將受驚過度的人送回了家中。可憐的私塾先生連送彆都沒有,直接關門謝客。門剛關上,他的那個女學生就對麵前的人拱手作揖,惶惶恐恐地道:“今日多謝上仙相救,如若不然,隻怕我這任務完不成,陛下該責罰我了。”一襲白袍劃過,上仙已將她扶起,“無妨,你不用如此多禮。此次我也是奉玉帝之命協助於你,救他也是我的職責所在。”扶桑話剛說完,就見眼前的女子一臉驚恐地看著自己,抖著嗓子問:“是……是玉帝嫌我做事不夠勤快,任務完成的不夠好麼?他他他……他竟然派了上仙您過來!”“你彆想太多!”他微微笑,往身後的門看了一眼,確定那個李一書沒有在偷聽,才繼續道:“是玉帝終於意識到這個任務棘手才派我來,不是因為你辦事不利。”“唔,那就好!”她輕撫胸口,臉上終於再度布滿笑意,“隻是不知如果這件事辦成了,玉帝答應我的可還作數?”玉帝承諾過,隻要她能將人帶回天庭,就給她升幾級。這個誘惑太大,以至於她沒把持住,都顧不上問清楚任務的艱巨程度就答應了。如果知道是現在這樣,她一定會選擇繼續待在仙使這個職位上。唔,大概會的吧。扶桑見她一會兒笑一會兒又有些愁的樣子,約莫猜到了玉帝應該是用了什麼手段才將她誆下來的。皺眉,轉身走在前麵,“關於這個,玉帝是怎麼和你說的?”清歌連忙一路小跑,跟上這個幾十幾百年都難得一見的上仙身側,將玉帝當初的信誓旦旦重複了一遍,惹得對方眉頭緊皺。玉帝這家夥,還真是專挑人家的軟處捏,知道她想升職就用這個來誘騙她,扶桑暗歎,罷了,既然來了,那便專注於眼前的事吧。“那這個李一書到底是什麼情況?按人間的時間來算,你來了也有兩年了吧,都打聽清楚了沒有?玉帝是讓你怎麼做的?”“嗯嗯!都清楚了。”她點頭,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大致敘述了一遍。——天定的月老本該按時修仙飛升,誰曾想中途竟出了變故——他戀上了一個凡人女子!久久未能走上修仙這條路。眼看著他都要過完這輩子了,玉帝坐不住了。他遍尋天界,發現那個當了近千年仙使的清歌小仙竟然是整個天界的顏值擔當。拆散人這種事,玉帝琢磨著,肯定首先需要一個好看的,天界再沒有第二個女仙能比得上清歌小仙了。雖然她這身份地位不高,但現在也容不得自己慢慢挑了。所以他用升遷來“勾引”清歌,讓她“心甘情願”去凡間“勾引”月老回歸正途。清歌下到凡間的時候正直春天,春色尚好,微風習習使人迷醉。她也著實迷醉了幾天。隻不過她沒想到,那月老竟然如此俊秀,也不知這天命是怎麼回事,如此俊秀的公子,竟非要逼得他修煉成仙,這凡間不知道又有多少女子哭斷了腸。她雇了兩個從前的妖友扮作自己的爹娘,自己則化身成一大戶人家的小姐,假意找教書先生,應試未第的月老便成了她的私塾先生。月老凡名李一書,這名字真夠土的,她暗暗想著。一絲不苟的月老拿著書,搖頭晃腦朗讀某位大詩人的詩句,他的情人在私塾外麵賣豆腐。清脆的叫賣聲與月老的朗誦聲夾雜在一起,竟然沒有突兀的感覺。天殺的命定啊,她叫苦不迭,人家倆人明明兩心相悅,這叫自己如何下手?!她伸長脖子朝外看去,一道單薄的身影在豆腐攤前忙碌著,白嫩的臉上泛著紅,看著著實讓人憐惜,清歌暗暗歎口氣。屋外的凡人女子叫薛娘,家裡世代都是以賣豆腐為生。這月老是個秀才,還是屢試不第的那種。屢試不第的月老祖上是書香世家,可惜到了他祖父那一輩沒落了。他的父親不是讀書的料,十年寒窗都沒有熬下去,於是李家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月老一個人身上。剛開始他也沒有讓家人失望,第一次參加科考就成了秀才。不過此後就好似命犯文曲,不管怎麼考,都是落榜的那群人之一。李家二老不信邪,覺得兒子隻是缺少環境的熏陶而已。所以他們賣掉了所有能賣的東西,千裡迢迢送他上青州城接受正統官家教育的熏陶。然而正如所有老套的故事一樣,月老在途中遇上了劫匪,所有的財物都被搶了。他沒有臉麵再回去,隻能沿路乞討,一路上了青州城。可惜還是差點兒死在城門口,是薛娘救了他,將他帶回家幫他調理。倆人就此看對了眼,秀才月老還是怎麼考都不中,薛娘依舊賣著她的豆腐。一年又一年,秀才月老喪失了信心,要不是牽掛著薛娘,估計早就歸隱山林,像玉帝期盼的那樣修仙去了。可惜就是這個薛娘,絆住了他,也讓玉帝憂心不已。清歌挑些重要的說了,講述的事實中還摻雜著自己當時的心情。“他成為月老是天定的,其實按理來說放著不管,他總有一天也還是會成為月老的。此番玉帝特意讓你來引他走入正途,想必是有什麼變故。”扶桑自顧自分析起來。“我來這凡間已有兩年了,第一年用來觀察他們,並未發現什麼異常,所以才接近他的,上仙認為可有哪裡不妥?”扶桑搖了搖頭,“目前還沒有發現哪裡不妥,待我觀察幾天。”這一觀察就是好幾天,而且也確實是很仔細的觀察。李一書發現那天自己的救命恩人竟然住進了老東家秦家,而且還是女學生秦桑歌的表哥。這本是一件好事,然而他卻感覺這個表少爺有點不太對勁。經常莫名其妙盯著自己看也就罷了,最重要的是對那個秦小姐的態度好像已經超出了表兄妹之間的關係。兩人同出同進、同吃同飲,他對秦小姐的許多作為都要指點一番,好似父母不放心女兒一般。但是,秦小姐是一個頗有主見的女子,剛開始的時候她仿佛有些懼怕這個表哥,即使對方說她做得不好,她也虛心接受了。後來日子漸久,因為他的那些指點兩個人少不得要爭論一番。譬如今日,秦小姐和她的表哥又吵起來了。李一書宣布下學沒多久,表少爺就來了,再沒多久,他還沒踏出大門,兩人就已經吵起來了。他趕緊夾緊書本逃離。“我都還沒試你怎麼知道不行?”清歌有些惱怒,這位上仙,兩人在天界的時候本沒多少來往,不知道為什麼玉帝將他派來同自己一起完成任務便罷了,偏偏他好像十分好管閒事,自己的所作所為他總要指指點點。她承認,許多時候確實用的方法不對,可這並不是他可以隨便插手的原因,她很生氣!偏生扶桑並不氣惱,擺出一副與世無爭、我最有理的姿態坐在她麵前,公然指責她打算身體力行去勾引月老的做法是不對的。“我看那人並不像是會見異思遷的樣子,你就算去了也是白費功夫,萬一再鬨出像上次那樣落水的事,他很可能就要離開秦家了。”清歌嘴一噘,“話不能這麼說,本仙還沒有使出本事來呢。你且看著,看我是如何完成玉帝交代的任務吧。”扮成她人間父母的兩隻兔妖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兩個人都是神仙,它們哪個都惹不起,隻能眼睜睜看著當年的妖友如今的神仙清歌氣呼呼地丟下一句就走了。扶桑無奈,知道她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子,但是也不能坐視不理,隻好悄悄地引了身形,遠遠地跟著,生怕她出了什麼意外。這一遭果然就出了事。本氣衝衝打算去找李一書,實施自己“勾引”大計的清歌,在半路上遇上了李一書的心上人——薛娘,兩人因為李一書早已相識,既然遇上了自然是要結伴同行的。薛娘性子溫和,人生得又貌美,平日裡十分惹人注目,想將她納入房中的人不在少數,青州城知州之子便是其中一個。兩人遇到的麻煩就是碰上了這個整個青州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紈絝——孫富貴。孫富貴惦念薛娘已不是什麼秘密,隔三差五去豆腐攤前騷擾一番幾乎是常態。而今日,他竟然索性堵在了薛娘回家的路上。“美人,你說你,成日裡早出晚歸、風吹雨淋的多辛苦啊,跟了本少爺就吃穿不愁了,何必呢?!”孫富貴強行逼近薛娘,清歌在一旁看著,許是目光過於灼熱又或是她長得出色,紈絝轉過頭來,眼前一亮,邊說話邊欲伸手去碰她,“喲,又是一個美人,本少爺今日……啊!!!”垂涎的話還沒說出口,他伸向女子的手已然折斷了,“啊啊啊!!!本少爺的手不行了,是誰!是哪個不要命的膽敢對本少爺不利!!”爪牙們見自己的頭頭都被傷了,自然是忙著照顧這個二世祖要緊。清歌和薛娘趕緊一溜煙跑了。扶桑繼續隱在身後送兩人直到薛娘家,最後又見那個言之鑿鑿讓他看著她是怎麼完成任務的小神仙垂頭喪氣地回家了。編者注:為了滿足各位看官在這新文連載之初的胃口,我們決定首周每日雙更啦!時間為每天的9:00和16:00,所以不要走開,下午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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